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火花到九天雷劫[灵气复苏]》 第1章 雷电幻想症 “李医生，我不是人。” …… “我是一道雷电，每当天降雷霆之时，我该做的不是闭门不出，而是去拥抱天空赐于我的力量，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当下这孱弱的状态，进化成一道劈天裂地的史诗级超级无敌巨无霸雷电！” 说白了，就是想挨雷劈。 打扮知性温柔的女人聆听着少女的自述，脑海中自动将对方的话语翻译成了人话。 作为一名从业多年的心理医生，即便接手的病患千奇百怪，她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名叫文九皋的少女给她的职业生涯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听说你小时候也曾长时间认为自己是道雷电，那为什么上小学后这种认知又恢复成了人类呢？” 李医生推断，八成是入学后接触了唯物主义教育，小姑娘的“雷电幻想症”在潜移默化中痊愈了，不过她还是要听听病人自己的看法。 “因为弱小。” 四个字铿锵有力。 “作为一道雷电，我实在是太弱了，只能以人类的外表苟活于人类社会，甚至认知也被人类属性强行覆盖。” 文九皋说着，不由皱起眉头，可随即又舒展开来。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快成年啦，没有小时候那么那么弱了，认知终于恢复啦！” 说到最后，像是难以克制内心的激动，少女尾音上扬，嘴角上翘，雪色的两颊肉上挤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暖色的阳光洒入室内，化作鎏金碎光轻轻落进那双愉悦弯起的清亮眼眸。 不是恢复了，是旧疾又复发了。 李医生继续在心中默默翻译。 这时，沙发上的文九皋突然身子前倾，朝李医生凑近，压低声音道：“医生，你会帮我保密吧？” 少女明亮的双眼睁得圆圆的，让人不忍拒绝。 李医生回以安抚性一笑，答应得毫不迟疑：“当然，保护好病人的个人信息，是一名心理医生的基本素养。” “可是，我不是病人呀。”文九皋迷惑地挠挠头，一脸理所当然。 李医生一噎。 忘了，这位的病情已经严重到不认为自己有病的程度。 她赶忙保证道：“放心吧，我不会往外说的。你和安博约不是多年好友吗，他让你来找我咨询，那肯定是认可了我的职业素养！” 文九皋赞同地点了点头，煞有介事道：“作为一道还未成年的雷电，我深知只有伪装成人类才能在如今人类大行其道的世界中安然长大，所以我雷电的真身除了安博约和李医生之外，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话一说开，文九皋的倾诉欲顿时连绵不绝起来，在李医生的引导下分享了不少对人类世界“非同寻常”的看法，从而让这位业界著名的心理医生更好地为自己打掩护。 是的，文九皋不认为自己在看病。 她纯粹是为了以后哪天不小心暴露身份时，能拜托李医生给她套上一段心理健康患病史，为自己打一下掩护。 这还是文约，也就是李医生口中的安博约帮她想出的绝妙主意。 这场谈话整整进行了快两个小时，结束时，李医生的病案记录本上已经密密麻麻写了十几页的内容。 虽然有录音，但她更喜欢在与病人话疗时将自己的思路用笔及时记录下来。 “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记得回去多看看我推荐的那本书。” “好的，《人体生物学原理》嘛，我记住了。” 李医生目送着文九皋走出心理诊所大门，发愁地揉揉太阳穴。 这确实是她遇到的最棘手的病人。 一般的幻想症患者虽然也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但精神往往处于虚幻和现实分不清的混淆状态，她只需要揪住一些关键点对患者进行恰当的话疗，基本就能有所成效。 而不会像文九皋这样…… 无比确信、无比清醒，清醒地将虚幻当做现实。 