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变成阿瑶的？”饶宁声音一下子变冷，目光有如实体，想要把她剖开。
莫折柔话堵在嗓子眼，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回答，饶宁冰冷的视线刺得她浑身不舒服。
她扯出一个套近乎的笑，试图打破凝滞的空气：“呵呵……你说什么？”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向前几步，“我就是阿瑶啊……”说话的时候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见她走近，饶宁推后一步，和她拉开距离，警告莫折柔并朝门口喊：“你别过来，殷——”
见他要叫人，莫折柔变了脸色，心一沉，看向门口。
门口安静如常，并无异样，实验室的门关的严丝合缝。
莫折柔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一把尖锐锋利的刀却在她没注意的地方，如同鬼魅一般悄悄爬上她的脖颈。
冰冷，危险，像蛰伏的一条蛇。刀锋上的寒意一寸寸侵蚀着莫折柔的神经，激起一片战栗。
莫折柔抬眼，撞进饶宁藏在镜片后冰冷的眼睛里。浅色的眼珠泛着透透的琥珀色，此刻毫无温度，但是却让她想起她养过的一只小狗。
几分钟前对方还一副关切的模样，现在却是另一幅面孔。
“我排查过实验所有可能会发生的后遗症，唯独不可能对大脑造成损伤……况且，”饶宁的声音毫无波澜，“你和阿瑶完全不同。”
莫折柔听见这话挑眉，卸下原本装出来的懵懂。
饶宁继续说：“一个人就算失忆，也会有平时的习惯和小动作。”话语带着一种理性的分析，饶宁把刀往莫折柔的方向送了送，“而你的眼神，完全陌生。”
饶宁一手抚刀，一手趁机扳住莫折柔的肩膀，力道很大。两个人靠的极近，饶宁身上淡淡的消毒药水味绕在莫折柔鼻尖。
白色实验服底下衣领有些歪斜，透露出方才赶过来时的仓促。
莫折柔唇边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带了几分了然。
他对那个计划那么清楚，估计是计划的内部人员，说不定还是发起者之一。刚才那个女人地位估计不低，刚才她有听到这间实验室进行的实验是最高机密，他能够畅通无阻进来，又穿一身实验服，还和那个女人很熟的样子……
莫折柔心里有了估计。
见莫折柔不说话，眼神却闪烁不定，饶宁沉声：“你是意外变异的物种？还开了神智……？你把阿瑶变哪去了？”
此间海洋变异体已经有多种外形，极少数可以开灵智，但是数目极其稀少，最多只是比普通动物聪明一点，大多数还是失去理智的变异物。但是整体已经朝着不可控的地方发展。眼前人虽然眼神懵懂，但是双眼清明，饶宁在问话的时候也没有多大把握。
他觉得她是变异物种？
听见这话，莫折柔嗤笑，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唇边的弧度玩味：“你见过我这么美的变异物种吗？”
虽然不知道这个阿瑶长什么样，但是莫折柔对于外貌向来自信。
饶宁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被野了一下，呼吸一滞，随即反应过来，眼神变得更加冷漠。
刀尖无声拉进了距离。
冰冷的触感让莫折柔起了鸡皮疙瘩，尖利的锋刃划破皮肤只需要再近几毫米。
感受到饶宁手下的动作，莫折柔眼神暗了暗，浓密的睫毛垂下，掩藏翻滚的情绪。
一时间实验室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在冰冷的空气中交错。饶宁本想再问一些别的，却听见莫折柔冷不防开口。
“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叫阿瑶的？”
没想到莫折柔会这样问，饶宁一下子愣住了。勒住莫折柔的力道松懈了些，眼底划过一丝茫然。
莫折柔敏锐捕捉这一空档，身体迅速向后狠狠一顶，同时手腕灵活转动，抚上饶宁握刀的手，接着猛地向反方向一扳！饶宁的手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剧痛的手指顿时抓握不及。
下一秒，刀柄顺势落入莫折柔手心。
一呼吸间，刀就被反手贴上饶宁的颈间，莫折柔通过刀锋感受到饶宁剧烈跳动的动脉。
莫折柔轻扬眉眼，歪了下头，“给脸不要脸，真以为我是弱鸡？”语气轻佻，表达的意思透着浓浓的不友好。
“你——”
没想到对面的人身手如此灵活，饶宁气急，脸色铁青。
“现在可以和我说一下那个什么摇篮计划了吧？”莫折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握着刀的手十分稳，没有动分毫。
“你先告诉我阿瑶在哪里！”饶宁眼底毫不动摇，依旧追问。
见他迫切想知道答案，莫折柔点点头：“好，我承认。”她决定用自己的一点信息和他交换，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取得尽可能多的信息对她来说是有利的，更不用说，她现在对这个地方的了解几乎为零。
“我确实不是你们说的什么阿瑶。”莫折柔直视饶宁的眼睛，低声说。
“但是我也不知道那个阿瑶去哪了，我来自21世纪。”见饶宁脸色微变，眼里满是犹疑不定，莫折柔继续补充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是我生活年代的未来。”
“现在是新历3725年。”饶宁说。
