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宿敌的剑灵后》 第1章 偷 蓝天白云，万物一片祥和，皎月洞中的少女睁开了双眸。 少女雪肤乌发，长睫攒了一层冰霜，却冻不住她红瞳的灵动骄矜，她只一瞥，悬在洞内的金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恭喜少主，洞外天降异象，我等在洞外恭候少主突破出关！”传声铃中传来另一边的声音，只是不甚清晰。 夏荔闻言，忍不住翘起嘴角，叉腰道：“也不看看是谁家少主？” 她盘坐在冰魄床，雪白劲装垂落床前，身后却藏着一只兔尾巴。 雪球般的茸尾，突然耸动起来。夏荔却捂住屁股，神情懊恼。 夏荔是玉兔一族的少主，也是妖域的储君，她娘亲正是当今妖域的妖王，妖域在几代玉兔妖王的治理下祥和安宁，备受妖民爱戴，众人对夏荔也赋予众望。 夏荔也很给力，冰雪聪明，长相出挑且不消说，她的实力更是有目共睹，说她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都不为过，十几岁便踏入元婴境界。 要知道，常人步入元婴，非天赋异禀且修炼百年几乎没可能。 但唯有一点美中不足。 她竟在最简单的化形上栽了跟头。 幼时一次意外，夏荔三魂失了一魂，只能靠闭关悟道弥补。 两百年来，她好不容易才隐去一对兔耳朵，只剩一只白茸尾。夏荔刻苦钻研，这次突破，她一定要化形成功！ 金铃那边的少年忽然打断她的思绪，语气暧昧道：“许久不见，我等甚是想念……” 夏荔打了个冷颤，察觉到了不对劲，嫌弃道：“御灵，你今天怎么回事，说话这么肉麻？” 御灵这木头疙瘩的嘴里可说不出这么虚伪的谎话来，这人装谁不好，偏偏装成他？！ 御灵和裘灵则是她的贴身侍卫，是当今妖王、也就是她娘亲送她的一对少男少女玩伴。 但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比外人看到的更为亲密。 常人闭关时最忌讳打扰，夏荔也不例外，因此她才选在皎月洞闭关，御灵裘灵则是守在洞外。 皎月洞虽然地处偏僻，但它天然屏蔽外来法力，是闭关的绝佳宝地； 而唯有传声金铃才能冲破洞内隔阂、传达消息，用一次即毁。 但她仍然留给他们一只传声金铃以防万一，而且只给他们，连她娘亲都没给留。 他们无事不会轻易打扰她，除非外面出事了。 夏荔悄无声息放出法力，包裹住金铃，妖丹却隐隐灼热发痛。 不好，这是要马上突破的征兆！ 夏荔疼得额头冷汗直流，却不敢放松对金铃的禁锢，金铃那边的人却低低笑出了声：“呵呵呵……你想毁掉金铃？已经晚了……少主啊少主，你可知我有多想念你啊？” 他果然不是御灵！夏荔脸快要皱成一团：她仇家里有这么恶心的人吗？ 她竟一时猜不出他们的来头。 夏荔飞快判断了对面的人数多寡和实力高低，瞳孔放大：居然……对面居然有数十人！ 实力几乎都与她不相上下？！ 她一个元婴大圆满对上数十个元婴大圆满，胜算太低。 夏荔冷静下来，腾出一只手召唤出保命法器。 ——突破是暂时不能了，三十六计逃为上计！ 对面法力逐渐占了上风，对面男子语气缱绻道：“不愧是玉兔少主，我有这么多人你还能独自坚持这么久；看来当年你出生时万霞齐飞、妖域妖气倍增一片生机勃勃的传闻也不假了？ “——玉兔少主冰雪聪明，天赋异禀，世间罕见，真是让人既羡慕又心生向往，如今却栽倒在我的手里，不知妖王知晓后会作何感想？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现在…也该结束了，夏荔，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夏荔自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但她仍然放心不下御灵：“御灵他们现在在哪？” “啧……”不知她哪个字眼激怒了对面的男人，他状似恶疾突发，歇斯底里道，“你以为我会放过你的属下吗？