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你倒是说啊。”
“我……”
“大声说出来啊。”
“我说不出来！”
“……那你耍我呢？”
程鞍被发小徐栈要死要活拉来烧烤摊，说什么今天有一件事非告诉他不可，结果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天，这货屁都放不出一个，脸都憋成红烧虾了。
“你到底行不行啊？”程鞍无奈叹气，饿得肚子都扁了。
为了徐栈这支支吾吾说不出口的秘密，他不仅爽了韩铭的约，还顶着风口翘了晚自习，加上考完一下午的试又累又困，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徐栈一门心思就在把话说出口上，丝毫没发现对面的程鞍好像有点死了。
“我说我喜——”
“哎呀哎呀来了来了，饿坏了吧！”
老板来得很不巧，大铁盘哐啷当搁上小木桌，正好打断了徐栈的话。
程鞍被烤肉的香味熏醒。感谢上天，烧烤救了他一命。他忙不迭挪了挪烤盘，抓起串串就啃了起来。
嘴里塞满东西，程鞍只能含含糊糊地问：“说了啥呀？没听见都。”
勇气就像没扎封口的气球，都不用戳气就全泄完了，只剩一具干瘪的橡胶壳。
徐栈狠狠白了他一眼：“吃你的饭吧！”
干嘛凶我？莫名其妙！
程鞍愤愤咬着小丸子，又怒啃了两串里脊，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看在徐栈请客吃烧烤的份上，就不计较那么多了，财神爷脾气大点怎么了。
徐栈今天把程鞍硬拉来就是为了说自己那点小九九，但他一番忸怩，如坐针毡，纠结了半天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徐栈看起来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了，他张开了嘴，来了来了要说了吗——他狠狠地，往嘴里塞了颗小丸子。
切，胆小鬼！
徐栈边吃边打量着程鞍，他俩从小认识，不用张嘴徐栈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徐栈移开了眼，嘴里嚼着东西声音含含糊糊：“我真说了？”
“嗯。”
“那你不准笑，也不准骂，更不准大喊大叫！”
“……嗯嗯嗯！”
“我……”
“哎呦我……我跪下来求你说？”
徐栈抓住机会，飞快地凑到程鞍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话。
“啊？”程鞍呆愣住，活像个傻子，“你再说一遍！”
“智障你太大声了！”徐栈气得咬牙，羞红了整张脸，“你再取笑我一个试试！”
程鞍无措，手指抓着光秃秃的木签子干着急：“不、不是，我没！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知道，但你现在不是知道了么？”
“我知道什么了，我不知道！我没听见！”
“你聋吗！我说，我喜欢贺凌风！”
“你喜欢贺凌风你早说……”程鞍喉口一哽，终于反应过来了，呆滞的眼神凝在对面红温得快蒸发的人，“……啊？”
他们大着嗓门一问一答吸引了店里许多顾客的目光，徐栈终于反应过来了，瞬间如芒刺背，恨不得一把掐死程鞍。
老板笑眯眯把他们的饮料摆上小桌，调笑：“我们什么也没听见哦。”
老板，我们老徐好像有点死了，蒸熟的。
程鞍小小声嘟嘟囔囔：“你怎么不早说？”
“这种事要我怎么说？”
“那你现在怎么肯告诉我了？”
他啃巴啃巴吃完了最后一串，神清气爽，一改之前半死不活的模样，开始解决老徐的感情问题。
