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之往后退于两尺外,朝林安和陆离拉开距离。
“回郎君,随之儿时曾见过在乡村嬉戏的儿童跳过这番舞。”
“好,不愧是我林家的女儿,果真是记忆超群啊。”林安哈哈大笑起来,注意着陆离的神情。
陆离沉默半响,深深吐了口气:“能有今天这番成就,还是要多亏了伯父。”
林随之眨巴了一下眼睛,长睫毛像开扇一般,忽上忽下。我自己厉害,跟他有何关系?
很快,周围的人见事情平复,陆续散开。陆离今天原本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现见目的已然达到。拉起林随之向林安告辞。
——
“你儿时曾在京城之外的地方待过?”陆离斜靠在马车柱上,抬起眼眸漫不经心的问。
林随之正襟危坐,原主原是京城贵女,按常理来说,当然不会在京城之外的地方待过。
她脑中沉思一番,淡然开口:“我既担贵女之名,必胸怀天下,为百姓所筹谋。”
说完,她反应过来这话说的未免有点太夸张,只想着应付过去,忘记原人设了。
陆离听完她的话,嗤笑一声:“世子府下有一家丝绸坊濒临关门之际。林小姐既然胸怀天下,不如从这做起。”
林府将林随之嫁入府中,就是为了将他的权利一点点掏空。原丝绸坊生意相当好,冠绝京城。
直到一年前,林安在朝廷建议将丝绸坊扩大,并短暂接手。丝绸坊的生意被林安搞的一塌糊涂,名声狼藉,这才濒临关门。
不如就将他培养的所谓的贵女,去看看所做成果,也能赌上他的嘴。
陆离不轻不重的摩挲了两下手指,试探着林随之的反应。只见她走神了。
林随之单手撑着下巴,一脸沉思的模样。她从陆离说出道番话后,脑内已经从种桑树到了织布衣料。
如果自己能在京城立足,还能拥有自己的事业,岂不快哉。可问题是面前的陆离有这么好心?只怕是想要靠自己稳住林安。
陆离假装看马车外的市集,余光闪过林随之脸上的每一处表情。果然细作连收敛都不知如何收敛?
他脸上表情黑沉沉,马车内的气氛已到达最冰点。
林随之猛的一拍手:“公子此言甚有道理,择日不如撞日。”她凑到陆离旁,朝前面的马夫说:“去世子府下的丝绸坊。”
陆离望着近在咫尺的林随之,肤若凝脂,樱桃色的小嘴一张一闭,左眼下的红痣显得格外诱人。莫名的他有一丝紧张。
此时,林随之也感受到了陆离的视线,后颈一僵。转头对上陆离深色的眼眸,正欲说些什么缓解尴尬时,马车却在此时掉头。
林随之因惯性向后倒去,眼睛一闭准备出丑时,陆离伸手将她拉入怀中。
两人相顾无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林随之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猛然增大的瞳孔暴露了她的内心。
林随之快速将头转开,整理好衣袍直起身:“公子多谢。”
陆离感受着她离去的余温,轻咳一声:“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林随之双眼含笑凝视着他:“嗯。”
心里却在吐槽,在这个世界,我要面对两个绊脚石。你就是其中一个,我要是不对你客气点,以后身份暴露,我还能有好下场吗?
陆离只当林随之心情百变,脸上种种小神情都出卖了她。
——
“这是府下的丝绸坊?看着别有一番风味。”林随之看着眼前飞檐翘角的房屋四角高扬,每个屋檐角下都挂着一长串风铃,随着微风摇动,发出‘铃铃’作响。
踏进丝绸房朱漆大门,陆离免去劳工向他们行礼。许多木制织机正在由劳工运作。后门推开,曲折的长回廊连接染织布料的后院。
林随之正沉浸于美景之色时,秦馀贱兮兮的声音从染料缸背后传来。
林随之脸一下就垮了下去,说错了,这里还有个撒风景的。她努力挤出一个虚假的笑容,朝他微行礼。
“公子,可是有何事。”
“林小姐,这礼秦某我可受不起。”秦馀朝陆离挤眉弄眼一番,眼里尽是调侃之意。
陆离冷眼看着他:“衙门的事都处理完了?”
秦馀凑近林随之旁轻声道:“伴君如伴虎,你就不怕呆在陆兄身旁遭遇不测?”