做梦！我要亲手折磨你到死！” 夏荔：“……” 夏荔懒得和他废话，下一瞬便驱动保命法器，滔天的法器之力爆发，白光刺眼，夏荔刚飘浮到半空，又听那人发疯般喊道： “——夏荔，你休想逃出我掌心！” 被法器传送走前一瞬，夏荔目睹一道红光刺入她面门，她一阵头晕目眩。夏荔不甘示弱，咬紧牙关，反手朝红光来处甩出暗器。 夏荔消失前，法力余波割断她一缕青丝。 青丝落地前被一只大手接住，男人抬起阴鸷的双眸，眼下是一道新鲜的伤口，顺着脸颊流下血滴，他道：“速速回去！我已经迫不及待看见她被关在金笼里的样子了……” 皎月洞重新回归平静。 妖域边境的一家客栈里。 窗外柳树柔和，绿水小舟，时而飘来一阵船客的笑声，既有穿着张扬的妖修又有白衣剑客。 窗内房间正中是张小方桌，一柄剑斜着搁在桌上，剑鞘质朴无华，剑穗更是两百年前才时兴的款式，但主人十分爱惜，除珠玉被磨到发亮外，整体依旧完好如新。 忽然有一束红光飞入窗内，正好没入剑中，剑身颤动两下，光芒终于消失。 屏风后响起窸窣的衣料摩擦声，不一会儿，一个长发少年从后款步走向方桌。 少年身高腿长，蓝袍半敞，露出薄如蝉翼的里衣，腰间随意拿红绳一系，长靴散漫踩在地板上，却像猫一样落脚无声。 他睡眼惺忪，五官尤其精致，一眼令人惊心动魄；骨相美极，细看之下韵味无穷，让人不禁慨叹世间怎会有如此俊美风流面相之人。少年一双狐狸眼盛着一对墨绿珠子，眼尾下还有颗小痣，真叫人难以移开视线，他却像毫不知情，散漫慵懒至极，怎么舒服怎么来。 少年在桌前站定，墨发未束，垂在腰后，清风吹来，露出少年窄劲有力的腰线。 “这是……” 令狐声目光落在剑上，眼却忽然瞪大，方才的散漫好像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他像是看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美丽的脸庞上闪过几种表情，最后却露出一脸失而复得的神情，眼含泪花，眨眼间却又被他压下。 他握紧剑柄，似乎深思熟虑良久，不舍地抱起剑，上了塌，怀中的剑越抱越紧。 夏荔是在这时闷醒的。 她试图醒来，身体却像被困在容器里一样不能动弹。她心沉到谷底，难道保命法器还是被他们干扰成功了？ 按她预想，她此刻应该完好躺在自己的大殿里才对，其他侍卫都在殿周围，她醒来就能唤人去寻找御灵和裘灵的状况。 被他们捉住，这是最糟糕的结果。 夏荔心生烦闷，耳边却有个物什砰砰直跳，吵得她头疼：“好吵……” 她试着探出灵识，这群贼人居然没下禁制，毫无阻碍。夏荔先只谨慎探出一点，结果就“撞”上一副热躯：容器外是个人，胸口紧贴住她，方才她觉得闷的原因就在这。 她将灵识放到空中，一眼看出这是家客栈，窗口放着盆绽放的樱兰花。 樱兰花性特殊，只在妖域开花。看来，她还没出妖域。 暂时没有危险，夏荔将灵识视线收回屏风内，眉头一突：困住她的容器竟是一只剑？！ 再一看，“她”还被一个少年双手抱在怀里。 少年长发及腰，从这个角度他的脸刚好被头发盖住，夏荔看向他半脱未脱的衣裳，这外衣……不是九鹿剑宗的弟子服还能是什么？！ 夏荔无端想到某个人，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把剑……困住她的那把剑，怎么越看越像令狐声的破剑？！！ 夏荔脸黑了个彻底。 她用灵识凝出的身影差点气散了，就连困住她的容器也发出一阵嗡鸣声。 把她困在死敌的剑里还不如杀了她！ 