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锋利的眉眼闪过一丝讶异,剑眉微挑。望着林随之那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秦馀说得没错,此女心思深沉,极擅伪装。
林随之感受到他注视着自己的眼光,心虚的不敢抬头。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模仿记忆中大家闺秀的语调,细声问道:“公子,妾身明日需做何准备?”
“与你从前赴宴一般无二即可。”陆离语气淡漠。今日他在林府面前落了林随之的面子,那边立刻传话施压,要求明日宁王府的宴会共同前往。他只能答应。
从前一般无二?林随之小脸皱成一团,她哪里知道原主之前是怎么样的。
林随之强作镇定,“妾身有些乏了,先行告退歇息。”
陆离以为她是想独自行动好探取情报便也没太在意。
回到闺房后,林随之悲从中来,穿回去,我马上就要穿回去。这地方待不下去一点。
“笃笃笃。”门外响起叩门声。
林随之赶忙跑去门口开门。
“少夫人,晚膳已备好。少爷在楼下等候您一同用膳。”
林随之随李嬷嬷下楼。偌大的厅堂,虽有仆婢,仍显得空旷寂寥。
陆离已端坐主位。待林随之在他下首落座,婢女们便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摆上桌面,瞬间香气四溢。
林随之的眼睛瞬间亮了亮。倒也不全是坏处,至少有美食。她学着记忆中贵女的姿态,端坐不动,只等陆离动筷子。
陆离却慢条斯理地端起手边的酒杯,瞥见对面林随之虽极力维持端庄,眼神却已黏在菜肴上。他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林随之见他终于开动,也拿起筷子,开始小口进食。幸亏之前母亲教过一些基本礼仪。
李嬷嬷似乎想上前提醒什么,陆离一个眼神扫过,她便恭敬地退后一步,不再言语。
陆离看着林随之的吃相,一言难尽。虽然林随之的吃相对大度人来说较为优雅,可对于京城贵女这一称呼来说却相对难看。
林随之再迟钝,也感觉到陆离和周围婢女若有似无的目光。她忙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丝帕,极其优雅地按了按嘴角
“妾身已饱,多谢款待。”够端庄了吧?她心想。
“嗯。”陆离应了一声,“稍后绣娘会将明日赴宴的几套衣裙头面送来供你挑选。你先回房歇息。”
林随之道了声“是”,暗自松了口气,起身回房。
“吱吱,我觉得我演得还行!”她关上门,对着木马小声嘀咕。
林随之决心好好学习。一刻钟后。
林随之欲哭无泪,瘫倒在床上,成了一只颓废的朏朏。“太难了……一天学会根本不可能啊……”她哀叹。
“笃笃笃。”敲门声再次响起。
林随之以为是李嬷嬷,懒洋洋地应了声来了,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竟是提着几个精致包装袋的陆离!
“公子?”林随之吓了一跳,一秒切换人设,“有何吩咐?”
“明日衣服。”说完便转身离开。
“等等!”林随之下意识伸手抓住了他的袖袍!人类的审美她实在没底,万一挑得不好看,岂不是给原主丢脸?
陆离身体一僵,垂眸看着抓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
林随之反应过来,迅速松开:“抱歉,您明日赴宴,打算穿何种颜色的衣服?”跟着他的颜色选,总不会错吧?
“青色。”陆离脸上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不动声色地拂了拂被抓过的衣袖。
青色?林随之立刻打开其中一个包装袋,里面正躺着一套青色的衣服,正好!跟她尾巴的颜色也配!
“好,公子,那妾身明日便穿这套。”她微微一笑,松了口气。
陆离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心里怀疑更深了。林随之前后反差太大,一定很有心机。
“时辰尚早,可以去花园走走。”陆离提议。
“好!”林随之眼睛一亮,求之不得。既可以去看看那棵梧桐树,说不定这次能摔回去。还能拉上他,证明自己根本不怕那只叫黑风的狗!一举两得!她心中暗喜。
“我们一起去吧。”说完,她竟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轻轻拉住陆离的衣袖一角,引着他往外走。陆离微微一怔,犹豫一番没有挣脱,任由她将自己拉向花园。
陆府花园中各处悬挂着灯笼,映照着秋日的景致。凉风习习,带来草木清香,还有几声秋虫鸣唱。
林随之拉着陆离的衣袖,小跑着来到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秋日梧桐叶已泛黄,片片飘落。她蹲下身,仔细地捡拾起那些形状完好的落叶。
“捡这些落叶作甚?”陆离看着她专注的模样,不解地问。
“每片叶子都是大树生命的一部分呀,总不能因为它凋落了,就否认它曾经的存在吧?”林随之抬起头,眼中映着灯火,亮晶晶的,“可以洗净风干,夹在书里做叶签,多好!”
