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别书》 第1章 回乡 “女士们先生们列车运行前方到站是……常山站。请您提前做好下车准备,下车时请您注意站台与列车之间的缝隙……” 女播报员的声音在渐起的说话声和收拾物品的窸窣声中逐渐淡出人们耳际。 在这时候车上一些人像是得到指令从座位上站起来拿下行李架上的背包和箱子,穿好衣服收拾好下车的东西,一些三三两两的人已经提着包向车门处一步一步挪去…… 三排DF座靠窗的男人戴上灰色棒球帽,手中的手机屏幕界面停在刚刚打开的天气预报。 燕市今明两天全是小乌云温度二十三四度不算太热也不算太冷,眼看就要到站,他将充电线从座位下面的充电口拔出来收进腿上黑色的登山包中。 “叮咚” 放在小桌上的另一部手机弹出今日新闻。 屏幕亮起,手机锁屏壁纸上的那个人上半身倚靠在护栏上微微侧头舒展眉眼好像在望着远处的什么,身前则是波光潋滟的湛蓝大海。 海天相接,整个画面看上去宁静惬意。 屏幕变暗,帽沿下那双明亮的眼也随之淡下去几分光亮。 车速减慢,窗外的景色已经是车站站台,站台上拎着行李箱的旅客被甩在车窗后。 他身边的位子空着,从卫生间出来的人被堵在门口一点一点挤回来嘴上一直说着“借过”和“抱歉”。 车厢过道本来就窄现在即将到站围在车门口的人更多,不过五六米的距离他走的异常艰难。 后排和他们一起在青岛上车的白色碎花裙女生张望四周等过路上的人都走过,从座位上站起踮着脚尖伸长胳膊却很难碰到行李箱扶手。 “我再去帮个忙。”短发男人戴着黑色口罩总算挪到三排就注意到后排那位女生的窘境。 “嗯。” 戴着银灰色棒球帽的男人点下头四下检查一遍确认好没有东西落下背上背包的一只肩带还没抬头就听见后面“梆当”一声巨响。 女生二十六寸行李箱的轮子正好落在了他们的行李箱上,也多亏他们的箱子垫这么一下才避免一场重大事故的发生。 “小哥你没事吧?”女生担心地看着他。 这句话看似关心实则关系到一个男人的尊严问题,而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 “没事。”这声音中多少透出几分尴尬。 “列车已经到站,各位旅客检查好随身物品。” 车门打开,门口的旅客陆陆续续下车,走廊过道的交通状况总算疏通些。 “谢谢啊!”碎花裙女孩满眼感激从座位上的背包里掏出一把水果糖塞进他掌心,和他道完谢拽着箱子匆匆离开。 被发好人卡说不出话的何道枢别过脸只是摆摆手示意没关系,脸上平易近人手却按在上臂眉尾轻颤。 方以明自然了解何道枢这份“强颜欢笑”从座位上站起来上下打量问:“有伤到那儿吗?” “没事,先下车。” 何道枢说着伸手拉过救他脚一命的行李箱扶手扭头就走,走的毅然决然仿佛只要他走的够快刚才尴尬的就不是他。 “出口在前面,下车的旅客往前走!”站台人员拿着大喇叭一遍又一遍重复。 人群朝着同一方向行进,此刻都有着相同的目标。 方以明走下车一阵飓风刮过他赶忙压低帽沿看着眼前距离他两步远的人走快两步伸手拉下他后面卷边的衬衣角。 “再走这么快一会儿你就真丢人了。” 前面人顿下步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走的太快,表示歉意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方以明对他尊严的问候。 “腰还行吗?” 何道枢啧一声侧头贴近方以明的左耳,质疑中夹杂着三分撩拨,小声说:“你这什么话?我腰行不行你还不知道?” 方以明弯弯眼睛却不接招,挪开一步完全不给他台阶下,“刚才看你挺费劲。” 听到这话,何道枢撇嘴拎着行李箱又走快两步声音多少有些感慨,“那小姑娘箱子里不知道是不是装了炸药。这箱子实心的……还真是上架容易下架难。” 碎花裙女生的箱子本来就是何道枢放上去的,当时方以明想去帮忙却被何道枢按下说他这小身板用不上他。 这下好了,助人为乐还得受点工伤。 方以明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在买他头上棒球帽的时候就应该把那顶黄色的鸭舌帽拿下,现在一看还挺符合何道枢这死鸭子嘴硬的特点。 前面上行扶梯人潮拥挤,何道枢放慢脚步回头等方以明却不料来人朝着他的胳膊不轻不重拍下一巴掌。 他实在没忍住倒吸口凉气整张脸只写着“不好”两个字。 眼见方以明垂下眉眼漆黑的眼眸就这么盯着他,背后一凉赶紧解释,“就……就抻了一下,缓两三天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方以明的眉心还是蹙着,虽然嘴上没说责备的话但这表情就已经把心里想说的话坦露无遗。 他是个爱操心的人,对于何道枢什么事都关心得紧。 现在心尖上的人光荣负伤指不定一会儿还得上一箩筐的唠叨,这不得不让何道枢天天调侃他是他第二个妈。 上了扶梯他们顺着人潮往前走。 十小时的车程多少消磨人耐心,这一路上走走睡睡也觉得疲惫。 “这次怎么没订飞机票?”何道枢打了个哈欠回头问。 “好久没坐高铁了,想坐。”方以明回答地理所当然目光停在他背影一瞬便移开。 前面出站口的闸机前大排长龙,每一个出口都排着一串人。 方以明走在他前面等他从书包里掏出两人的身份证。 “那我们回去还坐高铁回去吧!”身后人声音中带着笑意。 “你认真的?要是坐高铁回去中间还要转站。估计要坐一天一夜你确定你能坚持住?” 一听到这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的时间,何道枢就已经觉得腰酸背疼,正色道:“我觉得咱们可以下次再坐,去个稍微近一点的地方。” 何道枢说着拉开方以明背包拉链从夹层抽出两张身份证十分默契地将手里的两张卡片放到方以明反手伸过来的掌心,重新拉上背包拉链。 方以明低头看着他们俩的身份证区分出来。 第一张是何道枢的下面那张是他的。 “你的身份证我先给你拿着,别像上次似的给你了还能从口袋顺出去。” 何道枢手上拉着箱子另一手习惯性握住方以明背包上被“蹂躏”多次的毛绒熊猫挂饰嘟哝着,“你呀,能不能少操点心。我妈都没你能唠叨。” 眼看快要到出站口方以明把何道枢的身份证递给他。 刷完证件通过闸机门,何道枢重新戴上口罩,看着手里身份证上那张照片,只想让这张可以算作是他的黑历史之一的“证物”消失。 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宗旨,他立刻把这张卡片塞回方以明手里嘴上念叨着,“你说当年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办身份证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好好打扮打扮。拍出来跟那个街头小混混似的。” 说起这件事,他去更换身份证的那年正好是他与方以明初遇的那一年——2015年 方以明理理帽檐下有些遮眼睛的碎发,抬手一看正好是身份证的正面,照片上留着寸头的人目光坚定望着镜头,只不过何道枢天生眼尾微长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痞里痞气,而他不知道当时遇到什么惊天大好事眼带笑意嘴角上扬颇有一种坏小子的感觉。 据当事人回忆可能是当天捡到一百万本以为可以据为己有,喜上眉梢,但是拍完照还没出派出所正巧碰上失主报案迫于自身道德高尚还是原封不动交还失主。 这话说了好几回反正方以明从来不信。 照片拍得还是不错的相比自己那张眼神呆滞和木头人似的照片,他觉得还是何道枢的照片更好看。 巴掌大的卡片在他掌心一翻,红色的国徽印在左上角,他的视线下落掠过签发机关定在有效期限上。 方以明看着手上正好是二十年期的身份证。 有效期2015年到2035年 2015年,何道枢25岁,正是肆意张扬的时候。 2035年的何道枢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他真的很想知道…… “咱们俩身份证要放回去吗?”何道枢问。 方以明看着眼前的何道枢摇头,握紧手中的证件,一时不想把它放回去。 随口找了个理由,“不用,一会儿坐车还要用。” 大厅正前面头顶的指示牌上一左一右两个反方向的箭头“西广场”和“东广场” 之前“同行”的人流在这个二选一选择上分成两波。 走在他前面四五步的何道枢转身右手虚握在行李箱的拉杆上等他,那双眼中的自己被笑意与爱意包融。 这次的行程是方以明安排的,一切事宜都没让何道枢插手,以至于接下来该往哪边走何道枢是一点都不知道。 何道枢看方以明走过来笑嘻嘻地问:“导游,我们往哪边走?” “我们去西广场坐大巴车。” “大巴车?” 方以明点头,“对,和我回趟家。” 何道枢拖着箱子顺着头顶指示牌标着的“西广场”方向走,有些疑惑,“你家?我听你之前说过。不过这都十几年了从没看你回去过。” “我家在燕市只不过我已经没什么亲人在那儿。回不回去都一样。”方以明提到这些不仅是语气里,面上也并没有太多伤感。 何道枢会意心里自然是同意。 他们在一起已经十年,算上认识何道枢想想也已经有十二年。 如果四舍五入按照人均寿命八十岁计算,他们也算是相识了人生的八分之一,对于方以明这个人,他了解他的全部除了他的家庭状况。 这些年对于这件事方以明不说他也不问,毕竟他只想接下来的八分之六,人生的四分之三他们将携手一起走过。 天空中阴云翻滚像是在酝酿一场风暴,但谁都不能确定浓云之后是大雨还是晴天。 可就这样压在头顶总会让人心情烦闷。 西广场上人很少,或许是因为这种天气每个人的步伐都透着些许急躁。 在方以明没注意的时候,慢慢悠悠的何道枢已经被他忘在了五六米远。 两人一前一后,方以明走了会儿发现说话没人应回头一看,何道枢一副诡计得逞的表情拉着箱子跑过来告状。 “刚才还说我丢人,明明你自己也是。” 