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1章 惊蛰

作者:长风沛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惊蛰与长冬


    文/长风沛雨


    2025.07.01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惊蛰时节,气温回升,雨水增多。据气象部门预测,未来一周南城平均气温保持在10℃,最高气温可达15℃,降水概率大大提升……”


    接到林细辛电话的时候,林荆芥正在去往香荇酒店的出租车上,电台广播发出沙沙的声音。


    “在路上了吗?”林细辛焦急的声音传来。


    六点的晚高峰让高架桥堵成一条流光溢彩的长蛇。


    林荆芥看了眼导航,还好马上就驶出拥堵路段了,“快到了,放心吧。”


    “带好工作牌,宴会布置在35层东翼厅,上来就能看到我。”


    “知道啦阿姐。”


    司机大叔突然猛拍方向盘,咒骂了几句前车加塞,她慌忙扶住座椅后背,望着窗外,朦胧中已经看到香荇酒店那高耸的大厦。


    夜幕像是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缓缓覆盖了南城,城市的霓虹灯在夜色中闪烁,像是繁星坠落人间。


    出租车驶出南浦大桥,司机大叔摇下车窗,开始热情地搭话:“姑娘,您是明星吗?听说香荇的安保很严格,一般人进不去的。”


    林荆芥垂眸笑了笑,只摇摇头说:“不是。”


    夜风卷着西泰湖的水汽扑来。


    “上回拉过个喝醉的公子哥儿,非说这酒店的总统套房还配专职管家,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您说现在有钱人的日子,是不是都跟拍电视剧似的?”后视镜里大叔眼睛笑得得眼睛弯弯,自顾自絮叨着酒店的传奇轶事。


    香荇酒店东临西泰湖,西靠万方山峰,是一座“巴洛克式城堡”,以坐拥西泰湖一线湖景著名,由国际著名建筑师于一九二五年操刀设计,以前是法租界,后来翻修改建成了酒店,不少政商名流都曾在这里下榻,被称为见证南城近代历史变迁的建筑之一。


    来这里的人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非富即贵。


    这是林荆芥来到南城的第三年。


    却是第一次来香荇酒店。


    这种地方也本不是她会来的。


    今天她正好在石榴街参加“花朝节”汉服游园活动,林细辛的花艺工作室就在那条街,活动结束那会林细辛的电话来得急,说是宴会布置少了份签字文件,小周一个人盯着店走不开,让她帮忙送一下。


    她来不及换衣服就拿着文件赶过来。


    林荆芥缩了缩肩膀,单薄的衣料贴在后背,这会吹着夜风有些冷。


    车子拐过街角,缓缓停下。


    酒店主楼次第亮起霓虹,三十九层观景套房的落地窗同时映出玫瑰金色晚霞,绚烂无比,气势恢宏。


    她在书本上见过太多历史建筑,此刻却被眼前货真价实的巴洛克穹顶震住了。


    来不及感叹这里的奢华,快跑进入大堂,无视周围零落的异样目光,出示了工作证登记后。


    侍应生礼貌地带她乘上电梯。


    林细辛早已在门口等着,她穿着挺直利落的制服,胸前挂着皮质工作牌,上面写着“花愈工作室”,和她刚刚出示的一样。


    接过她手里的文件,林细辛松了一口气:“还好赶上了,早上太粗心了。”


    林细辛叮嘱着让她在这里等一会儿,翻着文件急匆匆走到一旁和几位工作人员交流起来。


    林荆芥这才看清楚东翼厅的全景。


    主舞台被巨型花艺装置环绕,高耸的花柱足有两人多高,以淡灰色天鹅绒布包裹,装饰着金色月桂叶花环,上空悬挂的巨型logo,是一家知名美妆品牌的标志,尽显高端大气。


    宾客席上,白色方形玻璃花瓶里,深蓝色鸢尾花和浅紫色洋桔梗笔直挺立,彰显庄重。


    林荆芥时常跑到林细辛的花艺工作室看着花花草草寻找汉服设计灵感,也顺带跟着林细辛学习了一些花艺技巧。


    前些日子,林细辛也给她这个“编外人员”做了张工作牌。


    这会看到店里的几位熟人,她走过去帮忙布置起来。


    方雯是店里的员工,和她年龄相当,为人活泼,这会看到林荆芥眼睛都直了,竖起大拇指,“快看快看,这是哪位仙女落凡尘啦!”


