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旧未停。冰冷的雨丝织成细密的网，笼罩着空旷的街道。斯悼没有撑伞，任由雨水浸透他单薄的衣服，冰冷刺骨的感觉渗透皮肤，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清醒。
湿透的黑发紧贴着他的额角，雨水顺着下颌线不断滴落。他步履沉稳，仿佛这滂沱大雨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然而，一种被窥伺的本能刺痛着他的神经。
嗒…嗒…嗒…
轻微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响着，巧妙地隐藏在雨声的节奏里，却逃不过他高度戒备的感官。来人很专业，但还不够顶尖。
斯悼眼神微凝，没有回头，脚下方向却悄然改变。他故意放慢脚步，仿佛漫无目的，接着一个利落的转身，拐进了两栋建筑之间狭窄、幽暗的巷道。
巷子里堆满了被雨水泡得发胀的废弃纸箱，散发着潮湿的霉味。雨水从破败的屋檐滴落，砸在积水和金属垃圾箱上，发出单调而压抑的滴答…滴答…声，更衬得巷内死寂。
脚步声跟了进来，停在巷口，似乎在确认他的位置。
“跟够了吗？” 斯悼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巷子深处模糊的阴影，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巷口那个模糊的人影。
人影似乎顿了顿，随即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向前走了几步，踏入巷内稍显开阔的地带。雨水勾勒出一个穿着深色风衣、身形高挑的轮廓。
“欢迎回来，斯悼。”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故人重逢的熟稔，却又透着说不出的疏离。
“今天在街上我差点没认出你……不过，这应该正是你想要的效果，不是吗？” 他微微歪头，打量着斯悼被雨水冲刷得有些苍白的脸。
这句“欢迎回来”像是一根毒刺，狠狠扎进斯悼的心脏。他瞳孔骤然收缩，压抑在心底的戾气瞬间翻涌！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斯悼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欺近！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呃！”
来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巨力猛地攫住了他风衣的前襟！
瞬间，后背已狠狠撞在冰冷湿滑的砖墙上，发出沉闷的“砰”一声废弃的纸箱被撞倒一片。
斯悼的手如同铁钳，死死卡住对方的咽喉，将他整个人钉在墙上，双脚几乎离地。
雨水顺着斯悼的手臂流下，浸湿了对方的衣领。斯悼的脸凑得极近，那双平日里刻意维持温和的眼眸，此刻燃烧着冰冷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雨水也无法浇熄。
“知道我现在掐死你有多简单么？” 斯悼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刺骨的杀意，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一分，清晰地感受着指下喉骨的脆弱和对方骤然困难的呼吸。
被扼住咽喉的人脸上因缺氧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却依然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咳…哈…我…我想你的父亲……不会同意的……” 他挣扎着挤出这句话，声音嘶哑。
“我们的交易你难道忘了么” 他又补充道，试图抓住这根稻草。
斯悼死死盯着对方濒死的模样，胸膛剧烈起伏，几秒之后，那股狂暴的杀意才被他以惊人的意志力强行压下。他猛地松开了手。
“噗通！” 来人像一滩烂泥般滑落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喘息，贪婪地吞咽着冰冷的空气，狼狈不堪。
斯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极致的厌恶。
他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块手帕，用力擦拭着刚才掐过对方脖子的手指，仿佛沾上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
擦完，他随手将手帕丢弃在湿漉漉的地上，转身就要离开这令人作呕的巷子。
“咳…咳咳…你…你难道不知道……” 身后，那个刚从窒息边缘挣扎回来的人，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和笃定，他抬起头，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玩味或挑衅，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神情，直勾勾地盯着斯悼即将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