实在拗不过这孩子脾气的人,方以明这下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拎住“丢人儿童”直奔前面的小甬路。 他无比庆幸汽车站就在火车站旁边可以省去大段路程和时间供他瞎胡闹。 方以明对这里很熟不用导航也不用看指示牌,两人对比下,何道枢倒是有些“刘姥姥进大观园”跟在方以明身边左瞧右看还随手揪下一片油绿的新叶,捏住叶茎搓转叶片,做了一个简易的人工小风车。 这条路上碰到的人三三两两,身上衣衫蒙着一层尘烟,风尘仆仆,年纪都在五十左右,头发斑白背着半人高的行囊佝偻着腰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可能是从远方归乡也可能是奔赴远方打工挣钱。 用何道枢的话来说他们两个用去尾法才三十岁的人混在里面显得多少有些突兀。 这条路岔口很多但是方以明好像走过很多次轻车熟路找到了看起来有些老旧的汽车站。 现在交通发达这种像是公交车的客运长途很少有人在坐,空旷的等候厅内不过二十人。 一排排的铁长椅对着老旧蒙尘的电子大屏幕,上面汽车的发车车次和时间不过半页,右上角的时间10:32:33 抬头那一眼是这个时间现在后面的秒已经走到41。 方以明用两个人的身份证办好两张纸质车票回来。 这是何道枢第一次坐这种车,看着手中被盖了椭圆红戳的发票第一时间掏出手机拍张照。 照片里他的食指和大拇指捏着长方形发票,发票左右两个宽边各四个小孔,在如今的出示二维码的时代这种纸质票多少有一种能放在柜子里当作“收藏票”的年代感。 “始发地—目的地”一栏写着“常山站—新城镇” “乘车日期”下面一格是“2025-6-3” 票前是一双白色旅游鞋还有被黑色运动裤包裹的笔直小腿。 有物有两人,这张照片甚合他意。 这张照片何道枢已经计划着将与这两张票一起让方以明夹在他的旅游日记里。 这篇文是看到一些消息后与道枢还有以明共鸣的小文章,可能不是一篇符合大众口味的题材方向,但是管他呢!我想讲。 我知道文笔可能差强人意,最近因为时间太紧,但我还是想在这段时间把他们的故事讲出来。等完结后忙完一堆事,我会从头细细重修这篇文的,(因为我想对得起他们,手绢擦泪.jpg)。 虽然是一次不太正规的更文还是要说一声,撄宁茶肆今日开张啦,欢迎各位。(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回乡 第2章 课题 发票上的时间是十一点,站口提前十五分钟验票。 现在还剩**分钟,就看等候室这掰着他俩手指头都能数的清的人他们也不着急排队。 在他们前排坐着的一对母女,女人绑着马尾穿着朴素,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但她笑起来依旧很漂亮,女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小小一只被打扮得粉粉嫩嫩穿着漂亮的粉色小裙子,裙摆上还贴着亮晶晶的白色碎钻,头上用粉色小皮筋绑着两个小啾啾。 女孩坐在女人旁边的铁座上晃悠着小腿扬起肉嘟嘟的小脸问:“妈妈,我们回家是不是能见到爷爷奶奶啊?” 女人柔声回答:“对呀,爷爷奶奶很想你。我们该回去看看他们啦。” “可是爸爸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回去?” 女人沉默着只是将目光缓缓放在旁边蓝白蛇皮袋包上。 “爸爸和我们一起回去。”女人的目光重新落到女孩身上眼中却噙满泪光。 “可是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爸爸了,他在哪儿?” 女人依旧微笑着轻轻说:“他一直都在你身边,只不过只有等你长大才能找到他。” 女孩长长“哦”了一声抬起头说:“爸爸是在和我玩儿捉迷藏对吧?等我长大了就能找到他。” 女人眼角湿润嘴唇微颤张张嘴虚声说:“对……” 她的手抚上女孩的头,“等你长大,你就能找到他……” 何道枢不是有意偷听只不过他们的座位是前后排而这里又过于安静。 他听得出来女人话中的含义,只不过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死亡这个课题或许过于晦涩难懂。 她需要时间去慢慢理解什么是“死亡”,也需要时间去接受“亲人的死亡”。 这可能是大部分中国“孩子”最缺少的一节人生课,以至于很多人的“老师”都是突然而至的事实…… 何道枢从手边的黑色背包里掏出一张手帕纸递过去,又掏出刚才车上那个女孩送给他的一把糖。 女人轻声道谢却又不敢在孩子面前露出悲伤。 何道枢单膝蹲在女孩身后把糖果递给小姑娘,轻声说:“哥哥这里有几颗糖你挑挑喜欢哪个味道?” 女孩看着他掌心颜色各异的糖,挑了一颗粉色的,“我喜欢粉色的,哥哥这个是不是桃子味的?” 何道枢拿过来看看重新还给女孩,“这个是草莓味的。喜欢吗?不喜欢你再换一个。” 女人借着这个时间别过头抹去眼泪吸下鼻子。 女孩水葡萄似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手里的糖果点点头,“喜欢!” 何道枢和女人对视一眼,看着女孩笑道:“那好,这个就送你啦!你再给你妈妈挑一块儿。” 女孩又认真地挑了一个红色的糖,声音糯糯的,“妈妈喜欢红色。” 女孩小手又拿走一块红色的糖果转头递给她的妈妈。 女人双手接过那双饱经风霜的眼中是无限爱意,“谢谢你。” “妈妈不客气。”女孩甜甜地笑着翘着脚,小手费力地撕开糖纸将果香甜蜜的软糖放进小嘴。 何道枢回到座位正好看到注视着他的方以明。 他意识到从刚才到现在方以明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甚至在他与那对母子交谈的时候都从未离开。 这目光好像怕他从眼前消失。 “怎么了?” 何道枢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没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方以明没再多说拎起书包背上。 十一点一到大巴车准时出发,他们俩挑了个中间的双人座,后面没人前面有对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夫妻,两鬓斑白却恩爱非常。 路途遥远,前面的妇人有些晕车,从上车开始就在睡,睡醒一觉之后还是觉得头晕目眩。 她的丈夫从他们的塑料袋里翻出一瓶晕车药倒出两粒又拧开一瓶水递过去。 妇人吃过之后又睡着了,呼吸声发沉,坐在后面的两人也被“传染”迷迷糊糊地闭上眼,何道枢腿上两人双手交握。 路途颠簸,何道枢被晃醒好几次实在睡不踏实索性拿出手机单手点开地图输入“新城镇”看着地图上他们的位置还有不到一小时他也算是觉得有了点盼头。 看着他肩膀睡得安稳的方以明还没醒,又动动胳膊给他换个姿势让他睡得更好些。 车窗外的天空变成土灰色一点都没有放晴的迹象,两边的建筑从一开始的高楼大厦变成低矮的二层商业楼,不是卖五金就是卖挖掘机。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外面的小楼一个一个相连起来,奶茶、面包、鲜花是这条街的主题。 二层小楼后面是高层住宅楼,前面是小区门口出出进进很多人和车辆。 旁边步行街上的一家三口,男人拎着一个大购物袋,女人看着中间一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 那个孩子不知道在说什么眉飞色舞像是在讲什么新奇的事。 路边还有卖烧烤的小饭店,再往前还有很多早点店。 他的目光停在那个忙碌着的“香河肉饼”摊位。 那块挂在店门口蓝底白字的大板子上还特意加了“正宗”两个字。 现在是四点三十二,何道枢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是受不住这个装睡的人一点饿都不说,动动发麻的肩膀调侃说:“你这睡得时间有点长了,晚上还睡吗?” “饿了?”方以明的声音一点没有刚睡醒后的沙哑,反而动动脑袋坐直身看着他一语中的说出何道枢心中所想。 “包里有零食怎么不吃?” 何道枢揉揉肩膀撇嘴反击说:“某人睡得这么香,还保持了这么久的姿势我怎么好意思拿书包破坏阵型?” 方以明从他身上起来,从背包里拿出矿泉水喝了一口,“一会儿咱们去旅店安置好东西,我就带你去吃饭。” 一听吃饭何道枢挑眉,“东道主做客?” “行。”方以明笑着答应的很痛快。 车到站后,方以明拉着他找了一个比较老旧的“如家”旅店。 门面很小但却是个小二楼。 何道枢走在方以明前面推开门口玻璃门等他进来。 柜台前的女人烫着栗棕色波浪卷,看起来岁数不过五六十。 柜台后的墙上装裱着一张“和气生财”的毛笔字。 方以明将两人身份证放到柜台上,女人很快办好手续将房卡递给他们但是交还身份证的时候目光却停在方以明身上。 “兰姨。”方以明轻声唤了一声。 “你真是……小明?”女人看他喊她这才确定。 “对。我是小明。” 王淑兰看他点头喜不自禁赶紧从柜台后绕出来打量他,“还真是好长时间没见了。你说你每年还往我们这儿寄啥特产?你现在在哪儿啊?过的还好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方以明不知道从何答起,只好挑了最后一个回答,“我过得很好。董超现在咋样啊?” “哎呦,那小子现在在洛阳。一天到晚的可不让我少操心,前几天一家三口才回来一次。” 说到这儿兰姨问:“你成家了吗?” “成家了。”方以明说着看向何道枢给王淑兰介绍,“阿姨,这是我男朋友。何道枢,您叫小何或者道枢都行。” “男……男朋友?” 很显然这个词出自他口中多少让小城镇中年女性有些反应不过来。 “对。”何道枢再次肯定,他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拿好房卡礼貌说:“那……兰姨我俩就先走了。” “额……好……”王淑兰还没回神,只是看着两人去电梯口的背影。 “何道枢?名字不怎么熟,看着身形怎么感觉在哪见过?”王淑兰走过去伸着脖子张望着,一时之间觉得是自己太神经质。 房门前,方以明刷好房卡拉下把手推开门。 屋里不大,一张白净的双人床,一张木桌摆在窗边,窗户对着熙攘的街道但是隔音效果不错完全听不到外面嘈杂的声音。 何道枢已经累的不行,拖着箱子抢先一步进去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地躺在床上。 “哎呀,还是躺床上最舒服。” 房卡放在桌上,方以明忍不住笑把书包脱下来。 “刚才那个女老板你亲戚?”何道枢鲤鱼翻身趴在床上看他。 方以明随手把书包放在桌子上回答:“不是亲戚,是我同学的妈妈,这旅店就是他家开的,都开有十多年了。” 何道枢点点头,想到刚才兰姨的表情忍不住问:“哎,你说刚才咱们俩是不是把她吓到了?看来下次碰到你熟人还是说我是你朋友吧!给你省点麻烦。” 方以明蹲下准备开箱子的手一顿,抬起头表情严肃不假思索道:“我从不觉得麻烦。” 他说话语气平时都是温声细气不缓不急很少像刚才这样坚决强硬。 床上人本就是在逗他,一手戳着头嘿嘿一笑,抓紧顺毛,“好啦,开个玩笑。我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对咱们俩的看法?” 方以明蹲在地上打开箱子琢磨着这人我行我素的性子,轻笑附和一句,“也是。” 这次回来其实在他计划的最后一天,可是他的时间好像已经不多了。 他从箱子里抽出一件何道枢的长袖外套扔到床上,“在这儿歇一天休息一晚明天下午我们就回去。” “嗯……”何道枢回答地很轻,目光落在方以明脖子上那道浅灰色的疤痕上。 现在已经是六月份,就算是阴雨天这天还是闷热。 方以明从出去旅游就一直是长袖卫衣衬衫,可以说在日常生活中,何道枢都没见过方以明在除了家里以外的地方穿短袖短裤。 不过他也知道方以明的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瘢痕,胳膊和腿上最多,但是最深的伤就是左侧脖颈一道一指宽四五厘米长的银色疤痕。 方以明本身就是天生的白皮肤,这道银色伤痕如果保持在社交距离其实并不明显,可每当何道枢看向方以明的的时候,视线总会不由自主被这道疤痕吸引。 他曾经问过这道伤的来历,只不过方以明总用一句“小时候不小心划的。”把他打发过去。 他自然看得出来方以明不想说,所以这道伤痕他再也没问过。 第一次写长文,还在学习阶段。请多指教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课题 第3章 落雨 方以明从行李箱拿出日常的洗漱用品简单收拾好,扣上按扣,才发现刚才还在趴在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窗前。 阴雨天气外面黑得也早,窗外一片墨色,路灯在此刻投下温润暖意延伸到路的尽头。 那双眼睛也多了抹柔光。 屋内白色的灯光打在他的头发看起来十分柔顺,他安静地站在那儿像一只好奇的猫咪窥探窗外的景物。 “你会觉得很奇怪吧,明明说回家可我在这儿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方以明把箱子靠在墙边走到他身边。 何道枢看他过来拉住他的手反问:“那怎么了?有我在,不管你在哪儿你都有家。” 看着他这得意小狗的模样,方以明附和一句,“对对对。那咱们去吃饭?” “那要抓紧,我都快饿死了。” 一提到吃饭,已经快饿过劲儿的何道枢动作迅速,抽过床上外套,拽着方以明的胳膊就往外走,步伐中满是对食物的渴望。 淅淅沥沥的毛毛雨完全挡不住外出干饭人的心,五颜六色雨伞在细雨中漫步,一把黑伞在这雨伞花丛中移动的快上些。 何道枢一手撑着伞另一手的臂弯夹着一件米白色外套,旁边的小吃店多到让他无法抉择,一会儿说去吃炒菜一会儿说去吃拌面逛了五分钟都不知道吃点什么。 不过方以明注意到这人好几次望向斜前方,探头看一眼那是卖肉饼的店。 他对吃不怎么挑跟着他在这几家店门口耐心晃悠,最后他们站在了“正宗香河肉饼”这家店门前。 从前街逛一圈儿又回到了这儿,他不得不怀疑何道枢这个在吃上有选择困难症的人会不会又改变主意。 “你想吃这个?” “快要饿死的人”看着这块早就吸引他注意的牌子,回答地认真,“有点意向,要不试试?他这上面不是写着正宗呢嘛! ” 他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吗?人家写啥他认啥…… 方以明看他一眼扶额,“你不觉得这种东西哪个地儿都有,而且哪个地儿都说自己正宗。” 何道枢想想觉得也是,毕竟正宗的安徽板面据说也不在安徽,支个小摊卖长沙臭豆腐的大妈都说自家最正宗。 对于这种事他觉得自己也不必太斤斤计较,好吃就行了嘛!毕竟看店内两三桌的情况味道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 这家店主是个光头大叔正站在大电饼铛前揭开盖子白色水汽腾空,香味瞬间蔓延整个小店,旁边长桌前揉面的女人手指灵活地将填上肉馅的面球在掌心一颠一转封边捏好。 何道枢刚进店找个位置坐下招呼一声,“叔,来个肉饼。” “要一张?”光头男人扭过头问。 何道枢懵圈地望向方以明。 “要一张。” 方以明抽出桌子下的塑料凳坐下看着灰墙板子上两列的菜单。 肉饼一张十元 馄饨一碗五块 小米粥一碗两块五 菜单上还有很多方以明又点了一份馄饨和一碗粥,其实他没告诉何道枢这个地方他们这里的人都是来吃早点的。 可是想吃的话是不是早上又有什么关系? 何道枢真的是饿坏了,伸长脖子翘首以待肉饼出锅,一顿风卷残云消灭半多张肉饼吃了一碗馄饨后又加一张饼。 方以明饭量小剩下的一些他正好吃光。 店内长方形老式万年历电子表表面浮着一层油光,隐约看到上面画的“花开富贵”图,下面一行时间框中闪烁着红色的19:31:32 店外雨势渐大,玻璃门上从里面蒙着一层雾气,街道上彩色的霓虹灯盖上一层水雾薄纱。 “今儿雨真大啊!”老板娘放下上的擀面杖拉开店内的窗户,噼噼啪啪地雨声更清晰地传进屋内。 光头老板脱下身上沾着面粉的围裙,走到门口推开半扇门,“看天气预报说是阵雨应该过会儿就小了。” 屋内闷热地温度消散下去,一阵风裹挟着凉意让穿着半袖的何道枢感觉到手臂发凉。 半个小时不到外面的雨势肉眼可见的变小,何道枢和方以明撑伞离开肉饼店也不过八点。 像是在南方城市夜生活都还没开始。 走过这条街前面是圆形的中央广场,现在人影绰绰看起来多少有些冷清。 “这儿以前有很多大爷大妈在这跳广场舞,还有很多卖夜宵的小摊。” 方以明转身倒着走几步给何道枢指着刚才路过的居民楼,侃侃而谈,“那里以前也没有居民楼,是个五金市场。缺什么零件都可以去那儿买。” 这个住宅小区大部分是高层,每栋楼差不多都有十米高,这时候家家户户都亮起灯,像天空的星子叠在一起落到了地面上。 两个人撑着伞在这里绕一圈,雨后的味道好像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夜风渐起夹杂雨后的凉气穿透衣衫扑在身上,何道枢抖开搭在手臂上的衣服披在方以明肩上。 “你穿吧!”方以明本想脱下来却被何道枢按住手。 何道枢伸手整理外套领子,目光落在方以明身上,“我又不冷。本来就是给你带的。你要是受凉又该感冒了。” 这句话确实无法反驳,每次伤寒感冒的苗头一起方以明从来没逃开过,他总是最积极“响应”的那一个。 何道枢恰好与他相反,一年之中很少感冒,只有在高强度工作后鼻子会稍微不通气,但是过个两三天就会生龙活虎甚至还能给方以明飙两句破音的《青藏高原》。 方以明说不出话拉住他的手,何道枢的手总是比他的手要热,这样牵着好像比肩上的衣服要管用。 小雨噼噼啪啪打在伞面,伞下两人悠哉地雨中漫步踏入橙色光晕的小路,雨丝在灯光的映射下细如针线拖着与灯光同色的长尾落下。 路边的小店除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都已经关门歇业。 “这里以前不叫新城镇而是叫乌合镇。应该是后来城镇翻新才改的名字。我也不清楚毕竟我已经十几年没回来了。” 本来话很少的人,来到这里之后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何道枢以为他是回到了变化很大的家乡忍不住多和他介绍自己小时候的生活环境。 刚推开旅店店门正巧碰上张望门口的王淑兰。 “小明,你们回来啦!刚才你们出去我去后厨也没看着。我让你叔出去买点小菜当做夜宵咱们吃点儿!” 王淑兰说着正巧门口一个披着雨衣的壮汉手里拎着塑料袋推开玻璃门。 “回来啦?正好小明他们也刚回来。”王淑兰接过塑料袋,看男人脱下身上沾满雨水的灰色雨衣。 “那感情好啊!快快快,我还买了点你爱吃的泡椒凤爪。赶紧摆桌子。”微胖男人半袖长裤裤脚微湿看着他们俩热情地张罗着。 “你先忙活着。我去换个裤子。刚才出去太急没找到伞随便抽了件雨衣披上了。你们俩坐这儿歇会儿!” 这时候雨已停,水泥面还有未干的水渍,董叔觉得屋里太闷还是外面凉快把桌子搬到院子里。 小圆桌上两个圆铁盘里放着花生和毛豆,还有满是小绿辣椒的泡椒凤爪。 董叔从桌子底下的啤酒箱里拿出两瓶啤酒。 “我看你们的住宿信息办的是明天中午走,多少喝一点儿没事儿。”董叔说着用筷子尾撬开瓶盖,往桌子上的玻璃杯里倒。 绵密的啤酒沫满上杯沿,又等了会儿再接着往里面倒。 何道枢挨着董叔坐的板正接过快要溢出来的啤酒,“那……也行。” 杯子刚放桌子上,那杯啤酒就被方以明拿走。 “不许喝!” 他看着方以明板起的脸,也知道自己曾经答应过方以明绝不碰酒,可这次这两位毕竟也算是方以明的长辈他也不想来一次驳了人家面子,他还没说话只是看向方以明就却又被一句更为坚决的“不行!”