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铁板上的油,滋滋作响地滑过。
那个在艺术馆和铁板烧店里都显得格格不入的黑衣青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杨欢迎的生活里激起几圈涟漪后,便彻底沉没了。
一周多过去,欢迎脑子里那张过分英俊又过分古怪的脸,也渐渐被进货单、新调制的酱料配方和外婆的唠叨挤到了角落。
生活还在继续,带着一种被强行按入新轨道的憋闷感,但外婆说得对:太阳照常升起,银河依旧璀璨。与其惶惶不可终日,不如把今天的洋葱切得再均匀些,被呛哭也不怕丢人。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欢迎这样——把焦虑恶狠狠地摁在铁板下煎熟。
外星文明的降临像一颗巨石砸进平静(或自以为平静)的池塘,激起的不仅是水花,还有沉底的淤泥。街面上肉眼可见地躁动起来,新闻里零星报道的□□事件逐渐蔓延到现实角落,带着一股末日狂欢般的绝望气息。
周日的晚上,欢迎比平时稍晚了些打烊。清点完食材,利落地锁上门,打算洗澡睡觉前在附近逛逛,呼吸下新鲜空气。
铁板烧的店面不算偏僻,但毕竟不在住宅区或大型商场附近,周围也不会经过太多人,一般上门的都是熟客。欢迎走走停停散步了不过几百米,就对初秋安静到有点憋闷的夜晚丧失了兴趣。
晚风拂过耳畔,周围的鸟叫虫鸣时有时无,正想原路返回的关口,前方路灯昏暗的小巷,隐约传来尖利的哭喊和男人粗鲁的咒骂。
欢迎步子顿了一下,随即小跑过去。
哭喊求救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玻璃瓶破碎的刺耳声响。借着巷口透进来的微光,竟看到个身形踉跄的醉汉,手里拿着个敲碎还剩大半的酒瓶,锯齿状的瓶口闪着寒光,正对着一个被逼到墙角的年轻女孩步步紧逼。女孩吓得浑身发抖,哭喊声都变了调。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欢迎不是莽夫,她迅速环顾四周——没有趁手的防卫工具,最近的店铺也关了门。但她更无法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
“喂!警察马上就到!”欢迎在绿化灌木丛里随手捡了根稍长的树枝(只可惜还是很细,怎么也称不上是武器),一边高喊吸引醉汉注意,一边飞快地冲过去,在醉汉被声音惊得扭头的刹那,她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细长树枝狠狠抽向醉汉拿着碎瓶的手腕!
“当啷!”树枝断了,破酒瓶也脱手飞出,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醉汉“啊”了一声,发出吃痛的怒吼。
“快分开跑!去大街上喊人报警!”欢迎冲着快要吓傻的女孩大喊,同时自己也敏捷地向后跳开,拉开安全距离。她没打算硬拼,只想救人并拖延时间。从一开始,计划很清晰:砸掉凶器,喊人报警,自己立刻撤退。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女孩跌跌撞撞从另个方向逃走时,那醉汉被彻底激怒,眼中凶光毕露,竟不管不顾地直接朝欢迎猛扑过来,带着浓烈的酒气和一股蛮力。欢迎已经尽力后撤,但狭窄的巷道限制了她的灵活
就在那沾着酒气和汗臭的巨大阴影即将笼罩过来的前一刹那——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夜色中乍现的疾风,速度快得几乎带出残影,从欢迎身后猛地窜出!没有电影里夸张的飞踢或光波,而是精准、狠厉、充满技巧性的近身格斗动作。
来人单手格开醉汉抓向欢迎的手臂,另一只手迅捷如电地切向醉汉的颈侧动脉!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种冰冷的效率感。醉汉连哼都没哼一声,像截烂木头般直挺挺地向前扑倒,“噗通”一声重重摔在欢迎脚边不远处,彻底失去了意识。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欢迎惊魂未定,扶着墙大口喘气。她甚至没看清来人是怎么出手的。
“你……”她抬头,感激的话刚出口,却在看清来人时彻底怔住。
月光和远处路灯的微光勾勒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轮廓。不再是纯粹到压抑的黑色,而是一件剪裁合身但更偏休闲的米白色长款外套,衬得他身形越发颀长挺拔。外套下是简单的深色T恤。最让欢迎错愕的,是他脸上的神情。
那张曾让她觉得冰冷疏离、甚至带着淡淡不耐的俊美脸庞,此刻竟带着一种……关切?他微微蹙着眉,目光在她身上迅速扫视,似乎在确认她是否受伤。
当他的视线对上她惊魂甫定的眼睛时,那紧抿的薄唇竟然……向上弯起了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某种笨拙的安抚。
“你没事吧?”他的声音响起,依旧带着那种奇特的、微带金属质感的低沉,但似乎比上次在铁板烧店时柔和了许多,少了那份干涩。
欢迎的心脏还在狂跳,但理智已经回笼。
她的掌心全是冷汗,滑腻得右手的东西都快抓不住。但下一刻动作利落已然站稳。左手指腹摩擦,蹭了蹭沾到的墙灰,“我…没事……”又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安静的巷子,确认没有其他威胁。
“呼……特别谢谢你!”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她由衷地道谢,目光盯着地上昏迷的醉汉,又补充道,“我已经让那个女孩去报警了,应该快到了。”
“不客气。”顿了顿,他答道。
这时,她注意到对方的目光落在了她紧握的右手上。欢迎这才想起什么,摊开掌心——有个小巧的金属罐子静静躺在她手心。
“辣椒喷雾,”欢迎对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小得意和后怕,“外婆给的。我才不会傻乎乎地空手跟拿武器的疯子硬碰硬呢,那不是救人,是添乱。”她晃了晃罐子,重新收进口袋。
还轻轻拍了拍。
——就很可爱。
乔奢费莫名其妙地想……啊,以库忿斯和安迷修为首的军团牲口们,这辈子也干不出那么可爱的事情来。
他看着那个小小的罐子,又看看她明亮坦然的双眼,唇边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点点,那深潭般的眸子里,也仿佛有细碎的星光落入。
“杨欢迎。”欢迎主动伸出手,落落大方,“附近那家欢欢铁板烧店的老板兼大厨。上次……嗯,在店里还没正式认识……谢谢你这么热心肠见义勇为。”虽然谈不上救命,但绝对是恩人。
