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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爱丽丝日记[番外]

作者:一片桉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20xx年4月16日,天气,晴。


    我在郊外探寻古迹取材时,在一条地下暗道里捡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一卷古老残卷,看上去岁月悠久。


    我并不能看懂书卷上的古老文字,于是求助了古文字专业的学生。他说这是一种千年前的古文字,翻译起来要些时间,于是我们约定一周后给我卷中内容。


    20xx年4月23日,天气,晴。


    我很难形容这些天的遭遇,这与我的认知并不相符。此等怪事着实匪夷所思,可又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不容置疑。


    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将此写进日记。


    我又一次来到那捡到残卷的古迹。


    从外表来看这其实是一座城的遗迹,却不知为何从未记录在册,石头雕刻出来的名字早已破败,城内也是一片废墟。


    五天前我本是来二次勘察,却在傍晚离去时迷失了道路。这条路并不复杂,可无论我回头与否,最终眼前出现的都是这座古老的城。


    而且看起来很不一样,门口刻着城名的石碑简直焕然一新。而我也终于知晓了这座城的名字——


    临春。


    我没有回头路,只有进城一条路。


    而我刚靠近半掩的城门,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血腥味,紧接着一根缠绕着黑气的机关萧迎面扫来,我下意识退后几步,它却横在门口,似是在拦路。


    “外来人?你是谁!”一个凌厉的女声这么问我。


    我寻着声音朝暗处望去,隐隐可以看到一个身着古时战袍的人,不自觉向那暗处走去,然而愈靠近她血腥味就愈重。


    我停下脚步回答她道:“我是xx大学新闻学的学生,本来为了我们组的课题到此寻找素材,不曾想迷了路,回不去了。”


    她说:“什么新闻学什么学生?抱歉,我听不懂。”听着甚至有几分尴尬,随后小声自言自语着什么“是人啊,人怎么会到这里来?”


    出于好奇,我忍着血腥气上前去想要看清她的样子……然后就看到了很难忘记的一幕。


    这具满身伤痕血迹遍布的躯干上,没有头颅。


    我惊呼一声向后退去,在躯干边上看见了一颗女人的头。脸上的血污很多,还有一些疤痕,已经很难看出女人之前的样貌了。


    那张嘴一张一合的。原来这才是声音出出。


    “抱歉。”她又说,“吓到你了。”


    “我的头掉了,比较吓人。”


    “你别在这站着了,城外面比较危险,进城吧。”


    我很疑惑:“为什么危险?”


    “城里有人守着,城外有我守着,等这里的天亮了,你就可以出去了。”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那根机关萧不再横在城门口,附在上面的黑气散出几缕钻进了门缝里。我推开门,看见了与白天完全不符的景象。


    很漂亮,就是漂亮的有些诡异了。


    白天时的建筑塌的塌破的破,而我如今却看到街道上挂着红色灯笼,周围的店面干净整洁,甚至每家门前都挂着对联和灯笼。也不知道是在哪儿放出了烟火,一簇一簇于墨色天空绽放。这样的景合该搭配喧嚣闹市,应是欢声笑语,烟火人间。


    可没有。


    我单单听见了烟花升空的声音,街道上没有欢声笑语满人间。


    好冷清。


    我有些胆怯,但一想到她说城里是安全的,我就不愿去想最怪的结果。最吓人的还是自己吓自己,于是我继续向街道走去。


    走着走着我突然听到了“咔嚓咔嚓”的声音。我望向来源处,看见门店牌匾上写着“古鉴”,那是长乐乐坊边上的一家古董店。奇怪的是,门口掉了几只灯火未熄的红灯笼,且很高的地方挂着一根绳子,系地像公交车上的把手,空隙又大很多。


    推开门就听见了铃铛声,随后就看见一身穿布衣的少年人坐在掌柜的位置捣鼓着什么东西,那“咔嚓”声响便是少年弄出来的。


    少年弯着唇角,抬头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暂时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他站了起来,拿起了放在身后柜子上未点燃的提灯。