制止。 “好吧,那我就以水代酒。”何道枢并没不满,拿起桌子上的小铁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方以明也知道自己刚才多少有些不礼貌,端起酒杯,“抱歉,兰姨还有董叔。他胃不好我平时不让他喝酒。这杯酒还是我来喝吧!”说着他抬手喝了小半杯。 王淑兰轻笑,“没事儿,胃不好可得多养养。现在肠胃病不好治也不好养呢!” 熟人坐一起也不过唠唠家常,方以明也就是一两瓶的酒量,喝了一瓶多就有些上脸色,面颊微红话也更少一般都是何道枢在和两个长辈聊天。 董叔从裤兜掏出一盒烟,抖出一根递过去。 何道枢摆手,“不了,我很久不抽了。” 以前的时候他在喝酒的时候也会和朋友抽两根,可是方以明闻不了烟味,一闻到就止不住地咳嗽,从那之后他就再没抽过烟。 王淑兰手上剥着花生聊到方以明小时候,“当初小明成绩非常好,在班里数一数二高中还去了市里第一的中学,想想我儿子那天天垫底儿的成绩我恨不得把他从家里轰出去。” 王淑兰视线落在方以明身上话语中带着心疼,“不过看到现在的他,觉得他也算是熬出头了。” 何道枢不知道兰姨为什么要说“熬”这个字,但是这让他能感知到方以明小时候好像过得并不好。 他微微抬头注意旁边人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有几分微醺,眼睫垂下在庭院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有几分神情恍惚。 帮着王淑兰把桌面收拾好后,何道枢将这只一步三晃悠的醉鬼架着回去,心说下次再也不让他碰一滴酒。 “下次喝不了酒别逞能,难受不?” 方以明脚步不稳木然说话都拖着尾音,“不……” 单手拿着房卡刷开门,何道枢以一种半扶半抱的姿势把人带进去用脚勾上门刚走进去就被方以明抱住。 喝醉酒的人意识貌似不清,完全不收着力气,何道枢差点没稳住后背碰在墙上,手下意识将人扶住,柔软的发轻碰在他的鼻尖,他身上的味道与他相同。 “让我抱会儿……” 方以明的手收的很紧,小孩子受了委屈般嗫嚅央求,“就一会儿……” “你想抱多久都行。” 纱帘后的圆球形暖色光源悄然熄灭屋内重回黑暗…… “道枢哥,明天我们回家……” “好,回家。” 其实……我比较喜欢轻快吐槽的画风,但这个故事整体基调…… 它!它!它快不起来!写的时候好割裂…… 我发四除了这个故事不要再写BE啦……哭唧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落雨 第4章 回望 屋内还是黑的,窗纱后只有微弱的亮光。 方以明打了个哈欠拉开窗纱,随手打开窗户透气…… 昨夜并没有下雨,本以为今天会放晴,可没想到今天依旧还是个阴天,或许是因为天气原因他的心情莫名有些不安。 屋子里并没有看到何道枢的身影,他拿起桌子上被充上电的手机。 电量百分之七十三,应该是何道枢起床后充上的。 小绿泡有一条消息。 何道枢:我出门去买早餐,醒了的话有想吃的东西给我发过来。 这消息还是十分钟前的。 方以明放下手机,眯着眼仰头动动酸疼的脖子趿拉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去往洗漱间。 洗漱间用的灯光亮度很高,他本身皮肤白皙这种死亡灯光下还是显得皮肤很白。 盥洗池上的墙面嵌着一面椭圆形镜子,镜中人头发微乱,红痕错杂地落在颈侧,他穿着件白色圆领短袖脖颈左侧那道疤有三分之一没入衣领依旧很扎眼。 洗漱完换上提前挂在衣架上的浅蓝色竖纹衬衫刚系上三粒扣子,桌子上的手机“叮咚”一声,拿起一看是早间无聊的垃圾通知。 XXX明星恋情曝光、618百亿补贴等你…… 方以明点下清空所有消息,划开锁屏,他的手机屏幕所有软件被区分地井井有条每个软件分门别类放在文件夹中。 他点开天气预报。 暴雨黄色预警 预计上午十点会有大雨 近些年天气本就古怪,正赶上现在这个时节雨水丰沛,未来一周都是阴雨天,他手指在屏幕上划两下发现这半个月想找出个多云都困难。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刚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振动起来,是何道枢的视频电话。 “醒啦?”对面的画面对着灰蒙蒙的天空绿树一棵接着一棵在屏幕中“路过”就是看不到人影。 这是何道枢打电话的习惯,手机举在手心摄像头从不对着脸,方以明说过很多次,不过聊着聊着对面人就会“失踪”。 几次劝说之后方以明也练就成打视频摄像头对着天花板的技能。 他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自己打开箱子将床上叠好的半袖放进去。 “嗯。正收拾东西。” “给你买了点小笼包还有馄饨,没放香菜,还有想吃的吗?” “没了。你这是快到哪啦?” “快到门口,刚才出门看到兰姨,说让我去餐厅吃饭。我琢磨着也没买早餐券就不去麻烦他们了。” “嗯。”方以明合上箱子扣上按扣就听见何道枢那边汽车的鸣笛声与窗外的鸣笛声相合。 “你到门口了?” “耳朵挺好使啊!我一会儿上楼记得给我开门。” 看着对面挂断电话,方以明换上鞋就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 打开门,一股寒气带着露水的潮湿卷入房内,方以明忍不住捂住嘴咳嗽两声。 “刚醒就开窗?方以明我看你就属于记吃不记打那一类的。”何道枢拎着饭还没来得及放下就杀到窗户边关上。 “我就是想通通气……”方以明话还没说完就被何道枢扔过来外套盖住脑袋。 快吃吧!正好热乎着呢!” 今天何道枢换上一件黑色长袖衬衫,肩线硬朗,袖口露出一角蓝色星空表盘。 他体态很好不塌肩,不驼背,普通一件衣服也能穿出时尚感。 方以明披上衣服拆开一次性筷子包装坐在桌子边,注意到他右手腕的手表调侃他,“想起你手表在我书包里啦?” 何道枢现在门口衣架旁边的穿衣镜前整理领口,扭头看他,“今天早上找充电线的时候看到的,原来是被你藏起来了。” 拆开袋子包子的香味弥漫整间屋子,方以明夹起一个还没咬下去就听见这话,忍不住先说:“你讲点道理,明明是你在海边着急堆沙堡把手表扔我书包里的。你怎么还恶人先告状?” 本来就是逗逗他,见着人真有一种“饭都能不吃要和他理论清楚”的架势,何道枢抓紧求饶,“我是恶人,我是恶人。刚才就是开个玩笑。” 他随意坐在床边,打了两通电话处理业务等说完话放下手机方以明已经吃完饭将塑料袋和一次性筷子扔进垃圾桶,看到他放下手机和他说:“走吧!” “接下来去哪儿?”何道枢问。 “带你去我家那边逛逛。”方以明回到桌前拔下充电器手里团着数据线。 何道枢这人嘴欠非要卖惨逗他,长臂一伸扯过行李箱一副“受尽委屈抱着行李准备离家出走的小媳妇儿样儿”长叹一声,“终于舍得让我这个准儿婿看看你娘家啦?” 方以明看都不看他淡淡道:“听你这语气你还受委屈了?” “可不受委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你家,当年你就告诉我你已经没有双亲家里亲戚也没什么联系。当时我还想没有亲人你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你小时候是不是过得很苦。” 想到小时候方以明微微勾起嘴角,语气中带着怀念,“小时候的事虽然想起来并不怎么愉快,但是还好我碰到了一些很好的人。” “原来还是有人照顾的,那还不错以后我来接手你。”听着他洋洋得意的语气,方以明抄起床尾的枕头砸在他身上,拉上书包拉链瞥一眼,不服道:“还你接手我?明明是我先告的白。你神气什么?” 白色软枕如一道手雷朝着何道枢的面门飞去却被他像接绣球那样一手接住。 保护住脸的何道枢抱着枕头不忿反驳,“那求婚是我求的就凭这个我就有发言权。” “不过你为什么想这个月旅游了?优秀全勤员工?”何道枢坐在床边目光跟随忙忙碌碌去看洗漱间有没有落下东西的方以明。 “工作忙了这么久也想抽个时间出来散散心。” 检查完毕的方以明拔下门口的房卡打开门等他。 “走吧,你再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的。” “哎呀,没有。走啦!”,何道枢站起来拉着行李箱跟着他出去。 楼下…… 柜台后的王淑兰接过方以明递过来的房卡,捂住收款码的牌子推搡着,“回家住还要啥钱?去吧!等着啥时候再回来和你叔我们说一声。” 话音刚落正好柜台后的手机响起来。 王淑兰接下电话贴在耳边听了一会儿看向方以明问:“你们俩去哪儿?” “我们一会儿想去我家那边看看。”方以明如实交代。 王淑兰放下手机笑盈盈地说:“你叔说他在门口等你们。” “兰姨,告诉董叔不用麻烦。” 方以明本就是个不爱麻烦人的人,免了房费他就已经很不好意思现在又要麻烦人家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王淑兰推开门口的玻璃门看着他,轻笑,“这有啥麻烦的,快去吧,别让你叔等急了。” 实在是无法推脱,两人出门就看到戴着墨镜的董叔坐在一辆银色的电动三轮车驾驶座上双手握着车把看着他们俩问:“我记得你家是在后三道街,对吧?” “嗯。”方以明点头。 “上来。” 车后斗铺着一层海绵,画着“喜羊羊与灰太狼”的人物,应该是特意从哪个仓库里找的坐垫上面用手指一蹭还有一层灰。 何道枢吹吹手上的灰和方以明蹲在上面。 这是他第一次体验乡村高级的"露天跑车",小电车风驰电掣超越一众轿车,带起的风吹得他眼睛都睁不开,只能老老实实低下头。 此时如果再加上个抱头动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犯了事。 方以明蹲在他旁边偷笑目光偷偷关注着他。 何道枢本来就身高腿长此时一手抓着车上扶手缩成一团的样子多少显得有几分窘迫。 