徐栈沉默不言，但表情的狰狞显示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莫非……”程鞍摸着下巴思索，眼神逐渐犀利，逼得徐栈迅速移开目光。
“莫非，你也知道我是鼎鼎有名的感情顾问，来找我辅导？”
高估他的智商了，徐栈叹气，又把目光移了回来，“老马，我真没时间陪你闹了。”
徐栈犹豫：“我知道这么说不好，但是……”
“我觉得吧，韩铭好像在吊着他。”
“谁？”有一瞬间程鞍感觉有种被蚊子用大炮轰了一样的荒谬感，“谁吊着谁？”
你是说，韩铭一个从不逃课天天泡图书馆，要不是物种有别他能跟他那个破线性代数结婚的人，看上了咱们家还在过六一儿童节的二货贺凌风吗？
不儿，这对么？
徐栈眼神坚定，信念感极强，一点也不为程鞍的反讽动摇：“真的，你不是男同你不懂。”
“……我不懂了……我真搞不懂了。”
“你想啊，你回忆一下当初的场景，我们和韩铭是怎么认识的。”
——说来话长，但一句话也能概括。
程鞍思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介绍的呗，有哪里不对吗？”
高中时程鞍成绩还成，被老班狠狠按进了自己带的英辩队，从此开启了他暗无天日的DLO时光。
也正因此，他遇上了来自附中辩论队的对手，韩铭。
大多数时候，程鞍想一脚踹死总能严丝合缝反驳他的逻辑怪韩铭，再一巴掌扇死己方不干人事的LO。
不过到了场下复盘，几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友好交流，他转头就能把场上的针锋相对忘得一干二净。
附中和一中在各种比赛和交流讲座经常会撞上，程鞍就没见韩铭落下过哪个——卷死了！不过韩铭这人也怪有意思的，跟他很合得来，一来二去两人就勾搭上了。
大概……是双语杯竞赛？还是什么什么杯？反正是个不重要的一中联名项目，老班又到处塞人参加，把程鞍徐栈他们几个都拉了进去。
韩铭也来了。
没想到这种没什么含金量的小比赛他也来，还跟程鞍在同一个考场，以致于程鞍感慨万分觉得这哥们和他还真缘分不浅。
考完后韩铭照例兜他一起吃午饭，可惜程鞍还约了朋友，想着徐栈和贺凌风大概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遂拒绝。
两人并肩走出去，正打算在门口告别，让眼尖的贺凌风看着了。我们二货大大咧咧一点也不见外，拍拍人家肩开口就邀请韩铭一起去。
徐栈当时心里很不乐意，不过这家伙是不会摆在脸上的，只会暗戳戳和程鞍互瞪来表达不满。
当时程鞍没想这么多，他还以为徐栈单纯不爱和生人打交道，友情上排外呢！
谁能想到排的是爱情上的外！
你们男同，我真不想懂！这怎么就看出韩铭吊着贺凌风了？
徐栈抱胸，脸上的红没有半点消退的迹象，抿了抿唇：“……你继续往下想。”
“还有什么？”
“只要贺凌风出现，韩铭一定会跟来，韩铭一来，那个傻逼一定乐呵呵上赶着找人说话！但韩铭他吧，偏偏有一句没一句地，不冷不热地……”
“……啊？”程鞍对此毫无印象。
“都说了不是男同你不懂！”
程鞍：……当gay是什么很骄傲的事么？
“还有，你还记得他们是怎么关系突然亲近的吗？”
“他们关系有很亲密吗？”
徐栈：……
“呃……韩铭帮他打的那场架？”程鞍在日常生活中的记忆力不超过五秒，打败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金鱼，“那个、那个谁来着……喜欢找老贺茬儿的那个，叫……哦！张川平，逮着老贺逃晚自习的时候把他堵墙角了，刚好韩铭路过救了他……是不？我真记不清了。”