    林荆芥接受了今天第N次被夸奖,笑着嗔道:“少贫嘴。”


    她熟练地和方雯将货运推车上的花瓶抬下,“这些放哪儿?”


    方雯指向主舞台:“那边瀑布下面,要排成弧形。”


    林荆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头——主舞台是一面“玫瑰花瀑布”,竟直接从穹顶垂落,上千朵雪山玫瑰和蝴蝶兰开得沉甸甸,像星河倾泻而下,连空气里都浮着甜腻的花香。


    “都是真花?这么奢侈?”林荆芥惊讶。


    方雯点头:“可不是,细辛姐光选花材就跑了好几趟花市呢,就这个方案来回改了有十多版。”


    林荆芥再次感叹世界的参差。


    /


    约莫半小时,林细辛和团队核对完所有文件这才想起来林荆芥。


    她瞧着对面的林荆芥,一身渐变粉宋制汉服,吊带褶裙搭大袖衫,莲花刺绣绽放于裙摆和袖间,青色披帛轻盈剔透,流苏髻的发型温婉灵动,发间的绒花簪娇俏别致。


    她背着一个印着故宫文创图案的米色针织帆布袋,这会儿正将摆弄着花材。


    白净姣好的面容,乌黑的眼眸透着耐心细致。


    这身装造在这十九世纪的欧式风格中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在漫漫鲜花丛中碰撞出奇异的和谐感。


    林细辛快步跑过去,“马上就完工了,等会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又眨眨眼,“没有耽误你活动吧,美丽的莲花花神!”


    林荆芥说不耽误,又看了眼时间,笑着说:“可惜了,美丽的莲花花神得赶在十二点前交个稿子,得先走了。”


    林细辛无奈叹气,说着下次一定好好犒劳她,又念叨她太辛苦,叮嘱她路上小心。


    东翼厅的花艺布置已经差不多完工,大理石地面倒映着鲜花破碎的光影。


    走廊只有几盏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远处墙壁上方挂着维多利亚的女王的肖像,庄严又素重,电梯在悠长的西侧尽头。


    有服务员正推着餐车打开了西侧包厢,门微微泻开几分光亮,传出些许人群碰杯的声音。


    /


    “那个林荆芥,怎么样,追到没有。”


    林荆芥蓦然停下脚步。


    “别提了,不就是长得有几分漂亮吗,拽什么,我迟早追到手。”熟悉的男声带着不耐烦。


    有旁人回:“你上周那么大阵仗表白,竟然还被拒绝,不识好歹。”


    “我跟你们说,别看她一副清冷的样子,指不定在床上多放荡呢。”


    男人继续不怀好意地说,“你们说这种女人是不是得用点非常手段?”


    玻璃杯相撞的脆响中,有人谄笑着接话:“小李总想要的女人,哪次不是手到擒来?”


    林荆芥的指尖陷入掌心,血液轰然冲上太阳穴。


    她快速走过去猛地推开虚掩的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包厢内的喧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挑高的天花板上,水晶吊灯璀璨夺目,将整个空间照得明亮晃眼,比起旁边的东翼厅,竟还要奢华几分。


    她定了定神,目光迅速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靠近门口的长条桌上。


    李跃松松垮垮地倚在丝绒椅背上,与前些天捧着玫瑰花堵在学院门口的殷勤判若两人,周围坐着七八个醉眼迷离的男女。


    李跃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原本还滔滔不绝的嘴巴顿时卡壳,脸上的表情从得意瞬间变成了尴尬。


    甚至被眼前的女人惊艳到忘了呼吸。


    不等他反应,林荆芥已经欺身上前抄起餐车上的红酒瓶,毫不犹豫地泼在他脸上,“我看你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在背后说话这么脏。”


    李跃原本窘迫的神情瞬间恼羞成怒,醉醺醺的脸上血红的酒水落下,他踉跄着起身,欲还手。


    旁边几人眼疾手快,赶忙上前拦住,嘴里说着:“别这样”,“这个场合不宜闹大。”


    可李跃竟还不依不饶地逼近:“你们社团的女生每天花枝招展的不就是勾引人吗?”