前面有一个右拐的路口,方以明出声说:“叔就把我们放在这个道口吧!我们俩走过去也不远。” “那也行。”董叔握住刹车。 车速慢下来停稳。 何道枢冒出头从车上跳下来,拎下箱子嘴里也客气句,“谢谢叔。” 董叔点头又不放心,问:“一会儿你们俩咋走?我来接你们?” 方以明赶紧摆手,拒绝道:“不用,我看手机上我家那边新建了公交站我们俩直接坐公交车去县里坐火车。” “那行,那我就送你们到这儿了。有事儿给你婶儿打电话。” 方以明点头,“嗯。” 目送那辆银色子弹,“嗖!”地冲了出去隐匿在车流中,方以明才移开视线。 “哎,以明,这是水稻?” 注意到身边拿着手机对着一大片低矮的小绿苗拍照的好奇宝宝,方以明顺着看去看清那是什么之后忍不住想笑,“那是小麦。笨蛋。大部分水稻是在水里长的。” 往左倒的T”形水泥路周边都是耕田,等再过上几个月才能看到风吹麦浪的壮观景色。 他们慢悠悠地走进这个岔路口,这条路很宽三辆车并排行驶都没有问题,走过一百米后路边也不再是耕田而是相对而建的低矮小平房,红砖灰瓦却无比破败。 绿色野藤攀爬上布满裂纹的红砖墙从墙角长到房顶,瓦缝中几株野草向阳而生。 “这条街以前是个卖东西的小集市,路两边的单排小房子都是一些小店铺。而这条路上还有很多卖瓜果蔬菜的老农都会挑着担子来这里摆摊。这个电线杆下每次都会有一个卖水果的大叔,卖东西可坑人仗着别人看不懂杆秤会多要你一些钱。” 这样的水泥电线杆这条路上并不少见,何道枢还回过头数数。 确定这是第三根。 前面一座门面破旧的房子,四方窗下的墙面用白色油漆写着“文和小卖铺”五个字。 这行文字淌下的白泪被岁月风干其上,玻璃覆盖着厚厚的一层土,微风吹过还能看到木窗窗棱上飘飞的灰尘。 对面同样的房子上也写着一些字只不过现在已经辨认不清。 “我昨天听兰姨说我家那边没被划进拆迁范围就一会儿我还能带你去转转。” 方以明说着点开手机导航,给出的路线笔直,顺着这条路走到村东就有一个新建的公交站。 何道枢打量着平坦的水泥路,身边微风拂过忍不住想起他们在旅游的时候骑的双人自行车,道:“这小道儿挺适合骑自行车的,人也没有,路也平。比当初咱们俩骑双人自行车走的那段上赶下坡好多了。” 方以明也是笑笑,“那倒是,有机会我还坐你的后座。只不过下次我可不想出力。” “上次是因为路不行,上坡路我也蹬不上去啊!等着回去我买一辆自行车专门给你安个后座送你上班。” “好啊!”方以明欣然答应。 又走了一段,前面是一条十字路口,两边的红砖平房并没有拆,每家门口的空地上都长满杂草。 人去房空,他们两人站在这儿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方以明停下脚步,目光似有似无地望向左边的一个二层水泥楼。 何道枢兜兜转转看到前面路边一个切口平整的树墩就这么孤零零地守在十字路口走过去蹲下手放在树墩的平面上。 这树应该是有些年头,他两只手放上去还有很大空间。 “以明。” “……” “以明?” 他并没有得到回答,他转身顺着方以明的视线,这才注意到对面有一座与周围坚实的红砖小房格格不入的银灰色二层小楼,只不过二楼房顶的砖瓦已经塌下半面多露出里面的墙体。 从一楼左边蜿蜒到二楼的铁楼梯已经长满红锈从中间断开,窄细的断梯似掉非掉犹如电影中死亡怪物腐烂的半只胳膊,就这么堪堪搭在即将坍塌的墙面上。 何道枢很快移开眼,这个糟糕的天气再配上这个画面多少有些像是在拍恐怖片的取景现场。 他搓搓胳膊,后背发凉。 身边的方以明看不清表情一言不发别过头接着往前走。 他们一直向前,两边的房屋也有些不同,有的红砖平房并没有设置高高的院墙而是有一块一家的小空地。 往前走两步,路左边有一家挂着破旧红灯笼的房子门帘两边还贴着已经看不清字迹的手写对联。 只能看出上联有一个“春”字,下联一个“善”字。 何道枢浅浅扫一眼,他的注意放在这户人家不同的设计上。 一扇双开门的大铁门已经锈迹斑斑,旁边还有一扇小铁门。 从院子外面看这小门连通着后面一间小屋。 他走过这么多家只有这一家的房屋设计与其他不同。 有的人家一进门就是一个大院子,主厢房就在院中,而有的人家一进门旁边就会有两间耳房,而这户人家却是有另一扇门开在耳房外面。 这间屋子不像是住人倒像是和那个小卖铺结构差不多应该是做些生意。 再往前走,村东头是一条南北向的河道,蜿蜒如带,河岸两边杂草丛生,在他们对岸还有两三个的人拿着鱼竿垂钓。 只不过现在天气不好,河面被天空映照成灰褐色显得有几分荒凉死寂。 两人站在河堤上,脚下这条路是前些年修缮的水泥路虽很多弯弯绕绕但平坦无阻。 方以明驻足望着河面垂下眼话语中透着一股疲惫与哀思,“这条河叫做回乡河,原来村里面有老人说迷路的外乡人顺着这条河走就能回家。也许真的能回家吧……” 最后一句他说的很轻仿佛是在与风低语。 他很少会像现在这样萎靡,站在渐起的风里多少显得有些单薄孤独仿佛稍有不慎他就会被这风推下去,吞没在这灰色的梦魇之中。 “以明……” 何道枢轻声唤他一声。 方以明回过神回头笑笑,声音沙哑无力,“走吧……” 天就这样阴沉着压在头顶,现在已经十点十五分这场雨并没有按照天气预报下起来。 两人走到公交站上了车,车上男女老少齐聚,比他们坐的客运长途要热闹得多。 两人选了个第二排,方以明坐在靠窗位置。 何道枢放好背包四周看看。 前面一对父女,父亲低头看着手机里的股市,旁边的小女孩抱着小平板看动画片。 后面一对情侣横着手机屏幕在打着游戏。 右边的老夫妻在低声说话,而坐在最后排的几个女生叽叽喳喳聊着今天用的口红和粉底。 车内的大空间中又被分为很多个小空间,互不干预互不打扰。 方以明望着窗外出神,何道枢放好箱子靠在座椅上,他知道现在方以明的心情如同外面的天气。 低沉阴郁。 可看样子方以明并不打算和他讲。 “还好吗?”何道枢握住方以明放在腿上的手。 可能是因为这几天的阴雨天,他的手很凉。 何道枢双手握住,把他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 公交车缓缓发车,一滴雨落在车窗如泪滑落,窗外景色一晃而过,就像是背完书后所有知识点的快速回顾。 回乡河、凋败的二层水泥楼、对望的破旧红砖平房、文和小卖铺还有那第三根电线杆…… 所有的一切都被这辆公交车抛诸身后。 即将进入前面那道“T”形路口,公交车司机打上右转向灯。 方以明靠在座椅望着窗外的视线被一辆越野车的车灯吸引,那灯光从一点迅速逼近放大,直直冲来仿佛死神的镰刀一挥而过留下的寒芒…… “道枢!” “嚓——” 因为三次元时间问题,窝本想用这本练练手,但现在看只能尽力推进剧情线了…… (找个垫子先跪一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回望 第5章 意外 暴雨倾泻而下,停在道路两边的车辆灯光如龙,下车的人一路奔向被血浸染的十字路口。 白色越野车的车头被撞得面目全非,公交车侧翻在黑绿色的麦田中,一切声音都被此刻的暴雨声淹没。 “救护车!救护车什么时候能到!” “他们说要十分钟!” “车里还有没有人!” “这还有一个!快来搭把手!” 浑身浴血的人被一个个抬到水泥路面,小女孩被他的父亲护在怀里逃过一劫,她身上那件蓝色背心已经被血色浸染,小小的身影哽咽哭喊着趴在已经一动不动的男人身边。 赶过来的陌生女人将她罩在伞下,给她披上件衣服将她抱在怀里不再让她去看这血淋淋的场面,女人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女孩的背稳声安慰,“不怕,不怕啊!宝贝。已经没事了。” “我要找爸……爸爸,我要……我爸爸……”女孩哽咽的声音愈发微弱浑身颤抖着缩在女人怀里。 与此同时被其他车主抬过来的人一动不动满脸鲜血花白的头发掺杂在血中贴在脸上,旁边年迈老人推开阻拦的人扑过去抱住,认清后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被抬出来的那对情侣双双昏迷身上也多少有几处伤。 那群女孩子坐在最后面身上有伤但没有生命危险,惊吓过度被安置在旁边。 整个场景宛若人间地狱…… 何道枢半跪在地上举着刚才有人送过来的伞,血水顺着颤抖地手肘滴落在地上化开冲淡。 雨势渐小,耳边的哭嚎声愈加清晰…… “原来……是今天……好像也不算太害怕……”方以明微睁着眼手指轻颤却抬不起来。 “我在……我在……以明。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何道枢手表上的时间才过三分钟,救护车最快还有七分钟才能赶到。 方以明倒在血泊中心,从他身下淌出的血如昙花般随着手表秒针一点一点盛放。 “谁能救救他……” 何道枢身形摇晃,发白的嘴唇轻颤,他不敢触碰眼前一碰即碎的生命,只能拼尽最后一丝意识为他遮挡住倾泻的暴雨。 额角的血与淌下的雨水交融顺着他的下颌滑下,已然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 但何道枢知道,他这件黑色衬衣中浸满了方以明的血只是黑色掩盖住血色除了他没人知道方以明伤的有多重。 在那失控的铁架巨兽冲过来的那一刻,是方以明用身体抱住了他为他挡住大半的冲击,他的手臂上满是破碎的玻璃碎片可是他知道方以明身上的碎片比他要多得多。 地上的人面色苍白,那双眼睛逐渐失去焦点慢慢阖上,身上的疼被蚀骨的凉麻痹再也感觉不到。 “遇到你已经是我的幸运……好好活着……我真的没有遗憾了。” 名为死亡的虫子一点一点啃食方以明已经进入倒计时的生命。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但终究还是太迟。 暴雨如注,那场本以为不会下起来的雨冲刷掉地上的血痕毫不留情地带走脆弱却又无私的生命。 哭声,哀嚎声随着救护车的鸣笛声交杂成为雨中的悲鸣曲。 或许命运从不偏向于他…… 方以明于2025年6月4日14点44分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耳边的雨逐渐停歇…… 两天后…… 何道枢坐在警察局办公室。 