夏荔头疼地捉住自己和他绑有主仆契的手。
先前独自在酒楼时，她用灵力剜出了体内的灵契，本想瞒天过海一时，但还是不行吗？
手心重新亮起的灵契告诉了她结果。
果然失败了。
令狐声坐起身，蹙眉盯着她手心：“灵契染血，你竟然……呵，你就这般厌嫌我，宁愿自伤也不愿意与我绑定在一起？”
“废话，我是妖域少主，怎么可能做旁人的剑灵？”
“好，那我帮你。”令狐声突然攥住她的手心，低眉渡入灵力，夏荔想收回手一时没能成功。
夏荔半信半疑将手交给他，不一会儿，泛红的灵契恢复了莹白色泽，可契约仍旧完好无损在那里。
令狐声松开她的手，望进她眼里，认真道：“此契难解，我会帮你寻找办法，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同我一起参加宗门大比。
路上你我一起寻找办法，大比结束后，我会全心助你解契。”
夏荔犹豫一瞬，道：“我答应你。”
除了要寻找袭击她的凶手身份，其他事她姑且安排妥当。况且再退一步，她跟他去宗门大比又没什么事做，随时可以跑路。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月光照在床榻上，也照亮令狐声的下半张脸。
少年下颌线流畅锋利，薄唇紧抿，眉眼在阴影里晦暗不明，好一张俊脸，情绪却有些阴郁，像是摄人心魂的鬼。
夏荔晃走脑中的奇怪念头，正要下床，房门突然被人敲开，小二打着哈欠道：“客官，您要的琉璃萝卜雕花好了，给您放桌上……嗯？”
小二从屏风后瞥见床榻上坐着两个人，似乎能看见床尾有个少女，他清醒了大半，连忙合上门出去道：“打扰了我这就出去！”
夏荔半晌无语，无力解释。
她看向令狐声，不解道：“你大半夜要什么菜？真是奇怪。”
“夜宵。”令狐声从容下床，朝她一笑，“一起吃罢。”
夏荔内心是拒绝的。
可萝卜雕花和肘子一样，都是她的最爱。
“不了，我辟谷……”夏荔话说到一半，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
夏荔：“……”
夜风习习，两人坐在桌边，同吃一盘菜。
夏荔看向对面的少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
他怎么一点没有不适？
先前他们可是打得你死我活，夏荔从没想过两人能心平气和做在一起吃饭。
令狐声在她眼里还是她的宿敌，他们只是一时合作罢了，她仍然无法对他放松警惕。
或者说，他在她眼里纯在感太强，哪怕摆在她面前的是她最爱的菜之一，她也没办法专心享用。
“这份菜价值不菲，你真要一直盯着我，一口不吃吗？”令狐声并未抬眼，好心提醒道。
夏荔回神，狠狠往碗里夹了块萝卜雕花：“别自恋了，我只是在想三界之中元婴修者最多的势力是哪个？”
夏荔只是找补，并不关心他信与不信，对面的少年却望着她身上的伤口沉思。
令狐声：“我不了解妖域，不过仙门五大宗派中前三元婴修者数目不相上下，均不容小觑，人间寻道宗勉强也可列为一类。”
夏荔一怔，他怎么把人修的事情都告诉她了？
她是妖，他是人，听他口气还以为他是她属下呢，他的立场不该站在人修那边吗？
令狐声说完也安静下来，像是察觉到不妥。
夏荔了然，果然是他一时说错了罢。
吃完，夏荔起身：“我去另开一间房。”
刚走到门边，夏荔停下脚，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腰间：她的乾坤袋好像在酒楼遇袭时掉了。
她的钱都在乾坤袋里。
蒙面人说不定还守在周围，此时回酒楼只会掉进陷阱；更何况她现在在暗处，不暴露更有利。
她僵硬转身，重新走回桌前，叉腰对令狐声道：“借我点钱。”
夏荔语气僵硬，她从前从未遇到这种情况，即使她忘记带钱也还有御灵和裘灵，这竟是她第一次和外人借钱。
令狐声轻笑一声：“嗯？少主既然有求于我，缘何不直视我眼睛？”
夏荔转过头，假笑着看着他：“……”
和宿敌借钱，真是次不错的体验。
她还没开口，突然喷出一口血，扶着桌子一寸寸倒下。
先前她强行中断突破，现在遭到反噬了。
她一路用妖力压制，不想还是没能压下。
时机太过巧妙，夏荔想要解释，却又喷出一摊血，意识逐渐昏沉。
