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泻而下,停在道路两边的车辆灯光如龙,下车的人一路奔向被血浸染的十字路口。
白色越野车的车头被撞得面目全非,公交车侧翻在黑绿色的麦田中,一切声音都被此刻的暴雨声淹没。
“救护车!救护车什么时候能到!”
“他们说要十分钟!”
“车里还有没有人!”
“这还有一个!快来搭把手!”
浑身浴血的人被一个个抬到水泥路面,小女孩被他的父亲护在怀里逃过一劫,她身上那件蓝色背心已经被血色浸染,小小的身影哽咽哭喊着趴在已经一动不动的男人身边。
赶过来的陌生女人将她罩在伞下,给她披上件衣服将她抱在怀里不再让她去看这血淋淋的场面,女人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女孩的背稳声安慰,“不怕,不怕啊!宝贝。已经没事了。”
“我要找爸……爸爸,我要……我爸爸……”女孩哽咽的声音愈发微弱浑身颤抖着缩在女人怀里。
与此同时被其他车主抬过来的人一动不动满脸鲜血花白的头发掺杂在血中贴在脸上,旁边年迈老人推开阻拦的人扑过去抱住,认清后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被抬出来的那对情侣双双昏迷身上也多少有几处伤。
那群女孩子坐在最后面身上有伤但没有生命危险,惊吓过度被安置在旁边。
整个场景宛若人间地狱……
何道枢半跪在地上举着刚才有人送过来的伞,血水顺着颤抖地手肘滴落在地上化开冲淡。
雨势渐小,耳边的哭嚎声愈加清晰……
“原来……是今天……好像也不算太害怕……”方以明微睁着眼手指轻颤却抬不起来。
“我在……我在……以明。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何道枢手表上的时间才过三分钟,救护车最快还有七分钟才能赶到。
方以明倒在血泊中心,从他身下淌出的血如昙花般随着手表秒针一点一点盛放。
“谁能救救他……”
何道枢身形摇晃,发白的嘴唇轻颤,他不敢触碰眼前一碰即碎的生命,只能拼尽最后一丝意识为他遮挡住倾泻的暴雨。
额角的血与淌下的雨水交融顺着他的下颌滑下,已然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
但何道枢知道,他这件黑色衬衣中浸满了方以明的血只是黑色掩盖住血色除了他没人知道方以明伤的有多重。
在那失控的铁架巨兽冲过来的那一刻,是方以明用身体抱住了他为他挡住大半的冲击,他的手臂上满是破碎的玻璃碎片可是他知道方以明身上的碎片比他要多得多。
地上的人面色苍白,那双眼睛逐渐失去焦点慢慢阖上,身上的疼被蚀骨的凉麻痹再也感觉不到。
“遇到你已经是我的幸运……好好活着……我真的没有遗憾了。”
名为死亡的虫子一点一点啃食方以明已经进入倒计时的生命。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但终究还是太迟。
暴雨如注,那场本以为不会下起来的雨冲刷掉地上的血痕毫不留情地带走脆弱却又无私的生命。
哭声,哀嚎声随着救护车的鸣笛声交杂成为雨中的悲鸣曲。
或许命运从不偏向于他……
方以明于2025年6月4日14点44分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耳边的雨逐渐停歇……
两天后……
何道枢坐在警察局办公室。
面前这位与他年纪相仿的警员坐在电脑前录入消息,询问:“请问您和方以明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爱人。”
警员从手上的死亡记录中抬起头看他一眼又低下,“能联系到他的亲属吗?”
“除了我,他已经没有亲人了。”
警察看着他又问了几件事才结束,和他说:“那您先去等候室一会儿和我去办个手续。”
对面等候室里呼喊声不断,何道枢关上办公室的门抬起眼皮目光呆滞地看过去。
里面已经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泣不成声被一个年轻些的女人搀扶着,其他几人双眼布满血丝手上拿着警察递给他们的纸巾低声抽泣,狭小的房间快要被哭声撑裂。
他不想去那里,只是一个人蹲在警局走廊,可这里也不是个好去处,哭声不断在空旷的走廊回响与心中的悲伤共鸣。
何道枢脑子里很乱,明明前两天还和他开玩笑的人怎么会在突然之间不在了?
这一切是不是在做梦?是不是梦醒之后他还能看到方以明坐在他身边?
过了不久,一位看起来有些阅历的警察将调查结果告诉他们。
事故的起因是越野车司机酒后驾驶,现在医院那里传来消息说那个司机在今天凌晨去世。
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赔钱,可是谁都知道就算再多的钱也换不回一个人的生命和一家人的幸福。
“赔钱……呵。”
“你就算赔个倾家荡产他还能回来吗!”
“这位家属,你冷静!冷静一下!”