面前这位与他年纪相仿的警员坐在电脑前录入消息,询问:“请问您和方以明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爱人。” 警员从手上的死亡记录中抬起头看他一眼又低下,“能联系到他的亲属吗?” “除了我,他已经没有亲人了。” 警察看着他又问了几件事才结束,和他说:“那您先去等候室一会儿和我去办个手续。” 对面等候室里呼喊声不断,何道枢关上办公室的门抬起眼皮目光呆滞地看过去。 里面已经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泣不成声被一个年轻些的女人搀扶着,其他几人双眼布满血丝手上拿着警察递给他们的纸巾低声抽泣,狭小的房间快要被哭声撑裂。 他不想去那里,只是一个人蹲在警局走廊,可这里也不是个好去处,哭声不断在空旷的走廊回响与心中的悲伤共鸣。 何道枢脑子里很乱,明明前两天还和他开玩笑的人怎么会在突然之间不在了? 这一切是不是在做梦?是不是梦醒之后他还能看到方以明坐在他身边? 过了不久,一位看起来有些阅历的警察将调查结果告诉他们。 事故的起因是越野车司机酒后驾驶,现在医院那里传来消息说那个司机在今天凌晨去世。 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赔钱,可是谁都知道就算再多的钱也换不回一个人的生命和一家人的幸福。 “赔钱……呵。” “你就算赔个倾家荡产他还能回来吗!” “这位家属,你冷静!冷静一下!” 场面再次失控,何道枢坐在角落看着手里方以明证件上的照片,手指一寸一寸抚摸过,整个人对耳边的一切充耳不闻。 处理好一切,与王淑兰那边嘱咐好,他还是把“方以明”带回了他们的家。 回去之后,他为方以明办了一场葬礼,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朋友也并不少,到场的人也都是他们的同事其中还有方以明的大学同学,甚至远在洛阳的董超也匆匆赶来参加葬礼。 忙完一切,第二天他一个人再次来到墓地。 今日是个大晴天,阳光温暖空气中浮动一丝灼热。 日光的暖色与黑色大理石的冷色碰撞,黑白相片上的年轻人看着虚无的前方,永远被定格在这里。 一捧黄白菊花被放在墓碑前,穿插在暖与冷之间。 他站在那儿,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只是低头看着手边的花。 “这么多年咱们俩好像确实缺乏一点对生活的仪式感,当初送你玫瑰,你也没给个评价,导致我现在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今天只是和店员说来这儿,他们就给我拿了一捧。有点土对吧?” 这句话很轻,随着蔚蓝高空中的云堙没在风中。 “总算找到你了。” 何道枢看去,两三步远站着一位穿着月白金丝旗袍的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身材纤瘦头发还是用一根木簪绾上的。 他在记忆中搜寻最终确定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我们认识吗?” 女人看着他轻弯眉眼不缓不急道:“在以前认识。” “抱歉,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你记不记得无所谓,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女人走过来摊开掌心。 那是一枚环形玉珏,形态与他认知中的玉珏不同,它分为两部分一个是玉石本身另一部分是被加工过的银饰。 玉石部分通体墨绿,质感细腻温润与他们旅游时在考古博物馆看到的龙首玉珏形状相似,他查阅过资料,刻在玉珏上的龙纹一般是祈雨或者祭祀可是这碧玉上面的纹路倒像是他看不懂的文字符咒。 最突兀的应该是在本应该是龙首的地方镶嵌的却是一个银蛇头,那三角蛇头大体中空对着玉尾张着尖嘴,中间还有一段空隙,在尖嘴中甚至还能看见凸出的尖牙,而蛇的眼睛处嵌入的是一颗小米粒大的猩红色石头。 他不是专门研究古物的人,但是看这个做工不像是忽悠人。 他伸手拿过来听女人介绍。 “这是一件法器,叫做衔尾蛇环。可追溯过去,改变现在。你看到玉上的汉字了吗?” 听着女人的话,何道枢这才更仔细地查看手中的东西。 这玉石上确实被分为三个部分每个部分分别有刻上去的字为“壹、贰、叁” 女人面色淡然接着说:“你确定使用它之后就算是与它签订契约,蛇头咬上玉尾,契约正式成立。你每用一次蛇头就会吞下一个阶段的玉石部分一直用够三次蛇头咬到银质蛇尾即契约结束。你每次回去后要多注意蛇头的情况,一但蛇头部分咬过汉字你就必须回来。当然,它也会强制你回来,但是到时候,如果你突然消失在人群中引发灵异事件我可不会帮你处理。” 女人看着他手里的东西,那蛇眼睛上红色的宝石在光下折射出一抹诡异的亮光犹如即将苏醒。 她收回视线不再多看话音顿了顿,“你回去后做的所有事都不会受到天道惩罚,只要不超过三次也不必付出代价,只有一点不太好,前两次的回溯的时间不由你掌控。” 女人说的话听起来有些事不关己的冷漠感,好像推销完买不买她都不在乎。 “如果用过三次呢?” 何道枢看着也就掌心大小的东西,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竟然会接着问。 女人倒是很耐心给他解释,“用过三次你就会偿还代价,这只蛇会吞掉你对他的所有记忆。你不会再记得他……”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肯定会觉得匪夷所思,但是信不信随你。你也有权拒绝。” 女人笑盈盈地看着他,目光中总有一种“你一定会用”的肯定感。 何道枢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空洞地望着眼前墓碑上那张已经被定格在黑白相片中的人。 或许人在最绝望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心里才会相信这些听起来就很荒谬的奇迹。 “多少钱?” 女人勾着嘴角说得坦然,“我也不讹你,两万九千五外加五百块钱手续费,正好三万。” 要的有零有整最后还给他凑个整,这还说不讹他钱? 何道枢没心情和她在这里讲价辩论,看着女人递过来手机,屏幕上是她的收款码。 他看她一眼还是扫了过去。 女人点点头看着已经到账的钱收起手机,“好了,你听我的话闭上眼。想着你想见的那个人。记住,你只有三次机会。” 江湖骗子的常见套路,何道枢已经能想到等再睁开眼那个女人早就脚底抹油跑路。 不过此刻他也宁愿自己是个傻子…… 以明不在,抱抱道枢(脱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意外 第6章 双珏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书卷堆叠成小山放置在雕花木书架上,他向着左边光源处看去。 原本趴在木桌上拿着毛笔在纸上乱涂乱画的小男孩看到他的第一秒扔下毛笔,绕过他身后,见到人贩子似的撒腿跑出去还大喊着:“娘亲,大变活人!” 桌子上落油白蜡的火焰被他带起的风扯灭叹出一口白烟消散于空。 何道枢看着跑没影的小男孩不敢置信地看着周围。 古色古香的房间,头顶的如灯泡如珍珠般镶嵌在镂空的金丝灯罩内,既能照亮整个房间却又并不刺眼。 桌椅后面方格木架上摆着青花瓷器和精致的小木盒子。 他也有点惊讶不过一瞬功夫自己竟然会进入一间房间。 他以前也了解过一些魔术手法,有一种也就是瞬间两人通过机关送进一个地方,但是假的就是假的。 他走到墙边用手敲敲。 嗯……实心的。 他又往左看一眼那是一个高度接近房顶的百格柜子。 还没等他走近看就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是……” 眼前的人分明就是给他这个古怪玉环的女人。 只不过身上那件朴素的蓝色长裙与刚才见面时不同。 何道枢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将手中的玉珏给她看。 面容清丽的女人只是抬眼看了下他手上的东西,眸光一颤,眉心蹙起,走到旁边的古董木柜子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木盒子打开,盯了有一会儿,看着他问:“你是从哪年来的?” “2025年。” 女人语气淡淡,“原来是十八年后。” “什么十八年后?” 女人告诉他,“现在是2007年。” 2007年?她是不是认为他脑子不好使? 何道枢内心有些憋火,最近发生的事他已经没有耐心被别人当猴耍。 “你认为我会信?大姐,我觉得你骗人也要关注一下逻辑问题好嘛?”何道枢掏出手机准备报警这才发现他的手机完全没信号。 女人看着他手里这个长方形物品忍不住走过去多看两眼,“这是什么?” “手机啊!” 女人从旁边桌子上拿出一个巴掌大长得很敦实的小灵通,“现在还在用这个。” 不会吧……演戏竟然这么全面? 女人凑近,他才注意到,她手上盒子里的东西和他手里握着的这枚玉环一模一样而且盒子里的银蛇头也已经咬住了玉尾。 “竟然还有仿品?这位姐姐,你这生意做的貌似不太厚道!” 女人清丽的面容露出几分无奈,耐心解释。 “古代玉玦本就是一对,你拿着它来到这个年代自然能出现两个。现在你和它达成契约。它自然会按照你的意愿将你送回过去。” 女人收起盒子,重新放回抽屉中,“我看你并不相信你回到了2007年,这样吧,我一会儿带你出去转一圈。” 女人说的不错,何道枢确实还不信。 