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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见

作者:西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君上,今日还要换头吗?”


    “换。”


    清冷的嗓音在空旷的房内响起,室内无一丝光线,却有紫雾氤氲,显得这方寸之地诡谲妖异。


    平阁上蛛网遍布,有不少扁蛛在极细的蛛丝上缓慢攀爬。


    “啪——”蛛网骤然裂开,一道黑影直直坠下。


    雾气中,一只素白的手微微伸出,将那只掉落的扁蛛接在手中。


    随后,她将手上的扁蛛撕开,几片柔软的丝瓜络映入眼帘,从那扁蛛的身体内部直直掉了出来。


    “假的?”她将手中的扁蛛往空中一抛,那扁蛛又回到了最开始待的那根蛛丝上,“说了找最毒最吓人的扁蛛,栩云这小子是不是又偷懒了?”


    “左右您也只是拿来吓吓人,真假有何区别?”素溪手上挽着发,看着桑梓额上的花钿,思绪开始飘远。


    自继位后,桑梓便沉迷于塑造自己所谓的威严魔君人设,至于为何如此,还要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素溪还是老魔君手下杀伐果断的第一魔将,当时的她,甚至还不知道桑梓的存在。


    而后老魔君病逝,魔君之位本该毫无悬念地落在大殿下桑怀君的身上,可好巧不巧,桑梓来了。


    那日她不过穿着一身凡人界的粗布麻衣,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可能就是她腰间那枚象征魔君之子身份的玉佩,连武器都没有,便以一己之力战胜了桑怀君。


    素溪犹记得那日,桑梓娇小的身躯坐在那远比她身体大的王座上,抱着一盆米饭,慢条斯理地吃着,好似没有将所有人放在眼里。


    “还打吗,要不等我先吃完?”


    桑梓说完话,近一半的魔族目光沉沉,都说桑梓这行为摆明就是看不起人,他们魔宫也是有人才在的,岂能由一个凡间来的丫头压下去?


    再加上桑梓那张白白净净、极具欺骗性的脸,更给她坐稳魔尊之位增添了不少阻力,挑战者一个又一个,那日桑梓的拳头几乎没有停下过。


    是的,拳头。


    桑梓仅凭借着一对拳头,便将那些拿着各种魔器上来的挑战者们打得心服口服。


    那日之后,桑梓一打成名,暂时坐稳了魔尊之位。


    只是魔界向来以强者为尊,除去那天被桑梓用拳头“安抚”的人外,许多人不知情人士仍是对桑梓的实力抱着怀疑态度。


    再加上见到桑梓这张脸,有些人更是兴奋异常,都自觉定能打败桑梓,他也能坐上那尊贵的魔君之位享享清福。


    魔族之人可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在他们眼里只有实力。


    素溪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镜中那张白净的脸也随之变得愈发妖艳起来。


    “啧啧啧,真是一张好脸。”桑梓看着镜中的自己,尤其是那宛若淬了毒的紫色眼影,满意地点了点头。


    魔族的好战因子不是她靠一两场所谓的决斗就能止住的,他们不似仙门中人敬畏所谓的权力地位,即便她如今是魔君,也总有人想试上一试。


    可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倘若是个人来挑战她都得出手,那不累也得烦死。


    恰好她知晓魔界有个关于所谓“魔尊传承”的说法,说是得到初任魔尊认可的魔君,便可将魔气外化于面部。


    要知道长久来,除了初代魔尊,还未有魔族能做到时时刻刻将魔气外化。


    桑梓自然也做不到,所以她听从了素溪的建议——用妆容掩盖。


    用素溪的话说,此法虽拙劣,但她们的同族单纯,只需稍稍化妆,待有人靠近之时再将魔气外化,便可伪造所谓的“魔尊传承”。


    桑梓本不信,魔族中人虽然单纯,但也


    不是傻子,不至于连这么明显的骗术都看不出来吧?


    但事实告诉她,魔族中人确实是单纯(傻子)。


    她甚至演都不用演,往那里一站,这些人都不敢上前,都以为是她得到魔尊传承、魔功大成了。


    再加上她那几个“好兄长”为她散播谣言,让她心狠手辣的传言更加深入人心,如今的魔界都传她的“狠辣”、“好色”深得初任魔尊真传,店里贩卖的书册更是将她描画得丑陋不堪。


    但在魔族中人的审美中,这才是魔界领导者该有的英姿。


    通过此次事件,桑梓虽稳定了她在魔界的地位,但她深深认识到魔族的教育堪忧,又设立了许多学堂,年纪大的是没救了,只希望他们魔界的后代能够正常点。


    “君上,君上不好了!”两人正聊着,便有一个看过去年纪不大的少年跑了进来,他跑得很急,手上还拿着一个卷轴,衣袍在空中鼓胀翻飞。


    少年叫栩云,原是仙门栩家中人,家族擅匠技,是栩家这一辈最为出众的少年。


    他本该继承家业,将栩家发扬光大,却在发现自己家族助纣为虐、鱼肉百姓之时,一把火烧了家族几乎所有的产业,逃入魔界后被桑梓发现,成为魔宫的护法。


    栩云好是好,就是性情毛躁,有时候话多起来实在令人头疼,不仅话多,多数还都是废话。


    所以,桑梓见他着急的模样,眼球都没转一下。


    “君上,这回真有急事。”


    “慌什么,又有人找本君打架了?”桑梓拿出口脂,将唇色加深了些,接着站了起来,拿了把长刀就要往外走,“走吧,砍人去。”


    “君上,这回不是打架。”栩云赶紧上前拦住桑梓,捂着嘴巴神秘兮兮道,“是男宠,桑无言殿下又给您送男宠来了。”


    桑梓还未作答,素溪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见识,男宠而已,他都送多少次了,很新鲜吗?”