    “你是十一说的那个误入的人吧。”他还在摇头。


    “十一是门口的那位吗?”我问道。


    少年摇摇头,口中却说着:“对。”


    “嚓——”灯点亮了,少年的样貌也清楚了。


    他很好看,尽管肿了一只眼睛也笑得很明媚,优越的样貌弥补了脸色的苍白。纤细的脖颈上挂着一根细红绳,上面挂了一块乌黑的石头。只是他一直没有停止摇头的动作。


    他将灯递给了我,说道:“你拿着吧,这条街过去就没有灯了。那天没有哪一家敢亮灯,啊,这是不太严谨的说法。”摇头摇头再摇头。


    我接过了灯,告别过后就出了这家古董店。出门时我又一次看见了那根奇怪的绳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三尺白绫。


    像那摇头少年说的一样,走出这条街就没有光亮了,是该有一盏灯照亮前方。


    就因黑暗,任何光亮在这里都显眼。


    那是一座老宅,不必说白天所看到的,单看现在便与周围的宅子都不同,有些过于老旧、跟不上潮流了。


    那些光亮并不是因为灯火未熄,是因为着火了,整一个都着火了。


    在火焰里,刻着“欧利蒂丝”的牌匾依旧完好无损,像城门口的石碑一样不再老旧。而在大门前的两级台阶下,跪坐着一个有些焦黑的人,看起来就像是……


    我并不想这么说,可他看起来像烧焦的尸体。他拿着一只毛笔,在纸上不断写着我看不懂的血色文字,然而当他落下最后一笔时,纸张瞬间燃起,不多时便化为灰烬。


    他的身边已经有很多被烧毁的纸张了,有的化成灰,有的还有残余部分。


    他好像注意到我在看他,放下笔回头了。


    我看不出他的样子,很吓人,大抵是因为被火烧了太久,彻底毁了。可是心底却突然涌现一种莫名的情绪。


    我上前去抚摸了他的脸。他的脸很烫,许是因为被烧的缘故,但我还是停留了许久。


    两个黑黑的窟窿就这么定定地望着我,而我也看着他。正常来说我该害怕的,这太奇怪了。


    不多时我便放开了手,转身离去。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我想问问那个在暗道里留下残卷的人,到底留下了什么——既然这些自己探索过的特殊地点都有奇怪事物存在,相信那个暗道也一样。


    “爱丽丝。”


    那声音呕哑嘲哳,是他叫了我的名字。


    我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他是谁,但就是停下脚步,多看了那一眼。


    那条地下暗道在城中最大最豪华的府邸。在去的路上会遇见一个十字路口,其中左边的口子其实是一座石桥,桥下小溪一直没有干涸。这座桥姑且也算是一个口子吧,而右拐直至尽头便是那深宅大院。


    可当我走到路口,却看见了一个微笑着的少年友好地看着我。而他脚边蜷着一只体型不大的小狗,地面上还散落着许多染上血迹的白色信笺。


    他的脸很干净,身上却有鲜血从胸口不断流出,染红了蓝白相间的衣衫,而他似乎没有感觉,只是微笑着,微笑着。脚边的小狗已然看不出原本的毛色,血液凝固,身上的毛结成一撮一撮,显得它的毛分外杂乱。


    忽得,一点冰凉落在我脸上,而那微笑少年似乎也愣了一下,小狗轻轻“汪呜”一声,靠得他更紧了。


    “啊,又下雪了。”他喃喃低语。


    下雪?


    细雪簌簌而下,寒风凛凛,不多时小溪旁光秃秃的桃枝便结上霜雪,银装素裹。


    可是回暖的春天怎么可能会下雪呢?现在已经不是下雪的季节了。


    来不及想更多,我向府邸匆匆赶去,而那少年痴痴地望着落雪,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封干干净净、没有褶皱的信笺。


    小跑几步,“瓦尔登”三个字的牌匾挂在府邸大门之上,我已经看到了。


    “咳咳……”


    我突然听到一条小巷里传出了咳嗽声。


    “你去少爷家干什么?”一个黑衣少年就这么捂着腹部,扶着墙从巷子里走出来了——可他捂着的位置分明是空的。


    墨色长发束起,可以看见那张苍白的脸上有一块较大的痕迹,鼻子两侧还有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两点东西。虽然并不影响他的颜值,但就是挺奇怪的。


    “你是那个误入的人吧?说话啊,去少爷家干什么?”


