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穗生提着药盒,鬼鬼祟祟从青峰的林间小道穿过,直奔焱轩居而去。
到了门前,他抬手敲门,刚敲到第二下,门被刷拉一声打开,叫谷穗生落空的那一下敲了空。
因惯性而向前的手被谷穗生硬生生绕了个弯收了回来,他看着开门人脸上微怒的神情,心虚又腼腆的笑了一下:
“你今天开门怎么这么快,哈哈,我都没敲完呢。”
陈舒定定盯着谷穗生,愠色渐浓:“小祖宗,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
谷穗生仰头瞧了夜空高挂的那一轮明月,理所当然道:“丑时啊。”
陈舒:“你也知道已经丑时了!小祖宗,我明天还有好几堂课要上,你能不能放过我!”
眼见陈舒要关门,谷穗生急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脚直接伸-进陈舒两腿间的空隙,他这般动作,倒是将半个身都挤进了门里。
陈舒额上青筋暴起,忍无可忍道:“放开,不然我喊人了!”
谷穗生死死抱着他胳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乞求他:“不放!我不放!你要看着我饿死吗,求求你了再帮我一次吧呜呜呜……”
陈舒眯着眼看他,唇角忽然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谷穗生察觉到一股危险气息传来,然而还不等他有所反应,陈舒已经强行抽开了手,不仅如此,还后退了好一段距离,他速度太快,加之二人境界悬殊,而他这样做的下场就是。
谷穗生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寂静的黑夜中,忽然传出一声爆笑,惹的外间隐栖的鸟兽四散而逃。
陈舒毫不掩饰的大声嘲笑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气都喘不上来,却见那摔得狗吃屎脸着地的人忽然抬起头。
他脸上蒙了一层土灰,黑葡萄似的眼珠湿润水亮,整个人脏兮兮的,疼的溢出生理性眼泪,看见陈舒笑了,他也跟着笑了。
谷穗生:“你不生气了吗?不生气的话现在能不能帮帮我?”
陈舒狂笑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心跳恍然间漏了一拍。
而后,他像遮掩什么似的,恶狠狠道:“你趴在那装什么可怜!还不快进来!”
谷穗生笑的眉眼弯弯的,胡乱拿袖子抹了把脸,拾起摔得快四分五裂的药盒跟上陈舒的步伐。
二人进了屋里,陈舒施施然往那一坐,冲谷穗生努努嘴:“你又拿的哪些破烂让我带出去?”
谷穗生也不跟他客气,坐在桌旁的凳子上。
他打开药盒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一堆瓶瓶罐罐。
谷穗生:“你上次帮我带东西出去,结果被抓了,我本来想去看你来着,但是戒律堂不许人探望,我准备了好多伤药,都是给你的,不知道能不能用上。”
陈舒随意瞧了那些瓶瓶罐罐一眼,唇角微扬,面上却满不在乎道:“亏你还算有点良心。”
只见谷穗生又打开那药盒的第二层盖子,里面竟装了五本颜色各异的书。
陈舒眼角一抽,见怪不怪道:“这次又是宗主跟哪几个人的?”
谷穗生“嘿嘿”一笑,掰着手指头数:“北冥圣子,南州毒蝎,魔族……”
陈舒:“停停停!”
陈舒百思不得其解:“你一天不好好修炼,怎么专在这些东西上琢磨心思?”
这里头装的,无一例外,全都是他们太虚宗宗主和修真界一些鼎鼎有名的人的同人话本。
谷穗生嘴一撇,不开心了:“你懂什么,有些人就爱看这个,你知不知道你一年内门弟子份例还没我一本书的零头赚的多呢!”
陈舒无奈:“好好好,你开心就好,那你以后要怎么办呢,就靠写这个过吗?”
谷穗生神情茫然起来,他看着陈舒,嘴唇动了动:“我,我当然……”
陈舒打断了他想狡辩的话,直截了当道:“谷穗生,我让你准备和我一起去岚山秘境历练争取突破金丹期,回来后参加内门弟子大选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谷穗生不说话了。
陈舒看出他的逃避,却不打算像往常一样放过他,颇有些咄咄逼人道:“谷穗生,你有天木灵根的资质,却甘愿屈居外门整天做侍弄灵草的活计,跟话本子打交道,我真不知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陈舒恨铁不成钢:“你究竟在躲什么?”
谷穗生低着头,手不安的搅动,心里回答:自然是躲你们宗主谢衡啊。
你们太虚宗的宗主,原来还没开始修道的时候,只是他身边一个最低贱的马奴而已。
恰好他谷穗生还有眼不识泰山,狠狠得罪了人家,如今人家发迹了,成了剑尊,指不定怎么恶心原来的仇人呢,有句话不是说得好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现在少年不穷了,要是让谢衡知晓他还活着的消息,还不知道要怎么报复他呢。
但这些话却是不能告诉陈舒的。
眼见谷穗生不说话,陈舒眉心微蹙,冷声道:“最后一次。”
谷穗生:“啊?”