也太屈辱了！ 夏荔最讨厌剑修，也不喜剑，包括她自己，殿内的亲卫都不用剑，全都是因为一个人：令狐声。 两人的恩仇早在两百年前结下。 两人年岁相似，十几岁踏入元婴的佼佼者除了她，便是令狐声。 虽然仙妖两界早已和平共处，但私底下仍有暗流涌动。她作为妖域储君，靠修为狠狠碾压那个人眼看妖低的仙门少主，谁想仙门突然杀出一个令狐声，替仙门挽回了颜面。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可每当她替受欺负的妖族修理仙门宵小时，令狐声总会神出鬼没的杀出来和她“讨教”，坏她的好事—— 两人实力谁也不输谁，夏荔没有耐心和他说话，最后演变成只要一见面便开始厮杀，令狐声则是乐在其中。 夏荔没见过这种疯子，不喜他替仙门出头，骂仙门正派不过是群道貌傲然的家伙，一气之下不再用剑，换了短兵器做本命法器，主动挑战他，就这样令狐声还是压制不了她，夏荔甚感欣慰。 可这却丝毫不影响令狐声的风评。 什么修仙界美男榜第一，温润如玉少年郎，知书达礼公子……夏荔都快听吐了，仙门那些人都是什么臭眼光，明明哪一条都和令狐声对应不上。 夏荔忍下恶心，灵识虚影靠近床榻，看清床上少年有一双狐狸眼，微风拂过，鸦羽般的睫毛一颤，眼尾下有颗红痣。 夏荔嗖地飘远，浑身简直要炸毛：真的是他！ 她又看一眼剑。 她被困在剑里。 令狐声抱着剑。 所以“她”被令狐声抱在怀里。 夏荔头皮发麻。 好下头！ 她居然被死对头抱在怀里呕呕呕……！ 夏荔：兔生已死，勿念！ 夏荔内心大喊：御灵裘灵，快来扶本少主离开！ 对了，御灵裘灵还有危险！ 夏荔冷静下来：御灵裘灵的安危不知，她不能待在这。 她回头白了眼令狐声，嫌疑犯她已经知道是谁，不怕他跑掉。 至于困住她的这只剑。夏荔悲催发现，她一时摆脱不掉；但她能控制剑听她的话。 她心念一动：回妖王城……！ 夏荔顺利御剑从少年怀里飞出，浑身一轻，直飞向窗外。 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倒她堂堂玉兔少主……啪！ 夏荔突然怎么飞也飞不动了。 怎么回事？ 回头一瞅，剑柄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攥住，一寸寸拉回窗内。 夏荔警铃大作，破口大骂道：“松手！令狐声你无耻！居然趁我闭关突破偷袭！” 被困剑中，她一身本领都无法发挥！夏荔危！ 窗外有路人闻声抬头，却看不到说话的少女，窃窃私语。 令狐声站在窗前，露出一个完美无瑕的笑容，啪的一声，少年单手合上窗户，将探究的视线隔绝在外。 客房内，令狐声用法术穿好衣裳，坐在方桌前，咬着一条红绸发带，慢条斯理梳好高马尾，托腮点着桌面。 他抬眸，朝对面整个“人”都贴到墙上的剑漫不经心道：“说说吧，你都发生了什么，怎么会附身到我剑里？” 夏荔：“贼喊捉贼！我为什么在这难道你不清楚吗？！” “哦？你这是要我来猜？让我想想……喔，”令狐声轻笑一声，狐狸眼一闪，语气变得缥缈，“堂堂玉兔少主，总不会是……专程来偷我的剑的罢？” 第2章 夜袭 “我来偷你的剑？”夏荔浑身一阵恶寒，“笑话，要我去偷剑还不如杀了我！我最讨厌剑修、怎么可能偷剑？” 令狐声指尖一顿，没有说话。 夏荔控制剑甩开剑鞘，剑尖直指少年的脖颈，割出一道血珠，她恶狠狠道：“别装了令狐声，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被困到你的剑里？” 眼下情景若是让外人见了，或许会觉得剑拔弩张；可相较于平常他们一见面就打得不可开交的情形，真的……太过平和了。 她浑身都不得劲，下意识观察令狐声的反应。 少年脸上看不出半分不适，只是瞳孔微张，便笑着把脖子又往前送上几分。 