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了多久，文九皋重新恢复意识。
睁开眼的第一反应是：
她瞎了！
视野内灰蒙蒙一片，灰得十分均匀、没有瑕疵，仿佛整个人陷落进一团巨大的还未凝固的水泥里。
不过片刻后了悟过来，哦，原来这是她的大脑……不对，识海。
这种认识是自然而然产生的，像是一个失忆的人接触到某样事物时，脑海中自动跳出来的相关回忆。
应该是那晚第一道雷霆出现于天幕之上时，启封了识海和她体内的某些东西，这才让她昏了过去。
究竟是什么东西？
遵循着心中模糊的指引，文九皋在自己灰色的识海里肆意地游啊游，如同鱼儿畅游大海。
虽然四周极为均匀的灰色“水泥”毫无变化，但她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眨眼间已经“游”过了很远的距离。
终于，灰色视野的前方出现了一个黑色小点。
再一眨眼的功夫，便抵达了“黑点”近前。
这是一座堪称顶天立地的黑色巨石，静默伫立在灰色识海中央。
它没有周围灰色海洋那般均匀平滑的色调，黑得深浅不一，根本谈不上好看。
但它沉默无言，庞大高耸，像从亘古守卫至今的黑甲卫士，斑驳的甲面上是屹立不倒的岁月留下的痕迹。
心中正在惊叹之时，黑色巨石正对着她的这一面突然快速划过一道白芒。像是某种常年未曾启动过的显示屏开机时的屏闪。
紧接着，一列列未知文字渐次浮现，布满整面石壁。笔画繁复，金光内敛，每一个字符都仿佛一段古老神秘文明的微观场景，融万千大道、时代风云于一笔一划之中，凡夫俗子难以窥其奥秘。
虽身处自己的识海，却依旧看得文九皋脑袋发胀。
她强忍疼痛，竭力睁大识海中不存在的“眼睛”，朝布满黑色石壁的金色文字看去，却发现自己只能看懂其中一部分。
能看懂的那部分在她看过之后，字符的金光快速黯淡下去，像是完成了传递信息的使命，自此消失不见。
很快，石壁上便只剩下她看不懂的金色字符继续散发着煌煌辉光，等待着识海主人的阅读。
文九皋猜测，八成是由于自己目前实力不够，才无法读懂巨石上剩下的信息。
她清楚地感知到那些消失的字符已化为更加明确深刻的记忆烙印在了脑海深处。这段记忆不像是阅读文字所得，更像是她本就拥有的一段固有认知终于破开了将其遮盖许久的毛玻璃，开始显露真容。
也让文九皋此刻对自己的身份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她确确实实是一道真的不能再真的雷电。
可既不是天气之雷，也不是什么风力、火力、水力、太阳能等等科技之电。
她是世间唯一一道应运而生的九天雷劫。
至于为什么叫九天，而不叫八天、六天、十天……
文九皋不知道，不过这应该不重要。
根据刚刚出现的记忆，她能够“运雷霆于掌上，致万法在目前”，但职责也颇为重大——
“济世度人，消灾却祸，伐庙除邪，诛妖疗病，驱江湖作孽龙蛇，制泽洞伤人蛟蜃，救生灵困重之厄，超群识幽暗之魂……”?
