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尽雪原,冰树飘寒。
南娜紧紧抱着少年,脸上露着惊慌,手哆哆嗦嗦地试探少年的鼻息 —— 确认他只是暂时昏迷。
只是这病发的时机地点实在太糟糕了:冰天雪地里,呼出的气息几乎瞬间就能结冰,甚至可能有猛兽潜伏在附近。
“走、走开!” 南娜将身旁的树枝丢过去,把好奇的雪兔吓得蹦跳着跑开。
这种雪兔肉质鲜嫩,在冰封之地,烈鹰经常循着它们的踪迹盘旋。但在这种境地下,绝不能有血腥味 —— 否则会吸引来什么可怕的怪物,南娜不敢想象。
“醒醒,快醒醒,许夕!”
一声声着急的呼唤,一次次将少年那身兽皮衣物上已积了些许雪沫拍开,孤身的南娜在茫茫白雪中如此无助。
虚无黑寂中,许夕陡然脑中一颤。南娜怀抱的少年不由自主地剧烈挛缩,紧接着他的脸色从惨白渐渐恢复血色。
当意识终于捕捉到那声穿透风雪的呼唤时,少年浅色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的双眼剔透如苍雪,眸光里凝着未散的茫然。
“你…… 是谁?”
南娜看着对方恢复神采的眼睛,泫然欲泣。
……
许夕面无表情地盯着救命恩人手里拿着奇怪的仪器,在那捣鼓一个方方正正的,看起来像是老古董东西。
他的大脑在经历了那段超过人体昏厥极限的时间后,就像受损机器一般有些不良反应,打量四周时,信息处理显得慢半拍。
屋子不算简陋,有三间房,甚至还有一个前院。院子里没有树,光秃秃的,只有角落里有一个简陋的厨房,摆放着厨具和木材。
经过南娜一番调试,那个方方正正的东西在一阵“滋滋滋”的杂音后终于显示出画面。
画面中,一场正在直播的法院审判进入终局。
“……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当判决书宣读完毕,悬停半空的深褐色法槌落下,槌体折射的冷光扫过旁听席,画面里的所有人都面露凝重。
被告席上,那位从意气风发的年岁穿上囚服、如今已两鬓霜白的老人,即便双臂垂落,依旧保持着立正般的挺拔。枯瘦的指节在裤缝处微微蜷缩,仿佛还残留着敬礼的惯性。
两名法警上前时,他甚至主动将手腕交叠伸出。镣铐碰撞的脆响在直播镜头里被无限放大,像某种金属质地的叹息。
“押走,送往监狱。”
画面到此终止,开始播放广告。
而在画面之外,两名法警后撤半步,动作齐整如尺,向老人敬出标准的军礼。——这是不合司法程序的动作,但在场旁听的人都读懂了某种复杂的敬意。
……
屋子的主人就在这个时候回来的,扯着嗓子大声吆喝:“南娜!快来帮忙。”
“哎,来了。”许夕身旁坐着的少女慌忙起身。
老人蓄着胡须,带着风雪和血腥,是手里提着的三只还在滴血的雪兔。
刚踏进院子,就对上许夕打量的视线,老人浑浊的眼睛瞪了回去,将猎物利落仍在厨台上。
“看什么看,不认识你老子了吗?”
说罢,老人双手插到雪地里,囫囵几下将手上血迹洗干净,就往许夕所在的屋走。
两人交错时,老人翻起眼皮,问道:“发病了?不认识我了?看起来比之前还严重。”
许夕虽感诧异,点点头。
从昏迷中清醒已过去一个多小时,他仍未适应这种矛盾的状态 。
明明对周遭一切都感到极度陌生,潜意识里却固执地认定自己是认识眼前的人。
就像他丢失的只是与他们相关的记忆,那些因长期相处形成的身体本能反应,却如刻进血肉的烙印般留存下来。
南娜听到声音,探头过来,甜甜地道:“徐爷爷,许夕刚清醒,还不记得。你不要总是欺负他。”
老人嗤笑一声,明目张胆的嘲讽:“我欺负他有用吗?三天两头失忆把老子忘干净。勤快得都赶得上别人吃饭喝水。”
南娜夸张打趣道,“还打破记录昏迷最长时长记录,身体都僵了,真是差点把我吓死。”
徐爷爷自顾自地倒了杯热水喝掉,然后转身进了另一个房间里,扯着嗓子嚷嚷的动静依旧让房间外的两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这都能活下来,难怪脑子越来越不好使,早坏掉算了。”
老头唠叨着从房间出来时已换了身衣物,顺手丢给许夕一本本子。
许夕能分辨出本子上的字迹确实是自己写的,上面按时间记录着一些事,时间却不连续。
最早的记录是一年前,上面备注:“被怪老头在雪地里捡到,怪老头姓徐。”
每隔一段时间,记录里就会出现一个奇怪的数字序号。
许夕很聪明,很快意识到自己可能患有一种类似于间歇性的失忆症,每次发病后都会遗忘部分记忆。
但他疑惑:每次清醒后,难道记忆都不会恢复吗?
老人已开始处理三只雪兔,因年纪大了使不上劲,加上刀又钝。试了几次未果,他有些动气:"喂!干吃白饭的,过来把这兔子砍了!"
