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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2

作者:林棠晚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苏长夏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颜料、洗衣粉和室友零食的熟悉气味扑面而来。宿舍里没人,林晚晚的床铺空着,书桌上摊开的速写本还压着支没盖笔帽的马克笔。


    她把湿透的帆布包甩在椅子上,拉链滑开时,掉出半张被雨水浸得发皱的纸巾——是沈秋霜给的那张。纸巾边缘已经起了毛边,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若有似无的雪松香,像一个褪色的印章。苏长夏弯腰捡起,指尖触到纸页的冰凉,心脏又不争气地跳快了半拍。


    她踢掉湿漉漉的帆布鞋,赤脚踩在地板上,凉意从脚底窜上来,却压不下脸颊的热度。走到镜子前,她看见自己额前的碎发还沾着水珠,睫毛湿漉漉地粘在一起,眼睛亮得吓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玻璃珠。就是这双眼睛,今天被沈秋霜看了又看。


    “看什么看……”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声嘀咕,耳根却红得更透了。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是林晚晚发来的微信:【宝!展览结束没?我买了烤冷面,速回!】


    苏长夏盯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半天,删删改改,最后只回了句:【刚到宿舍,马上下来。】


    她换了身干燥的卫衣,抓了把梳子随便梳了梳头发,却在拉开抽屉找皮筋时,鬼使神差地翻出了那本压在箱底的建筑史画册。封面已经有些磨损,她熟练地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沈秋霜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站在旧工厂的铁锈楼梯前,眼神冷冽,嘴角是近乎冷漠的平直。可今天在雨幕里,递纸巾给她时,苏长夏分明看见她眉峰蹙起的那一瞬间,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关切?还是错觉?


    她指尖轻轻划过照片上沈秋霜的侧脸,触感是光滑的铜版纸,却让她想起车门关上时,沈秋霜无意间拂过她手背的指腹,微凉,却很细腻。雪松香、低沉的嗓音、伞下狭小的空间、副驾上偷偷瞥见的手腕骨节……无数碎片在脑海里翻涌,搅得她心口发慌。


    这到底是……崇拜吗?


    她见过太多同学对着明星海报犯花痴,也听过林晚晚滔滔不绝地讲她新追的乐队主唱。可那些是隔着屏幕的、带着距离感的热烈。


    而沈秋霜不一样,她是真实的,是会在暴雨天递来纸巾、会用那双冷眼睛认真看她、会身上带着好闻的雪松香的人。


    “苏长夏,你醒醒,人家都能当你妈了……”她猛地合上画册,把它塞回抽屉最深处,像在掩埋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楼下的路灯在雨夜里晕开一圈暖黄。林晚晚举着烤冷面在台阶上跳脚:“你总算下来了!冻死我了——哎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被雨淋傻了?”


    苏长夏接过还冒着热气的烤冷面,塑料手套触到温热的油香,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咬了一口,醋放得有点多,酸得她鼻尖泛酸。


    “晚晚,”她含糊地开口,眼睛盯着地上的水洼,“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喜欢上一个……嗯,比你大很多的人,怎么办?”


    林晚晚正吸溜着烤冷面里的香肠,闻言差点噎着:“多大?大五岁?还是大十岁?”


    “……比我大十五岁。”声音细若蚊蚋。


    “十五岁?!”林晚晚差点把烤冷面扔了,“苏长夏你没发烧吧?那都能当你姐了!不对,是阿姨!”


    “不是阿姨!”苏长夏猛地抬头,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她……她很年轻,看起来一点都不老,就是……就是很成熟,很有气质,是那种……”她想形容沈秋霜讲解时的样子,形容她撑伞时的侧脸,却发现语言如此匮乏。


    林晚晚狐疑地上下打量她:“谁啊?你哪认识的老……咳,成熟女性?该不会是你们那个选修课的秃头教授吧?”


