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冰冷、粘稠、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沉入不见天日的深海。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尚未完全消退,每一次微弱的意识波动都像在滚烫的烙铁上挣扎。喉咙里残留着浓郁的血腥味,铁锈般的气息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深处。
林婉婉感觉自己像一具被遗弃在冰河里的破布娃娃,沉重的寒冷包裹着每一寸肌肤,深入骨髓。她想动一动手指,却发现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已耗尽。只有意识深处,那把悬浮的巨大青铜菜刀依旧存在,刀身上剥露的暗金光芒比之前黯淡了许多,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顽强地燃烧着,散发着微弱却持续不断的灼痛感,提醒着她尚未死去。
【宿主生命体征:极度衰弱(濒死边缘)。】
【外伤:颅骨轻微骨裂,内腑受创(中度出血),精神力枯竭(重度)。】
【建议:立即获取高能量、高纯度油脂或强效药物,否则生存率低于10%】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残酷,如同最终的判决书。
油脂?药物?在这比地狱更绝望的废院里?林婉婉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绝望如同冰冷的淤泥,再次试图将她彻底淹没。瘫帝的威胁,盐引的陷阱,子时的断指之约所有的一切,在死亡面前,似乎都变得遥远而模糊了。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黑暗的深渊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油脂香气,如同黑暗中悄然探出的蛛丝,轻轻地、固执地钻进了她的鼻腔。
不是顶级灯影牛肉那种霸道蛮横的焦香辛烈,也不是馊饭腐臭的恶心,更不是霉豆的陈腐。
而是一种温厚的、纯粹的、带着阳光与谷物沉淀气息的熟猪油香!
这香气如此微弱,却如此真实!它穿透了废院浓重的血腥、污泥的腥臊、枯叶的**,精准无比地捕捉到了林婉婉濒临熄灭的求生本能!
哪里来的?!
林婉婉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艰难地、如同锈蚀的齿轮般,转动着眼球。沉重的眼皮终于掀开一条细缝,模糊的视线在黑暗中艰难地聚焦。
不是幻觉!
就在她趴伏的泥地前方,不到三尺远的地方,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放着一个粗陶小碗!
碗不大,边缘粗糙,沾着些许泥土。碗底,静静地凝固着一小坨色泽温润如玉、呈现出诱人奶白色的固体油脂!正是那股温厚纯粹熟猪油香气的来源!
在这地狱般的废院,在瘫帝的意志刚刚碾过、在黑衣侍卫的死亡通牒下达之后,在翠儿的尸体尚未冰冷的此刻一碗干净的、凝固的熟猪油?!
荒诞!诡异!却如同溺水者眼前唯一的浮木!
林婉婉的瞳孔因为震惊和强烈的求生欲而放大!她甚至顾不上思考这碗猪油是天使的馈赠还是恶魔的饵食!身体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理智和恐惧!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如同垂死的野兽扑向猎物,猛地向前一挣!
“呃” 剧烈的动作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喉头一甜,又是一小口淤血涌出嘴角。但她毫不在意,沾满污泥血污的手指,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狠狠地抓向那碗救命的油脂!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粗陶碗冰凉的边缘!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凝固油脂温润的质感!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抠下那块猪油的瞬间
“啪!”
一只枯瘦、布满深褐色老年斑、如同老树根般的手,快如闪电,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力,狠狠地拍在了林婉婉的手背上!
剧痛!骨头仿佛都要被拍碎!林婉婉闷哼一声,手指瞬间麻木,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她猛地抬头!
借着惨淡的月光,一张沟壑纵横、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苍老面孔,映入她模糊的视野。那面孔的主人蹲在她面前,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袄裙,头发花白稀疏,用一根木簪胡乱挽着。浑浊的老眼深深地凹陷在皱纹里,此刻却闪烁着一种与衰老外表截然不同的、冰冷而精明的光芒,如同潜伏在暗处的秃鹫,死死地盯着林婉婉怀里的方向那藏着盐引油布包裹的位置!
“小丫头片子,”一个嘶哑、漏风、如同破锣般的老妇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一种看透一切的嘲弄,“老婆子的油,可不是白吃的。”
林婉婉的心脏瞬间沉入谷底!不是恩赐!是交易!这老妇,是冲着盐引来的!她竟然一直潜伏在废院附近?她看到了她挖出盐引?看到了瘫帝的降临?她到底是什么人?!
“油,油”林婉婉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她死死盯着那碗,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的猪油,那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给我”
“给你?”老妇咧开嘴,露出稀疏发黄的牙齿,笑容如同夜枭般瘆人,“行啊。拿你怀里那硬邦邦的[金疙瘩]来换!老婆子眼神不好,就闻着那咸味儿香!”
她果然知道盐引!林婉婉的心彻底凉透。盐引是瘫帝的陷阱,更是催命符!可没有这猪油,她立刻就会死!