许夕一言不发地接过钝刀,下一秒,钝刀在雪兔的身上游走,剁切削的动作行云流水。
他面若冷霜,温热的兔血偶有溅上脸颊,转眼便被他用袖口拭去,待再抬眼时,兔皮兔肉兔骨已精准分离,砧板上不见多余血痕。
徐老头递来盘子时,许夕心领神会,随手将兔骨剁成整齐的块状码入盘内。
即便处理雪兔的空间开放,骤然弥漫的血腥味仍迅速盖过冰雪的清冽,实在不好闻。
旁边围观的胆小南娜终于受不住,打了个寒噤躲进里屋,继续看电视机,试图寻找一丝安全感。
“砰”——是枪声。
“啊”,紧接着是南娜的尖叫声。
“我去看看。”老人家警惕地将放下盘子,转身进屋。
屋内又传来几声枪声和混杂着南娜的惊呼声,“好乱,那个人被暗杀了。”
许夕站在厨台前,没有动,瞪了眼自己手中的盘子,他觉得之前自己一定是个猎人,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对动物的骨骼结构却意外熟悉。
许夕:“……。”
叹了口气,许夕洗了手,将旁边早已盛好、还冒着热气的粥端进了屋内。
小小的老旧电视机前,有了第三位观众。
电视里,之前被审判的罪人在转移送往监狱的途中,被人寻到间隙,开枪杀死了。
镜头没有直观拍到死者死亡的状态,因为周围都是乱作一团的路人和警惕的士兵。
尖锐的警哨声突然划破嘈杂的场面,紧接着,数十辆警车从街头巷尾涌出,车牌上都有统一的标志,看起来像是某个统一的军事势力的警力。
车门打开,一个个端着枪的警卫冲了出来,迅速站成两排人墙,将现场密不透风地团团围住。
被拦住的人们,仍旧有人希望突破重围,为首的军人向天空果断开了一枪。
混乱得到了压制。
不久,一辆全身漆黑、连车窗都是黑色的轿车驶近,停在军官旁边。
军官踏步上前,标准地打开了车门。接着,又下来了两位军官模样的男子,前者大约三十来岁,后者明显上了年纪,但举止间自有一派沉稳之风。
这两人正是地球第一军团的陆兆丰将军和副将穆又培。
前地球第三军将领顾淮今日下午三时,因违反第79条罪名被判处终身监禁,但在送往移民星监狱途中遭连环枪杀。这是否会影响「深层脑域与生物a波法案」的废除,目前尚不可知。地球三台将持续为您跟进报道。”
“爷爷,第79条罪名是什么?”南娜从盘子里拿过一颗烹熟的兔头,蘸上自制的香料碎末,边啃着边问。
“不知道,移民星的法律老头我都还没弄明白,哪有空研究什么地球法。”徐老头盘腿久了就受不住,翻来覆去的不停换姿势。
“那个人被连续开了好几枪,活不了吧。”
“只要还没有脑死亡,按照地球的医疗技术,可能还有转机。”说完,大口大口几下囫囵吃完土薯。
“唉,别换别换,我还想看。”南娜着急的制止许夕要换台的举动。
许夕没有理会南娜的抗议,他觉得这台东西对于他了解不知道的讯息很有用。
又转了一个台,看了会,许夕确认电视机里的内容没有半点熟悉的感觉。
随意地又按了个向下符号的按钮,电视机的画面转换,似乎是一个比赛。
选手后台——
机甲战术比赛的参赛者们已经穿戴好装备,为接下来的比赛调整到最佳状态。
由于机甲服全身一体,人们只能看到不同颜色的机甲少年像人型机器一样走动,无法看到他们机甲服下的面容。
后台一角,一位少年跷着二郎腿悠闲地坐在椅子上,蓝黑色机甲服完美地勾勒出他流畅的线条和起伏的腹肌,这样的体格和气度在众多参赛者中尤为突出。
有采访者问:“陆源选手,你这次的对手里,有前三届的冠亚军选手。你作为本次大赛的热门冠军选手之一,对此什么看法?”
被叫做陆源的少年,懒洋洋地回答:“对手?他们连手下败将都算不上。不过是幸运没碰上我参赛罢了,不过如此。”
尽管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现场被清晰收录。
“臭小子,怎么说话的。”
“不过是仗着自己的陆氏出身在这里嚣张跋扈,真到场上谁说得准。”
机甲少年环顾四周,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我说的都是实话,在座各位不过是我的练手,还称不上对手。”
其他参赛者纷纷议论,气氛变得紧张。
许夕好奇地观察起那嚣张少年身上的机甲,尤其是他手腕上的装置。
在操作下,装置会虚空中出现一面半透明的数据面板。许夕不知道,那是可以全息通讯的终端机。
机甲少年后仰靠在椅子上,双手撑着后脑勺,对这些人的抱怨毫不在意。
直到当有人提到已故父亲“陆明彦”的名字时,他一脚踹向对方的椅子:“我父亲也是你能讨论的?管好你的嘴。”
记者紧追不舍,少年主动拿过采访者的话筒,语气不耐烦道:“叨叨叨的,烦死了。既然不服,那就赛场见真章。本人陆源,有本事就来打倒我。”
说完,他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挤开人群就要出去了,其他人也不敢拦他。
采访的记者连忙跟上,“陆少爷要上场了,快跟上。”
采访转播投屏到赛场,观众们一听到陆源类似宣战的话语就沸腾起来。
观众席上其他人这才意识到,他就是陆兆丰唯一的孙子。陆兆丰是谁?在地球上可谓无人不知,不久前为维持暗杀现场出动了。
……
【许夕备忘录新增】
3698年,冰封之地病发再次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