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馆旋转门的玻璃映出女孩略带仓促的身影，很快被街道上更为喧嚣的人流吞没。
她抱着那袋沉甸甸、带着泥土和生肉气息的食材，快步走向自己家的“欢欢铁板烧”。午后是风带着夏日的燥热，却吹不散心头那股莫名的悸动。
那双深潭般的、无机质的眼睛，仿佛还在视网膜上烙着印。
“真是见鬼了……”她低声咕哝，甩甩头，试图把那个奇怪又英俊得过分的黑衣男人从脑海里甩出去。艺术馆里那点小插曲，权当是末日预言下人心惶惶导致的错觉吧。
推开小店的门，熟悉的铁板油烟混合着酱料香气扑面而来，瞬间将她拉回现实。
外婆早在后厨准备好配料，被欢迎催着去房间里休息。清洗好所有食材，时间很快来到下午四点十分，她麻利地系上围裙，打开炉火。
蓝色的火焰“噗”地一声在光滑的铁板下燃起，驱散了心头最后一丝阴霾。管他什么外星人、什么末日，铁板烧的油，该热还得热。
晚市刚开始不久，店里的客人稀稀拉拉。末日氛围下，许多人选择囤积物资或与家人待在一起，街头巷尾透着一种异样的安静。欢迎正低头专注地给一块滋滋作响的牛排翻面，油星跳跃，肉香四溢。
“叮铃——”店门被推开，门框上挂着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欢迎光临！吃点什么……”欢迎习惯性地扬起笑脸抬头招呼，声音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卡了壳。
门口站着的，正是那个艺术馆里的黑衣青年。
他脱掉了那件过于正式的长风衣，只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没了风衣的冷硬包裹，身姿显得更加挺拔修长，也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疏离。
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得像宇宙的尽头，此刻正安静地落在她身上。
他走进来，步伐无声，目光扫过狭小却整洁的店面，最后定格在冒着热气的铁板上，以及料理台后微微睁大眼睛的女孩儿。
“呃……您请坐。”欢迎迅速调整好表情，职业性的微笑重新挂上嘴角，只是眼神里挂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讶异。她指了指吧台前唯一空着的高脚凳，“看看菜单？”
是巧合吗？还是……跟踪狂？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又被自己否定。他那张脸和气质，实在不像干这种事的。
乔奢费依言坐下，坐姿端正得如同在接受检阅。他没有看递过来的塑封菜单，视线依旧停留在欢迎忙碌的手上——那双灵巧的手正握着铲刀，熟练地切割着牛排，动作带着一种充满烟火气的生命力。
“和他们一样。”新来的客人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奇特的、略带干涩的质感，但似乎比在艺术馆时流畅了一些，他抬了抬下巴，指向旁边一桌客人盘子里堆得满满的铁板炒饭和烤串。
“……好的，一份铁板牛肉炒饭加烤串套餐。”欢迎记下，心里嘀咕：这人点单倒是挺省事。她转身去准备食材，刻意忽略掉背后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
小店的空间不大，吧台更是只有几步之遥。欢迎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自己。当她端着盛满生牛肉、洋葱、青椒丝和米饭的托盘走回铁板前时，那目光更是毫不避讳地落在她动作的每一个细节上。
油在滚烫的铁板上发出“滋啦”的爆响，欢迎熟练地将食材倒入，翻炒，浓郁的香气瞬间升腾弥漫。她努力专注于手中的铲子，但那股被精密仪器扫描般的感觉挥之不去。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也为了驱散心头那点莫名的紧张，她试图找点话题。
“咳……今天外面挺安静的哈，”她一边翻炒，一边故作轻松地说，“大概都被天上的‘大新闻’闹得没心思出来吃饭了。”她指的是悬停在平流层的阿瑞斯星舰。
乔奢费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铁板上跳跃的食材和升腾的白气。
欢迎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吐槽欲，声音放得很低，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说真的，那个什么将军，架子也太大了点。全球直播啊，连个正脸都不给看，藏头露尾的……”
她撇撇嘴，手里的铲子用力铲了一下铁板，“肯定是知道自己长得太有碍观瞻，相由心生嘛，那种杀伐果断的战争机器，能符合咱们地球人的审美才怪了！”
凭心而论，这段话已然很克制。但话音刚落，就听到“咔哒”一声轻微的脆响。
欢迎下意识地抬头，只见坐在吧台前的黑衣青年，手里原本捏着的一根一次性竹筷，竟被他无意识地捏断了。断口处参差不齐的毛刺，和他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手指形成一种突兀的对比。