令狐声面色冰冷，脸上和衣襟都沾了血，他却没有退开，反而半跪在地，托起少女的腿弯，将她抱到床上。
少女昏迷不醒，他紧紧抱住她的脑袋，不顾一切地将灵力渡给她。
少女呼吸渐稳，令狐声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却仍不舍得松手。
他掐诀洗净两人身上的血，继续往她丹田里渡入灵力，直到天明。
第二日。
夏荔在一间陌生的客房里醒来，床头整齐摆放着她的披风，她身上不见鲜血，反噬也早已平歇。
她下床系好披风，一股不属于她的淡香沁入肺腑，夏荔捻起披风嗅了嗅，对这淡香没有头绪。
“你醒了？”令狐声推门进来，狐狸眼狡黠，“少主大人胸怀宽广，届时别忘了双倍返还借我的钱。”
换做平常，夏荔必定和他呛两句，只是眼下，她无心反驳。
“昨日是你帮了我？”夏荔第一次用正常的语气对他道，“我会十倍还你的。”
这点钱对她并不算什么。她更在意的是，他为什么救她。
夏荔直接问了：“你为什么救我？”
并不是她有疑心病，实在是令狐声之前太过分。她还记得有一次，两人在秘境争夺宝物，最后明明是她得手，他却暗中偷袭，趁她伤重偷走了那宝物。
他走后，她重伤逐渐昏迷，全靠她独自藏在一个洞穴中苦苦撑着一口气，挨到与裘灵他们汇合的时候才得到救治。
出秘境后，她听说令狐声将宝物送给了他师妹作生辰礼，他师妹的生日宴上，两人郎才女貌，得了不少美名。
一想到这些全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她就来气，借花献佛也不带这么玩的！
所以，夏荔根本不信他昨天有那么好心，无缘无故会救她。
果然，她听见令狐声摊手无奈道：“谁让你是我的剑灵呢，一个好主人怎么会看着剑灵受苦？”
夏荔额头青筋直跳，笑容明媚道：“你想打架吗？”
夏荔打量着令狐声，他嘴上说得轻松，但他脸色比昨日分明苍白几分，唇色也有些病态发白。
夏荔蹙眉，他比狐妖还像狐狸，心思狡诈难以捉摸，让人猜不透他真正的目的。
就在这时，大堂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夏荔挤开令狐声，推开门，靠在走廊扶手上往下张望，令狐声笑着跟在她身后。
门口逆着光走进一男一女，左边的少男身着竹青长袍，腰间配苍青长剑，另一侧系着一捆细竹简和一只毛笔。
他身高腿长，笑容亲和开朗，长相俊俏清新，让人眼前一亮。
夏荔看得蹙眉，这个人她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走廊上人很多，令狐声强硬挤到她身边，严重影响到她吃瓜，夏荔从思考中回神，仰头白了他一眼。
夏荔一边挤他，一边往门口绿袍少年右侧看去。
右边的少女一身天蓝长裙，额心月白流苏，容颜清冷美丽，不怒自威。她拿着一柄澄净如玉的冰蓝长剑，走路带霜。
她出现时，整个大堂都静了一瞬，而后众人高喊着“白鸢仙子”，简直像什么大型信道现场。
绿袍少年声音带上灵力，清晰地传给整间客栈：“在下寻道宗江白晓，迎各位仙门道友去往人间，如有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另外各位若有什么新奇故事且都来找我，在下最爱听故事了。”
少年摇摇腰间的竹简，朗声笑道。
夏荔想起他是谁了：卖过她丑闻的可恶人修！
夏荔虽然易容，仍不由自主往后躲，生怕被他看见。
同一时刻，清丽的女声从楼下传来：“在下蓝白鸢，师承九鹿宗，受师命，同江道友一起引路；
祝各位道友在宗门大比上取得满意的成绩。”
不冷不热的声音，不出错的发言，由她说出却莫名让人受到感触。
蓝白鸢性子清冷，为人却很真诚。
人声鼎沸，夏荔差点被周围激动的修者挤成肉饼，无意间却看到蓝白鸢手上的长剑自己动了下，剑柄指向她的方向。
蓝白鸢受手上长剑牵引，抬眸望向这边，目光和夏荔交错，最后停顿在她头顶。
蓝白鸢破天荒地笑了笑，点头示意，口中无声喊了声“师兄”。
令狐声顿了顿首。
夏荔反应再迟钝也想起她是谁了：她就是令狐声借花献佛的那个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