通俗来讲就是一名宇宙治安官。
看似很了不得的样子，但可惜目前她还处于幼崽期，以上种种皆要打个折扣。
而如何才能获得健康的发育成长……
作为天地间的唯一，幼崽要学会自己养活自己，不知哪位前辈留下了一本《九天雷劫养育指南》，烙印在随金色字符一起到来的传承记忆中。
【九天雷劫之力出自虚空混元气】
文九皋抓住重点——她的成长离不开“虚空混元气”。
紧接着，便是获得这种能量的方法……
【一步一个脚印，徒步丈量世界】
然后，没了。
文九皋：？
就这？
就这？！
这真的不是什么APP开屏鸡汤语吗？
不死心的文九皋又把脑内记忆翻来覆去认真研读了七八遍，可再没有什么其他有用的信息了。
没有任何人类小说影视剧里那些牛逼轰轰的传承功法、心法秘籍，只有那光秃秃的十二个字。
无法，她只得对着这十二个字开始琢磨起来……
……
“皋皋，你终于醒了！”
文九皋刚睁开眼睛，耳畔就传来文约激动地小声呼喊。
稍微一使劲，从对方紧实的胸肌沟壑中抽出被紧握的左手，强调道：“叫老大。”
“……老大……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舒服？没有，我现在精神得不得了，呵——欠——”文九皋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精神抖擞地下了床。
这里是文约家的客房，床头正对着的复古挂钟上显示此时正值上午9点。
“哗——”的一声拉开窗帘。
窗外碧空如洗，艳阳高照却不似正午的灼热，阳光洒进室内，整间屋子也跟今日的好天气一般亮堂堂的。
“我怎么会在你家？我昏迷多长时间了？”她以为睁眼就是医院病房天花板呢。
此话一出，文约的神情开始变得一言难尽起来，抿了抿唇，说：“我当然第一时间就把你送到医院了，可是，医生说你一切正常，只是……睡着了。”
睡着了？
嗯……确实十分合理。
只是意识沉入识海而已，又不是身体真出什么毛病了。
文约：“但你这一觉睡了两天三晚！你……真的一点也不饿不渴吗？”
当文九皋从医院回来后一直睡到第二天傍晚还没有清醒的迹象时，文约开始陷入恐慌，多次试探对方的脉搏和呼吸后，还是决定将其再次送到医院。
无法清醒倒是其次，身体长时间不吃不喝可是会出大问题。
然而医院给出的结论依旧是睡着，并且期间经过多次检测，表示这小姑娘身体营养充分、代谢正常，各类脏器也运行良好，甚至还有越来越好的趋势，再用医学手段给她额外补充营养只有坏处没有益处。
二次入院后，文九皋只在病房里躺了一天不到，其诡异的身体状态就已经小范围的流传开去。
文约看着接连不断从僻静的VIP病房门口“不经意间”路过的医生护士，深觉再待下去自己的小青梅怕不是要上解剖台。
于是，连夜办理出院手续，把睡得像死了一样的文九皋重新安置在自己家中。
听罢，文九皋第一时间摸向自己的肚子——
没有一点饥饿感，反而有种刚饱餐一顿的充实感。
最终，不放心的文约还是去厨房熬了碗稀饭，随后顶着两个黑眼圈回房补觉去了。
文九皋独自在餐桌旁“吸溜吸溜”喝完粥，便离开了。
从楼栋大厅里出来的那一刻，她眯起眼，仰头伸手虚挡住阳光，深深呼吸了一口久违的新鲜空气，从指缝中漏下的日光在少女仰起的雪白面庞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文九皋望向楼群高顶不规则的空缺中湛蓝如海的天空，一时间，思绪纷飞。
一百年前，龙华联邦的出现结束了蓝星上多国分裂割据的混战局面，统一后的蓝星经过百年间的建设发展，各项事业均有了长足进步，光脑技术、仿生科技、智能机器人，以及被联邦高度重视并投入大量资源的星际探索与开发……
如今，联邦已在蓝星所在的艾什玛依星系开发出3颗移民星球，其他的各类矿星、资源星、接驳星等等更是数不胜数。
然而，人类一发展，星球就叹气。
蓝星的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空气重度污染的播报声更是各种随身电子设备里的常客。
当然，面临环境恶化，人类也没有坐以待毙，除了开发移民星球，联邦也出台了一系列环境改善政策，效果虽达不到立竿见影，但根据近20年的指标监测数据，蓝星环境确实有在一点点变好。
尽管如此，像今天这样的天空、空气依旧十分难得。
