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6 新官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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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牛肉羹本书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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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花格扇外暴雨如注,檐角铜铃在狂风中叮当作响。江州知府王大人斜倚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转动着翡翠扳指,听着师爷汇报京都来的消息。十余年的宦海沉浮,早让他将江州府经营得如铁桶一般——从河道修缮到赋税征收,从码头贸易到盐铁转运,每一处关节都有他精心安插的棋子。那些官吏们每日晨昏定省般来府上请安,就连新到任的巡检使,也要先奉上重金厚礼才能在江州站稳脚跟。"大人,那简卿卿当真要插手河道修缮?”师爷小心翼翼地问。王大人嗤笑一声,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帝君一时兴起开了女科,她捡漏得了个状元,就以为能在我江州指手画脚?”他眼中闪过阴鸷,“治水之功,向来是升迁的捷径。她这是明摆着要抢我入阁的路!”三天后的辰时三刻,雕花马车碾过江州府泥泞的官道,车轮深陷的震颤让简卿卿指尖微微发白。车帘外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像无形的丝线,顺着窗缝缠绕上来,她攥紧袖中河渠署主簿的铜印,将下颌又抬高了几分。出发时怀揣的建功豪情,此刻正被潮湿的水汽层层浸透。这座曾被描绘为"鱼米之乡"的州府,如今只剩浑浊的洪流在残垣断壁间奔涌。漂浮的木梁上挂着褪色的红绸,半浸在水中的店铺招牌歪斜着,“米行”“绸缎庄”的字迹被泡得发胀。简卿卿踩着侍卫铺就的木板跨下马车,绣着金线云纹的裙裾还是沾了泥点,远处传来的孩童啼哭让她心头猛地一颤——那哭声像极了京都家里同父异母的弟弟,此刻本该在屋檐下摇着拨浪鼓嬉笑。简卿卿压下心头的复杂,带人匆匆赶到了江州府衙。大堂里,简卿卿手持圣旨立于堂前,朱批在烛光下泛着威严的光泽。王大人带着几个官员却故意拖了半炷香才姗姗来迟,官服的补子歪斜着,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简主簿远来辛苦。”王大人捻着胡须迎上来,官服下摆沾着泥渍却掩不住眼底的轻慢,“只是治水乃百业之首,非十年八载浸淫不可,姑娘家……莫要误了绣嫁衣的好时辰。”话音未落,身后衙役们压抑的嗤笑便漫了过来。简卿卿盯着对方补服上的鹭鸶图案,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本官奉帝君急令巡查水患,王大人这是要抗旨不成?”“简大人莫要给本官乱扣帽子!”王大人夸张地甩了甩衣袖,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简大人就想拿本官开刀吗?”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道:“本官在江州治水十二载,哪年不是亲力亲为?去年洪灾,我可是三天三夜没合眼!”简卿卿正要开口,王大人却猛地提高声调,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这些年,本官夙兴夜寐,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懈怠。倒是简大人,一来便颐指气使,拿着鸡毛当令箭,莫不是想陷害本官于不义?”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却干得没有一滴泪。其他的官员们交头接耳,有人偷偷打量简卿卿的脸色,有人则对着王大人连连点头。王大人得意地瞥了简卿卿一眼,突然整了整衣冠,抱拳行礼。“虽然简大人是帝君钦点的状元,是首届女科第一人,但为了本官的清誉,为了江州百姓,我就是拼着头上的乌纱不要,也要上书告你!”简卿卿只觉得眼前发黑,指尖微微发颤。她曾幻想过,凭着状元的身份,凭着女科第一人,定能在江州的这次治水中大展拳脚。可眼前这一幕,彻底击碎了她的幻想。那些官员们看着她的眼神,有的幸灾乐祸,有的不屑一顾,更多的是等着看好戏的漠然。而当她瞥见王大人身后的通判、推官们,个个对王大人点头哈腰,谄媚之态溢于言表时,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张盘根错节的大网。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水顺着屋檐倾泻而下,如同简卿卿此刻混乱的思绪。她握紧了手中的圣旨,却感觉那象征着无上权威的黄绫,在这一刻竟如此单薄无力。然而现实的巴掌比预想中更凌厉。当她带着侍卫踏入临时搭建的治水衙门,案头堆积的文牍早已蒙上薄灰。负责记录灾情的书吏故意将算盘拨得震天响,报出的受灾户数与昨日毫无二致;河道巡查的衙役敷衍地比划着水位,腰间佩刀却连锈迹都未擦拭。更让她绝望的是,那些曾在京城对她恭敬有加的侍卫,此刻竟个个低头缩颈,任她连番催促也只推诿“地方复杂,不便插手”。简卿卿不知道的是,她在家中因为被兄长欺压,被父母漠视,长久的隐忍压抑让她一招得势,不自觉地凌傲起来。起初那些侍卫确实想在她面前讨好卖乖,博个好前程。可惜此时的简卿卿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一路上她趾高气昂,早把人得罪光了,试问现在还有谁愿意听她差遣?另一方面,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些侍卫精得很,自然不会做这样的蠢事。总之,这一日诸事不顺,把简卿卿气个半死。暮色渐浓时,简卿卿独自站在坍塌的堤坝上。潮湿的风卷着水草腥气扑面而来,远处难民点的篝火明明灭灭。她想起临行前兄长那看好戏的表情,想起河渠署同僚意味深长的眼神,终于明白了自己此刻的处境。那些被她视作“下人”的侍卫,此刻正聚在驿站角落窃窃私语,谈论着“娇小姐不懂人间疾苦”;而本该协同治水的地方官,早将她的巡查视作京中权贵的儿戏。江水在脚下翻涌,倒映着她倔强的身影。简卿卿摸出怀中泛黄的治水图册,墨迹在水汽中晕染开来。她使劲咬了咬牙,眼里迸射出浓浓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