陈舒:“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带这些东西下山,以后你自己看着办。”
谷穗生:“等等……不是?不要啊陈舒!”
……
谷穗生撒泼打滚求了好一会,软硬皆施,还是没能令陈舒回心转意。
反抗无果,只得灰溜溜的回了外门弟子统一住的院落。
刚入门的外门弟子,都是由太虚宗统一分配,通常四人合住一屋,有了自己的积蓄后,便可使点灵石,去更好的院子。
谷穗生住的,是一个单人小院,名听竹居,环境雅致,旁水而建。
其实谷穗生刚重生时是不住这里的。
那时他与其余三名不认识的弟子同住一个院落。
他那时身无分文,对周遭一切知之甚少,仅靠每日侍弄灵草得的那一点灵石过活。
起初,他沉浸在重获新生的喜悦中,做什么都有劲,满是对生活的盼头,熟悉了环境后,整日早出晚归,也就没察觉到有两个舍友看他不对劲的眼神。
有一日休沐,两个舍友约他小酌一杯聚一聚,他想着平素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得为这点小事拒绝,便答应了。
酒过三巡,谷穗生有了醉意,迷迷糊糊被二人夹在中间,恍然间感到有人在摸他的脸,一睁眼便对上其中一人黏腻恶心的眼神。
为了劝酒,舍友也喝醉了,直往他身上靠,手脚也不老实,嘴里不干不净道:“穗生平日早出晚归的很辛苦吧,不如跟了我们,我们二人定会好好疼你,不叫你受那磋磨苦楚。”
说着,二人对视一眼,发出怪笑:“也就是在床上苦了点罢了……哈哈哈。”
谷穗生这才惊觉二人对自己竟有着这般心思!
他气的浑身抖个不停,活活将这敢觊觎他的二人打的半死才停手。
太虚宗不准弟子斗殴,更别说打死人,谷穗生总归还有些理智,没真打死这俩人。
事后戒律堂的人来,这二人虽冒犯谷穗生在先,但谷穗生下手没留情,只打的两人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差点半身不遂,于是他也受了罚。
经此一遭,谷穗生再不敢与人同住了,老老实实花了灵石搬去了一人居小院。
但只靠外门弟子做活计那点微薄薪水,根本不够谷穗生平日里的花销的。
直到偶然一次揽了下山的活计,路过书肆时看到许多空着的架子,谷穗生突然福至心灵的问了老板一句:
“老板,什么书卖的这么快?”
老板扶了扶胡须:“客官有所不知,这都是些话本子,有些写的好的一上架便空了,不虚什么题材,写得好便有人看。”
老板:“客官指的这些,都是咱们宗主的同人话本。”
谷穗生心里惊奇,竟然还有人给谢衡写同人话本?
还卖的那么好!?
谷穗生抱着看新奇事物的态度买了一本。
他从前是景国安定侯世子,家风甚严,这些个话本子一类的物件都是当禁物处置的,若被发现偷看,可少不了一顿家法处置。
修仙后,大家出身各异,性格也不尽相同,最在意的也永远是修为精进了否,从前的许多规矩便不作数了。
但这仍然是谷穗生头一次看话本子,他循规蹈矩惯了,干这事总有种挥之不去的心虚感。
怕人瞧见,还里三层外三层装进盒子里带了回去。
然而等谷穗生怀着难言的心绪回了宗门住所,躺上-床后在被褥里打开话本时却傻了眼。
翻开书封,里头映入眼帘的是这本书的名字,《恨生》两个字。
再往后,一段序言看的谷穗生当场面赤耳热。
倒不是羞得,而是气的。
只见上面明晃晃的写到:
【修真界万人之上的剑道至尊谢衡有一个秘密。
在他还未踏入修行时,便觊觎着一人。
明媚张扬的景国安定侯世子是他心底永远挥之不去的一道疤。
恨他洒脱,恨他绝情,恨他一语不发的诀别。
说来说去,还是恨他不爱他。】
谷穗生看的脸都扭曲了。
景国安定侯世子,这世间还有第二个景国安定侯世子吗?
谷穗生不愿相信这可能是一根写他与谢衡事迹的话本,手中书立刻成了烫手山芋,叫他一下甩了出去。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时间,被褥里伸出一节白臂,又悄悄将扔在地上的书捡了回去。
努力赚灵石的宝宝一枚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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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