“不,不能”林婉婉艰难地摇头,血沫从嘴角溢出,“那是死路”
“死路?”老妇浑浊的眼睛里精光一闪,枯瘦的手指猛地收紧,捏得林婉婉的手背剧痛钻心,几乎要捏碎骨头!“小丫头,老婆子我在这侯府阴沟里刨食几十年,什么死路没见过?你现在的路,才是真正的死路!油,换不换?一句话!老婆子没工夫跟你耗!等巡夜的闻到血腥味过来,嘿嘿”
巡夜!林婉婉悚然一惊!翠儿的尸体还躺在不远处!瘫帝的警告犹在耳边!子时的断指之约!时间!她没有时间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没有猪油补充能量,修复伤势,她必死无疑!交出盐引?或许能换来片刻喘息,但瘫帝她毫不怀疑那个怪物能让她死得比现在凄惨百倍!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持续恶化!濒死临界点!】
【检测到高纯度动物油脂(熟猪油),能量契合度:极高!可快速补充!】
【强制建议:立即获取!】
系统的警报尖锐刺耳,如同最后的催命符!
“油给我”林婉婉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因为寒冷和失血而剧烈颤抖,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在嘶喊,“先给我油”
老妇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精光在缝隙中闪烁不定。她死死盯着林婉婉濒死的惨状,又贪婪地扫过她怀里的位置,似乎在权衡着风险和收益。终于,她枯树皮般的脸上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行!老婆子心善,先赊你一半!”她另一只枯瘦的手闪电般探出,指甲又长又黑,如同鹰爪,极其精准地抠下那坨凝固猪油大约三分之一的分量!动作快得林婉婉根本来不及反应!
“张嘴!”老妇命令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
林婉婉如同提线木偶,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那小块凝固的、温润如玉的熟猪油,被老妇粗暴地塞进了林婉婉的嘴里!动作粗鲁得如同填鸭!
冰冷的油脂入口即化,瞬间爆开一股浓烈到极致的、纯粹的油脂香气!温厚、醇香、带着谷物沉淀的丰腴感!这股香气瞬间冲散了喉咙里的血腥味,霸道地唤醒了林婉婉濒死的味觉神经!
更神奇的是,当那温润的油脂滑过喉咙,进入火烧火燎的胃袋时,一股暖流如同初春的溪水,瞬间从胃部蔓延开来,流向冰冷刺痛的四肢百骸!那暖流所过之处,撕裂般的灵魂剧痛似乎都得到了微弱的抚慰,枯竭的精神力如同久旱的土地汲取到甘霖,开始极其缓慢地复苏!
【高纯度动物油脂摄入!能量补充中】
【内腑出血缓解精神力缓慢恢复生命体征脱离濒死临界点】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此刻如同天籁!
林婉婉贪婪地吮吸着口腔里残留的油脂香气,身体不由自主地发出满足的、细微的呻吟。这感觉太美妙了!如同在沙漠中濒死的人喝到了第一口甘泉!
“哼!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老妇鄙夷地哼了一声,枯瘦的手指依旧如同铁钳般,死死攥着林婉婉的手腕,另一只捏着剩下大半块猪油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浑浊的老眼里贪婪更盛,“剩下的,还有能救你命的[好东西],拿盐引来换!”
林婉婉的意识在油脂带来的暖流中稍微清晰了一些。她看着老妇手中那晃动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猪油,又感受到怀里那如同烙铁般的盐引。交易?用瘫帝的催命符换这老妇的猪油和所谓的“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林婉婉声音依旧沙哑,但已不像之前那般气若游丝。
老妇咧开嘴,露出一个神秘又瘆人的笑容,空着的那只手,如同变戏法般,不知从哪里拎出来一个东西。
哐当!
一个黑乎乎、沉甸甸的东西被丢在林婉婉面前的泥地上。
那是一个锅!
一个生铁铸成的、边缘厚实、锅底沾满经年累月烟熏火燎痕迹的大铁锅!锅把断裂,只剩下半截茬口,锅身布满凹凸不平的坑洼和锈迹,显得破旧不堪。但林婉婉一眼就看出,这锅的材质极好,厚重扎实,是真正耐烧耐用的老铁锅!这可比她那块破石板强了何止百倍!
有了锅!有了油!她才能真正施展厨艺!才有可能在子时之前,弄出点像样的东西,去应付瘫帝那“少一片断一指”的死亡通牒!
“锅油”林婉婉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口破铁锅和老妇手中的猪油,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这两样东西,加上她系统里那把钝刀,就是她眼下唯一的生路!
“换不换?”老妇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带着志在必得的贪婪,“老婆子数三声!不换,我立刻就走!你就抱着你那[金疙瘩],在这里慢慢等死,等那瘫子半夜来收你的手指头吧!一!”
林婉婉的心脏狂跳!盐引是陷阱!是催命符!留着它,瘫帝不会放过她!苏瑶也可能因此找来!交出去,或许能换来一线生机!至少,能活过今晚!
