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邻居显然不信。他弯腰，一把将沉重的实木沙发向后拉开。
沙发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背后依旧空空如也。
只有地板上还有一小片未干的水渍，泛着一种奇怪的清洁剂的味道。
水渍旁边，还滚落着一罐价格低廉的地板清洁喷雾，已经开封了的那种，罐子的盖子已经不见了，只有个光秃秃的喷雾暴露在空气中。
邻居的动作顿住了，他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
他也没想到居然会没人，他死死盯着那摊水渍和清洁剂，又抬头扫视四周。
客厅空旷，窗帘紧闭，除了他们两人，再无任何活物气息。
那个摊主也不知所踪。
现在这场面陈移山也是愣住了。
但他反应极快，楞是立马就又调整好了表情。
只见陈移山的脸上瞬间堆满了被冒犯的怒火和阴沉，声音也变得惊惧发颤。
“你满意了？我说了我在处理内部问题，刚才就是在清理这块被某种恶心的虫子弄脏的地方。现在，你是不是还要检查一下我的清洁剂是不是真货！”
陈移山的指控带着一种气急败坏的真实感，完美地借用了摊主之前编造的蟑螂理由。
虫子？什么虫子？
在没弄情楚情况前，邻居暂时没有说话。
随后，邻居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那奇怪的水渍，凑到鼻尖嗅了嗅。
确实是刺鼻的化学清洁剂味道。
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望向陈移山，不错过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一无所获。
物理上，没有任何藏人的痕迹。
能量上，除了陈移山本身那不稳定但已被记录在案的波动，以及那摊清洁剂的化学气味，再无其他异常。
那个耳东亖，连同他腿上残留的蓝水，仿佛凭空蒸发了一般。
气氛僵持了足足一分钟。
邻居周身那骇人的杀意缓缓收敛，但眼神却变得更加深邃。
他知道这里绝对有问题，但眼前的一切却又让他找不到任何发作的借口。
邻居最后只是冷冷地瞥了陈移山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知道你搞了鬼，这次算你走运。
邻居转身，再次干脆利落地离开，但这一次，他甚至细心地从外面带上了门。
咔哒。
门锁落下的轻响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
陈移山直到确认门外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客厅的窗帘微微晃动，摊主像变戏法一样钻了出来。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空空如也的清洁剂瓶子，脸上带着心有余悸的表情。
“妈的，吓死老子了，差点就玩脱了！”
他拍着胸口，随即又得意起来，“怎么样？瞬间强效去污兼气息掩盖喷雾，独家配方，童叟无欺，就是味道冲了点……”
而另一侧，一个巨大的生态鱼缸的盖板被轻轻推开，浑身湿透的耳东亖，哆哆嗦嗦地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剧烈地咳嗽着，连吐了好几口鱼缸水。
而耳东亖小腿上，那些残留的蓝水似乎被高浓度的杀菌剂和鱼缸水彻底中和，变成了一种灰败不再蠕动的胶质状物质粘在皮肤上。
就刚才那声异响之后，摊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人给塞进了这个巨大的鱼缸，并迅速泼洒了大量特制的清洁剂掩盖可能的气息和痕迹！
陈移山看着瘫在地上咳嗽的耳东亖，又看看一脸快夸我的摊主，最后目光落在那滩逐渐干涸的清洁剂上。
现在危机再次被侥幸化解，但邻居临走那双最后冰冷审视的眼睛，分明写着：这事没完。
摊主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熟练地处理掉剩余的清洁剂痕迹，又不知从哪摸出几条干毛巾扔给浑身湿透，正瑟瑟发抖的耳东亖。
谷梁青也从之前的藏身处钻了出来，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紧紧盯着陈移山，仿佛想从他死寂的表象下挖出什么。
耳东亖胡乱地擦着头发和脸，冰冷的水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滴落。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陈移山，问题直接得突兀。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们，或者说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
谷梁青在一旁用力点头，脸上是与其年龄不符的凝重和洞察。
“对啊，陈移山。那些蓝水，那个能轻易修改现实的盲盒，还有你那对门根本就不怎么像人类的邻居……”
这一切都太超纲了。
“这根本不是我们认知里的世界，对不对？”
耳东亖：“这种感觉就像以前被迫参与过的那些高维游戏，但规模更大，更真实，也更绝望。”
