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外地牌照的车驶入了A市。
大灾害发生后几年,A市收容了大部分来自灾区的群众。
即使不是因为大灾害,这座具有包容性且繁华的城市,十个人里面有五个不是本地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这辆车的品牌并没有多少人会认得,它混迹在往来的车流中,漆黑的车身,加上一层防窥膜,平平无奇中增添了一丝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氛。
“霍先生,准备到学校了。”一丝不苟地穿着正装的司机说,虽是司机,但他看着红绿灯的专注度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与其说他在做司机,更不如说像在执行任务。
坐在后排的“霍先生”应了一句:“好的,在前面广场把我放下来就行。”
漆黑的车停靠在路边,下车的人是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青年,驾驶位的车窗摇了下来。
司机跟他说:“那我就送您到这里。祝您行动顺利。”
随后他又迟疑了一下,补充了一句:“以及注意安全。”
“我会的。”被称作霍先生的青年说,随后他扬了扬自己的手腕,校服衬衫的袖口下是一根穿着一粒金器饰物的红绳,缠绕在他的手腕上。
司机看到红绳后点头,随即关上了车窗。
防弹玻璃反射出青年的身影以及他身后郁郁葱葱的绿化。
车驶离了广场,消失在来往的车流中。
市民广场距离目的地有一段距离,青年闲庭信步地走到了A市的一所高中:玉兰中学。
这是一所全市知名的高中,汇聚了全市通过应试教育选拔出的最顶尖的一批学生,不过除此之外,悠久的建校历史,优美的校园环境也是出名的原因之一。里面甚至有明清以及近代留下的历史建筑,有的现在还在作为教室使用。
校区分布比较特殊,教学区和宿舍被一条马路分隔成南北两边,几十年前学校就已经建造了专属的天桥连通两地,可以说能走这个天桥的,都不是一般的学生,至少成绩上。
尽管外界经常宣传学校的环境如何好,只有身处其中的学生才知道即使是最新的教学楼都有些年份了。
初来乍到的霍奇更能明显感觉到这一点。
“欢迎我们班级的新同学,霍奇。”班主任在讲台上说,霍奇在黑板写下了他的名字。
霍奇跟着班主任站到讲台上的时候,底下不少窃窃私语。
霍奇听力很不错,知道是在夸自己的样貌。
不过他的内心没有什么波动,因为已经习惯了。
“霍奇同学比较特殊,他是从文科班转过来的,文理科学习内容侧重方向不一样,大家可以多多交流,共同进步。”
选好方向之后又反悔,这可是闻所未闻。
教室里顿时就有不少别样的目光聚集到了这个新同学身上。
“今天有个杰出校友分享会,在体育馆开展,今天的社团活动暂停,班长记得带队。”班主任说。
“你是从文科班转过来的?”外向的前桌同学反坐着凳子。
“对。”霍奇从抽屉里拿出下节课要用的教科书,看起来已经使用了有一段时间了。
“哪个班?”前桌十分好奇,“怎么就转理科了?”
“上了一阵子课觉得还是理科更适合我,就转了。我之前在18班。”
教室门口的亚克力牌写着8班。
“诶,跟我们班隔了两层。”前桌说。
“对啊,以后上课能少爬两层楼梯了。”霍奇笑笑。
在远处一直有一些若有若无的视线飘过来,但没有攻击性。
“有没有人跟你说你长得挺好看的?”前桌压低了声音。
“没有。”霍奇微笑,他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单纯。
“对了我还没跟你介绍呢,我叫一乐。”
“哪个yi,哪个le?”
“害,就图一乐的一乐。”
“那你的绰号该不会就是图一乐吧?”
“哈哈,对。”图一乐笑起来特别开心,这个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开朗,“你叫霍奇,那你也算是个奇人了,文理分科多久了,你还敢转理科,不怕跟不上进度吗?”