无论她多么绞尽脑汁地抓住对方话语中的漏洞去引导，都没有用。 小姑娘对自己是“一道雷电”的坚定态度已经能让她自动把一切不合理变为合理，实现逻辑自洽。 比如，当李医生询问她作为人形雷电这种不科学的存在，是如何接受并学习人类社会的物理学、生物学、化学等一切科学知识时，文九皋的回答是—— “两者并不冲突，医生。” “就像你们的社会主流信奉唯物主义，相信科学原理，但还是有一些好奇心旺盛的人类沉迷研究玄学、灵异学、鬼怪文化。” “我也会对人类的文化感到好奇。当然，这些知识也是我混迹于人类社会必须要掌握的基础。” 对于人类来说，神鬼灵异是异端学说。 可对于非人类来说，数理化生又何尝不是旁门左道。 基于对“旁门左道”的好奇心，文九皋的现实生活并没有怎么受幻想症的困扰，甚至可以说十分励志。 无父无母，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因院方经费问题被拖延至8岁才上小学，至此，认知才恢复成人类。 然而，略晚的起步并没有成为她人生的阻碍。文九皋硬是凭借她在学习上的刻苦用功和极为好用的脑袋瓜子，小学到初中断断续续跳了四级，最后以16岁的年龄参加高考，成功考入联邦头部重点大学开星学院。 如今文九皋刚满17岁，正处于大一升大二的暑假。进入大学后，沉寂多年的幻想症再次复发，她竟然在认知错乱的精神状态下，连续摘得开星学院大一两个学期的联邦特等奖学金！ 那是学霸学神遍地走的开星学院啊！ 那是被联邦人民评为“卷王证道之地”的开星学院啊！ 而这，仅仅只是因为好奇心？ 李医生心说，你有这种好奇心，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 文九皋从诊所出来后虽然只有下午五点，但天色已然越发暗沉了下去。 据天气预报显示，新泽市今晚八点左右将有雷暴大雨。此时风势渐大，行人稀少，太阳光晕的轮廓被层层集聚起的乌云冲淡开来。 仰头望去，城市晚间的灯光尚未亮起，密集耸立的摩天大楼朝着上方灰蒙蒙的天空直冲而去，空中楼与楼之间廊桥交错纵横，步履匆匆的行人行走在桥上，脚下间或有浮空列车紧贴桥底呼啸而过。 联邦的公共浮空列车简称“空轨”，是城市区内最快的公共交通工具之一，被民众们称为“电光蛇影”，其上是供人行走的廊桥，其下是供浮空列车快速穿行的悬轨，与地下交通轨道一起将寸土寸金的城市空间利用到了极致。 新泽市作为联邦首都，空轨和地铁系统高度发达密集，已成为新泽市民众们节约开支的出行首选。 但文九皋的下一站却不是这两样交通工具能到的了的。 打开手腕上的光脑，一小块悬浮光幕弹出，她准备呼叫一辆陆上飞车载她去城市近郊，雷雨将至，她要在那里等待“充电”时刻。 然而，当先映入眼帘的，却是通讯软件的消息提示。 【不约我们不约：老大，来吃嘛？[图片]】 配图是一张巨大的流理台，上面整齐码放了一份份海鲜、牛羊肉等食材半成品，以及数盘切好的配菜。 此时，临近晚饭饭点，正是饥饿的时候。 文九皋点开回复框，开始输入。 【皋同音高：！有好吃的？】 【不约我们不约：蒜蓉粉丝虾、香辣鱿鱼、海参虾仁干贝粥、芝士焗龙虾、猪脚酸菜煲生蚝、小炒黄牛肉、碳烤羊排……】 琳琅满目数十道菜名，看得文九皋不由咽了咽口水。 从小到大，她的饭量约莫是同龄人的两三倍，这么多菜也只是他们两人聚餐时的常规操作罢了。 【不约我们不约：中午吃完饭就开始准备了，快点过来哈，来晚了就没了！】 对于人类发小的厨艺，文九皋是无比信任的。 文约自上初中后就开始利用课余时间帮着福利院食堂大厨打打下手。随后，厨艺技能就像他的体重一样一路攀升，脸盘子圆乎了，身材圆实了，在福利院食堂掌勺人员中的地位也越来越夯实了。 中学时，文九皋靠着跟文约相当铁的关系，嘴巴和胃蹭了不少光。 而大概两年前，正处于高三阶段的文约突然被首都新泽市的豪门家庭找回，荣升富n代，被家人重新改名安博约，这下有了充足的资金来源，本就不错的厨艺没有了食材价钱的限制，越发突飞猛进。 文九皋抬头看了眼天色，又低头看看光脑里不断引诱着她的照片和菜名，纠结之色一闪而过。 天降雷霆极难遇到，但文约大学学业繁忙，他亲自下厨烹饪这么多好吃的也同样不容易遇到…… 算了。 她选择全都要。 