夏荔：他是不是有病？ 令狐声忽然握住了剑。 突然之间，汹涌的灵力灌入剑身，夏荔猛灌了一口灵力，眼前一阵发白。 他是想用灵力活活呛死她吗？！ “咚”的一声，夏荔从半空坠落，掉在桌子上，大口呼吸，嗔怒瞪向令狐声。 正欲发作，夏荔突然反应过来：她这是脱离容器……得救了？ 夏荔茫然地攥了攥手。 她不再是神识状态，而是实打实的人形。 她真的出来了！ “是你做的？”夏荔欣喜抬头，鼻尖意外蹭到令狐声的，两人同时怔住。 太近了，呼吸都缠在一起……夏荔头皮发麻，猛地伸直胳膊推远他。 空气一时有些尴尬。 夏荔深呼吸一口气。 虽然很不情愿，但事实是，她的确被令狐声救了。 “真不是你偷袭我？”酝酿再三，夏荔终于硬着头皮，仰头咬牙道，“我欠你一回。这次多谢……诶！ ——你干什么？撒手！” 时间静止。 令狐声紧扣住她的手腕，举在两人头顶；方才，夏荔被他一扯，整个人重心不稳，滑下桌子后便不受控制地撞到他怀里。 窗边的樱兰花被风吹过，粉色的花瓣飘落在两人错位相贴的鞋履上，两人衣摆交叠，姿势暧昧。 夏荔满脸通红，是气的——方才的小插曲就当是意外，现在他又搞什么？！ “呼——”令狐声没给她思考的时间，侧过脸，对着她掌心轻吹一口气。 夏荔登时像被喂了十斤兔毛，满腹恶心：“令狐声，你吃错药了罢？犯什么病！快放开，我要好好和你打一场架让你清醒清醒！” “砰”的一声，夏荔掌心被他吹过的地方凭空长出一个小旋风。 “什么？！” 夏荔惊异不已，两人长发被吹向四周，房间里装饰被吹得叮当响，窗户和门更是被吹开，还在扇个不停。 风渐渐停歇，夏荔被他掌住的掌心却闪烁起白光，赫然是一个契约法阵？！ 同时亮起的，还有令狐声的侧颈。 令狐声“嘶”了一声，眼睫颤动，修长的脖颈一侧便多出一个法阵，同她掌心的一模一样。 夏荔眉头渐渐蹙起：这法阵，怎么这么像她在古书上看到的剑灵认主法阵？ 简单讲，这就是主仆契。 “……”夏荔警惕地盯着他，“这是怎么回事？！” “似乎，”令狐声狐狸眼弯起，“你变成了我的剑灵，少主大人……喔，不对，或许你现在该叫我一声主人？” “你别恶心我了！”夏荔运转妖力挣脱束缚，在房中施展腿法，攻向令狐声！ 令狐声没能及时躲开，脸上挂了彩。 夏荔十分解气，就又听身后一声响，门口传来小二的哀嚎： “我可怜的桌子呦！” 桌子在她腿法和妖力的余波下，塌了。 夏荔：“……” 刚才气头上，忘记控制力度。 “我会赔的，你来这干什么？”夏荔看向小二手中的白瓷巨碗，盖着盖子，食物的香气却止不住的外溢出来。 这香气……是苏坡肘子？！ 夏荔眼睛一亮，咽了咽口水。 她去过人间，对这道菜一见钟情，不能自拔，回妖域后却再没吃到过。 夏荔回神，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轻咳一声，端起清冷的神情。 “嗷，这个，”小二看向令狐声，“客官，这是您要的苏坡肘子……” “先放在门口罢，对了，”令狐声瞥了眼身旁的少女，指尖摩挲了下剑柄，对小二淡淡道，“方才那些，你都听见了多少？” 小二老脸一红，猛地低下头，大喊道：“小的什么都没听到！您二位继续！继续！” 不就是道侣间的小情趣吗？他懂！ 这两位郎才女貌，可太配了！ 夏荔＆令狐声：“……” 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绝对是听到了！ 不仅听到，还误会了！ 令狐声却一笑，道：“待会换张新桌子，现在你可以走了。” “等等？！”夏荔反应过来，连忙澄清道，“他不是我主人，你不准误会！听见了吗？喂——” 小二早已逃没了影。 夏荔拳头硬了，但她没有忘记那盆东坡肘子，将菜端进来后她默默关紧门。 然后她风一般地将令狐声掼倒在地，扯着他的领子，俯视他道：“快点，把契解开。