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澜骁坐到工位上,边喝粥边把桌上的电脑开机,慢悠悠开机之后正好喝完,然后按着桌板起身,对着隔壁工位从他进来就一直和他自顾自介绍东南西北的同事微微一笑,点头示意离开。
又拎着塑料袋和杯子到远离叽叽喳喳不停的工位的垃圾桶扔掉。
漫步走到卫生间,再站到闭着眼都能找到位置。
“呼——”舒服。
花澜骁掏鸟拉尿。
如果那天晚上那个女人也和坐在他旁边那位女同事一样爱说话多好。
这样他估计能在一晚上就把她的声音记下来,而不是只记得女人说话的内容“你受伤了”。
有时候人的声音是不分性别的,花澜骁都怀疑那天晚上那个身影到底有没有说话。
模糊的和梦一样。
只有异常柔软的……触感……
才让花澜骁确定一定有过那么一个人在自己被难以名状的恶心餐余垃圾糊住头皮的时候走进角落,为他清理。
他在医院还问过正在吊针水的简心易有没有记得他的头有多脏?是不是干净了许多?
“……也不是很干净吧,老大。”简心易为难道。
“有没有拍照片?”
“老大,垃圾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让你过敏了?”简心易摸花澜骁的额头。
过敏了。
对一个陌生“女人”的胸部过敏了。
症状到今天还没好。
花澜骁下面嘘嘘,脸上呆滞地看着前面的瓷砖缝隙,突然动了动鼻子,他嗅到了空气里的苹果味。
公司的卫生保洁还算不错,卫生间的异味几乎没有。
不过水果的味道出现在这个场合也尽显突兀。
花澜骁转头,手放在小腹下面一动不动,静静地跟着打开门的男人移动眼球,两只澄亮的眼睛在咖色镜框下轻轻转。
身上穿着和他同个发源地厂家的同套制服的男人手里握着一个小盒,隔着衣服都能看出来被□□紧绷出来的线条。
男人在洗手台的台面放好透明的塑料圆柱盒,提拨了几下盒顶的一根插管。
耿立川刚刚放好香氛,身旁有人过来伸手到出水口洗手。
“苹果味。”
他把视线从水流的漩涡一抬,那双称得上漂亮的双手和声音的主人是一位男同事。
声线和手都比不上此时此刻拉近社交距离的那张脸。耿立川在心里再次被这人的面貌惊到说不出话。
花澜骁皱了个除了自己脸皮能察觉到的眉头。
随即开口对面前脑子不太灵光的男人说道:“早啊……哥。”
耿立川迟钝地点头,左手塞入上衣口袋里不知道在摸索什么,右手不自觉放到挂在胸前的工作牌上捏了捏。
“早上好。”
花澜骁这次把眉头抖落得很明显,镜子里和耿立川对视的眼神没超过两秒,就转而去看摆在洗手台一角的小盒子。
脱离男人的手,发出清香的圆柱体放在那里看上去也不是特别小。
花澜骁推了推眼镜,鞋尖冲着门,身子侧过一半。
“花澜骁。我们应该差不多,不用叫我哥。”
终于!
耿立川苦于和花澜骁完全没有共同话题,而对方每次看到他都飞快逃离原地拒绝和他说话的厌恶模样总是夜晚浮现于耿立川的脑海和噩梦。
难道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吗?
不怪耿立川常年避男如避难,其实他对熟悉的男性朋友之间并不抵抗身体接触和深交,走进社会之后发现所谓的同性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同事的上班情谊好歹是促进生活美好不可缺的调味剂,耿立川的老实脾气和同事们交往还不错。
这所小公司不止理念好、假多薪多,而且老板好相处,同事和搭子也都平易近人,所以耿立川才迟迟不愿意放弃在这里苦守,大有熬成老员工的想法。
想必这么好的公司吸引到像花澜骁这种各方面都优越的年轻人也是情理之中吧。
可花澜骁闻名于全公司甚至整栋楼的和颜悦色之好脾气好相与唯独没有他
——花澜骁不喜欢和耿立川多说两句话,对话期间的不耐烦恨不得藏都藏不住。
虽然以上仅为耿立川一人视角。
“哦?”
又来了,花澜骁那副眉眼上挑的姿态,隔着眼镜,耿立川看得一清二楚。
“你几年生啊?”
耿立川马上报上了自己的出生年月。
花澜骁微笑道:“确实,我们同岁,不过你比我大两个月,也叫哥吧。”
花澜骁说完便离开,没有等耿立川有什么回应给他。
如果是别人呢?
花澜骁肯定会眨巴两下眼睛,逗趣,“叫哥还不好呀?权当你占我便宜呢还不高兴!”
耿立川在心底想到了花澜骁对另一名同事说的话,那样的画面如沐春风。
花澜骁和自己同龄。
耿立川看看镜子里的人的脸,深觉这张脸没有上学时候那种青春洋溢的感觉了。他笑了一下,只觉得自己呆笨,连生硬模仿的挑眉都没有韵味。
公司结构简单,人也不多,并不存在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的情况。
耿立川听了关系不错的女同事天天同新来的花美男聊天,简短的问候搭讪在她们涂抹人气新品的颜色各样的唇釉和口红中翻新。
女人们的直觉和观察力简直是人类伟大的敏锐度。
她们仅靠一点时间的打探就了解到新同事的方方面面,不遗余力的赞美中最不缺的就是花澜骁亲近可人的一面。
“嘿!他夸我的玩偶可爱,问我什么时候去的东迪,冷门宝宝居然被他一眼就叫出名字,真的又细心又有趣。”
“川川——喝不喝奶茶!还是花澜骁请客!”