    “这次不......”


    “不要,叫他自己留着吧。”桑梓打断栩云的话,手腕一动,那柄长刀便化作流光没入手腕乳白色的玉镯中,随即并指掐诀,身上的鹅黄罗襦随即化作绛紫云锦长裙。


    她越过栩云,坐在了前方案上,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君上,这次真的不一样。”见桑梓走开,栩云赶紧跟上,一颗脑袋使劲往她跟前凑,“君上我跟您说,那男宠长得跟仙儿似的,啧啧啧......”


    桑梓不为所动。


    见桑梓不感兴趣,素溪手往栩云的衣领上一捏,单手将他提了起来,拎了出去:“你别闹了,还嫌君上的名声不够臭吗?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十五个姑爷已经够多了,君上是个脸盲,你能不能体谅点她?”


    “好吧,但......”栩云还想说点什么,手上拿着的卷轴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桑梓下意识向声源处一瞥,不经意间看到了卷轴散开内的画像。


    画中人执剑而立,如玉般的面庞清疏高贵,身姿修长,衣摆如流云,清雅矜贵又高不可攀。


    她虽脸盲,但大名鼎鼎的墟境仙君季清河还是识得的。


    在她的印象里,此人确实是个正人君子,相比于仙门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季清河倒是当真称得上一声仙君。


    儿时她所在的小镇遭恶妖袭击,仙门援军久久未到,战线拉得太长,便是连管辖此地的小宗门都吓得拍拍屁股走人。


    季清河本可以一走了之,却凭借着一人之力,保住了一镇的安宁。


    “你拿季清河的画像做什么?”桑梓问。


    “送男宠的那人给的。”


    “他为何会有此画?”


    “因为今日送来的男宠就是这画中人啊。”


    “你说什么,男宠?”桑梓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你再说一遍。”


    “对啊,就是他,穿得可好看了,君上你也觉得他很好看是不是?”栩云一个挣脱站到了地上,“而且君上您没听说吗,仙门那处秘境坍塌,季清河在秘境中受伤,修为尽失,如今已然是个废人了。”


    “他如今在何处?”


    “嘿嘿。”栩云眨了眨眼,狡黠一笑:“在芙蕖宫,君上您房中......的床上哦。”


    ——


    月光透过窗台,洒在墨色罗汉床上,床幔随着凉风微颤,露出床上一抹白色的身影。


    男子蜷缩在墨色锦被中,衣裳半敞,墨发蜿蜒,冷白的肤色带着些许微红,淡青的血管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似困在笼中的雀,想要挣扎,却是始终逃脱不出那方寸之地。


    季清河一醒来便觉浑身上下疼痛不已,意识回笼后才反应过来,他已不是昔日的墟境仙君。


    现在的他,经脉寸断,已成了一介废人。


    废人季清河与墟境仙君,孰轻孰重,他的师门分得很清,废人留在宗门无用,倒不如去魔界当卧底,好成全墟境仙君维护苍生的最后价值。


    可以色侍人终非正途,他自然严词拒绝。


    可未曾想,断了经脉的他,便是连凡人用的迷药都招架不住,养他的师父,亲自喂他的迷药,亲自将他用缚灵绳绑上。


    倒是难为他的师父,灵力皆失的废人,竟也值得他用上缚灵绳。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寒气变得更加逼人,季清河蜷缩在榻上,又受着伤,便更加难捱,他走上修炼之路后,已许久不曾体会过寒冷的感觉。


    熟悉的冷意总能牵动起久远的,那些舍下尊严的不堪的回忆。


    “季清河?”


    身上突然出现的一抹暖意将他从痛苦中拉出,女子清冷的嗓音耳边响起,他视线微移,最后停留在身上盖的毯子上。


    冷意消散了许多,不是梦。


    他侧着颈,才发现床边不知何时站了名女子,此女脸色似乎不太好,眼下发黑,唇色有些许发紫。


    “你是何人?”他轻轻开口,声线沙哑。


    “我是何人,你睡了我的床,问我是何人,是何道理?”


    桑梓看着季清河,这幅容貌,与她幼时见过的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一般无二,可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如今却躺在她的床中。


    明明是不染尘嚣的人,却跌入了泥里,与声名狼藉的她扯上关系。


    他也算是救过她,她幼时也算是尊敬过他,毕竟这样高不可攀的画中仙,豁出一条命救仙门眼中的贱民,谁人不敬。


    但她怀着这份敬意,却忍不住将戏耍之言说出口。


    可他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眸中没有一丝光彩,对桑梓的戏耍之言无半点反应。


    他发丝凌乱,身上皆是没有处理过的伤口,有些伤口的血还在流,有些已经凝成痂,整个人瘦弱又透着与世隔绝的孤寂感。


    看到这里,桑梓心中不由一阵唏嘘。


    仙门中人竟如此卸磨杀驴,季清河数年如一日守护他们的安全,可他一朝失去利用价值,这些人便毫不犹豫送他来敌对阵营。


    况且,魔界于幽冥血海之下,无数罡风、魔魂,想必他这身上的伤,也有一半拜这些所赐,这些人,将人带来心也够黑了,竟连护体结界也不给他设吗?


    看着他身上的伤口,桑梓拿出丹药,捏着季清河的下巴想要喂给他,却被他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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