我不想保留这个契一瞬！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令狐声推开她的手，皮笑肉不笑道：“很遗憾，我也没有办法，这契约，并不是我下的。” 夏荔不愿相信，继续逼问：“那我们只能绑在一起了吗？！” 令狐声抬手托住她的腰，笑而不语。 夏荔黑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就乐意？！” 他们可是死敌！怎么可能和平共处？！ 夏荔“啧”了一声，心情烦躁至极，屁股后的兔尾毛都炸开，诉说着不满。 令狐声眸中一颤，移开目光，手指抵在唇上，渐渐笑到浑身颤抖。 夏荔：……？ 你笑个不停什么啊？！ 夏荔站起身，越过他走到窗边。 不能再和他耗下去了。 她回头瞪他一眼，跳下窗户不见了。 令狐声笑容逐渐消失，他单膝屈起，坐在地板上，沉静的目光落向门边那盆东坡肘子。 妖兰城青山绿水，市井繁华，来往仙妖繁密。 夏荔一出客栈便认出这在妖兰城，直奔一家酒楼。 门前，一个壮汉喝得烂醉，大骂酒楼无德，仔细和围观的人一打听，才知道他是吃了霸王餐还反咬酒楼一口。 夏荔越过他，正要踏入酒楼，那个壮汉突然摔倒在她面前：“你撞到了我，赔钱！” 夏荔：“……” 这碰瓷得未免太刻意了。 她身穿素白练功服，易了容，但举止之间的气度还是引人注目。 未等她发作，妖兰城守卫姗姗来迟，将人带走。 夏荔听他们嘀咕道：“这酒楼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么天天出事？” “就是，唉……” 夏荔蹙眉。 小二满怀歉意迎夏荔进楼，刚进来，酒楼掌柜就挥退小二，亲自招呼她道：“这位客官需要些什么？” 夏荔解下腰间玉佩递给他。 掌柜细细打量，神色愈加恭敬，低声试探道：“东坡肘子，琉璃萝卜雕花，您要哪个？” “都不是。妖兰城里我只要月宫心。” 掌柜将玉佩还给夏荔，亲自带路道：“客官楼上请。” 极少人知道，这家酒楼实际上是她的产业，里面都是她的人。 知道她在门口撞见那种场景，掌柜大气不敢出，把她带到一间上等客房便去找上司。 暗香悠悠，夏荔抿了口茶，酒楼老板便来了。 “不知少主亲临此地，属下有失远迎。”稳重高大的女妖单膝跪下行礼道。 夏荔：“我有书信一封，你即刻派人传往妖王城，秘密交给我殿中亲卫。” 妖兰城在妖域边界，距离妖王城十万八千里，为了御灵裘灵的安危，稳妥起见派人传命更为迅速。 她的传信玉简失效，联系不上他们，只能先这样办。 “是。”酒楼老板出去吩咐一番很快回来，“属下已安排妥当，少主还有何吩咐？” 女妖望向眼前的少女，少女身披深蓝披风，素白衣裙，银样配饰，简洁大气，不失风度。 举手抬足间贵气十足，她身上有种吸引人的力量，让人甘愿信服。 夏荔：“酒楼最近有什么怪事发生吗？” 来酒楼前，夏荔先去买了件披风，为了王储形象，也为了掩盖她闭关功亏一篑的悲催事实：她的化形还是老样子，身后跟着个兔尾巴。 “似乎没有什么怪事，不过，”女妖思忖了下，“最近醉酒找事的客人多了不少，今日格外多，但都好好处理了。 不知是不是宗门大比到来，仙门修者都从妖兰城过路的缘故。” “宗门大比？”夏荔心中算了下，“按往年惯例，不还有两月才到吗？仙门修者又为何会路过妖兰城？” 宗门大比是仙门一年一度的大事，与妖域无关，一般都由仙门几大宗举办，没有路过妖域的机会才对。 “听说今年由人间承办，仙门修者纷纷提前一个月南下。 妖兰城最大的客栈就和人间达成了合作，给参与大比的修者预留了房间。” 那便是了。 她口中的客栈就是令狐声所在的客栈，看来令狐声便是要去参加宗门大比。 如今三界便是由仙门妖域人间组成，仙门在北，人间在南，妖域在西边，与其他两界分别接壤。 