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异常诡异，活像是最后的晚餐。
平时恨不得隔得十万八千里的两个人突然就温和相待，装出一副兄友弟恭阖家欢乐的假样，你来我往哥俩好似的。
这对么？
连二货贺凌风都觉得不对劲了，这能对么？
贺凌风看了对面的徐栈一眼又一眼，欲言又止，欲语还休，转过去又看向身旁的韩铭，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打转。
程鞍受不了了：“你能吃不吃？不吃滚蛋。”
二货目瞪口呆，委屈巴巴：“我还没说什么……”
韩铭弯弯嘴角，抢在徐栈开口前打了圆场：“我猜他不好意思问，本来打算吃完饭再说这件事的。”
徐栈被抢了先，惯例先偷偷翻个白眼再开口：“今天我们解开了一个小小的不重要的误会，你们不用担心，没中邪。”
程鞍好奇心蠢蠢欲动，冲徐栈挑了挑眉，挤挤眼睛想问他是什么误会。
碍于多人在场，徐栈没搭理，连个眼神都不分给他，急得程鞍心里恨不得一脚把二货踹出去。
贺凌风打了两个喷嚏，愤愤不平，不知道谁在背后骂他。
转头又自顾自乐呢，贺凌风傻呵呵地问：“什么误会啊？”
他视线转了一圈，一群人心怀鬼胎各自沉默，留贺凌风一个人问问问问个不停。
徐栈见缝插针给程鞍使了个眼色，程鞍立时反应过来了，上纲上线：“你怎么随便问人**啊？”
贺凌风眉头一皱：“你们有事瞒着我。”
程鞍两眼真诚地望着贺凌风：“能瞒你什么啊？”
二货想了想，觉得也没毛病，他们这群人认识这么多年，一张嘴巴他就知道要放什么屁，真有什么不得了的还能躲得掉他火眼金睛？
呼，虚惊一场。
程鞍走着走着落到最后，拉着徐栈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徐栈闭口不言，程鞍着急上火。
程鞍：“不能说是吧？那我猜，你点头摇头，行吧？”
徐栈眼观鼻鼻观心当哑巴。
“你们解开的误会是，韩铭吊着二货？”
徐栈点头。
“所以，你特意找他确认了他不是gay，也不喜欢二货？”
闻言徐栈神情怪异，嘴角抽搐，面部肌肉扭曲，僵了半天摇了摇头。
程鞍不解：“不是？什么不是？他喜欢二货？”
“还是，他是gay？”
徐栈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眼神意味深长，好像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程鞍：……
有一瞬间突然明白了贺凌风，他得忏悔，人和人之间的脑回路确实天差地别。
好好走在前面的贺凌风突然发出一声怪叫，徐栈当即就把程鞍丢下自己跑到人家身边去了。
被落下的程大爷慢悠悠踱着步跟上，凑到他们身边张望，半天看不着是什么东西。
程鞍：“说啥呢？”
贺凌风划拉着手机，百忙之中抽空回答：“薇薇姐在班群里发了合照。嘿，炸出来一堆人，都吵着嚷着要开同学会呢！”
贺凌风抬头，两人一个对视，程鞍立即掏出手机支持。
猜都不用猜，这个最先吵着要开同学会的非贺凌风不做第二人想。
肩上倏然一沉，程鞍没有抬眼，微微侧了侧脑袋。
韩铭靠在他身上，头和头挨近，看屏幕上的聊天一条条往上跳。
程鞍随意往上翻了翻，问：“你们班开没开过同学会来着？”
“开过，你也在啊。”肩上的人一笑，能清晰感受到胸口的震颤，“又忘了，记性好差。”
程鞍张了张嘴，也反驳不了，干脆闭嘴任他嘲笑。
点开老班薇薇姐发的私藏合照，双指向两边一划放大，在边上找到了程鞍本人。
高中时期的少年比现在不知道青涩多少，穿着蓝领白底的校服，和贺凌风几个死党举着长条的礼花炮咧着嘴傻笑。
是毕业前夕给薇薇姐开欢送会的时候拍的那张，后来一直不肯拿出来与民共赏，非说要先给自己精P一下。
程鞍往右边划拉划拉，想看看薇薇姐P完的成果，发现她给每个人都修了下，特别是班里的姑娘。
【姜姜姜】：哈哈哈这下好了，真成美女与一群野兽了。
【五班第一帅哥】：知道了jjj美女，您赏不赏脸来？
【姜姜姜】：来，但不给你脸。
【我是班长】：等我群投票大家定一下时间地点。
程鞍忍不住大笑，回头朝他俩喊：“班长手速快哇！”
徐栈忙着呢，背过身手动静音。
程鞍翻完了，拉回底下对话框，跟着接。
【Chan】：去去去！我去！你们带不带人？
韩铭下巴垫在他肩上，看得一清二楚，出言调侃：“你要带我？”
程鞍打字打得飞快，哼哼两声：“礼尚往来，咱俩都是各班的编外人员。”
群里消息眼花缭乱，贺凌风老年人打字速度跟不上，好几次没插上话。程鞍问完以后，刚还热闹的群出现了两秒的空档期，正好让他赶上了。
【五班第一帅哥】：可以啊！带家属一块来亮亮相呗儿子们！
【老贺之父】：滚滚滚，说得跟你有似的！