    我还是决定回答他:“我在一条地下暗道捡到了一卷残卷,所以我想……问问它的主人,写了些什么。”


    “暗道?”他捂着腹部就这么大大咧咧地靠着墙坐下了,敞开的衣襟里翻出一封雪白的信笺,可以说是他全身上下最干净的东西。“啊,暗道啊……”


    “我知道了。”


    他松了手,我看见了一个,空了的腰腹……他的腹部摘除了所有东西,肠子、肾脏,包括人体最重要的呼吸器官肺。从正面就可以看见他背靠墙壁的颜色。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他开口道:“他们破开我的肚子,敲断了脊骨,缝了好几块石头进去,就只好连皮带肉连骨头带石头一起挖掉了。”


    “少爷家就别去了,没人。”他继续说道,顺手指了指微微亮的天空,“而且天快亮了。”


    我顺着他的手看向天空……光顾着疑惑落雪,一时竟没有发现天空已然微亮。


    于是告别了这个奇怪的人,我便原路返回。


    路口,那个微笑少年蹲坐在那堆散落的信旁,身边依偎着他的小狗;老宅的火焰熄灭了,焦黑的人影又一次注意到了我,但他这次什么都没说,仅仅只是看着我;布衣少年摇着头,盘腿坐在古鉴门前,依旧鼓捣着那个小物件,发出“咔嚓”声。


    到城门口时,天更加亮,风雪亦有些大了。


    一个红色身影跪坐城门正中。


    落在风雪里,只身一人饮酒醉。


    那人一袭红衣,头顶红盖头,似乎是……一位新娘。如果说其他鬼的出现只是惊悚些,那鬼新娘可以说是了解过中式恐怖便不可能不记忆深刻的存在。那正红色的嫁衣和绣花鞋一样令人胆寒。


    这位新娘应是听到脚步声了,却没有反应,只是摆好了七个白瓷酒杯,拎起酒壶一一倒满,口中念念有词。念了些什么我并未听清,许是因为风声太大,声音又小,直接吹散了。


    新娘一次次将酒一杯杯饮尽,像是要宿醉到天明。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一柄短剑,从袖口伸出,挑开了那块红色喜帕,接着就站了起来。我听到一声叹息,而后新娘便转过身来……或许不该说人家是新娘,只是个美的雌雄莫辨的臭脸少年而已。


    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很像蓝宝石,又似乎蕴含着我看不懂的悲戚。


    喜帕被风吹走,少年棕色的长发也被吹起,而雪粘在他的头发上。他忽得笑了一下,望向未有日光的天。一袭红衣,一双蓝眸,一场大雪,在黎明到来前,似乎都是如梦初醒前的,梦的最终章。


    “你拿走了他写的东西,对吗?”


    那人问道。


    “那是他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


    “这种事居然是他干出来的。”


    他好像确定就是这样,自顾自说了下来。


    天色越来越亮,城门松动,竟自动开始缓慢开启,而那开启的一道缝里透出了刺眼的白光。太亮了,有些看不清。


    我最后问出了我想知道的:“那卷东西,写了些什么?”


    “没什么。”他别开眼去,微微转身,似是不想被看到此刻的神情,可还是能窥见一二。


    他的眼睛欲言又止。


    “一些故事。”


    “关于诗,关于酒,关于春天,关于远方,关于临春。”


    欲说还休。


    “关于我们。”


    “还有……”


    最终情难自已。


    “画与曲。”


    城门大开,天亮了。白光刺眼,不得不闭上眼睛,我再看不清他的样子。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日照高头,独自站在破败的临春城门口。


    我的手机电量即将消耗殆尽,但我按下案件,出现在桌面的日期却已经是4月23日,也就是今天。


    这太奇怪了,我是4月17日误入的临春城,仅仅只是待了一个晚上,出来就过了六天?