更何况只有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吸收更多的能量。 想到此，文九皋立刻回复消息。 【皋同音高：速速做好端上桌！马上到！】 …… 傍晚。 细雨蒙蒙。 从地面到空中遍布的城市灯光亮起，车流如龙，高空俯视之下，形成无数道飞速流动的光之轨迹，各色露天广告牌、霓虹灯牌以及高楼大厦内的万千灯光，为夜色中透明飘摇的雨幕映照出具体的形状。 开星学院作为联邦名校，其周边的土地被各大房地产开发商看好，除了商场和步行街，还有几片住宅小区建在了学校后门处。文约的校外居所便在其中。 与其跟那些不太熟的豪门亲人共住大别墅，他更喜欢一个人在外享受自在的独居生活。 就像文九皋叫了快20年的文约一样，让她突然改叫小伙伴的新名字“安博约”，总有种叫陌生人的别扭感。 此时，时间已走到了19点，文九皋大口炫完一顿饭，将餐盘送进厨房，交给正在做清洁工作的家务机器人。 “皋皋，吃点水果，新品种，有助于饭后消化。”文约温柔磁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文九皋闻声回头：“新品种？吃了会死人吗？” “还有，叫我老大。” 文约端着一盘红彤彤的果子，身上还穿着洗水果时的围裙，里面的居家短袖隐隐勾勒出鼓胀的肌肉线条。头顶暖色的灯光落在细碎微卷的黑发发梢，为白皙清俊的面庞笼上一抹柔光。 “老大，这种水果的基因是科学院提取自联邦已开发移民星球萃锦星上的某种植物，我、老师和他的同事们已经吃了很长时间，我们依然健在，十分健康。”青年紧蹙着的英挺剑眉之下，黑眸盛满探讨学术问题时的一本正经。 文九皋手一伸，一把捏住文约不断张合的上下嘴唇，为他手动闭麦。 接着，快速伸手抓了一把果子，往嘴里一丢，腮帮鼓鼓地催促道：“赶紧收拾收拾，还要去郊区呢。”说着，已动作麻利地穿好衣服。 文约小声嘀咕：“好……好的。” 能拖延到这个时候，他已经用尽了招数。 文九皋的雷电幻想症看似对正常生活毫无影响，但其实潜藏着一个要命的风险—— 一旦遇到打雷闪电的天气，她就会不管不顾地跑到室外，寻找到挨雷劈的最佳点位等待天降雷霆…… 对李医生说的那番话，绝不是随随便便的口嗨。文九皋，是真的会付出行动！ 文约不知道她能不能真的“充上电”，但百分百被劈掉小命的“焦炭版”文九皋是他不想看见的。 小时候，文约和孤儿院的护工们会一起帮着拦下她这不要命的狂徒行为，而现在文九皋“旧疾”复发后，身边只有他这个发小清楚她的“病情”，文约自然要想方设法阻止她的种种作死行为。 众所周知，真正的精神病人一般都不认为自己有病。 因此，为了让文九皋心甘情愿地去看心理医生，文约编了个“找掩护”的借口。 包括今天晚上，吃饭是幌子，亲自送她去郊外也是幌子，一切都是为了拖延时间，拖延到这场雷暴过去，事后就算文九皋对自己又打又骂，他也无所……不，还是会伤心很长一段时间的。 等文约开车带着文九皋出发时，蒙蒙细雨已转为了瓢泼大雨，温度也低了不少。 车内暖气开着，车外狂风呼啸，沉重密集的雨丝斜飞着击打在车前挡风玻璃上，雨刮器疯狂摇摆。 文九皋坐在副驾驶上，兴奋地望着远方的天际，拍拍身侧文约肩膀上的腱子肉，保证道：“好兄弟！事后老大每周再帮你加练三小时！” 闻言，文约一阵沉默。 良久，才开口道：“老大，再练下去，我会不会成为你提过的油腻肌肉男？” 文约的身材逆袭是从他大二时文九皋考入开星学院开始的。 “一三五搞学习，二四六□□练”的水深火热日子过了快一年。如今，“外星植物学专业那个胖子逆袭成帅哥”一事已成为开星学院无数心怀期待的胖子们坚持减肥的动力源泉！ “放心。”文九皋打开光脑，查看雷暴降临的实时预测，嘴里安慰：“当一个人开始担忧自己成为油腻肌肉男时，那么他就绝对不会变成油腻肌肉男。”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当汽车驶上跨江大桥时，突然熄火停下。 迎着文九皋疑惑的眼神，文约开口：“雨水太大，车抛锚了。” 幸好天黑地暗，这片地区又路灯稀少，文九皋看不到青年微红的脸颊和那飘移不定的心虚眼神。 抢在文九皋开口之前，文约赶紧说：“老大你等一下，我下去看看，应该马上就能修好！” 大桥空旷无人，只有哗啦啦的雨幕。 