仙门和人间之间相隔着旧魔域荒地，生灵无法踏入，法力不能跨越，最近路程便是从妖兰城经过。 夏荔：“你去和各个城的酒楼联系一下，确认别处有没有这个问题，排查过后告诉我结果。” 等到结果前，夏荔在榻上一边打坐一边想道：人间只有一个大宗寻道宗，不难猜出就是它举办这次的宗门大比。 妖兰城此时人员混杂，找出袭击她的人更难了。 不过也有可能正是因此，气息混杂，偷袭她的人最后一击才没有成功，不然她现在还要苦恼怎么从他们手下逃出来。 不知过了过久，月上枝头，酒楼老板面色凝重回来，禀告道：“少主，各地有七成以上的酒楼都反应，近些日子都和我们这里一样，借醉酒找事的人翻倍增多；目前调查的结果很统一，那些人似乎只是一时失意，并不是对家派来的人。” “很明显，这些事情有只大手在掌控；他们很有可能对那些找事的人动了手脚，因为实力太强，妖兰城守卫一时没有查出来。”夏荔见酒楼老板欲言又止，问道，“怎么了？” “有一点非常奇怪，各个酒楼都反应，今天几乎一整天都有人在闹事，”酒楼老板意识到这不是她能决定的事，问道，“少主，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时间太敏感，和她皎月洞欲袭的时间都对上了，看来那群人还在对她紧追不舍。 按这个节奏，今夜也不会泰平。 夏荔：“你按我说的来……” 刚刚说完，门外传来小二的大喊声：“走水了！快救火！” 夏荔推走酒楼老板：“去救火，不用管我！” 走水发现得早，按酒楼的办事节奏完全可以控制得了。 酒楼老板一走，夏荔便感到周围多了几个修为深厚的气息，她默数几个数，那些人同时对她发出攻击！ “梅开二度？这就想捉住我？还太早了些！”夏荔变出贝雕折扇，妖力凝聚，砰地将周围一圈人击飞！ 她趁机逃出窗外，很快又有人追上。 夏荔嘴角一勾，很好，和她计划中的一样。 敌人再次围上，她刻意装弱，挨了几剑。 “没想到玉兔少主这么弱！”蒙面人笑道，“我这就捉她回去邀功！” 下一瞬他就说不出话了，脖子上血喷涌而出。 夏荔甩掉扇上的血：“看在你帮我的份上，就让你干脆利落地死掉罢。” 其余刺客十分忌惮，一时没有上前。 夏荔再次掏出了保命法器，以身上的伤口驱动它。 她的保命法器只有在她受到伤害危险时起作用，可以将她送回她的殿中，比任何传送法宝更快更有保障。 夏荔：“回去和你们主子说，我就在大殿等着他，尽管冲我来！” 白光笼罩住夏荔，天旋地转，这一次没有旁人阻碍，她一定成功！ 白光褪去，夏荔自信睁开眼，眼前却一片漆黑。 她好像跨坐在了什么东西上。 月光照进房里，她辨认出周围摆设有些眼熟。 但不是她的大殿。 她低下头，伸出手摸索，身下竟是一个人？！ 夏荔正要跳下床，后脑勺先被一只大手按住。 夏荔对上一双半是嘲讽半是幽怨的狐狸眼。 令狐声：“怎么回来了？夜袭我有何目的？” 第3章 夜宵 夏荔头疼地捉住自己和他绑有主仆契的手。 先前独自在酒楼时，她用灵力剜出了体内的灵契，本想瞒天过海一时，但还是不行吗？ 手心重新亮起的灵契告诉了她结果。 果然失败了。 令狐声坐起身，蹙眉盯着她手心：“灵契染血，你竟然……呵，你就这般厌嫌我，宁愿自伤也不愿意与我绑定在一起？” “废话，我是妖域少主，怎么可能做旁人的剑灵？” “好，那我帮你。”令狐声突然攥住她的手心，低眉渡入灵力，夏荔想收回手一时没能成功。 夏荔半信半疑将手交给他，不一会儿，泛红的灵契恢复了莹白色泽，可契约仍旧完好无损在那里。 令狐声松开她的手，望进她眼里，认真道：“此契难解，我会帮你寻找办法，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同我一起参加宗门大比。 路上你我一起寻找办法，大比结束后，我会全心助你解契。” 