    “不是!”苏长夏哭笑不得,脸颊却更烫了,“是……是今天展览那个设计师,沈秋霜。”


    “沈秋霜?!”林晚晚这下是真的震惊了,手里的烤冷面都忘了吃,“那个画册上的冰山美人?我的天苏长夏,你口味够独特啊!她都快四十了吧?你怎么会……”


    “我没有!”苏长夏慌忙打断,却觉得自己的否认苍白无力,“我就是……就是觉得她很厉害,有点崇拜而已。”


    “崇拜?”林晚晚挑眉,一脸“我懂”的表情,“崇拜到问出‘喜欢上大十五岁的人怎么办’?苏长夏,你少来这套。我跟你说啊,这事儿可玄乎,年龄差这么大,代沟比马里亚纳海沟都深,更何况人家还是业界大拿,能看上你这毛头小子?”


    她戳了戳苏长夏的额头:“清醒点吧妹妹,别整天做白日梦了。赶紧吃完烤冷面,回去画你的速写本,明天还要上课呢!”


    林晚晚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苏长夏心底那点刚冒头的火苗,却也让她更混乱了。是啊,沈秋霜那样的人,怎么会注意到她呢?不过是暴雨天的一次顺手相助,她怎么就胡思乱想起来了?


    可那雪松香,那声“需要送你一段吗”,那指尖的微凉触感,却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在她心底扎了根。


    第二天的素描课在顶楼画室。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铅笔灰的味道。


    苏长夏支起画架,铺好素描纸,却对着静物台上的陶罐和衬布出了神。


    老师在讲台上讲解着透视原理,声音嗡嗡作响,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苏长夏握着铅笔,笔尖在纸上悬了半天,却连一条直线都没画出来。她脑子里全是沈秋霜。


    沈秋霜的手,握着伞柄时指节分明的样子;沈秋霜的眼睛,在雨幕中看向她时,那层薄冰下隐约的温度;还有沈秋霜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说着“沈老师”三个字时,她嘴角是不是有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苏长夏?”


    同桌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小声提醒:“老师叫你呢。”


    她猛地回过神,发现全班同学都在看她,讲台前的李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不满:“怎么回事?昨晚没睡好?上来改一下这张画。”


    苏长夏红着脸站起来,走到讲台前。画布上是一张未完成的石膏像,结构有些松散。她接过老师递来的炭笔,指尖却在触到笔杆时微微发抖——这触感,让她想起沈秋霜握着模型讲解时,指尖划过金属的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集中精神,可脑子里的画面却不受控制地切换:沈秋霜工作室的灯光、沈秋霜喝咖啡时微微蹙起的眉、甚至是沈秋霜递给她纸巾时,手包里露出的那一角深蓝色丝巾……


    “这里的结构错了,”李老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有这里,明暗交界线要再明确一点。苏长夏,你最近是不是心思不在画画上?”


    她“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匆匆改了几笔,便逃也似的回到了座位上。


    重新坐下时,她看见画纸上自己刚才无意识留下的铅笔印,歪歪扭扭,像一道模糊的泪痕。她烦躁地揉了揉额角,拿起橡皮用力擦拭,却把纸擦得起了毛。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窗台上的一盆多肉植物上,叶片饱满,透着勃勃生机。苏长夏盯着那盆多肉,忽然想起沈秋霜车里的后视镜上,好像挂着一个小小的、手工编织的绿色挂饰,像一片叶子。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把铅笔扔在画架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同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橡皮推了过来。


    苏长夏捡起橡皮,捏在手里,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她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了。沈秋霜是遥不可及的星辰,而她只是地面上一株普通的向日葵,连仰望都该有自知之明。


    可是……


    她忍不住又想起昨晚林晚晚说的话:“别整天做白日梦了。”


    是啊,是白日梦。


    可为什么,这梦里的雪松香,如此清晰,如此让人心慌意乱?


    她重新拿起铅笔,目光勉强落在静物台上的陶罐上,可笔尖落下时,画出的线条却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在那些交错的铅笔痕里,她仿佛又闻到了那股清淡的雪松香,从记忆的雨幕里,幽幽地飘了过来,缠绕在她的指尖,散不去,也忘不掉。


    画室里很安静,只有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老师偶尔的讲解声。苏长夏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没人看见她眼底的迷茫和那一点点,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汹涌的心动。


    这颗心,像被雨水打湿的画纸,一旦留下痕迹,就再也无法平整如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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