【老贺之父2.0】：有的话谁知道是不是找的托呢？
【老贺之母】：嘻嘻嘻其实是班长女装假扮的∽
【姜姜姜】：学委要带谁啊哎呀好难猜呢∽嘻嘻嘻～
【老贺之母】：是谁呢∽我们五班编外人员∽
贺凌风刚理所当然打下“韩铭”俩字，又顿觉不妥，扭头和程鞍确认：“你带不带韩铭？”
程鞍哑口无言，转头把球踢给韩铭：“你还想去吗？”
两人头本就挨得近，他这一转更是几乎脸颊相贴，韩铭控制不住目光往程鞍的下半张脸流连，不得不往后稍微避开。
“刚才你已经问过我了。”韩铭调整了下位置，重又挂起笑看他，“怎么了，我这么拿不出手么？”
程鞍啐他：“你装什么，谁说不带你了？”
低头又看了眼群里贺凌风那条家属和姜佳静意味深长的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不知道解释什么，也好像没有解释的必要……是他想太多了吗？
都怪那个二货，没事说什么带人就带家属，都怪徐栈，这几天喋喋不休说什么男同不男同，现在他做什么都不得劲。
嘶……好像忘了啥来着……
徐栈又是清点人数又是安排方案忙得不可开交，贺凌风还在一边叽里呱啦烦得要死。
“闭嘴。”徐栈一把捏住二货的两瓣嘴，强制他闭麦。
程鞍远远观望，那边不知怎么的贺凌风又惹徐栈生气了，七手八脚哄着呢。
程鞍冷笑，小声腹诽：“呵，这谁非得清谁暗恋谁啊……”
手臂传来温柔的触碰感，程鞍侧过身，冲人挑挑眉。
韩铭刚想说话，被他故意做作的怪模怪样油到了，没忍住笑，一下失语，居然忘了要说什么。
罪魁祸首程鞍陪着他回忆：“同学会？”
韩铭摇摇头否决。
程鞍又猜：“我们去图书馆？”
韩铭拉着他往图书馆走，程鞍还以为自己猜对了呢，随意往后一挥手，和贺凌风他们道别分开。
韩铭：“好像也不是这个。”
“啊？”程鞍掏遍全身四个兜，校卡神秘失踪，“咦？”
“在我这，晚上我买的饭。”韩铭指间夹着两张卡，把程鞍的递给他，“快点把钱用完吧，你老忘也不是事儿。”
他俩延续了高中的传统，大学也加入了英辩队。海市大学在这一方面的比赛多，索性单独设立了一个校级社团配备几个专业带队老师，在各个年级各个院打造多支队伍。
但是吧，上个比赛联名的居然是学校食堂的外包公司也属实是很猎奇了，连最后颁发的奖金都是直接打进校卡里，就差发食堂窗口的代金券了。
“我倒想啊，但我老忘记要来食堂吃饭”程鞍长叹，“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哦对对对……又忘了。程鞍叹到一半收了回去，接着猜：“和刚才发生的事儿有关吗？”
韩铭迟疑，似乎想起来了一点点，但还是摇头。
“这要怎么猜？”程鞍憋了半天，还是把没叹的气泄了个底朝天，“我讨厌你猜你猜你猜猜猜。”
闻言韩铭一愣，莫名弯起嘴角，“我想起来了。”
“我是想问你，今天我和徐栈说的误会，你很想知道？”
“呃……”程鞍卡壳。但良久之后他还是承认了，“是吧……”
“你一直在问徐栈，为什么不问我呢？”
“你会告诉我？”
韩铭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回答：“会。”
程鞍当场送了他两个大拇指夸他真男人，摆出请讲的姿势洗耳恭听。
说实话程鞍的反应有点超出韩铭的预期。
但是问题不大，韩铭清了清嗓子，移开目光，落在持续下行的数字楼显。
“最开始徐栈并不欢迎我的加入，我隐隐约约有过猜测。后来确定和贺凌风相关，今天我就主动去找他解开了误会。我对贺凌风没有想法。”
程鞍抿着唇犹豫，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半天说不出话。
“你放心，我和徐栈解释了是我猜的。”韩铭瞥他一眼，安慰他，“你的嘴已经值得信任。”
“不是说这个……”程鞍怕的不是这个，怕得是徐栈那个没把门的嘴会不会把他卖了，“你们没说别的了吗？”
韩铭一顿，问：“……说什么？”
“就……”程鞍飞快扫过他疑惑的眼，心一狠，不是那么干脆利落地问了，“你猜到的吧，徐栈喜欢贺凌风，你……对男同会呃……感到反感或者觉得不舒服……吗？”
他说完才敢抬头，正对上韩铭专注盯着他的那双眼睛。
韩铭的眼型狭长，面无表情盯着人时本该极具压迫力，现在却莫名柔和下来，给程鞍一种他是线性代数的错觉。
电梯“叮”地一声到达一楼，门缓缓向两侧分开，下楼的人群打断了两人无声的交流。
这种静谧一直持续到进入密闭无人的轿厢。
“不会。”韩铭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怪异沉默，他难得地没侧过脸看着程鞍的眼睛说话，声音轻缓低沉，“我是g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