“勤能补拙。”霍奇翻开书,里面有做好的笔记,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都不是他自己写的。
在来这里以前,故意做旧的教科书就已经专门为他准备好,笔记也完美复制他本人的字迹,天衣无缝。
而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让他在短时间内能够顺利融入这个环境。
恰逢霍奇“转班”第一天,学校要举办一个校友讲座,全校师生都得去体育馆参加。
站在教室门口的班长开始催人了,两个人跟着队伍离开教学楼到了体育馆门口。
因为是全校都要参加的活动,但由于体育馆门口不够宽阔,一时间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我们班虽然说就在教学楼楼下几层,但来到了这还不都是得等。”天气有些闷热,体育馆门口冒出丝丝凉气,但挤在门口的他们迟迟不能进去,图一乐发起牢骚。
刚说完,霍奇在的班级队伍隔壁又来了一个班,氛围就和活跃聒噪的高一完全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已经在学校待了一年,人也成熟了一些。
带头的班长跟在门口维持秩序的老师说他们是高二多少班的。
老师一听,就让他们优先进去了。
“羡慕高年级,座位都在前排也能优先入场。”图一乐嘴巴就不能闲下来。
进场的队伍并不算快,有一个青年刚好走到了霍奇的隔壁。
霍奇扭头一看,
这个人和霍奇身高差不多,晒过后小麦色的皮肤,穿着短袖衬衫,手腕上扣了一块手表,今天的风有些大,风顺着短袖袖口钻进他的衣服,勾勒出清瘦的身材。
这个人的脸,皮肤很薄,贴着肉。
双颊的婴儿肥似乎还未褪去,眼底是其他同学没有的疏离和淡漠感。
他正看着门口的方向,但又像是看着更远的地方,眼神淡淡的。
人潮散去,有个老师喊了一声游路,他才如梦初醒般跟了上去。
原来他只是在发呆,霍奇看着远去的背影。
“图一乐,你认识那个同学吗?”
“哪个?”图一乐顺着霍奇的目光望过去,“不认识,你把我当校园红人了吗,谁都认识?”
“……”
图一乐见他沉默不语:“那个同学怎么了吗?你好像有点在意。”
“没什么。”霍奇换了个话题,“排队时间好无聊,有没有什么八卦听一下?比如校园怪谈。”
“网上的?”
“我们学校的。”
“你这么说的话,倒是没有。最近顶多有某某男女同学下晚修还不回宿舍,在饭堂后面的草丛里亲嘴被教导主任抓的事情。”
“……行吧。”
“虽然说学校不禁止谈恋爱,但是这有点出格了~”图一乐感叹。
霍奇融入新环境的速度很快,没一个星期就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当然也有他英俊的脸的功劳。
因为霍奇是少有的中途转文理科的同学,上课也成了老师的重点关照对象。
班级有什么活动他都参加,精力总是很充沛,即使是做教室值日生打扫也很积极,虽然图一乐一度说不知道他在乐什么。
图一乐的理科成绩很好,霍奇有时候会请教他一些问题,下课后又一起吃饭和打球,他们的关系变得很要好。
霍奇看起来就是个十足的三好学生,并且还是班级红人。
这间学校的学生都成绩优秀,管理却意外地宽松。
课余时间大家都自由安排,球场上刚打完一轮球的霍奇坐在一边的长椅上休息,补充水分之后顺手从包里拿出手机。
他惯性点开聊天软件,点开了置顶的一个单人聊天框,这个人没有昵称,只有一个墨镜的emoji表情。
【墨镜】:到新学校快半个月了,情况如何?
霍奇回复:暂时没有异常。【OK】
【墨镜】:有没有什么别的事?学习,跟得上吧?
霍奇:暂时也没问题。
【墨镜】:行。你那边粒子浓度有点异常,保持警惕。
霍奇:我知道。
刚回复完,图一乐的声音就从霍奇头顶冒出来:“跟谁聊天呢?不打球了我们去吃饭吧。”
“我姐找我。”霍奇把手机放回包里,“你想吃什么?”
“你有个姐姐?”图一乐说,“嗯……去饭堂吃面吧。”
“行。”
晴朗的周末,空气中充满了轻快的气息。
霍奇在城市内骑行,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他的住所就在学校附近,自行车是全新的,假如有懂自行车的人一看就会知道他的车价值不菲,而他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只是在一个普通的周末出来游玩。
不过旁人不知道的是,他周末都这样做着看似闲游,实则在巡逻的工作。
运河边的路风景最好,河边望眼过去是一排绵延不尽的树。
天气正在慢慢变热,阳光漏过密匝匝的叶片,在人行道上洒下斑驳的碎片,还有风吹过很是舒服,霍奇恣意的模样时不时会引起路人的侧目,又或许是因为他身上青春的气息。
绕着古城楼转了一圈,就到了运河的对岸。
霍奇听见手机有消息提示音。
在一栋酒店脚下停车,霍奇拿起他的手机。
聊天页面显示的是一个群聊,一个头像是菠萝油,昵称也是菠萝油的人在发言。
【群聊】
菠萝油:奇奇出人头地读上重点高中了,提前去外面过好日子,把我们都忘了。
顶着空白头像的霍奇:。
菠萝油:上的课怎么样?和我们学的有什么区别?