车门打开，冷空气瞬间进入，文约身披雨衣快速从车内钻出。文九皋从包里拿出雨伞，正想跟着一起下去看看，突然—— “轰隆！” 天际闷雷迸发，云层中白芒闪烁。 文九皋等待许久的雷霆终于到来。 她却两眼一黑。 晕了过去。 第2章 实地调研 不知过去了多久，文九皋重新恢复意识。 睁开眼的第一反应是： 她瞎了！ 视野内灰蒙蒙一片，灰得十分均匀、没有瑕疵，仿佛整个人陷落进一团巨大的还未凝固的水泥里。 不过片刻后了悟过来，哦，原来这是她的大脑……不对，识海。 这种认识是自然而然产生的，像是一个失忆的人接触到某样事物时，脑海中自动跳出来的相关回忆。 应该是那晚第一道雷霆出现于天幕之上时，启封了识海和她体内的某些东西，这才让她昏了过去。 究竟是什么东西？ 遵循着心中模糊的指引，文九皋在自己灰色的识海里肆意地游啊游，如同鱼儿畅游大海。 虽然四周极为均匀的灰色“水泥”毫无变化，但她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眨眼间已经“游”过了很远的距离。 终于，灰色视野的前方出现了一个黑色小点。 再一眨眼的功夫，便抵达了“黑点”近前。 这是一座堪称顶天立地的黑色巨石，静默伫立在灰色识海中央。 它没有周围灰色海洋那般均匀平滑的色调，黑得深浅不一，根本谈不上好看。 但它沉默无言，庞大高耸，像从亘古守卫至今的黑甲卫士，斑驳的甲面上是屹立不倒的岁月留下的痕迹。 心中正在惊叹之时，黑色巨石正对着她的这一面突然快速划过一道白芒。像是某种常年未曾启动过的显示屏开机时的屏闪。 紧接着，一列列未知文字渐次浮现，布满整面石壁。笔画繁复，金光内敛，每一个字符都仿佛一段古老神秘文明的微观场景，融万千大道、时代风云于一笔一划之中，凡夫俗子难以窥其奥秘。 虽身处自己的识海，却依旧看得文九皋脑袋发胀。 她强忍疼痛，竭力睁大识海中不存在的“眼睛”，朝布满黑色石壁的金色文字看去，却发现自己只能看懂其中一部分。 能看懂的那部分在她看过之后，字符的金光快速黯淡下去，像是完成了传递信息的使命，自此消失不见。 很快，石壁上便只剩下她看不懂的金色字符继续散发着煌煌辉光，等待着识海主人的阅读。 文九皋猜测，八成是由于自己目前实力不够，才无法读懂巨石上剩下的信息。 她清楚地感知到那些消失的字符已化为更加明确深刻的记忆烙印在了脑海深处。这段记忆不像是阅读文字所得，更像是她本就拥有的一段固有认知终于破开了将其遮盖许久的毛玻璃，开始显露真容。 也让文九皋此刻对自己的身份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她确确实实是一道真的不能再真的雷电。 可既不是天气之雷，也不是什么风力、火力、水力、太阳能等等科技之电。 她是世间唯一一道应运而生的九天雷劫。 至于为什么叫九天，而不叫八天、六天、十天…… 文九皋不知道，不过这应该不重要。 根据刚刚出现的记忆，她能够“运雷霆于掌上，致万法在目前”，但职责也颇为重大—— “济世度人，消灾却祸，伐庙除邪，诛妖疗病，驱江湖作孽龙蛇，制泽洞伤人蛟蜃，救生灵困重之厄，超群识幽暗之魂……”? 通俗来讲就是一名宇宙治安官。 看似很了不得的样子，但可惜目前她还处于幼崽期，以上种种皆要打个折扣。 而如何才能获得健康的发育成长…… 作为天地间的唯一，幼崽要学会自己养活自己，不知哪位前辈留下了一本《九天雷劫养育指南》，烙印在随金色字符一起到来的传承记忆中。 【九天雷劫之力出自虚空混元气】 文九皋抓住重点——她的成长离不开“虚空混元气”。 紧接着，便是获得这种能量的方法…… 【一步一个脚印，徒步丈量世界】 然后，没了。 文九皋：？ 就这？ 就这？！ 这真的不是什么APP开屏鸡汤语吗？ 不死心的文九皋又把脑内记忆翻来覆去认真研读了七八遍，可再没有什么其他有用的信息了。 没有任何人类小说影视剧里那些牛逼轰轰的传承功法、心法秘籍，只有那光秃秃的十二个字。 无法，她只得对着这十二个字开始琢磨起来…… …… “皋皋，你终于醒了！” 文九皋刚睁开眼睛，耳畔就传来文约激动地小声呼喊。 稍微一使劲，从对方紧实的胸肌沟壑中抽出被紧握的左手，强调道：“叫老大。” “……老大……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舒服？