陈移山擦拭手臂伤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看向两人，里面是一片疲惫的荒芜。
陈移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在弥漫着清洁剂和鱼缸微腥味的空气里发酵。
几秒后，陈移山才极其缓慢地开口：“一开始，不知道。”
他顿了顿，似乎在艰难地组织语言。
“只是觉得……不对劲。记忆是碎的，感知是扭曲的，痛苦是被无限放大的。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但那种正常，更像一层薄薄的油膜，浮在深不见底的黑色海水上。”
下面，是疯狂。
“直到它们出现。”
说着，陈移山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手臂，“直到你们闯入，带来一些不合逻辑的道具，说着一些听不懂的任务和副本……”
他的目光扫过摊主，又落回耳东亖和谷梁青身上。
“碎片才开始慢慢拼凑起来。”
耳东亖察觉到了不对：“你不是陈移山。”
“是实验场。”陈移山没理，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也是一个巨大的副本。”
但现在是现实世界，与副本链接融合本就是极小概率事件。
陈移山看向耳东亖：“是，我现在不算是你们遇到的陈移山。而你，我，或许还有更多人曾经可能都是玩家，或者别的什么。”
“但现在，我们更像是被圈养在这里，被观察、被测试、被使用的本地NP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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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蓝水，可能是这个副本的怪物。门那些邻居，可能是管理员，可能是更高级的玩家，也可能是和我们一样，但选择了不同生存方式的样本。”
这刚好证实了耳东亖和谷梁青最坏的猜想。
这个世界，这个他们挣扎求存的地方，并非真实。
它是一个被精心构建的牢笼，一个残酷的试验场。而他们，都是困在其中的实验动物。
但不是现实都有着现实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也跟现实差不多了。
摊主在一旁吹了声口哨，打破了沉重的气氛。
“宾果！恭喜三位受害者初步认清现实！虽然这除了让你们更绝望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
耳东亖的脸色极其难看。
“副本……实验场……”他不断重复着这两个词。
“也就是说，只要找到规则，找到边界，或者干掉管理员，就有机会出去？”
谷梁青也抬起头，眼神灼灼：“陈移山，你既然早就知道，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比如……这里的漏洞？或者那些管理员的弱点？”
陈移山缓缓摇了摇头，浓重的疲惫再次将他笼罩。
“知道，不代表能做到。”
“这里的墙很厚。”
陈移山轻声说，像是在告诫，又像是在对自己陈述。
“试图凿墙的人……往往死得最快。”
耳东亖已经站起身，湿漉漉的衣服紧贴着他精悍的身躯，勾勒出蓄势待发的线条。他脸上最后一点劫后余生的恍惚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锐利。
“在这里猜一万遍，不如出去看一眼。”耳东亖声音低沉，“既然知道了是场子，总得摸摸它的边界在哪。”
他本来就是强行留下来的，不找到点什么可就太亏了。
谷梁青立刻点头，眼神亮得惊人：“同意。信息是唯一的武器。被动躲藏只有死路一条。”
陈移山看着两人，死寂的眼底波澜不兴，浓重的疲惫依旧如同实质般包裹着他。
但他没有反对，只是沉默地缓慢站起身。
默认，有时就是一种表态。
摊主夸张地摊手：“行吧行吧，顾客就是上帝，虽然你们几个上帝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像要去找阎王报到……带路带路，记得遇到好东西帮我留意一下，折价回收哦。”
一行四人，组成一个诡异而临时的同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陈移山的住处。
夜色依旧浓稠，小区死寂得可怕，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追逐和搜查从未发生过。
空气里残留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
他们没有走大路，而是借助阴影和绿化带的掩护，朝着之前蓝水爆发过的时代广场方向迂回前进。
耳东亖一马当先，动作敏捷如猎豹。谷梁青紧随其后，她的感知似乎被完全调动起来，像一个人形雷达，不断捕捉着周围环境中和信息碎片。
陈移山则是沉默地跟在中间，气息压抑，仿佛一尊移动的悲观雕塑。
摊主吊在最后，东张西望，时不时对着一块路牌或者一个监控探头评头论足，就像是在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