“二!”老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威胁的尖利,枯瘦的手指再次用力,捏得林婉婉腕骨咯咯作响!
“换!”林婉婉几乎是嘶吼出声!她用尽全身力气,空着的那只手颤抖着、艰难地探入怀中,摸索着那个用油布层层包裹、此刻却如同烧红烙铁般的硬物。
“嘿嘿!这才对嘛!”老妇脸上瞬间绽放出贪婪得近乎扭曲的笑容,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林婉婉掏出的油布包裹。
林婉婉颤抖着手,将油布包裹递了过去。当包裹脱离她指尖的瞬间,心头仿佛被剜去一块肉,巨大的失落感和更深的恐惧席卷而来。但她别无选择!
老妇一把夺过包裹,枯瘦的手指灵活得不像老人,三两下就扯开了油布,露出了里面那几块粗盐和那张烙印着狰狞狼头的硬木盐引!她浑浊的眼睛在看到盐引上那个狼头印记时,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贪婪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惧和狂热?她像是确认了什么,又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中,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哈哈!好!好!好东西!”老妇发出一阵如同夜枭般的怪笑,迅速将盐引和盐块重新裹好,珍而重之地塞进自己怀里最深处。
同时,她也将手中剩下的那块凝固猪油和那口破铁锅,粗暴地推到了林婉婉面前。
“油给你!锅给你!两清了!”老妇站起身,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个老人,转身就要融入墙角的黑暗。
“等等!”林婉婉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急切地喊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认识这盐引?”
老妇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她佝偻的背影在月光下拖出长长的、扭曲的阴影。
“老婆子是谁?”她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飘忽,如同从坟墓里传来,“一个早就该烂在阴沟里的老鬼罢了。小丫头,记住了,这油,这锅,是买你命的。老婆子的债,可不好赊”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墙角浓重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废院再次只剩下林婉婉一人。她靠着冰冷的土墙,面前是救命的猪油和铁锅,怀里却空荡荡的,失去了那张沉重的盐引。失落和恐惧依旧萦绕,但腹中油脂带来的暖流和眼前实实在在的工具,却点燃了新的希望之火。
她挣扎着,用那口破铁锅的边缘(断把的茬口异常锋利!),小心翼翼地刮下碗里剩余的凝固猪油,放进锅里。然后又抓起地上之前没吃完的、沾满霉斑的硬豆子,一股脑儿全倒了进去。
没有火?她捡起之前用来生火的碎石片,再次疯狂摩擦!
“嚓!嚓!嚓!”
火星迸溅!点燃枯草!橘黄色的火焰再次在铁锅下升腾起来!
冷锅!冷油!冷豆子!
铁锅在火焰的舔舐下缓慢升温,锅底的猪油开始融化,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温厚的油脂香气混合着霉豆的陈腐气味,在废院中弥漫开来。
林婉婉死死盯着锅中,双手紧握着那口破铁锅冰冷的边缘(断把处硌得生疼),感受着铁锅传来的温度。她的眼神疲惫却异常专注,如同即将走上最终战场的士兵,在检视着自己仅有的、简陋的武器。
锅热了。
油化了。
豆子在冷油中沉浮。
下一步,该怎么办?是等待豆子被温油慢慢浸透,在煎熬中释放出最后一点能量?还是
林婉婉的目光,落在了那口铁锅断裂、边缘却异常锋利的把茬上。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花,猛地窜入她的脑海!
她猛地抓起那把系统奖励的、钝得令人发指的灰白菜刀!意念锁定,永不磨损!然后,她用尽全身力气,将钝得如同铁片的刀刃,狠狠砍向铁锅断裂把茬那锋利的边缘!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在废院炸响!火星四溅!
钝刀毫发无损!
铁锅把茬的锋利边缘,在巨大的撞击下,竟然被崩开了一个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卷刃?!
成了!
林婉婉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她迅速将钝刀翻转,刀刃朝下,刀背紧贴铁锅边缘卷刃的那个微小豁口!然后,双手如同最稳定的机械,用钝刀的刀背,沿着那微小的卷刃豁口,一下,又一下,极其精准地刮蹭!
嗤嗤嗤
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刮擦声响起!
一丝丝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闪烁着黯淡金属光泽的铁屑!被钝刀的刀背,从那微小的卷刃豁口处,硬生生地刮了下来!
铁屑极其细微,如同粉尘,纷纷扬扬地落入了下方那口正在缓慢加热、猪油渐渐融化、霉豆沉沉浮浮的破铁锅中!
冷锅!冷油!冷豆!现在,又加入了铁屑?!
林婉婉的呼吸变得异常粗重,额头的冷汗混合着血污滑落,但她眼神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越来越疯狂!她紧握着钝刀,如同握着最后的希望,一下,又一下,稳定而精准地刮蹭着那微小的豁口,将更多的铁屑刮入锅中!
油脂的温香、霉豆的陈腐、铁屑的冰冷金属气息在缓缓升温的铁锅中,开始发生着某种难以预料的、诡异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