霍奇:有些出入,总体上没什么差别。感觉还好。
菠萝油:霍少,重生之我在尖子生中装尖子生。
【墨镜】:有没有遇到什么朋友?
霍奇想了想,脑内浮现出那个可以说是有点与众不同的身影。
全校的讲座上,大家都抬头看着演讲台上的成功人士校友侃侃而谈,只有他望着门外的风景,淡漠的表情说明他的思想早已游离在外。
明明和大家穿着一样的制服,但却有些格格不入。
窗外掠过飞鸟的阴影,那个名字是游路的同学,眼睫鸟羽般扇动了一下。
短暂的回忆中止,霍奇给自行车上了锁,随后走到酒店正门抬头一看。
这是一座早已废弃的酒店,可能有三十多层楼那么高,在周围一片的平房里鹤立鸡群,酒店外墙还有着醒目的华人大酒店几个字,多年风吹雨打让红色繁体字变得黯淡,锈色的斑痕在笔划间流下,甚是破败。
昔日生意红火的酒店,如今它的门口用几个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木板堪堪挡住,几条粗长的铁链挂在上面,连着一把生锈的锁。
霍奇走上前稍微察看了一下,略微思索后伸手摸上那把锁。
刚碰上,锈蚀的铁器就咔地一下应声掉落,铁链被重力扯动发出刺耳的声响。
大街上的人十分稀少,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青少年就这样消失在了废弃酒店幽黑的门口。
霍奇明明在闯入禁地,但动作熟稔得跟进教学楼一样自然,他单手拿着手机继续输入。
霍奇:在学校认识的就普通同学,大家都挺好的。
【墨镜】:听说外面的学校管理比较严格。
霍奇:我觉得还好吧。也没有禁止带手机上学。
菠萝油:同学们多吗?
霍奇:一个班有四十多个人。一个年级就有快二十个班。
菠萝油:人可真多啊……哪像我们。
【墨镜】:没错。
菠萝油:这两天不是周末吗,你打算干什么?
霍奇:周围逛逛,熟悉一下环境。
菠萝油:好生活。[殴打.gif]
阴暗的消防通道里,一束闪光灯亮起,手机屏幕发出的光打亮了霍奇的脸。
他看了一下消息,又抬头继续往上走。
霍奇: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菠萝油:才待了不到一个月,你要开始闯祸了吗?
霍奇:我是这么叛逆的人吗?
过了一阵子,从刚才起就没有回复的菠萝油,突然消息一条条弹出来。
菠萝油:霍奇。
菠萝油:不要再往上走了。
霍奇:你看到什么了?
菠萝油:我能看见什么你不都知道吗?
菠萝油:真的是给你闲得。
霍奇:你关心我,我好高兴。
菠萝油:呕。
菠萝油:[呕吐] [呕吐] [呕吐]
【墨镜】:好了,不管有什么。
【墨镜】:别忘了你出来要遵守的规定。
【墨镜】:[凝视]
霍奇:我知道,我只是感觉这里有东西。
霍奇:看一眼就走了。
消息发送后,霍奇按熄屏幕,把手机收回口袋里,他在目标楼层停下了。
一栋式的老建筑,这一层也许以前是餐厅,只是桌椅都被清空了,只剩下有一层厚重灰尘的地毯,这一层的窗户都打造成了落地窗,玻璃是当时的年代特有的褐色,只不过如今已经残破。
穿过破漏窗户的阳光打亮了上面复古的花纹,这些花纹排布有讲究,纹路向整个大厅中间收束。
顺着花纹聚拢的方向,就是整个大堂的中心,此时此刻,上面悬空漂浮着一个直径大概有三米,长满肉筋的球。
这绝对不是现实世界会出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