“组织……已经有人盯上你了吗？”
斯悼的脚步，在巷口停住了。
雨水冲刷着他挺直的脊背。他没有回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一声极轻、极冷，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期待和挑衅的笑声，低低地响起，很快淹没在雨声中。
“呵……”
他微微侧过头，露出被雨水打湿的、线条冷硬的下颌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雨幕，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来呀。我正愁……最近没什么进展。”
话音落下，他不再有丝毫停留，身影彻底融入了外面灰蒙蒙的雨幕之中，消失不见。巷子里，只剩下那个靠着墙壁喘息的人，以及更显凄厉的雨声。
那个混蛋……果然不该留着他了么？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
思绪不由得飘回几个月前，他第一次潜回日本的时候。那时他的目标是一个组织成员，一个在组织里地位不高却掌握着不少下家渠道的油滑角色。
那人贪生怕死的嘴脸斯悼至今记得清清楚楚——面对死亡的威胁时涕泪横流、丑态百出，为了活命几乎要把祖宗八代都卖出来。
“废物……但废物也有利用价值。”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他眼中的“饵”，这个本该夹着尾巴躲起来的懦夫，竟然敢主动找上门来！
而且是以那样一种熟稔又令人作呕的姿态！ 跟踪、窥伺、假惺惺的“欢迎回来”……每一句都踩在他的雷区上。
斯悼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扼住对方喉咙时那脆弱的触感和对方因缺氧而涨红的丑陋面孔。
“他知道了什么？他凭什么敢来？是背后有人撑腰……还是觉得我不敢动他？”
就在这翻江倒海的思绪中，斯悼走到了自己租住的米花町二号街44号楼下。他习惯性地抬眼望去，准备踏上台阶，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门口站着三个人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醒目。
是毛利小五郎、毛利兰，还有江户川柯南。他们撑着伞，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
斯悼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跳了一下。
巷子里尚未平息的戾气和杀意，与眼前这幅日常的、带着人情味的景象形成了极其突兀的撕裂感。
他几乎是凭借着刻入骨髓的本能，在零点几秒内，强行将那满身的冰冷和阴鸷压了下去，脸上肌肉牵动，一个温和、带着恰到好处惊讶和疲惫的笑容迅速浮现。
“嗯？” 他快步上前几步，声音里带着一丝淋雨后的沙哑，却努力透出暖意，“毛利先生？小兰小姐？还有柯南？你们……怎么来了呀？” 他微微歪头，雨水顺着发梢滴落，眼神里是纯粹的疑惑，仿佛刚从一场普通的加班中归来，只是不幸淋了雨。
“啊！斯悼老师！” 小兰看到他湿透的样子，惊呼一声，脸上立刻浮现出担忧，“您怎么淋成这样？会感冒的！”
“啊，斯悼啊！” 毛利小五郎也看到了他，粗声粗气地开口，他挠了挠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哎呀，还不是因为这个臭小子！” 说着，他蒲扇般的大手毫不留情地“咚”一声锤在柯南的脑袋上，力道大得让柯南“哎哟”一声，差点扑倒在地。
“爸爸！” 小兰连忙拉住毛利小五郎的手臂，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向斯悼，脸上带着温柔而诚挚的歉意和感激，“实在抱歉，打扰您了。是这样的，上次在月影岛，多亏了您及时出手，才让柯南这孩子化险为夷。我们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感谢您，今天特意登门拜访，没想到您不在，就等了一会儿。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柯南捂着被锤疼的脑袋，眼镜片后的眼睛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斯悼进门瞬间那一闪而逝的僵硬和眼底深处来不及完全收敛的冰冷。
那绝不是因为淋雨或疲惫产生的情绪。而且……老师身上湿透的衣服，尤其是外套的肩膀和后背位置，似乎沾着一点……灰扑扑的痕迹？像是……在什么地方蹭到了脏墙？
斯悼听着小兰真诚的道谢，感受着毛利小五郎那粗犷却带着人情味的举动，再看着柯南那探究的眼神，心中那股翻腾的戾气和方才巷子里的血腥画面仿佛被一层薄薄的、名为“日常”的纱暂时隔开了。
但他知道，这层纱脆弱无比。
“啊，原来是这件事，” 斯悼露出一个恍然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他摆摆手，语气轻松，“举手之劳而已，毛利先生和小兰小姐太客气了。快请进吧，外面雨大，别着凉了。”
他侧身让开，掏出钥匙开门，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在阴暗巷子里掐着别人脖子威胁要杀人的，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