林随之眼皮向下微垂,抿嘴微笑说:“自古夫妻本一体,陆大人安危,随之看着比自己的命还重。”
陆离挑眉抬眸似意外,秦馀努力压着笑脸,把诞生至今的悲愁的想了一遍。
在陆离黑着脸即将爆发时,一个劳工进来打破了局面。她用粗布制成的麻衣,揩了揩头颈的汗。
“公子,小姐。织布步骤不知哪里出了错,好家伙,都没法解决。”
林随之从袖中掏出丝帕:“交卒了。”
劳工讶然连忙挥了挥手:“小姐客套,这本就是我们本身职责。当年我无业家有幼儿,幸得陆公子给已营生,这才从早些年的乱世活下来。”
林随之微微惊讶,看不出来陆离人这么好心。
陆离听完倒是没表情:“织布出现何难题了?”
劳工恭敬回答道:“大量丝绸线塌纡。”
林随之于脑中沉思一番可能出现的问题:“劳烦一起过去看看。”
几人重新回到丝绸坊里屋,劳工整齐划一的踩动踏板,梭子一下下打入,万千丝线从织布机整合。
林随之围着织布机转圈,细心注意着劳工的动作。
秦馀看她这样不免挖苦:“林小姐,难不成打算看出问题所在处?”
林随之睥睨他一眼,并未作答。她将其中一个劳工的梭子拿下,细细端倪起来。
“梭子内部微小变样,梭子本身由竹质制成,在反复高速穿梭中,容易变样。”
“唉,看不出你还会这些。”秦馀见她真有两番功夫,不由惊讶。
“然后我会命人去栈房取新的。”陆离也想不到林随之。一大户人家女儿,竟会得知这些。
“既然随之懂得这些,那我便将丝绸坊放心交付于你。”陆离说完打量着她的表情,想要看出些端倪来。
“公子既如此放心我,随之既不负公子重望。”林随之乖巧回答,自己必要在这京城闯出一番事业。
秦馀想上前说些什么,陆离眼睛微斜遏制了他,只好作罢。
“小姐您不愧是京城典范,曾听闻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并不知小姐你也会我们这些下人的事。”劳工真心夸赞到。
林随之蹙起眉头:“为何要说自己是下人?”
在她原本的世界里,兽人平等,不存在等级这一说法。人类世界如此先进,没想到竟也有这种制度存在。
其余三人都诧异的看了林随之一眼,劳工很快反应过来,“人各有命运,我现在的日夕也很餍足了。”说完,便预备去收梭子。
餍足?林随之低眸看着她因为常年织布而粗糙不堪的手,明明织着京城最好的布料,却穿着最粗鄙的布衣。这样的过活,也能叫人餍足吗?
秦馀强忍着内心想斗眼的冲动,因为她父亲林安派人来搞砸丝绸坊,布料也不至于贩卖不出去,劳工们过着这种生活。
陆离细细品味她这一番话。想来之前林安估计是猜到自己会将她安排进丝绸坊,并刻意教了些,让她今日有出头的机会。
林随之心思城府,当真很深。那自己不如推波助澜一把,讲错的消息,传入林安。当他在皇上面前弹劾自己不实消息时,是会相信谁呢?
“秦馀,前两日叙州不是来了批新布料,尚在路途中还未送达,估摸着这两天就该入京吗?”
秦馀很快反应过来陆离的想法:“对啊,这批布料皇上很重视,要是中途出现意外,我们可不好交差。”
两人说完后,试探着林随之的表情。只见她,东瞧瞧西看看。
陆离脸色越来越黑,像墨水能滴出汁来,林随之丝毫没有反应到。
“这地方甚好,不如以后我日出用来这日落在回府中可好?你们刚才在商议何事?”林随之终于看完屋中所有地方,一转头便对上了陆离那吃人的目光。
不是吧,自己不过看了看屋中的一些东西,至于心胸如此狭窄?方才他俩不会在议论自己坏话吧?林随之在心中暗暗吐槽道。
陆离看着林随之懵懂的眼神,以及她那因马车颠簸发簪处翘起的头发,长叹一口气,“你可以便好,刚才我们只在唠家常。”
秦馀急了,这林府出来的还真是不一样。哪怕是得知情报,也能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但看她这副样子,似乎真的没听进去。
“林小姐,这批布料如何安全运送可有提议?”秦馀不顾旁边陆离的眼色,依旧试探她。
布料?所以方才他们在议论布料的事,为何陆离只告诉她在唠家常?林随之眼睛咕噜一转,没有陆离的指示,她不好胡来。
“这是你们官人的事情,随之不好多嘴。”
秦馀还想说时,一旁的陆离打断了他:“今日就到这里吧,随之你且跟我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