没有，我现在精神得不得了，呵——欠——”文九皋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精神抖擞地下了床。 这里是文约家的客房，床头正对着的复古挂钟上显示此时正值上午9点。 “哗——”的一声拉开窗帘。 窗外碧空如洗，艳阳高照却不似正午的灼热，阳光洒进室内，整间屋子也跟今日的好天气一般亮堂堂的。 “我怎么会在你家？我昏迷多长时间了？”她以为睁眼就是医院病房天花板呢。 此话一出，文约的神情开始变得一言难尽起来，抿了抿唇，说：“我当然第一时间就把你送到医院了，可是，医生说你一切正常，只是……睡着了。” 睡着了？ 嗯……确实十分合理。 只是意识沉入识海而已，又不是身体真出什么毛病了。 文约：“但你这一觉睡了两天三晚！你……真的一点也不饿不渴吗？” 当文九皋从医院回来后一直睡到第二天傍晚还没有清醒的迹象时，文约开始陷入恐慌，多次试探对方的脉搏和呼吸后，还是决定将其再次送到医院。 无法清醒倒是其次，身体长时间不吃不喝可是会出大问题。 然而医院给出的结论依旧是睡着，并且期间经过多次检测，表示这小姑娘身体营养充分、代谢正常，各类脏器也运行良好，甚至还有越来越好的趋势，再用医学手段给她额外补充营养只有坏处没有益处。 二次入院后，文九皋只在病房里躺了一天不到，其诡异的身体状态就已经小范围的流传开去。 文约看着接连不断从僻静的VIP病房门口“不经意间”路过的医生护士，深觉再待下去自己的小青梅怕不是要上解剖台。 于是，连夜办理出院手续，把睡得像死了一样的文九皋重新安置在自己家中。 听罢，文九皋第一时间摸向自己的肚子—— 没有一点饥饿感，反而有种刚饱餐一顿的充实感。 最终，不放心的文约还是去厨房熬了碗稀饭，随后顶着两个黑眼圈回房补觉去了。 文九皋独自在餐桌旁“吸溜吸溜”喝完粥，便离开了。 从楼栋大厅里出来的那一刻，她眯起眼，仰头伸手虚挡住阳光，深深呼吸了一口久违的新鲜空气，从指缝中漏下的日光在少女仰起的雪白面庞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文九皋望向楼群高顶不规则的空缺中湛蓝如海的天空，一时间，思绪纷飞。 一百年前，龙华联邦的出现结束了蓝星上多国分裂割据的混战局面，统一后的蓝星经过百年间的建设发展，各项事业均有了长足进步，光脑技术、仿生科技、智能机器人，以及被联邦高度重视并投入大量资源的星际探索与开发…… 如今，联邦已在蓝星所在的艾什玛依星系开发出3颗移民星球，其他的各类矿星、资源星、接驳星等等更是数不胜数。 然而，人类一发展，星球就叹气。 蓝星的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空气重度污染的播报声更是各种随身电子设备里的常客。 当然，面临环境恶化，人类也没有坐以待毙，除了开发移民星球，联邦也出台了一系列环境改善政策，效果虽达不到立竿见影，但根据近20年的指标监测数据，蓝星环境确实有在一点点变好。 尽管如此，像今天这样的天空、空气依旧十分难得。 像有一只巨大的吸尘器，一夜之间将天地间残留的扬尘与废气污浊全部抽走，一下子变得天朗气清、无限澄澈。 因着这份难得，这会儿小区里遛弯散步的住户肉眼可见比往日要多。玩闹嬉笑的孩童，推着婴儿车的妇人，健身唠嗑的大爷大妈……文九皋还见到了文约家隔壁常年足不出户的技术宅邻居。 此刻，胖胖的青年正带着耳机沿着小区绿化带漫步，满脸享受地沉浸在耳机播放的内容里。 被眼前和谐美好、生机勃勃的气氛感染，文九皋走出小区大门时脸上还挂着不由自主的笑意。 她习惯性朝附近的空轨站台走去，准备去市中心的大型商超买些日用品再回学校宿舍。 为着打工和攒钱，文九皋选择了暑假留校住宿，两个月的假期现在刚刚过去一半。 作为一名孤儿，文九皋其实并不缺钱，因为联邦对所有具备营业资格的福利院有一条硬性规定，那就是院内孩童满18周岁前，必须由福利院承担其学杂费和生活费。 而文九皋16岁参加高考，也就意味着她大一大二两年的学杂费、生活费继续由福利院承担，再加上大一两个学期拿到的高额奖学金，如今她也算小有积蓄。 