夏荔犹豫一瞬，道：“我答应你。” 除了要寻找袭击她的凶手身份，其他事她姑且安排妥当。况且再退一步，她跟他去宗门大比又没什么事做，随时可以跑路。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月光照在床榻上，也照亮令狐声的下半张脸。 少年下颌线流畅锋利，薄唇紧抿，眉眼在阴影里晦暗不明，好一张俊脸，情绪却有些阴郁，像是摄人心魂的鬼。 夏荔晃走脑中的奇怪念头，正要下床，房门突然被人敲开，小二打着哈欠道：“客官，您要的琉璃萝卜雕花好了，给您放桌上……嗯？” 小二从屏风后瞥见床榻上坐着两个人，似乎能看见床尾有个少女，他清醒了大半，连忙合上门出去道：“打扰了我这就出去！” 夏荔半晌无语，无力解释。 她看向令狐声，不解道：“你大半夜要什么菜？真是奇怪。” “夜宵。”令狐声从容下床，朝她一笑，“一起吃罢。” 夏荔内心是拒绝的。 可萝卜雕花和肘子一样，都是她的最爱。 “不了，我辟谷……”夏荔话说到一半，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 夏荔：“……” 夜风习习，两人坐在桌边，同吃一盘菜。 夏荔看向对面的少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 他怎么一点没有不适？ 先前他们可是打得你死我活，夏荔从没想过两人能心平气和做在一起吃饭。 令狐声在她眼里还是她的宿敌，他们只是一时合作罢了，她仍然无法对他放松警惕。 或者说，他在她眼里纯在感太强，哪怕摆在她面前的是她最爱的菜之一，她也没办法专心享用。 “这份菜价值不菲，你真要一直盯着我，一口不吃吗？”令狐声并未抬眼，好心提醒道。 夏荔回神，狠狠往碗里夹了块萝卜雕花：“别自恋了，我只是在想三界之中元婴修者最多的势力是哪个？” 夏荔只是找补，并不关心他信与不信，对面的少年却望着她身上的伤口沉思。 令狐声：“我不了解妖域，不过仙门五大宗派中前三元婴修者数目不相上下，均不容小觑，人间寻道宗勉强也可列为一类。” 夏荔一怔，他怎么把人修的事情都告诉她了？ 她是妖，他是人，听他口气还以为他是她属下呢，他的立场不该站在人修那边吗？ 令狐声说完也安静下来，像是察觉到不妥。 夏荔了然，果然是他一时说错了罢。 吃完，夏荔起身：“我去另开一间房。” 刚走到门边，夏荔停下脚，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腰间：她的乾坤袋好像在酒楼遇袭时掉了。 她的钱都在乾坤袋里。 蒙面人说不定还守在周围，此时回酒楼只会掉进陷阱；更何况她现在在暗处，不暴露更有利。 她僵硬转身，重新走回桌前，叉腰对令狐声道：“借我点钱。” 夏荔语气僵硬，她从前从未遇到这种情况，即使她忘记带钱也还有御灵和裘灵，这竟是她第一次和外人借钱。 令狐声轻笑一声：“嗯？少主既然有求于我，缘何不直视我眼睛？” 夏荔转过头，假笑着看着他：“……” 和宿敌借钱，真是次不错的体验。 她还没开口，突然喷出一口血，扶着桌子一寸寸倒下。 先前她强行中断突破，现在遭到反噬了。 她一路用妖力压制，不想还是没能压下。 时机太过巧妙，夏荔想要解释，却又喷出一摊血，意识逐渐昏沉。 令狐声面色冰冷，脸上和衣襟都沾了血，他却没有退开，反而半跪在地，托起少女的腿弯，将她抱到床上。 少女昏迷不醒，他紧紧抱住她的脑袋，不顾一切地将灵力渡给她。 少女呼吸渐稳，令狐声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却仍不舍得松手。 他掐诀洗净两人身上的血，继续往她丹田里渡入灵力，直到天明。 第二日。 