一位省钱买游戏顺便缩食的男同事也在几天内被他折服。
“骁骁,不用每天都给我带饭。我把钱转你,这家……好像不是附近的馆子,你和我说一下价格吧。”
花澜骁摆手,埋头吃饭,边说:“吃吧,不贵,多吃点,你帮我改的那些东西都把你气瘦了。”
一旁的周妍嬉笑,“我来带你,让我也瘦一瘦。”
花澜骁很自然地抬头看了看周妍办公桌上自带的饭盒,佩服道:“你自己做的吗?好厉害。”
好厉害。
耿立川也想和花澜骁说这句话。
可花澜骁对他淡淡的。
花澜骁不会观察他的喜好和穿戴的变化。
花澜骁不会特意记住他爱喝的奶茶,宁愿一遍遍地道歉下次还是低着头不看他地多问一次。
花澜骁不会顺口开他的玩笑,一说话就笑,露出梨涡。
很特别吧。
花澜骁帅得特别。不是耿立川认知中的属于男子汉的帅气,作为新标准一般再次突破了耿立川词典的好看。
上次这个突破是任颂明站在手抱背扛行李从家里来到宿舍的耿立川的时候。
果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耿立川只敢悄悄这样想,他怕被任颂明骂。
骂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花澜骁的程度超过多年朋友,一跃升至高位。
即便如此又怎样,一个男人好看能对另一个男人有多大影响呢?
耿立川照样面不改色,除了会议室、卫生间和茶水间与花澜骁偶遇外,其余上班时间两人几乎毫无交集。
耿立川吃饭的时候和饭搭子提了一嘴花澜骁好像不太喜欢他。
袁晴嘴巴里全是饭菜,她脑电波和耿立川调至同频,把嘴里的东西嚼细了咽下去,说:“想多了吧,你们都没说过几句话。”
“他和清洁阿姨都说两句话。”
袁晴回忆状思索着,“他见到你直接给你翻白眼?”
“没有。”
“他故意漏点你的奶茶?”
“……没有。”
“他把你放卫生间的香氛扔掉了?但是应该没几个人知道那是你自己买的啊。”
耿立川说不来了,他发现自己对于“花澜骁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的论点找不出一个论据来说明论证。
非要说出来一个,那可能是花澜骁对他从来不笑,冷冰冰的眼神和心跳吗?
这话耿立川和最友好的饭搭子袁晴都说不出口。
袁晴问了耿立川一系列办公室异常交际和隐形职场霸凌,耿立川都说没有,最后两人默默吃饭。
付钱的时候袁晴抢着买单,重重拍了拍耿立川厚实的肩膀。
“别想太多了。你喝了他几天奶茶了,这坏话和我说一说就行了,别给别人知道哈!这小伙子人还不错,不发呆的时候工作效率挺高的。”
看吧。
耿立川的论点直接被批判成了“坏话”。
耿立川不觉得他在说花澜骁的坏话,他只是叹气,对袁晴点头,认可她的说法。
耿立川不敢和袁晴说,他在楼梯间里听到过花澜骁提他的大名,语气愤愤,具体说什么却没缘分听到,因为一有人进楼梯间花澜骁就挂断了通讯。
吃完午饭,两人重返办公。
耿立川走入电梯,掩着梯门等袁晴进来,然后点了楼层。
袁晴补妆,细长的手指托着一小支和手指差不多细的口红对着电梯的镜面勾涂嘴唇。
“你不是说每天化妆很累吗?已经带妆上班一个礼拜了。”耿立川说。
袁晴涂完之后看他,“心情好呀。我最近化妆有灵感,感觉可以用到产品上,快有成果了,差点……”
她扫了耿立川一眼,“你外套放工位上吗?我记得你刚穿衣服的时候嫌热才脱的。”
耿立川懵了下,正好电梯门打开,他和袁晴打了招呼,重新等着乘另一部电梯下去。
用餐的小馆子离办公楼不远,走一段路就能到,耿立川和袁晴常去。快餐店老板把他的外套叠起来收到收银台侧面,见耿立川来拿出来还他。
外套刚递到耿立川手上的时候,几步远的门外传来洗刷午时的声音——“唰”的一声。
地面干燥的尘气卷起来,下雨了。
街边开了匀速移动的人们被激活,踩着雨水的波点往屋檐下躲。
“啊?下雨了。”
耿立川看着雨点迅速铺满灰白的路面,无奈地拿着外套立在原地。
一个熟悉的人影因雨势跟着别人跑进快餐店,在讲电话,口气和在公司里判若两人。
“我怎么知道?不是你买饭吗?你在家什么狗屁都不干,点个外卖累到你哪根脚趾头了。打游戏忘记了?我给你买游戏机玩是为了让我吃不上饭的吗?”
那人的发尖沾着白飘飘的一小层雨水水雾,像春天发芽的青草苗。
他左右看了看周围,没好气地笑道:“行了,给你自己点吧,我这边下雨了,还不小,我现在找到一个快餐店,我在这里吃。”
耿立川心想:对话那头应该是很亲密的人吧,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