    算了,六天就六天吧,起码明天,那位同学就会告诉我他的翻译结果了,真不知道这算坏事还是好事。


    20xx年4月24日,天气,阴。


    同学给出的翻译有限,只有一些地方名词和名字比较清晰。


    临春城,霁雪亭,欧利蒂丝,春水街,桃花溪,春水桃花,古鉴斋,长乐乐坊,瓦尔登府。


    戚十一,卢卡·巴尔萨,奥尔菲斯,维克多·葛兰兹,诺顿·坎贝尔,艾格·瓦尔登,弗雷德里克·克雷伯格 。


    *


    艾格·瓦尔登。


    爱丽丝来到校图书馆,在书架上挑挑拣拣。


    其余六人爱丽丝不知道,但这一个她有印象,她肯定曾在哪本关于历史的书上看到过这个名字。隐约记得为了课题咨询历史系的学生时,他们说会考到什么的。


    这个人在历史上很重要。


    她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叫《临朝那些事》——她记得是这个朝代。


    一个有过繁荣昌盛,又经历过外族侵略,但最终却毁于帝王昏庸无能的朝代。这个名字会出现在哪呢?


    爱丽丝翻开目录细细寻找,终于锁定了《外敌来袭——转折点》。


    办好借书手续后,爱丽丝便回到了自己在学校外的出租屋,翻开了这本书。


    这一章节主要讲述的是战事来袭前线被突破,重要情报从前线传来急需送到京城。这些情报就是这场战事的转折点,几经转手,最终将此送到京城的人,叫艾格·瓦尔登。


    而他完成这一切,最后在被屠城的故乡自刎殉城。


    堪称大义典范之一。


    爱丽丝合上了书。


    他的故乡就是临春城了吧,可惜并没有讲到其他名字的主人。她看了看放在一边的残卷,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已经无关课题了,就算课题与古物无关她也想继续查下去,她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直觉告诉她,她在临春城看到的每一个“人”都被写在这卷残卷里,那第七个呢?少了的那一个是谁?


    来日方长,先不多想了,休息吧。


    爱丽丝这么想着,正准备从桌前站起来收拾收拾,却突然失了力,“啪”一下倒在了书桌上,不省人事。


    *


    无人的街道充满烟火气,糕点吃食飘香,吆喝声层出不穷,谁人奔走其间,带着一份酥油饼回了古鉴。


    面容冷清的少女喝着菊花茶,望着门外飘雪,调侃故友情谊。


    瓦尔登府红梅初绽,雪压梅梢,板着脸的天才画家遣人处理落雪,自顾自拿出来画笔来。


    春水初生之际,一封携带花枝的信笺落于他手中,他受人之托,送去春日的思念。


    平静水面惊呼声起,有人似哀似怨控诉命运不公,苍天不饶人,所有秘密于此揭晓。


    桃花雨飘飘,春末夏初,在夏天到来前,谁吻过谁的唇瓣,留满地落花随风起。


    旧卷焚于烈火,成了黑夜中唯一的灯盏,文人跪坐其间,书卷飞扬,余烬不消,眸中仍未熄灭星光。


    七人各有千秋,最终皆埋藏在那座属于春天的城。


    *


    爱丽丝忽的从梦中惊醒,望向窗外,天空泛起鱼肚白,竟是一觉至清晨。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卷残卷。


    这是史书上没有的。


    她能对应起每个人了。


    城门口人首分离的女尸是戚十一;古鉴的少年是卢卡·巴尔萨;欧丽蒂丝门前的焦尸是奥尔菲斯;十字口的邮差和小狗是维克多·葛兰兹和威克;不知名小巷里没有腹部的青年是诺顿·坎贝尔;城门口那位红衣“新娘”是艾格·瓦尔登。


    那弗雷德里克·克雷伯格呢?


    那座鬼城里,弗雷德里克·克雷伯格呢?


    诺顿说瓦尔登府里没有人。


    可是她再没有进去过那座鬼城,也再无从得知。就连这个梦也只能记载下来供自己一人回忆。


    在旁人看来就是野史。


    不知还有多少故事流落历史长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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