可是钱嘛，谁会嫌多啊！ 脑海里罗列着购物清单，一边走向空轨站台。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脚步一转，选择了徒步朝四五公里外的商超而去。 ……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对于没有头绪的问题，将思路归零，从最简单的浅层意思去看待，怎能不算是一种另辟蹊径？ 【一步一个脚印，徒步丈量世界】 文九皋花了两天时间，才最终确定这句话确实仅仅停留在字面意思——只有一步一个脚印的徒步行走才能使体内的混元气有所增长。 这两天里，她从商超、学校、城市公园到新泽市偏僻的犄角旮旯死胡同，把双脚能走到的地方走了个遍。 第二天傍晚，当文九皋呈大字型瘫在宿舍床上时，估摸着自己这双腿少说走了七八十公里。好在她平时就勤于锻炼，体能优异，两天下来并没有累到无法行动。 而识海中的变化虽然细微，却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黑色巨石周围一成不变的均匀“水泥灰”依稀变得不再那么均匀。一些比原来“水泥灰”再深上几个色号的深灰色尘埃，雾气般飘荡在黑色巨石周围。 相比起水泥灰的海洋，这些深灰色尘埃宛如海上某个船员吸烟时呼出的一口烟气，对比起整片大海而言微不可闻、微乎其微。 但文九皋感觉到，它们正是能够让她强大起来的“虚空混元气”。 至于走路增长修为的内在逻辑？ 文九皋想了下，发现这也很合理。 别说宇宙治安官了，联邦中各级治安官走马上任后首先要做的，就是深入辖区角角落落，摸清管辖领域的基本情况——统称“实地调研”。 除了走路，文九皋还用跑步、自行车、陆上电车以及空轨、地铁等各种交通方式试验了下，发现“徒步”准确来说指的是行进速度不能超过凡人肉身极限。 因此，跑步和慢速的交通工具移动同样可以增长混元气。当然，二次光临的重复路线是无效的。 随着行进的路程越来越多，识海中的虚空混元气会同步随之慢慢增多，然而增长速度极其缓慢，两天时间才攒了“一口烟气”这么一丁点。 看看！ 多么像实地调研啊！ 一旦快速移动或者只重复去一个地方就停止“绩效”累积，只有不敷衍、不搞形式主义的慢慢看、各处瞧，才会被看做是能增长“工作经验”的有价值的调研！ “滴滴……滴滴……滴滴……” 这时，光脑突然弹出一条通话请求。 文九皋点击接通，里面传来一道慌里慌张的年轻男性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文九皋吗？” “是我。” “你来下新泽市第一医院吧，安博约是你朋友吧？他……他死了。” 注?引用自《道法会元卷之五十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实地调研 第3章 葬礼 夜晚。 开星学院某间双人宿舍里，一盏灯也未开。 温塔公司最新发售的C型光脑——无极169代正兢兢业业放映着新泽市广播电视台的新闻频道。 几乎占据一整面墙的巨大光幕成为乌漆嘛黑的屋子里唯一的光源。 光幕中传出女主播严肃端庄的声音：“各位观众晚上好，今天是龙华历3052年8月1日星期二，欢迎收看晚间新闻节目。首先为您介绍今天节目的主要内容——” “联邦科学院与星航联共同公布开星计划最新重大推进成果，渊明星系或将成为人类迈出艾什玛依星系后探索的第一个外域星系，相关专家表示，渊明星系很大概率将出现人类之外的宇宙智慧生命； “星际移民署发布公告，萃锦星第三批移民名额开始发放； …… “男子枪杀治安员，抢劫银行后潜逃，新泽市治安司发布50万联邦币重金悬赏令； …… 沉浸在挚友去世打击中的文九皋红着眼睛扭头，记下了光幕上的“50万”照片。 现在距离惊闻噩耗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 文约，就这么死了。 死于食物中毒。 今天白天，她和文约的二姐安博橙一起去看了意外发生时的监控。 画面中，身穿白大褂的文约正独自一人在某位教授的实验室里做实验，原本一切正常，如果他没有去吃身旁容器里长得像茶叶的缠丝灵芽的话。 