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灾后的第一个工作日，风暴的余波仍在公司内部激荡。
办公室里人心惶惶，劫后余生的庆幸很快被压抑的后怕所取代。
擎天制造的项目被紧急叫停，那位烟不离手的客户代表因涉嫌引发火灾，已被警方带走调查。
公司的名字和这起事故一起，登上了本地新闻的社会版块，一场公关危机迫在眉睫。
许爱，比以往更沉默。
她不再主动参与或被动卷入任何八卦，只是坐在自己的角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个在风暴中心维持秩序的男人。
向霜，看起来糟透了。
他眼下的青黑几乎无法用遮瑕膏掩盖，眉心因疲惫而拧成的川字纹，仿佛已经刻进了骨头里。
但他依旧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火灾善后。
安抚员工，与行政部交涉，起草应对危机的公关预案。
他越是这样强撑着冷静，在许爱眼中，就越显得摇摇欲坠。
下班前，许爱借口加班，在所有人都离开后，走进了向霜的办公室。
她手上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馥郁的香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草木清香。
那是她周末特意去一家精品咖啡店买来的，据说有安神、缓解神经紧张的功效。
“向主管。”
向霜头也不抬，依旧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着，似乎想用工作将自己彻底淹没。
许爱将咖啡轻轻放在他手边，声音平稳：
“昨晚，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可能……”
“职责所在，”向霜打断了她，语气公事公办，不带一丝温度，“任何一个主管都会那么做。”
他试图用身份的铠甲，将一切私人情感隔绝在外。
许爱没有离开，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紧绷的肩膀上，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我指的，不只是我。”
键盘声戛然而止。
向霜的动作僵住了。
他终于抬起头，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直直地刺向许爱。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许爱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语气却依旧温和得像那杯咖啡的蒸汽：
“那辆黑色的SUV，很特别。”
她没有提“黑色天使”，也没有提图纸和情报。
只是一句简单的陈述，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开了他所有的伪装。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死寂。向霜可以否认，但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而他，显然已经没有那个精力了。
最终，他像是放弃了抵抗，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疲惫：
“许爱，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做好你分内的工作。”
这不是否认，而是警告，一种无力的警告。
“我明白了。”
许爱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
她转身，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轻声说：
“但是，向主管，英雄也需要休息。这杯咖啡，希望能让你好受一点。”
门被轻轻带上。
火灾的公关危机，最终以公司决定主动发起一个关于“企业社会责任与消防安全”的公益项目作为解决方案。
这无疑是个烫手山芋，费力不讨好。
在一片沉默中，向霜主动揽下了这个项目。
随后，他当着全部门的面宣布：
“这个项目，我亲自带。许爱，你来做我的助手。”
这个决定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池塘，瞬间激起千层浪。
李书恒夸张地对许爱挤眉弄眼，其他人则投来心照不宣的暧昧目光。
只有许爱自己明白，这不是什么官宣，而是向霜对她的一种复杂的选择。
项目需要去市郊一个老旧的资料馆，查阅一些关于城市建筑变迁的陈年档案。
地方偏远，交通不便，只能由向霜亲自开车前往。
傍晚，两人结束了工作，驱车返回市区。
天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点敲打在车窗上，将窗外的霓虹晕染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斑。
车厢内一片寂静，气氛在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挥之不去的尴尬之间摇摆。
就在车子驶上高架桥时，前方的车流突然慢了下来。
不远处，一辆小货车因雨天路滑发生了侧翻，车头处，正冒出丝丝缕缕的白色烟雾。
那一瞬间，许爱听到身边传来一声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的尖啸。
向霜猛地踩下了刹车。
他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而急促，双手死死攥住方向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
金桔的警报在疯狂拉响。
【警告：目标向桑心率瞬间超过140bpm，肾上腺素急剧飙升，出现过度换气症状！触发源：视觉模拟火灾现场！】
向霜的身体微微前倾，甚至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车门，那是一种被困野兽准备撞破牢笼的本能姿态。
他所有的冷静与自持，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许爱被他剧烈的反应震慑住了，但她立刻明白了原因。
她没有惊慌地问“你怎么了”，而是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举动。
她伸出手，轻轻地、试探性地覆在了他因颤抖而冰冷的手背上。
“向霜，”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声音不大，却异常镇定，“看着我。”
向霜僵硬地转过头，瞳孔涣散，充满了恐惧。
“那不是火，”许爱强迫自己与他对视，用最平稳的语调说，“只是普通的交通事故，你看，交警已经过去了。没有黑烟，不会有事的。
深呼吸……跟着我……吸气……呼气……”
她的声音像一根纤细却坚韧的线，试图将他从被创伤淹没的深海中，一点点拉回现实。
几分钟后，堵塞的交通开始缓慢流动。
向霜的呼吸终于平复下来，但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虚脱地瘫靠在座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车子缓缓驶离高架桥，向霜将车停在了一个无人的僻静路边。
他没有说话，但这种投降般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邀请。
许爱看着他疲惫不堪的侧脸，心中那层由敬佩、好奇和担忧织成的网，最终化为一句轻声的叹息。
她知道，时机到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她的声音里，不再有试探，而是带着一种经历过共同危机的理解和关切，关于黑色天使的事。
“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