    “啪!”清脆的耳光声让所有人屏住呼吸。


    “给我放尊重些!”林荆芥握紧发麻的手掌,话音发颤。


    她自小脸皮薄,极少与人起冲突,此刻眼眶已不受控地泛起红意。


    但她无论如何都不允许有人侮辱她,侮辱整个社团。


    当众被人难堪,李跃脸色涨红,随时可能炸开。


    他伸手攥住了林荆芥的衣袖,“你看看你现在穿得不伦不类的样子,香荇什么时候能让你这种人进来了?”


    酒气扑来,衣角被拉扯,林荆芥踉跄着后退,“你干什么,你敢动手?”


    /


    “啧,这么热闹。”


    就在一片混乱的时候,一道低沉嗓音像是从冰层下传来,不带丝毫温度。


    男人从阴影中走来,身材高大挺拔,笔挺的西装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修长的身形,深邃的眼眸看不出情绪。


    那是一张极好看的脸。


    她这才注意到包厢深处还有个半开放式的棋牌室,暖光吊灯下,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围坐在胡桃木赌桌旁,桌上散落着半人高的筹码塔。


    “庭……庭总!”李跃瞬间酒醒,弓着腰低声凑上前,“只是一个误会,我们同学之间闹着玩呢。”


    “我可没有兴趣听你们的校园虐恋。”男人嗤笑一声,尾音漫不经心地上挑,脸庞在灯光下投出慵懒阴影,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扫过满地狼藉。


    最后目光掠过她,落在餐车一处。


    “只是那瓶酒正好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八二年的罗曼尼康帝,怎么赔?”


    语气轻得像是只在乎一瓶被毁掉的酒。


    林荆芥心里一惊,这才意识到是她刚刚顺手泼的那瓶酒,她的手心瞬间沁出冷汗,手指不自觉地揪紧衣角。


    “庭总,抱歉惊扰了您,我一定让她赔。”李跃原本紧绷的身体又瞬间松懈下来,脸上谄媚的笑容涌起。


    他接着说,“林荆芥,还不快道歉,你知不知道这是……”


    林荆芥看着眼前这个的男人,又瞥了眼李跃谄笑讨好的嘴脸,心里顿时一片雪亮。


    原来如此。


    一只狗仗人势的哈巴狗。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就像误入兽群的小鹿,孤立无援。


    这里没有人会帮她,也不需要任何人帮。


    她没看到赵庭州眉心蹙起,就已经打断李跃:“道歉?为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接着她目光扫过四周衣冠楚楚的看客,“还是为这群乌合之众?”


    最后她抬眸看向眼前的矜贵懒散的男人,“还是……”她短暂顿了顿,“你这样助纣为虐的帮凶?”


    她声音清亮,难忍怒气,“真是可笑。”


    “林荆芥!”李跃急声打断,额头渗出冷汗。


    包厢里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众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赵庭州抬眸轻轻看过来,目光如霜,让人不寒而栗。


    林荆芥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但她还是强装镇定,挺直了脊背,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


    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撞击着耳膜,鼻腔深处泛起熟悉的酸涩。


    无比讨厌自己的泪失禁体质,她拼命眨眼——绝不能在这里掉眼泪。


    赵庭州迈开长腿,一步步朝着林荆芥走近,林荆芥不由得握紧了颤抖的拳头,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离林荆芥一步之遥时,赵庭州突然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他转向李跃:“李家的是吧,我说让她赔了吗?”


    赵庭州的话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


    李跃的脸色突然青一阵红一阵,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林荆芥盯着面前的男人,这才注意到他西装上别着一枚绒花胸针,墨绿的竹叶高贵而优雅,蚕丝质感在灯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庭总您看这……”李跃赔着笑往前蹭了半步,话没说完就被赵庭州抬手打断。


    男人从西装内袋摸出银质烟盒,指尖轻弹弹出支细香烟,却没有点燃,香烟在他指尖灵巧转动,他撩起眼皮,“你的这副嘴脸配不上用这么昂贵的红酒泼。”


    石子沉入湖底,李跃后退两步,撞到身后的丝绒椅背。


    “还有,香荇什么时候是你说了算了?”


    林荆芥见他凑近李跃又说了句话,她没听到内容。


    只见李跃听完后像只被掐住七寸的虾蟆僵在原地。


    “道歉。”男人退开半步,语气不容置喙,声音不高不低。


    李跃如醍醐灌顶一般,垂首敛肩地走到林荆芥面前开口:“对不起。”


    林荆芥被这反转弄得措手不及。


    思绪混乱。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