文约就读于开星学院的外星植物学专业，和蓝星以及外星球上各种千奇百怪的植物长时间相处是常态，并且当他全身心投入某样研究时，经常会直接上嘴，用自己的身体来测试样本。 勇得一批。 周围的老师同学无数次提醒他这种行为的巨大风险，文约也诚心听取了这些劝诫，但当他再次沉入钻研时，总是会“旧疾复发”。 如果李医生在场，大概会感慨这俩可真是卧龙凤雏，不愧是发小。 身旁有人时还能阻止一下，但这次是暑假时间，整个校园里也只有零星几个老师和学生。 意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发生了。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凉了。 几天前才见过的人，没得如此潦草和突然。 此时，文九皋一个人身处黑暗的房间里，仍觉得有些恍惚。 从伤怀中抽离思绪，文九皋打开光脑给文约同专业的室友发去了询问信息。 【皋同音高：这个缠丝灵芽，毒性这么大吗？】 【旧日辉光：节哀啊，学妹。缠丝灵芽其实之前已经是学界公认的对人体无害的外星植株了，但博约腹中的那株是最近几年才出现的异变种，有剧毒，确实能令人当场毒发身亡。】 【而且，异变种和普通种在外形上几乎一模一样，靠肉眼根本分辨不出来。当时实验室里那些还没来得及进行仪器筛选，博约他……太专注了，没有留意，唉。】 异变种…… 文约确实曾跟她提过，最近几年联邦已开发的那些星球上突然出现了许多基因变异的新物种。就植物来说，有些是变在外表，有些是外表不显，变在内里，还有些则是内外皆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变化。 文约吞食的缠丝灵芽显然是第二种。 如此一来，这场谁都无法预料到的意外除了暗叹一声倒霉外，似乎再也做不了什么了。 文九皋不是会过度沉溺于伤愁中的性格，只是她身边关系亲密的好友本就不多，严格意义上的“闺中密友”只有两位。 其中一个半年前去参加联邦保密项目了，至今杳无音信，仅剩的文约又突发意外而亡。 文九皋悲伤地想，难道她们雷劫一族还隐藏着天煞孤星的命格？ 深夜emo了一会，文九皋很快便把三千烦恼丝团吧团吧丢出脑外。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 第二日睡醒，文九皋再次满血复活。 早早起床出门，买了校门口的鸡蛋灌饼充当早餐，随后步行去了上个月打工的便利店。 来这里，是为了辞职。 文九皋打算抓紧暑假最后的时间，去往更多的地方，来修炼积攒识海中的混元气。开学后学业繁忙，很难有大量空余时间去到处跑了。 天煞孤星什么的，无非是证明她现在还不够强，相信只要实力到位，给人类起死回生这件事终有一天将不在话下。 脑中的想法一个比一个胆大妄为，目标一个比一个异想天开。 文九皋认为，她既是天地间的唯一，必不能被保守平庸所困缚。 回归眼下。 也许是现在识海中混元气太少的缘故，她暂时感受不到身体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反正是没有新泽市这几天的空气污染指数变化大。 今天的空气似乎比几天前她刚醒来那会儿还要好上一些，文九皋行走在群楼环伺的钢筋水泥丛林里，不见丝毫绿意，但竟隐约有鸟雀昆虫的鸣叫声从不知何处传来。 街上的路人也比往日要多，几乎所有人都怕这几天的环境变化只是昙花一现，纷纷将除了睡觉上班以外的时间，几乎都安排在了室外。 几天下来，约饭逛街、出游踏青的人数暴增。路过城市中心广场时，人头攒动，热闹非常。 不过奇怪的是，竟然没有官方站出来宣传报道这件生态环境大幅度改善的喜人政绩。 中午，告别便利店老板依依不舍的目光，文九皋就近去了常吃的街边麻辣烫，“老板，我要这些，再加瓶豆奶！” “好嘞！”胖墩墩的老板热情招呼了一声，随后瞥了眼盆中比往日要少一半的菜量，内心颇有些怀疑自家小店的味道是不是不符合市场方向了。 由于文九皋饭量太大且常常光顾，在胖老板这里早就混成了熟客，这姑娘每次夹进盆里的食材一个饭碗根本装不下，为保证人家吃上口热乎的，店员们会根据她干饭的速度依次端上三大碗。 