就算他已经相信他确实穿越到了2007年,可面前这个女人的容貌与十八年后几乎一模一样。 让他相信这种超自然的事,恕他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 女人带着他走出房间穿过长廊到达门厅。 从这里的装修风格,何道枢判断不出年份,一直到女人带他去外面转一圈后他才相信。 毕竟不远处那座正在建设的大桥还有高塔是他每天上班都要经过打卡的地标性建筑。 就算这个女人是在骗他,她也不可能让这两样东西回炉重造吧? 这件事可是非人力财力所不能及。 而且周围的街景与他记忆中的大相径庭完全就是倒退了十年多。 何道枢的脸色比吃了苍蝇还要难看,他的认知一次又一次在超现实与现实之间反复横跳。 女人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也是不指望他能在这么短时间接受和他说:“如果你真的接受不了,就把这一切当作是一场梦吧!等蛇头咬过第一阶段你就能回去,回到你认为的现实中。” 当成一场梦? 何道枢偷偷掐了自己胳膊一下。 确实疼…… 逛到他熟悉的商业区,现在还不过是一条卖各种东西的长街,高楼上的霓虹灯闪烁路边停车区停着两三辆帕萨特。 路上的车辆很少,道路畅通,许多人都是步行或者骑着大二八来来往往。 补鞋匠支着摊子坐在地上拿着小锤子对着一只高跟鞋跟狂敲,旁边的店铺卖着小吃,空气中弥漫着食物与烟尘的气息。 大街上的人还留着当年最火的非主流发型和服装,每个人几乎都在谈话逛街很少有拿出手机的人。 旁边一家小店音质嘶哑的小破音响里还放着…… 玫瑰花的葬礼 埋葬深深爱着的你 残朵停止呼吸 渗入大地 没人会注意 一片小雨滴 陪着我等天明 我用这最后一分钟怀念你 …… 在事实的打击下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穿越了还是穿越到的2007年。 回到小店,何道枢坐在红木交椅上囧着脸怀疑人生,女人倒是不慌不忙拿出一套青瓷茶具熟练的泡茶,倒出一杯递给愁眉不展探究“现实”的何道枢。 何道枢接过女人递过来的一杯清茶道了声谢便接着鼓捣手里的衔尾蛇环继续探寻这超自然现象的机制。 女人貌似看不下去,在他的右手边坐下暂时转移他的思绪,“和我说说吧!你是为了谁才来到的这儿?” “我的爱人。” “他怎么了?” 何道枢斟酌着说辞,“他……不在了。” “那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把他救回来。” 听见他的话女人一时并未多言只是和他说:“那你来的有点太早。” 是啊,确实早。 2007年方以明才十三岁,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上小学的孩子。 “那如果我找到他告诉他在2025年的事,是不是就有机率避免?” 女人不答只是看着他透出玩味的神色,“你可以试试,我也很想知道。” 何道枢:“……”确实看出来你很想知道。 他把玩着掌心的圆形玉……环。 现在蛇头咬尾圆环无缺已经不能叫做玉珏。这看起来虽然只是个无生命的装饰品,可他总觉得它好像是个活物,盯久了那只红瞳银蛇就会产生一种好像会被他拆吞入腹的恐怖幻觉。 “以前就没有人尝试过?”他问。 “以前啊……可能也有吧?至于结局怎么样……好坏参半?不记得了。”女人用杯盖刮刮茶沫说得含糊,整句话等于没说。 何道枢听这话也是明白他从女人这儿得不到什么消息,就此作罢不再多问。 一天很快过去,女人安置好晚饭便将他带到了一间客房。 一天零一夜,何道枢最终还是想明白了…… “那既然我来到这儿,我也不想浪费这个机会。我想过去找他。” 桌子上摆着早餐,女人递给他一双筷子点点头,“也好,你既然来到这儿,我也会帮你的。你现在需要一些东西。” “什么?”何道枢接过筷子问。 “先吃饭,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说得玄乎,勾起了何道枢的好奇心,他狼吞虎咽吃完早饭跟在女人身后去往后院。 “身份证,手机,还有钱。这些你必须得有。”女人一一细数着把最重要的东西先点出来。 “身份证我可以帮你,不过我能给你的身份证只能对上你的姓名和身份没有磁性所以在某些场合使用身份证的时候你要注意。” “前几年推出的第二代身份证也让我头疼了很久。”女人自顾自说着拿起手边的翻盖小灵通不知道给什么人打了通电话。 两人从长廊上走东拐西拐走进昨天他的“初到地”,昨天看到的小男孩儿手上拿着一卷书坐在书桌前。 何道枢早就看到他刚才慌不择乱将玻璃弹珠藏进口袋的小动作。只不过女人注意力应该是放在找东西一时没看到,那男孩偷偷松口气,又假模假样认真看起来。 何道枢无所事事,在这个房间闲逛,目光停在书桌上那燃烧的火焰,他心里也是燃起一丝希望。 如果真的能通过这匪夷所思的机会改变方以明的命运,他愿意去选择相信和接受这件事,哪怕到时候需要他的命去交换他也是愿意的。 临走的时候女人瞥了眼“认真学习”的小男孩声音带了几分威胁,“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偷偷玩儿,我就把你房间里的百宝盒锁起来。” 本以为逃过一劫的小男孩瞬间“蔫巴”,捧着书撅起小嘴慢吞吞回答:“知道了。” 随后女人带着他去外面拍了张照片,买了火车票。 过了一天,女人送给他一部黑色诺基亚还给他一张不是用他身份证办的电话卡。 他看着手上女人刚给他的新身份证。 姓名还是何道枢,他的生日往前推了十八年,地址也改成了别处。 总而言之,除了姓名性别照片其他的与他本人毫无关系。 临走的时候女人还亲自把他送到火车站,又递给他一张银行卡,“这张卡里有五千你先用着。” 不知道为什么,何道枢看这个年轻女人总有一种“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即将要把远行的孩子送出去的既视感。 女人将手里一直拿着的小盒子递给他,嘱托他,“还有这枚玉环,你也拿着。这两个完全一样,你用哪一块都可以。等你下次想回来,你就会被你手中那一枚带到这枚玉环附近,所以……保存好。要是其中一块被弄丢,我也不知道你会被送到哪儿去。” 女人说话总是这样,不管是嘱咐大事还是小事总是这样事不关己语气平淡,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能让人毛骨耸立。 “额……好。”,何道枢接过道了声谢赶紧背着背包走人。 这个老旧的火车站是2025年高铁站的前身,如今走进去何道枢还有些不知道路,他跟着人群朝着前面走,安检完,等在候车室。 这时候这里没有电子大屏只有一张时刻表,很多人如寻觅到甜食的蚂蚁聚成一小堆,后面推搡前面踮着脚想要看清表上的列车车次对应的发车时间和上车口。 何道枢如此庆幸现在还没有电子检票,他用身份证办了一张纸质车票等在一排排冰凉的塑料座椅上。 他看着背着大包袱的人拼命往前挤东推西搡就知道自己肯定挤不过索性等了几分钟才凑过去看。 上午九点半 4站台上车 他看清楚后又看看手上巴掌大点的纸质车票上面清晰的写着车次和座位号。 等候室里,轰隆轰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一切都与记忆中的事物天差地别。 “我的包!” “有小偷!快抓住他!”穿着花绿衬衣的女人惊叫着还没等何道枢反应过来周围很多好心的人直接将那还没跑两步的小毛贼按在地上。 何道枢看着被壮汉压在地上嗷嗷哀嚎的小偷,看着手边的木盒子打开盒子将自己口袋里的玉环也放进去,关上,放进背包紧紧抱在怀里,忍不住感慨: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本想出手帮忙的小河看到这么多好心人,默默抱紧了自己的盒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双珏 第7章 怪物 2007年初夏乌合镇 今日是阴天,灰扑扑的小城镇上空蒙着层弹到半成品的旧棉花。 塑料窗帘厂的机器“咔擦咔擦”日夜转个不停,空气中散发一股难闻刺鼻的生塑料味。 这家窗帘厂不过是个正常院落大小的家庭作坊,员工男女都算上也不过六七个人,一边和对面就是红砖灰瓦的小平房坐北朝南分好几个街道,每条街道都是一条龙如摆好的麻将从村东建到村西。 因为这家窗帘厂建在居民住宅区,村委会那里每天都有上门投诉的村民,什么扰民、味儿大这种话村委会里的人已经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可是派专员去劝阻也无济于事。 正因为这家窗帘厂的老板和镇长有几分亲戚关系,狗仗人势这招玩儿的很好,一有人去说这老板就两手一摊放下一句,“我买的地皮我盖啥你管得着嘛?有本事你去找镇长谈谈。”将人打发走。 后来听说村长真的去找几次可每次都吃了闭门羹。 这件事兜兜转转还是停在原地没有一点进展索性最后村长都不再多管。 窗帘厂旁边是一座当初想作为员工宿舍的二层水泥房,草草盖起来安了窗户装修完却一直闲置着,原因也很简单现在这个时代塑料窗帘行业并不景气,需求量不高,对于开厂人来讲不亏钱都算是好事,而且他们招的员工也就七八个还都是本地人甚至还有因为动不动就不来被辞退的,所以这员工宿舍根本用不上。 只不过员工用不上老板倒是用上了,前些年窗帘厂老板不知道哪门子的亲戚住了进去。 不过三年,这亲戚在全庄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家男人酒蒙子一个,整天喝酒打牌,喝的醉醺醺就回来还惹出不少事,不是和家里媳妇打架就是抽烟把邻居家的麦秸垛点着,街坊四邻提起这人就气的牙痒痒嘴上必须跟着几句骂人的脏话泄愤。 这家女人倒是安分,每天早出晚归去村东头的自行车车座套场上班,而那孩子看起来不过**岁瘦瘦小小,要不是邻居和这家女人说过几次话,还不知道那麦秸秆似的小人已经十三岁。 