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啦。
血流下的感觉还历历在目,那是匕首刀刀刺入血肉的钝痛。惨白的月光下是血一样的海。凌晨三点的监狱,来警局的江则嚣惊悚地看着那把刀,刺向自己。
“你他妈是谁!停下!在干什么?!”
“那你也得杀掉了。”
那身影笑道。
喧嚣划破暗夜的沉静,血流如注,模糊了眼球的视野焦距。江则嚣挥举的手腕被有力地握住,一拳又一拳,骨骼声声作响。
江则嚣感觉自己要死了,
他看不见自己是被什么人缠住,血红的世界中高悬着一双冰冷的蓝宝石,不论回忆的漩涡洗刷多少次记忆,狭窄的空间内只留下自己悲鸣的喘息,他突然夺刀,向血夜中缓慢拔起的恶魔刺去。
哧!
并无动静。
唰!
嚓嚓嚓嚓!
刀如笔尖,在那恶魔的躯体起舞,血光四溅。
他紧握刀柄,血夜被刺破一声呻吟。
“......啊。”
“你可真是令我想不到啊......”
那声音彷佛来自地狱。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从地上爬起,皎白美丽的面部弧线被地上的血渍完全浸盖,他嘴角勾起一笑,露出滴着血的牙齿:
“真乖,吃下,你就不用死了。”
一颗异物闯入口中,霎那间天旋地转,明明恶魔毫无遮挡的脸庞就在眼前,可江则嚣连维持意识和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脖颈上晃着的参观牌被骤然拉扯,如魔爪一般,将他拖进暗无天日的深渊。
.....
“你醒了?江则嚣,你最好跟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杀了杨-艾罗。”
-
一个月后。
“林主任!”
林在猛然回神,“怎么了?”
“来复诊的病人已经到了。”文护士长说。
林在一点头,“你出去,叫他进来吧。”
清风掀起窗纱,阳光透入诊室,雪白平整的墙面反射着淡淡光晕,这间比普通房间空间更大的就诊室内,一束黑玫瑰含苞待放,为单调的色彩点缀一抹对比。
“林主任好,洛明,之前来看过失眠。”
坐在面前的,是一位气质清爽干净的学生,从精神面貌来看,看不出他失眠。
“好些了吗?”林在问着,目光落在了洛明带来的饮料上。
他笑道:“睡不着少喝运动饮料,会加重失眠的。”
“我再给你开点药,你按时吃。”
洛明点头谢过:“好,我听主任的。”
“林主任!警局的电话!”文护士长咚地一声推开房门,
林在示意洛明可以离开了,他接听电话,毫无波澜:“好,我马上到。”
他抓住桌角,一发力,发出轻微的闷哼,起身后竟有些站不稳。
“林主任,诶诶诶,你别着急!”文护眼见着就奔了过去,
文护吐槽道:“这警局最近精神病杀人犯这么那么多,这都第几个了?”
“很正常。”林在见怪不怪,“毕竟自称精神病有可能减刑,甚至免罪嘛。”
他挣脱文护的手,文护说:“林主任,你要不别去了,你知道一个月前你鲜血淋淋地送来我院急救室那个样子吗?浑身都是刀伤,那个人怎么捅你这么狠啊!他怎么下得去手的?”
林在已经走到门口,他扶着门框,清瘦隽秀的身材线条哪怕是重伤后都一览无余,宽敞的白大褂随腰线起伏收紧,分割出纤细修长的双腿和挺拔的身形。
他淡然道:“后面的号帮我处理一下。”
江则嚣站在科斯特1号监狱空旷的第12号监室。
已经一个月了,他仍然望着那间空屋出神。
江则嚣搓了搓脸,强迫自己从一个月前的梦魇中清醒过来。
他问狱警:“这监室住的杨艾罗是怎么死的?监狱还能被杀?”
“你刚入职当然不清楚啦。”狱警瞧了他一眼,“一个月前,杨艾罗被发现惨死....
“.....杨艾罗被发现惨死在监狱,身体有多处捅伤,而你,江则嚣,躺在他尸体旁边!作案凶器小刀散落在你右手边。”
一个月前的谈话回响,江则嚣完全没听进去狱警在说什么,杨艾罗如何死的,他比所有人都更清楚,也更模糊。
“现场只发现了你,和杨艾罗的尸体,没有你说的什么恶魔!而且痕迹干净,小刀上也没有生物信息。”
李警监挡住病房刺眼的烈光,投下的阴影严厉干净。
“我发誓,李警监,是那个恶魔杀了杨艾罗!他还想杀我,他给我喂了一颗药丸,我就晕过去了,是他在陷害我!”
那晚的回忆历历在目,就连那个人的脸,都如同隔着一层薄雾般,一触即破。
“那你身上怎么一点伤都没有?江则嚣。”
江则嚣:“.....”
“大概就是这样子了,李警监说这个案子交给你查,但很久了,也没什么线索。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江则嚣抿抿眼睛,“知道了,听着呢。”
他望见只有警察和犯人的监狱突然出现一道白色身影,就在杨艾罗死亡的隔壁监室前,站着一名瘦削的医生。
那人穿着白大褂,气色惨白。镂空的天花板投入数条光线,勾勒出他侧脸错落有致的弧线,从额角到鼻尖,从鼻尖到唇底,一切角度和线条都是那么流畅精确,目光不时地过分停留在杨艾罗空旷的监室中。
“喂,那人谁啊?”江则嚣问,“这年头医生都能进监狱了吗?”