莫折柔因震惊微微启唇，眼底满是意外，居然真的穿越了？！还是几千年后！攥着刀的手不自觉收紧。
饶宁仔细看莫折柔的眼神，反应不像作伪，实在发现不出什么危险性的东西，思忖了一下，还是开口，“你……不，阿瑶是摇篮计划最重要的一环，可以说摇篮计划就是为了她展开的。”声音有些低沉。
虽然震惊，但是之前种种还是让她提前做了无数种预想，眼下的情况她有预料到，眼下还有别的事情，莫折柔压下心头的震惊。听他说这话，有了点兴趣，示意他继续说。
刀依旧稳稳在她手心。
饶宁开始回忆：“阿瑶原本叫姚瑶，是改造人。”
“改造人？”莫折柔惊讶，这个词语对她来说过于陌生。
“对……”饶宁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有点发涩，“她经历了人体实验。”谈到这里，饶宁的声音低下来，带了点压抑。
“我和阿瑶一起长大。”讲到这里的时候饶宁脸上有点复杂，可能是回忆到了末世前无忧无虑的生活，一点轻松落在眉眼间。
莫折柔仔细观察对面人的神色，对方提到姚瑶的时候，脸上没有普通男人提到喜欢的女人时飞扬的神色，顿时感到无趣。
“我还以为你喜欢她。”
饶宁没有作声，时间过去太久，也许谁也不知道答案。
他继续说，“因为蓝星海洋遭到严重污染，造成物种大规模变异，灾难逐渐扩展到陆地……牵一发而动全身，加上本来人们观念变迁，基地生育率下降，畸形胎泛滥，高层就想让我们科研部门研究办法，培育优良基因。”饶宁的语气一下子变冷。
“我们时代的基因实验已经非常先进，可是面对剧变的环境和强大的变异体，实验进行的还是非常困难。”饶宁的语气透着让人喘不过气的无力感。
“特别是……高层想要我们研究出既强大……”饶宁讲到这里的时候呼吸急促，声音带了点哑，一时间张不开口。
抬眼看了莫折柔一眼，他深呼吸了一下继续说：“又……生育能力强的改造人。”
说说的艰难，莫折柔多看了他几眼。
“因为缺人，高层下令开启摇篮计划，目的是作为主计划的辅助，繁育有优良基因的孩子，因此……捉了许多人。”
听他谈到这里，莫折柔呆住了，一阵凉意划过后背，直窜头顶，她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这不就是……
脑海闪过的念头让她嗓子眼顿时如同塞了棉花一样。
她瞪大眼睛大声问“你们基地没有法律的吗？”尾音却不自觉带了点不确定的虚。
想到刚才的经历，莫折柔气急：“刚刚那个杂碎还要判我什么……危害公共安全罪吗不是？”科技进步了几千年反而观念怎么落后了这么多？
她不敢想下去。
饶宁沉默。
见他不说话的样子，莫折柔扯扯嘴角。
他的回答一时间让她有点耳朵疼。
饶宁避开莫折柔的目光，继续说：“因为阿瑶做过最先进的基因检测，她的条件非常好……可以说是整个基地最合适的人选。”
莫折柔眼底划过冰冷的嘲讽。
“她愿意吗？”
饶宁听见她这样问。
他又不说话了，在莫折柔看不见的角度，手指微微颤-抖。
空气又一次稀薄起来。
莫折柔突然想到：“我听见他们叫什么"容器"？”眼里不解。
饶宁听见她说的词语，皱起眉，“对，那些人私底下就这样叫。”
莫折柔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瞬间的生理性不适让她麻了半边身子：“你们科技不是很发达吗？我那个年代就听说未来可以由男人孕育孩子，还没研究出来？！”
饶宁露出一个头痛的表情，“起初是研究出来了，但是经过临床实验，那样的孩子大多携带基因病，也渐渐遭到否决。”科学有时也不会惠民。
莫折柔翻了个白眼。
饶宁假装没有看到，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说：“后来基地经常受变异体侵扰，死亡人数一年比一年上升，情况危急。高层下令加快研究进程。普通提高生育率的基因改造实验自然容易，可是阿瑶进行的实验很危险……”
听到这里，莫折柔明白，姚瑶估计再也醒不过来了。
所有实验都有小白鼠。
莫折柔垂下眼，一股由内而发的厌恶感从心底升起。
抵着饶宁的刀放开，莫折柔退后一步，与饶宁拉开距离，“外面那个女人……”
“她叫殷亦姝，是执政官，她的父亲是总指挥，也是基地最高领导者。”
饶宁知道她想的什么，补充道：“她虽然是执政官，但是平常对被抓进来的人挺照顾的。”又说：“阿瑶和她比较熟，其他的我不知道。”
“你们有想过反抗或者逃出去吗？”莫折柔单刀直入。
“实力太过悬殊，外面更是难以生存，而且物资很难找到。”饶宁苦笑，“基地进出都有十分严格的身份检测和记录，你是逃不出去的，逃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他看向莫折柔，眼神复杂，“况且……你已经不是原来的阿瑶了，被委员会的人发现……必须处死。”
“那我留下？”莫折柔声音大了些，“她们觉得试验很成功？那我岂不是要进行什么……繁衍礼？”这个词让她感到恶心，又暂时找不到词语代替。
她的眼神逐渐鉴定，“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坐以待毙。”
饶宁一时无言。
一阵绝望和疲惫袭来，抽离了莫折柔身上的力气。她退后几步，瘫坐在醒来前一直睡着的白色台子上，头垂下去，长发微微遮挡眼睛，看起来有点脆弱。
实验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混乱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两人间的死寂，犹如水沸腾的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