水泥楼对面那家贴着红色手写对联的人家门口杨柳拂风,抽绿的枝条摇曳。 两个女人穿着半袖坐在树下,手指一掐撕开豆荚旁边的细线,扔进半满的小钢盆。 其中一个烫着棕黄波浪小卷的中年妇女瞪一眼斜对门大门敞开的塑料窗帘厂嘴上骂骂咧咧,“开什么塑料厂的那个活牲口,一天到晚扰人安生,他这破厂早晚得黄!”说着她将手里的豆荚摔进盆子里也不解气。 另一个绑着低马尾默默听着叹口气无奈说:“人家上头有人,告也告不了。” “小波浪卷儿”用鼻子一哼,“那骂他几句让他倒点儿霉运,图个心里畅快!” “波浪卷发”是村里的马家媳妇儿高华,自称“村头一枝花”只不过谁都没敢说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花。 坐这儿小一上午高华动动脖子抬头看着天,说:“天气预报说今儿还有雨,也不知道几点开始下。我昨个儿晚上洗的衣服都只能挂屋里。” “这不是正好雨季且得下一阵儿呢!” 绑着马尾的女人是老张家的儿媳,窦荷虽然说话慢吞吞的但人很好对街坊四邻也很是照顾,平时和高华经常一块儿买菜择菜。 这条街后面就是乌合镇小学,地上袋子里的豆荚就剩下两三根,这俩人剥完也到了学生放学的时间。 门口的这条路在最近成为接学生的必经之路,不过这条路修完并没有的得到乡亲的赞同。 第一是这条路吭哧吭哧修了一年多才修完,严重妨碍这条街的人出行。 第二就是如今这条宽敞大道也成了学生家长接学生的不二之选,每天放学时间这里都会被私家车电动车围的水泄不通,此起彼伏的鸣笛声比屋子里的说话声还要响亮流连嗓门在村里第一高的高华都不是对手。 高华看着逐渐涌上来的车流还没听到车喇叭声脑袋开始疼,骂了两句端着盆子收拾起小马扎就想回屋。 “婶子,大嫂。”清澈的少年音在一声高扬急促的鸣笛音后响起让心烦的高华心里舒缓些,顿住脚步说:“小明回来啦!中午来婶子家吃。” 男孩上身穿着件有些洗掉浆的白色衬衫,下身深蓝色短裤,脚上的小白运动鞋鞋稍稍泛黄,全身上下只有脖子上的红领巾颜色鲜亮而且还被一丝不苟地系在脖子上。 他摇头非常礼貌地说:“不用了,家里有饭。我妈妈早上和我说让我中午热热。” 小孩儿走到门口从小背包里掏出用红绳系好的钥匙,拧开前些天新换的铁门进去。 这二层小水泥楼一楼有两个房间西边是厨房东边是卧室,他的房间在二楼。 厨房煤气灶上的锅里只有一碗小米粥一个馒头外加一碟咸菜,他熟练的加水,开火算着时间。 等时间一到好歹对付两口饭收拾好就拎着小书包上到二楼。 爬山虎从一楼房侧探到长方形绿木窗边,窗上两列六格的玻璃上蒙着层薄灰。 鸭脚形叶子在窗沿边点头轻晃,满目绿意,绿竹熊猫窗帘被拉开,玻璃后突然冒出来毛茸茸的小脑袋,一只小手从里面推开窗。 男孩跪在桌子上支上铁棍风撑从桌子上踩着凳子退下来。 这张桌子是从塑料窗帘厂办公室“淘汰”出来的木长桌,四根发霉的凳子腿顶着被化学药剂腐蚀后的木板。 前几天他的母亲从车座套厂拿回来的红绒桌布垫在上面也算是给它盖上盖头看不到那坑坑洼洼的桌面。 只不过这“盖头”上被烫出几个镂空黑洞着实不太美观。 屋内空间不大陈设很简单,除了这接近残废的桌椅板凳只有一张铺着龙凤呈祥床单的小木床。 那只掉了一条腿的木头凳子歪斜着身子孤零零地靠在墙角。 屋内除了这只藏在桌子下的暖壶几乎没有能再砸碎的东西。 整间屋子里的东西被时间蒙上一层无法洗去的灰褐色尘迹。 整个房子仿佛是被“锈虫”和“腐木”堆建起来的,近些日子正是雨季铁锈味充斥在这个破旧的小楼之中。 男孩从桌子上下来把一个啤酒箱搬到椅子上坐在上面才勉强够得到桌面。 他从破旧的小书包里掏出干净的方格本和笔尖削得有些难看的2B绿皮铅笔。 铅芯削得并不这样写出来的字并不好看,横不平竖也不直。 他找出一张上面写满字的纸将铅笔小心翼翼地磨得稍微平整的面,打开崭新的横格本,手习惯性抚几下本面打开课本写老师布置的作业。 现在这个时候学校开始午休,他中午从不睡打开课本看课文预习生字,等把书本收进小书包窗外传来高华嘹亮的声音,“老窦,你也刚吃完啊?” 窦荷:“是啊,我这才刚刷完碗。你这出来干啥啊?买东西去?” 高华哈哈一笑,这笑声独具特色颇有一种古代大将军的气概,“买啥东西啊,我们家那老几位还没吃完饭我出来扔个垃圾。你这一天天收拾得也太快了。” 窦荷“嗨呦”一声,“我们家就老张我们俩,就两双碗筷儿还不快?你们家这儿子儿媳还都回来四个人的饭也不好做刷个碗更费时候。” “唔—嗡!” 摩托车马达的高调嗡鸣声由远及近,猛兽般嘶吼着压过女人闲聊的声音。 与蚂蚱有几分相像的红色摩托停在小楼半开的铁门门口,发福的中年男人打了个酒嗝支上车梯从车上晃悠着跨下。 酒劲儿上头险些没站住脚扶着门框进去。 摩托车上的钥匙都没拔就这么插在钥匙孔,窦荷叹口气看到这人心里就惦记着刚才回家的孩子。 对面站在门口的高华冷哼一声嘴上不饶人,“就这一天到晚耳朵都得聋!这个B的天天不做人!我瞅那娘俩也是怪可怜摊上个这样儿的牲口!” “砰!” 一把刀刃上染泥的镰刀从门口砸出来,力道之大直接飞到高华家门上,声音突如其来声响之大震得人心惊肉跳耳膜发胀。 “傻逼娘儿们儿!唠JB毛的闲嗑!” 高华和窦荷被吓得差点突发心脏病,高华可不是个能忍的人摔下垃圾就往小楼冲扬声骂道:“养H下的!我cnm!” 眼见高华直奔对面还要继续骂,窦荷赶紧拦住她,“好了,你快少说两句。一会儿那疯子犯起疯又该祸害娃儿了。” 说到孩子气势汹汹的女人这才收起脾气 瞪一眼骂骂咧咧回自己家。 每次回来都是这么大动静,男人红脸上一堆横肉挺着啤酒肚大步冲向一楼门口,越想越气往地上啐口唾沫一脚踹开木门,这次脆弱的木门再也承受不住断开门轴直接倒在地上。 坐在二楼窗前刚写完作业收拾桌子的小男孩从听到摩托车发动机声音的时候,手就不自觉颤抖着,手中的铅笔不小心骨碌碌从桌子摔到地上。 削好的碳尖被摔断,他也顾不上心疼,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攥紧书包跳下凳子冲到床边扯开被子手忙脚乱地把枕头蒙进被子里。 屋子里没什么能躲地方,小时候的他只能躲在桌子下,然后被扯住胳膊或衣服拖出来,他知道他终会被找到可如今这样桌底依旧是他唯一的选项。 他再次掀开红绸桌布桌布抱着书包在桌子下缩成一小团闭上眼,楼下的声音是如此清楚,门口的骂声还有东西被摔的声音熟悉到他不用去看仅听声音就能猜到摔坏的东西是什么…… 一楼的木门、厨房的锅和碗筷、一楼仅剩最后一个的暖壶…… 他不敢吭声甚至连动都不敢动就怕发出一丝声音,他就像是躲在阴沟里的老鼠惧怕一点小动静就会被楼下的“疯狗”盯上。 楼下的凳子被踹翻,一阵霹雳乓啷紧接着传来一阵怒吼,“小兔崽子!饭呢!” 男孩又缩得更紧。 他不敢应。 “MD!你给老子滚下来!你肯定在楼上!” 男孩咬着牙抱紧自己,被发现藏身之处的紧迫让他下意识寻找更隐蔽的地方。 可巴掌大小的地方,他能藏在哪儿? 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砸在铁楼梯踏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这一瞬间仿佛沉闷的空气都在扼住他的喉咙让他不能呼吸。 那个恐怖的“怪物”在一步一步逼近…… 怎么办……被抓住肯定又免不了一顿毒打…… 胳膊和腿上大大小小的疤痕无不在告诉他被抓住又会被打得半死,右手小臂上刚刚结痂的长条伤是“疯狗”前两天用皮带留下的。 怎么办?还能逃去哪儿? 跳下去…… 从窗户跳下去…… 这种偏激的想法是他现在唯一的退路。 “谁能来……救救我……”男孩低低抽泣着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膝盖上的泪痕。 脚步声停下但近在耳畔,还没等他缓口气…… “咣!”房屋的门被撞到门上,反弹回来,生锈的门轴发出“嘎吱——”一声惨叫。 男孩瑟缩在桌子下,他害怕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股酒臭味伸着触角而来,屏住呼吸的他此刻的脑子却异常清醒。 “小兔崽子,逮到你老子打死你!”男人发狂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庞大的身影直冲床边掀开被子。 趁着这个空档男孩卯着一股劲儿朝着门口狂奔。 瘦弱的男孩紧抓着小包“当当当”跃下铁梯迈开腿冲出大门口。 “小明!” 坐在大柳树下纳凉的窦荷等人跑出五六米远才反应过来,站起身喊了一声。 少年人步伐飞快冲向前方,前面小集市在这时候没多少摆摊的人,三三两两坐在路边。 跑的太快太急,脚下趔趄整个人腾空直接扑飞摔到地上滑出去一段距离,左手肘和左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 他不管不顾,捡起书包从地上爬起来,身下的腿好像不受自己控制脑子里只有一个字。 跑! 跑的越远越好,不要再回去! 前面慢悠悠骑着大二八的大爷四下看着小摊儿上的黄瓜胡萝卜和西红柿,扶着车把支着腿问:“哎,老兄这黄瓜怎么卖?” 还没听清价钱差点就被黑影撞倒,回头一看是个小孩,啧了一声,“这小孩儿!有没有礼貌!你父母怎么教你的!” 耳边的话他无暇顾及,此时他就想往人多的地方跑,或许是一静下来耳边就是酒瓶砸碎的破裂声,脑海里是家具掀翻在地的狼藉的画面。 恐惧的情绪在此时具象化像是长着长腿的黑色妖怪在后面张牙舞爪地追赶他。 他只有拼命地跑才能让自己不去想,让自己获得一丝生机。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的景物从飞速后撤到逐渐模糊,一直到他听到自己大口的喘气声,他才察觉到喉咙的腥甜。 前面好像有人! 他此时已经停不下来,直冲进眼前人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