场面再次失控,何道枢坐在角落看着手里方以明证件上的照片,手指一寸一寸抚摸过,整个人对耳边的一切充耳不闻。
处理好一切,与王淑兰那边嘱咐好,他还是把“方以明”带回了他们的家。
回去之后,他为方以明办了一场葬礼,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朋友也并不少,到场的人也都是他们的同事其中还有方以明的大学同学,甚至远在洛阳的董超也匆匆赶来参加葬礼。
忙完一切,第二天他一个人再次来到墓地。
今日是个大晴天,阳光温暖空气中浮动一丝灼热。
日光的暖色与黑色大理石的冷色碰撞,黑白相片上的年轻人看着虚无的前方,永远被定格在这里。
一捧黄白菊花被放在墓碑前,穿插在暖与冷之间。
他站在那儿,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只是低头看着手边的花。
“这么多年咱们俩好像确实缺乏一点对生活的仪式感,当初送你玫瑰,你也没给个评价,导致我现在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今天只是和店员说来这儿,他们就给我拿了一捧。有点土对吧?”
这句话很轻,随着蔚蓝高空中的云堙没在风中。
“总算找到你了。”
何道枢看去,两三步远站着一位穿着月白金丝旗袍的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身材纤瘦头发还是用一根木簪绾上的。
他在记忆中搜寻最终确定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我们认识吗?”
女人看着他轻弯眉眼不缓不急道:“在以前认识。”
“抱歉,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你记不记得无所谓,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女人走过来摊开掌心。
那是一枚环形玉珏,形态与他认知中的玉珏不同,它分为两部分一个是玉石本身另一部分是被加工过的银饰。
玉石部分通体墨绿,质感细腻温润与他们旅游时在考古博物馆看到的龙首玉珏形状相似,他查阅过资料,刻在玉珏上的龙纹一般是祈雨或者祭祀可是这碧玉上面的纹路倒像是他看不懂的文字符咒。
最突兀的应该是在本应该是龙首的地方镶嵌的却是一个银蛇头,那三角蛇头大体中空对着玉尾张着尖嘴,中间还有一段空隙,在尖嘴中甚至还能看见凸出的尖牙,而蛇的眼睛处嵌入的是一颗小米粒大的猩红色石头。
他不是专门研究古物的人,但是看这个做工不像是忽悠人。
他伸手拿过来听女人介绍。
“这是一件法器,叫做衔尾蛇环。可追溯过去,改变现在。你看到玉上的汉字了吗?”
听着女人的话,何道枢这才更仔细地查看手中的东西。
这玉石上确实被分为三个部分每个部分分别有刻上去的字为“壹、贰、叁”
女人面色淡然接着说:“你确定使用它之后就算是与它签订契约,蛇头咬上玉尾,契约正式成立。你每用一次蛇头就会吞下一个阶段的玉石部分一直用够三次蛇头咬到银质蛇尾即契约结束。你每次回去后要多注意蛇头的情况,一但蛇头部分咬过汉字你就必须回来。当然,它也会强制你回来,但是到时候,如果你突然消失在人群中引发灵异事件我可不会帮你处理。”
女人看着他手里的东西,那蛇眼睛上红色的宝石在光下折射出一抹诡异的亮光犹如即将苏醒。
她收回视线不再多看话音顿了顿,“你回去后做的所有事都不会受到天道惩罚,只要不超过三次也不必付出代价,只有一点不太好,前两次的回溯的时间不由你掌控。”
女人说的话听起来有些事不关己的冷漠感,好像推销完买不买她都不在乎。
“如果用过三次呢?”
何道枢看着也就掌心大小的东西,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竟然会接着问。
女人倒是很耐心给他解释,“用过三次你就会偿还代价,这只蛇会吞掉你对他的所有记忆。你不会再记得他……”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肯定会觉得匪夷所思,但是信不信随你。你也有权拒绝。”
女人笑盈盈地看着他,目光中总有一种“你一定会用”的肯定感。
何道枢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空洞地望着眼前墓碑上那张已经被定格在黑白相片中的人。
或许人在最绝望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心里才会相信这些听起来就很荒谬的奇迹。
“多少钱?”
女人勾着嘴角说得坦然,“我也不讹你,两万九千五外加五百块钱手续费,正好三万。”
要的有零有整最后还给他凑个整,这还说不讹他钱?
何道枢没心情和她在这里讲价辩论,看着女人递过来手机,屏幕上是她的收款码。
他看她一眼还是扫了过去。
女人点点头看着已经到账的钱收起手机,“好了,你听我的话闭上眼。想着你想见的那个人。记住,你只有三次机会。”
江湖骗子的常见套路,何道枢已经能想到等再睁开眼那个女人早就脚底抹油跑路。
不过此刻他也宁愿自己是个傻子……
以明不在,抱抱道枢(脱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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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