欢迎甚至觉得有必要送面锦旗。
但对方看着她伸出的手,似乎愣了一下。
深邃的目光飞快地从她的手移到她的脸,又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迅速移开,落在了巷子深处某个虚无的点上。
他微微侧着头,眉头又轻轻蹙起,仿佛在专注地倾听远处并不存在的警笛声,或者是在研究墙角那一片形状奇特的阴影。
欢迎被他这突然的“走神”弄得有点莫名其妙,也下意识地顺着他“专注”的目光方向看了看——除了黑黢黢的巷子和垃圾桶,啥也没有。
她又疑惑地转回头看他。
对方似乎终于“研究”完了那片阴影,视线重新落回她脸上,但只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又飞快地垂下了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部分眸光。
他这才伸出手,动作略显僵硬地、轻轻地握住了欢迎的指尖。
他看上去偏瘦,手指也是修长的,但跟女孩子的手比起来还是大了许多,骨节分明,掌心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恒温的暖意,与他微凉的指尖形成对比。
一触即分,快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乔……奢费。”他的声音低低的,吐字清晰,但说自己的名字时,似乎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停顿,像是在确认发音。
“乔奢费?”欢迎重复了一遍,觉得这名字有点特别,但也没多想。她再次认真地道谢:“真的非常谢谢你,乔先生。刚才要不是你的话,我可能真的……”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眼前的乔奢费,在她真诚的道谢声中,竟然……笑了起来。
不是之前在店里那种转瞬即逝的、带着困惑或茫然的表情,也不是刚才那浅淡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弧度。而是一个完整的、展露了洁白牙齿的、甚至让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都弯了起来的笑容。
那笑容驱散了所有残留的冰冷和疏离,仿佛初春融雪后透出的第一缕阳光,明亮、温和,甚至带着点……腼腆?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细碎的星辰。
欢迎几乎看呆了。
一周多前,那个在艺术馆里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在铁板烧店里沉默寡言眼神锐利的家伙,和眼前这个穿着温暖米白色风衣、笑容干净明亮得像个邻家大男孩的人……竟然是同一个人?
巨大的反差让欢迎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弯。她忍不住盯着他看了又看,心里疯狂腹诽:这人怎么回事?板着脸的时候像随时要找人干架,眼神凶得能冻死人,一副“我很高贵你不配”的模样。现在呢?换了身浅色衣服,笑起来居然这么……阳光无害?甚至有点好欺负的样子?
一个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你……”她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带着点探究和玩笑的口吻,突然问道,“不会还有一个双胞胎兄弟吧?一个总板着脸,一个……像你这样?”她指了指他温暖的笑容。
乔奢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扇动了几下,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毫不作伪的茫然和困惑。他甚至微微前倾了一点身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认真:“不,没有……怎么了吗?”
那样子,仿佛生怕她真的认为他有个兄弟,而他无法证明自己的唯一性。
这副急于澄清、甚至有点慌乱的认真模样,配上他那张杀伤力巨大的俊脸和刚才还阳光灿烂现在却懵懂茫然的神情……
噗。
欢迎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她赶紧抿紧了嘴唇,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也没什么……”女孩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轻快的笑意尾音。
她看着乔奢费因困惑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身上那件让他整个气质都柔和下来的米白色风衣,刚才那句玩笑话带来的轻松感还未散去,一个更直白的念头就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脱口而出:“就是觉得……你笑起来,比板着脸的时候好多了。”
说完,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话听起来多么像……夸奖?脸颊悄悄漫上一点热意。
她赶紧别开视线,假装左顾右盼去观察四周,手指却无意识地捻了捻口袋里那个小巧喷雾罐冰凉的金属外壳:“就是,一种感觉嘛……”她没话找话般解释道。
尾音翘起又落下,丝毫不夸张的甜腻。
但足以泡得某个外星来客心头发软。
乔奢费怔怔地看着少女脸上那抹尚未完全褪去的笑意,看着她眼中映出的、属于这个混乱夜晚里唯一一点明亮的灯火。
这微光在他眼中灼烧一片。
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看着她,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连他自己也无法解析的、陌生的暖流。
这一次,他没再移开视线。
欢迎给乔奢费喷点辣椒油我都怕他舔一口[菜狗]不是所有修勾都能吃辣椒油,但阿瑞斯的品种应该可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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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双胞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