夏荔在一间陌生的客房里醒来，床头整齐摆放着她的披风，她身上不见鲜血，反噬也早已平歇。 她下床系好披风，一股不属于她的淡香沁入肺腑，夏荔捻起披风嗅了嗅，对这淡香没有头绪。 “你醒了？”令狐声推门进来，狐狸眼狡黠，“少主大人胸怀宽广，届时别忘了双倍返还借我的钱。” 换做平常，夏荔必定和他呛两句，只是眼下，她无心反驳。 “昨日是你帮了我？”夏荔第一次用正常的语气对他道，“我会十倍还你的。” 这点钱对她并不算什么。她更在意的是，他为什么救她。 夏荔直接问了：“你为什么救我？” 并不是她有疑心病，实在是令狐声之前太过分。她还记得有一次，两人在秘境争夺宝物，最后明明是她得手，他却暗中偷袭，趁她伤重偷走了那宝物。 他走后，她重伤逐渐昏迷，全靠她独自藏在一个洞穴中苦苦撑着一口气，挨到与裘灵他们汇合的时候才得到救治。 出秘境后，她听说令狐声将宝物送给了他师妹作生辰礼，他师妹的生日宴上，两人郎才女貌，得了不少美名。 一想到这些全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她就来气，借花献佛也不带这么玩的！ 所以，夏荔根本不信他昨天有那么好心，无缘无故会救她。 果然，她听见令狐声摊手无奈道：“谁让你是我的剑灵呢，一个好主人怎么会看着剑灵受苦？” 夏荔额头青筋直跳，笑容明媚道：“你想打架吗？” 夏荔打量着令狐声，他嘴上说得轻松，但他脸色比昨日分明苍白几分，唇色也有些病态发白。 夏荔蹙眉，他比狐妖还像狐狸，心思狡诈难以捉摸，让人猜不透他真正的目的。 就在这时，大堂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夏荔挤开令狐声，推开门，靠在走廊扶手上往下张望，令狐声笑着跟在她身后。 门口逆着光走进一男一女，左边的少男身着竹青长袍，腰间配苍青长剑，另一侧系着一捆细竹简和一只毛笔。 他身高腿长，笑容亲和开朗，长相俊俏清新，让人眼前一亮。 夏荔看得蹙眉，这个人她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走廊上人很多，令狐声强硬挤到她身边，严重影响到她吃瓜，夏荔从思考中回神，仰头白了他一眼。 夏荔一边挤他，一边往门口绿袍少年右侧看去。 右边的少女一身天蓝长裙，额心月白流苏，容颜清冷美丽，不怒自威。她拿着一柄澄净如玉的冰蓝长剑，走路带霜。 她出现时，整个大堂都静了一瞬，而后众人高喊着“白鸢仙子”，简直像什么大型信道现场。 绿袍少年声音带上灵力，清晰地传给整间客栈：“在下寻道宗江白晓，迎各位仙门道友去往人间，如有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另外各位若有什么新奇故事且都来找我，在下最爱听故事了。” 少年摇摇腰间的竹简，朗声笑道。 夏荔想起他是谁了：卖过她丑闻的可恶人修！ 夏荔虽然易容，仍不由自主往后躲，生怕被他看见。 同一时刻，清丽的女声从楼下传来：“在下蓝白鸢，师承九鹿宗，受师命，同江道友一起引路； 祝各位道友在宗门大比上取得满意的成绩。” 不冷不热的声音，不出错的发言，由她说出却莫名让人受到感触。 蓝白鸢性子清冷，为人却很真诚。 人声鼎沸，夏荔差点被周围激动的修者挤成肉饼，无意间却看到蓝白鸢手上的长剑自己动了下，剑柄指向她的方向。 蓝白鸢受手上长剑牵引，抬眸望向这边，目光和夏荔交错，最后停顿在她头顶。 蓝白鸢破天荒地笑了笑，点头示意，口中无声喊了声“师兄”。 令狐声顿了顿首。 夏荔反应再迟钝也想起她是谁了：她就是令狐声借花献佛的那个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