像有一只巨大的吸尘器，一夜之间将天地间残留的扬尘与废气污浊全部抽走，一下子变得天朗气清、无限澄澈。
因着这份难得，这会儿小区里遛弯散步的住户肉眼可见比往日要多。玩闹嬉笑的孩童，推着婴儿车的妇人，健身唠嗑的大爷大妈……文九皋还见到了文约家隔壁常年足不出户的技术宅邻居。
此刻，胖胖的青年正带着耳机沿着小区绿化带漫步，满脸享受地沉浸在耳机播放的内容里。
被眼前和谐美好、生机勃勃的气氛感染，文九皋走出小区大门时脸上还挂着不由自主的笑意。
她习惯性朝附近的空轨站台走去，准备去市中心的大型商超买些日用品再回学校宿舍。
为着打工和攒钱，文九皋选择了暑假留校住宿，两个月的假期现在刚刚过去一半。
作为一名孤儿，文九皋其实并不缺钱，因为联邦对所有具备营业资格的福利院有一条硬性规定，那就是院内孩童满18周岁前，必须由福利院承担其学杂费和生活费。
而文九皋16岁参加高考，也就意味着她大一大二两年的学杂费、生活费继续由福利院承担，再加上大一两个学期拿到的高额奖学金，如今她也算小有积蓄。
可是钱嘛，谁会嫌多啊！
脑海里罗列着购物清单，一边走向空轨站台。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脚步一转，选择了徒步朝四五公里外的商超而去。
……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对于没有头绪的问题，将思路归零，从最简单的浅层意思去看待，怎能不算是一种另辟蹊径？
【一步一个脚印，徒步丈量世界】
文九皋花了两天时间，才最终确定这句话确实仅仅停留在字面意思——只有一步一个脚印的徒步行走才能使体内的混元气有所增长。
这两天里，她从商超、学校、城市公园到新泽市偏僻的犄角旮旯死胡同，把双脚能走到的地方走了个遍。
第二天傍晚，当文九皋呈大字型瘫在宿舍床上时，估摸着自己这双腿少说走了七八十公里。好在她平时就勤于锻炼，体能优异，两天下来并没有累到无法行动。
而识海中的变化虽然细微，却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黑色巨石周围一成不变的均匀“水泥灰”依稀变得不再那么均匀。一些比原来“水泥灰”再深上几个色号的深灰色尘埃，雾气般飘荡在黑色巨石周围。
相比起水泥灰的海洋，这些深灰色尘埃宛如海上某个船员吸烟时呼出的一口烟气，对比起整片大海而言微不可闻、微乎其微。
但文九皋感觉到，它们正是能够让她强大起来的“虚空混元气”。
至于走路增长修为的内在逻辑？
文九皋想了下，发现这也很合理。
别说宇宙治安官了，联邦中各级治安官走马上任后首先要做的，就是深入辖区角角落落，摸清管辖领域的基本情况——统称“实地调研”。
除了走路，文九皋还用跑步、自行车、陆上电车以及空轨、地铁等各种交通方式试验了下，发现“徒步”准确来说指的是行进速度不能超过凡人肉身极限。
因此，跑步和慢速的交通工具移动同样可以增长混元气。当然，二次光临的重复路线是无效的。
随着行进的路程越来越多，识海中的虚空混元气会同步随之慢慢增多，然而增长速度极其缓慢，两天时间才攒了“一口烟气”这么一丁点。
看看！
多么像实地调研啊！
一旦快速移动或者只重复去一个地方就停止“绩效”累积，只有不敷衍、不搞形式主义的慢慢看、各处瞧，才会被看做是能增长“工作经验”的有价值的调研！
“滴滴……滴滴……滴滴……”
这时，光脑突然弹出一条通话请求。
文九皋点击接通，里面传来一道慌里慌张的年轻男性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文九皋吗？”
“是我。”
“你来下新泽市第一医院吧，安博约是你朋友吧？他……他死了。”
注?引用自《道法会元卷之五十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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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实地调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