还好客人没有受伤。
而他脸上的表情……欢迎愣住了。
那不是被冒犯的愤怒，也不是不屑的嗤笑。那张俊美得近乎失真的脸上，此刻竟浮现出一种近乎……茫然无措的神情？浓密的睫毛微微垂着，遮住了部分深潭般的眼瞳，薄唇紧抿成条平直的线，眉宇间似乎凝结着一丝纯粹困惑和……微妙的委屈？
但他又不说话。
整个小店的气氛瞬间变得极其古怪。只有铁板上食材滋滋作响的声音还在继续。
欢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尴尬地笑了笑，试图缓解：“呃……我就随口一说，您别介意。外星人嘛，审美标准肯定跟咱们不一样……”她反思了下自己的多话，迅速将炒好的饭装盘，又麻利地烤好几串肉串，一起推到他面前，“您的套餐好了，请慢用。”
直到邻桌仅剩的两位客人付钱离开，欢迎有条不紊地开始收拾清理，最后一位新客的目光终于从店主脸上移开，落在那盘热气腾腾、色彩丰富的炒饭和油光发亮的烤串上。
他抽出旁边筷筒里完好的另一根筷子，动作有些生疏地夹起一小块沾着酱汁的牛肉，却没有立刻送入口中。
又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久到擦好隔壁小餐桌的欢迎以为只想安静用餐的他不会再开口，正准备转身去后厨忙别的。
“那……”他突然出声，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迟疑，像是在小心地触碰一个未知的、极其精密的开关，“你的审美……是什么样的？”
欢迎动作一顿，诧异地回头看他。
她原本觉得自己挺奇怪的——人家明明不想接话，还总忍不住说点什么。
但现在看来，对方更奇怪。
他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眸子再次看向她，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冰冷扫描感，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专注的探寻。他甚至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隔着料理台升腾的油烟和水汽，定定地凝视着她，仿佛在等待一个关乎宇宙存亡的答案。
“什么？”欢迎一时没反应过来。
“符合你审美的……”乔奢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筷子，“……标准。”
他这样补充道，语气认真得近乎笨拙。
欢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直白又奇怪的问题弄得有点懵，脸颊莫名有些发热。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客人，还是个气质这么诡异的帅哥，问这种私人问题？
她清了清嗓子，带着点敷衍和玩笑的口吻：“啊？就……普通人那样呗，五官端正，看着顺眼，心地善良……哦对了，最好双眼皮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身高一米八？”她随口胡诌，只想赶紧结束这诡异的话题。
“具体。”乔奢费追问，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感，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五官？比例？肤色？什么叫做……脱衣有肉？”
他精准地复述了她之前随口胡诌的词，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在等待最终裁决。
欢迎被他问得哭笑不得，又觉得这客人古怪得紧。“哎呀，这哪有那么具体啊！”她失笑，带着点无奈，“就是感觉！感觉懂吗？看着顺眼，笑起来让人觉得温暖，心地好……大概就这样吧！”她摆摆手，实在不想继续这诡异的话题，“您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乔奢费听完，这次没有再追问。
他只是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他眼底深处飞快掠过的一丝幽蓝数据流。他安静地用筷子戳了戳盘子里的米饭，动作依旧生疏，然后才把那块凉了些的牛肉缓缓送入口中。
味道……很奇特。
高温炙烤带来的焦香、酱料的咸鲜、牛肉本身的纤维感……无数复杂的、从未录入过阿瑞斯数据库的味觉信息瞬间冲击着他高度进化的感官处理器。这感觉并不令人排斥，甚至带着种奇异的吸引力。
他默默地咀嚼着，腮帮微微鼓动，姿态依旧端正，但周身那种来自宇宙深处的寒冰气息，似乎被这小小的、喧闹的、充满烟火气的铁板烧店悄悄融化了一丝缝隙。
[鸽子]有点儿饿了，能不能分我点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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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铁板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