可是今天，这孩子点的菜盛满一碗也就够了……诶不对，老板突然反应过来拍拍脑门，人家就算吃得少了也只是变成了正常人的饭量而已，他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智能化烹饪一体机的高效运作下，文九皋的麻辣烫上得很快。 虽自觉醒后饭量不如往日，但她对干饭的热情却是未曾改变。文九皋陶醉地吸了口面前大海碗中飘出的辛辣和浓香，满心愉悦地开始埋头炫饭。 快吃完时，文九皋顺嘴问道：“老板，今天怎么不见小町？”小町是这家店负责上菜的机器人，圆头圆脑圆身体，极受广大食客喜爱。 胖老板笑咪咪对她挤眉弄眼：“正要跟你说呢大妹子，吃完别急着走，今天店里搞活动，回头客送鲜花饼！小町在做着呢。” 闻言，文九皋双眼唰的一下就亮了，“鲜花饼！什么花呀？” “牡丹花！我们店后院种的几株牡丹这几天开花了！”老板眼角笑出了褶子，整个人都散发着喜意。 牡丹花？ 文九皋瞅了眼店外艳阳高照的盛夏景象。暗忖，现在是牡丹花开的季节吗？ 周围听到的食客们不由凑过来加入唠嗑。 “真的假的？牡丹那么娇贵，不是四五月的花期吗？这可都八月份了！” “老板你上周不是还说你们那院子搁市区就是个摆设吗，种啥啥死……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高科技？” …… 一片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里，大家都觉得老板在骗人。 小店后院那几株当初被随意种下的牡丹，许多熟客都见过，不说自然种植条件下花期不对，前段日子刚刚枯死的植物也不能如此随便就死而复生啊！ 这不科学！ 文九皋没有参与讨论，也没有过多纠结，心说自己这道雷电都觉醒了，科不科学的一切皆有可能。 吃饱喝足，将鲜花饼装进背包，文九皋婉拒了老板发出的跟其他客人去后院看牡丹的邀请。 下午她还要去参加文约的葬礼。 联邦在向星际时代迈进的同时，人民平均寿命也上涨至150岁，与越来越长的生命相对应的，是人们对身死后仪式的愈发看中。 繁琐的葬礼之后，还有停灵期，先进的防腐冷冻技术加持下，龙华联邦的遗体停灵传统已经由7天渐渐发展成了9天。 安家把文约葬礼的举办地点设在了新泽市北郊的邙山陵园，文九皋照例准备徒步过去，于是便不敢耽误时间，吃完就即刻出发。 抵达时，仪式正好开始。 有别于城市区日渐拥挤的高楼大厦，邙山陵园极为开阔，太阳光无遮无拦地洒下，将天地照成了明晃晃的一片。 内圈的陵园广场青石地砖平整洁净，中心屹立着一尊雪白的巨大雕像，那是联邦首位功勋领袖万俟鸿岚，100年前正是他带领着当时陷入世界大战中的龙华国守土开疆，完成了蓝星统一的伟业。 远处栽种的几棵参天古木，在视线尽头化为了一条绿色的天际线，将广场与外围的墓园分隔开来。 此刻，陵园广场被乌泱泱的黑衣人群填满，葬礼主持人站在万俟鸿岚的雕像旁高声念诵着悼词。 文九皋默默融入前来吊唁的黑衣人的海洋，站在队尾跟着一起走流程。 现场除了安家三姐妹，她还看到了李医生和文约的部分同学老师，除此之外，剩下的大部分面孔就完全不认识了。 安家作为老牌的联邦矿产企业，在新泽市权贵圈层里人脉众多，死的虽然是安家才认回来没几年，没有丝毫接触集团产业的小儿子，但毕竟有着安家小少爷这个名头，因此前来参加仪式的人也有不少。 当然，大部分人只是借着告别死者这个由头，想要抓住与在场上层权贵阶级交好、谈合作的机会。 轮到文九皋上前做告别礼时，场上已经不剩几个人了，安家三姐妹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等着仪式结束就收工。 此时，一个黑衣保镖突然从场边小跑到老二安博橙身边，低声汇报了什么。 文九皋虽然主观上对安家发生的事并不感兴趣，但架不住变得越发灵敏的听力把远处的谈话声自动带到她耳边来。 文九皋：浅听一下。 “……真不知道老头子有什么魅力，让那群老古董这么维护，一会儿我就用光脑亲自致电！” 安博橙没有上妆的素净面庞上依旧维持着身处葬礼时的庄严，与红唇张合间的轻蔑话语显得格格不入。“儿子死了这种事情当然要让他这个父亲第一时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