陆离闻言,心中微动。这番话,这份对凋零之物的珍视,与民间传闻她不食人间烟火的传闻,大相径庭。
“我还想看看高处的风景,”林随之指着树冠,眼巴巴地望着他,“有梯子吗?”
“嗯。”陆离压下心头异样,唤来不远处侍立的仆役,吩咐去取木梯。他倒要看看,这位贵女私下究竟是何等模样。
不多时,一架结实的木梯被两个仆人抬来架好。
“多谢。”林随之向仆人道谢。
仆人躬身:“少爷、少夫人尽兴便好,小的们退下了。”
“尽兴!当然尽兴!”只要从这树上再摔一次,说不定就能回家了!林随之由内而外地感到开心。
梯子架稳后,她提起裙摆爬了上去。眼看就要离开这麻烦之地,她才不管什么贵女人设!
爬上粗壮的枝桠,林随之扶着树干,低头对树下的陆离挥挥手,笑容灿烂:“公子,多谢你今日款待!再见啦!”说完,望着不算低的地面,心一横,眼一闭,就往下跳!
陆离心头猛地一紧!几乎是出于本能,他大步上前,张开双臂去接!
“砰!”一声闷响,两人重重跌落在铺着落叶的泥地上。
“嘶…好痛!”林随之按着右手手肘,那里传来一阵钻心的酸痛。
怎么还没穿回去?!难道非得是原来那棵树才行?林随之心如死灰。她撑着地面想爬起来,手掌却按到了一条结实的手臂。
她惊讶地扭头,发现自己正跌坐在陆离身上!她慌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又伸手去拉他。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你…你还好吗?”林随之慌得声音都变了调。
“无碍。”陆离咬着牙吐出两个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锐利如刀。
李嬷嬷和仆役们听到动静,慌忙提着灯笼跑过来。
“少爷!少夫人!您二位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会从树上跌落?可伤着哪里了?”李嬷嬷声音里满是惊惶与担忧。
林随之心虚地抬头望天,看着天,总不能说是为了回家故意跳的吧?没回去不说,还拉了个垫背的…
“我刚才在树上没站稳,这才失足落下。”
陆离探究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她跳下前那句有缘再见,他听得清清楚楚!
正待开口诘问,林随之已抢先一步,忍着痛去搀扶他,语气焦急:“公子,你伤得不轻!我们快回去上药吧!我…我手也好痛!”
一旁的李嬷嬷也迭声附和:“是啊少爷,快回屋看看伤处!”
也罢。陆离压下心头翻涌的疑云。反正已知她是林家安插的细作,何愁她日后不露马脚?
回到灯火通明的内室,两人心思各异。林随之更是心虚得不敢抬头。
她抢先从李嬷嬷手中接过装有金疮药、干净棉布的小药箱:“李嬷嬷,我来帮陆公子上药吧。您劳累一天,先下去歇息。”
“这…”李嬷嬷有些犹豫。
“去吧。”陆离发话。李嬷嬷只得躬身退下。
“公子,您膝盖好像伤到了,妾身为您上药。”
毕竟人是因她受伤的,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得先把眼前的祸事平息。
见陆离沉默不语,只阴沉着脸看她。林随之心一横,直接蹲下身,将衣袍崛起。
林随之看到血肉模糊的腿,心想一看就很疼,还好摔的不是我。
“会有些疼,您忍耐一下。”林随之轻声说道。
陆离向来漫不经心的神色,微微一顿,并未阻止她的行为。
林随之专注于伤口,并未察觉。
上完药,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受伤,母亲会温柔地对着伤口吹气。于是,她也下意识地俯下身,对着陆离的伤口,吹了几口气。
吹完,她抬头去看陆离的表情,却发现他身体僵直,表情古怪,像是疼傻了?
林随之想了想,学着母亲的口吻,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柔声道:“呼~,疼痛都飞走啦~”
她话音刚落,却感觉陆离的身体似乎更僵硬了,连耳根都泛起一丝可疑的薄红。
“你且先回房吧。”陆离迅速敛去所有异样,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无波。
林随之应了声“是”,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刚回到房间,她便看见窗户旁有一只信鸽。
林随之心头一跳。走过去解下绑在腿上的竹筒,拿纸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入府可还顺利?陆离可有起疑?”
“明日宁王府赏荷宴,勿引人猜忌。”
林随之心里一阵无奈,她知道这个信鸽是谁派来的了。
她用手捧着信鸽的头说,“一家人不出卖一家人,今天这个信你就当没给我。”
洗漱完后,林随之真想找几本女德学着看。不想,脑袋刚沾到枕头秒睡着了。
“少夫人!少夫人!该起身了!今日还要随少爷赴宁王府的赏荷宴呢!”李嬷嬷的声音伴着轻轻的叩门声从门外传来。
林随之迷迷糊糊地嘟囔着“再睡会儿”,听到“赏荷宴”三个字,一个打挺从床上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