“哦,那是跟我们警局合作的医生。”狱警道,“最近精神病犯人数量急剧上升,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多疯子,都关这儿了,所以得请专业的精神科医生稳定情绪。”
他左顾右盼,突然俯在江则嚣耳边,神秘地说:
“新人警察,我偷偷告诉你,我感觉好多所谓的精神病都是假冒的,是为了减刑!比如那医生对面的那个赖川,新关进来的,根本不像精神病的样子。”
江则嚣一怔,
“这你都能看出来,大学辅修的神经内科吗?走开走开,你脑袋好沉,别放我肩上。”
他甩着警察吊牌走过去,
医生倏尔转头。
吧嗒一声,吊牌掉了。
人步缓急的监狱走廊宽敞明亮,还不算炎热的日光从镂空的天花处洒下,映衬出那医生乌黑秀亮的深邃眉眼、不成气色的苍白脸色。
面前的罪人闹着,吵着,冲撞着,而他冷静自持,淡漠地看着,与身处环境极不协调的气质格外突兀。
江则嚣拾起吊牌指了指:“你认识空着的监室的人?我看你一直在往哪儿瞟。”
“杨艾罗?我当然认识,我曾经还负责过他一小段时间精神治疗。”
江则嚣扯过来问狱警:“杨艾罗也是精神病?”
狱警连忙点头。
“我们这监狱是捅了精神病的窝吗?”
他问林在:“一个月前杨艾罗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一切正常。”林在想了想,“非说不对劲的话,就是太正常了。”
“哦?”江则嚣来了兴趣,“此话怎讲?医生。”
“不像个精神病人。”
狱警插嘴:“杨艾罗本身也不是。”
“好了好了,你别多嘴,人精神科医生在呢!”江则嚣一个吊牌甩到狱警身前,“还有其他异常吗?比如有没有仇家探望,让杨艾罗情绪激动之类的。”
林在探究了一圈江则嚣,波澜不惊地收回目光。
“没有了。我负责的那段时间,无人探望。”
江则嚣晃着姓名吊牌嗯了一声,牌子如风扇转动,他却没出声,皱着眼睛看着林在。
狱警有些懵,林在也不作声,本就寂寥的监狱刹时间格外冷漠安静,吓得想补充信息的狱警欲言又止。
半响后,江则嚣停住吊牌,头一扬:“你站不稳吗?一直靠着墙干嘛?怎么了?精神科医生还能受伤?”
“遇到歹徒抢劫了。”林在轻描淡写,“运气不好。”
“没大问题吧?”
“只是需要时间恢复。”
江则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问:“多久之前遇到的啊,伤的哪儿啊?”
林在扯出一个故作无辜的笑:“有一两个月了,身上被捅了几刀。”
“那祝你早日康复。”
“谢谢。”
江则嚣要走,转身却顿住脚步。
“还没介绍呢,你好医生,我是江则嚣。杨艾罗死亡案的负责人。”
一只粗大豪迈的手悬在空中,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犹豫后握上。
“林在,科斯特医院精神科主任医生。”
江则嚣手不松,他眯起眼睛,像一只发现猎物的猫。
“林医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林在对上他审视的目光,恰如其分地给神色染上一丝迷茫。
“你的眼睛。”江则嚣着重道,“很像一双带血的蓝宝石。”
“可能是我没睡好。”
林在安安稳稳地答。
“那早点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林医生。”江则嚣伫在那里,没有走也没有说话,没人知道这个新人警察到底有什么事值得细想,只可怜步子都迈出一半的狱警僵了一阵子,又收了回来。
“你还不走?对着个空地皮能查什么?”
“好好好,走了。”江则嚣重新戴好姓名牌,大多数警察都不屑于这个东西,但江则嚣对它既珍贵又炫耀,“跟催着投胎一样急,你再急也投不到我家的!”
二人勾肩搭背头也不回地离去,整个灰森的走廊,只留下一道清白的身影。
林在靠在墙边,一言不发。斑驳错乱的光影下,那张嵌着美得心惊的蓝色瞳孔的脸庞,投下微微颤动的阴影。深邃的眼窝淹没在黑暗中。
“啊,他叫江则嚣,你们一起去玩吧。”
脑中,一个声音挥之不去。
科斯特1号监狱修得古色古香,露天广场由四条小路围成正方形,铺着小石子通向各处。
江则嚣走着突然一怔。
狱警:“你又怎么了?研究案件着迷了上火了上头了?”
江则嚣边走边问:“那个林医生,他来监狱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江警司你对林医生还挺上心呀,他啊,一个月前经常来,主要他是主任,有些严重的精神病犯人都会交给他一段时间。不过后来请了一个月的假,就像他说的,被歹徒伤了,今天才复工。”
“多久开始请的假。”
狱警思索了一番:“2月13号,正好一个月前。”
“怎么了?”
“没怎么,别多问,快走!开大会我俩迟到就等着被骂吧。”
二人快步跑起来,江则嚣的思绪也直线加速。
2月13号,正是杨艾罗死亡的日期。
那张脸,他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体温随悸动的心跳不断上升,破碎的记忆拼接出完全没有逻辑的视角。
江则嚣闭上眼。
一种难以言喻的身临其境感将他拽入汹涌的记忆洪流,黑暗中似乎有一抹血红陡然划过,抹除了所有光亮,只留下若即若离的蓝色光晕,闪烁在天边。
......他不记得那恶魔长什么样了。
同一天,夜晚。
赖川望着逐渐走近的身影,突然暴躁起来。
“你来了啊.....!来看我吗?我马上就要放出来了!”
他怒吼道,双手却被禁锢。铁链扯动发出清脆的碰响。
“动手吧。”
一个男人的声音冷冷清清。
“太便宜他了!”
一个女声有些抗拒。
黑暗的天空中挂着星光,掺杂着男人的怒气和吼叫,在15分钟后归于平静。
一辆黑色二手轿车披星戴月,隐没在没有车流的路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