徐栈勉强点点头，问：“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你想，韩铭会逃晚自习吗？”
“那天他请假了。”
“……那他请假怎么正好路过一中？”
“呃……我让他回校的时候顺便帮我带杯奶茶……”
“……那、那怎么会这么巧……”
程鞍失笑：“北门大叔看得紧，我让他从西墙那边偷偷往栏杆缝里塞给我。二货敢逃晚自习不就是因为西门没人管嘛。”
徐栈：“……”
“好啦，你喜欢二货就喜欢二货，怎么还疑神疑鬼的！”程鞍直起身，“走吧！”
快入夏的时节天黑得慢，夕阳挂了半边，剩下点残红，缀在大片大片柔和的浅蓝上。
习习凉风散了些热气，徐栈的脸终于退了温，他冷静下来，还是直觉有异。
“你说，韩铭一个发烧的病人身体才刚好，又是帮你带奶茶又是帮贺凌风打架的，图什么呢？”
程鞍想也不想理所当然地答：“他人好呗！”
徐栈有点酸酸的：“你和他才认识多久啊你就这么喜欢他。”
“有吗？”
“是吗？”
带着笑意的熟悉嗓音轻轻在身后响起，惊得程鞍和徐栈俱是浑身一激灵，吓得三魂七魄一溜通全飞了。
罪魁祸首无辜地笑笑，目光定定落在程鞍身上，问：“你喜欢我啊？”
“吓死我了！你走路怎么没声啊！”程鞍捂着心口嚷嚷，“我讨厌你。”
韩铭似乎颇感遗憾：“那怎么办，我不给讨厌我的人送笔记。”
韩铭只需略微出手，程鞍自己就笑嘻嘻地勾着人脖子歪到人家身上去了。
以前这两人也是这样腻歪，牛皮糖一样黏黏糊糊的分不开。
徐栈心头一跳，警惕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了个转。
程鞍这个缺心眼的看不出来，他这个资深男同还能看不出来吗？
徐栈眯了眯眼睛，和韩铭瞥来的目光对上，对方弯了弯唇角，三言两语就轻易把程鞍兜走了，还不忘冲他笑笑告别。
真是落落大方温和有礼啊。
但没人比徐栈更清楚，每每背过程鞍或是贺凌风，韩铭看向他的目光总有种说不出的……挑衅！
韩铭居然一口气吊了他两个兄弟，此人可怕如斯啊……
天已经完全暗沉，和徐栈分开的两人并肩往海市大学北门走，远处最高那栋建筑海大图书馆，浸在一片墨色里，窗玻璃透出的亮光星星点点。
路灯乍然亮起，刺了下程鞍的眼睛，思绪方才骤然回神，迟钝地发现彼此无话，他居然安静了一路！
不太像我的风格啊，程鞍心虚，韩铭肯定猜到我心里藏事儿了，他要问我我怎么办呢？
他想着想着，又自己上火了，把徐栈这个转移压力的混蛋从头骂到脚。
韩铭顿了顿，问：：“脸色变来变去的，你在唱戏吗？”
程鞍严肃：“……没有。”
沉默了许久，一路无话，程鞍没等到韩铭问他今天怎么这么奇怪之类的。韩铭气定神闲，他自己先快憋不住了，忍不住走一步瞥一眼。
程鞍干脆直接盯着人问了：“你……不想问我点什么吗？”
韩铭没有停下，也没有侧头对上他的眼睛，淡淡：“你会告诉我吗？”
“不会。”
这人掷地有声斩钉截铁，说得理所当然，韩铭不禁失笑：“那你干嘛还要我问？”
“……这事儿憋在心里难受。”
韩铭挑挑眉，故作遗憾：“可是我不是很好奇呢。”
程鞍：……
这丫就是故意的！
“喂韩铭，要是这件事是关于你的呢？”
“哦。”
这什么反应？
程鞍不信邪了，追问：“是关于我们呢？”
韩铭刷卡的手顿了顿，抬起眼，在渐渐浓深的夜里，他的眼珠黑黢黢的几乎融入夜色，让人看不请。
“你再不刷卡，安保大叔就撵你出去了。”
程鞍才想起有这回事，手忙脚乱地翻着手机找电子卡，对面的人一点帮忙的意思也没有，抱着胸好整以暇等着他。
后来？
程鞍一进闸，如释重负松了口气，追了几步跟上韩铭。
刚才说了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