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列的声音里已经没了之前的温和，那股子冷意，像是要直接冻结人的灵魂。
“你，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
这问题一出，广场上所有灵魂的目光都聚焦在秦川身上。
刚才那石破天惊的问题，已经让他成了全场的焦点。
杨戬在旁边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鸟天使动了杀心了。
他暗中捏紧了拳头，只要秦川一个眼色，他就算暴露身份，也要当场把这三对翅膀的家伙给劈了。
秦川心里也清楚，自己的试探已经触及了对方的底线。
不过，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如果对方毫无反应，那才叫麻烦。
他脸上那股子求知的天真和恰到好处的困惑没有丝毫减退，反而因为乌列的质问，多了一丝被吓到的委屈和不知所措。
“回……回大人。”秦川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他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乌列的目光，活脱脱一个被老师严厉质问的学童。
“我……我叫‘求索’。我……我也不知我从何而来。我只记得，我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挣扎了很久很久，直到看见了主的光芒，才被指引到这里。”
求索。
一个追寻探索的名字。
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乌列听到这个名字，眼神里的冷意更浓了。
他当然不信这是一个灵魂真正的名字，这更像是一个代号，一个充满了挑衅意味的代号。
“求索？”乌列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审判的意味，
“你所求索的，究竟是主的真理，还是异端的邪说？”
“我……我不知道。”秦川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也更小了，
“我只是……只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大人您说，主是全知全能的，他的爱是无私的。我……我相信您说的是真的。可是……可是我的脑子笨，想不明白。”
他抬起头，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乌列，里面充满了对智慧的渴望和对自己“愚笨”的懊恼。
“大人，您能再给我讲讲吗？为什么全能的主，会允许黑暗和痛苦的存在？是不是……是不是那些在黑暗中沉沦的灵魂，他们犯的罪，连无私的主都无法原谅？”
“那又是什么样的罪呢？主愿意拯救迷途的羔羊，那什么又是‘迷途’的定义呢？是不相信主，还是做了坏事？”
“如果一个坏事做绝的恶棍，他临死前虔诚地信仰了主，他能上天堂吗？那一个一生行善的好人，他只是因为不相信主的存在，就要在地狱里沉沦吗？”
秦川这一连串的问题，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射了出来。
每一个问题，都比上一个更加刁钻。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小刀，精准地插在“天堂”教义的逻辑裂缝上。
广场上的气氛，彻底变了。
如果说第一个问题，只是让那些灵魂平静的心湖泛起涟漪。
那么现在这一连串的问题，简直就是在他们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啊！为什么？
这些问题，他们以前从来没想过，或者说，不敢想。
天堂的教义告诉他们，信，就对了。不要问，不要怀疑。
可现在，这个叫“求索”的新人，把所有他们不敢想的问题，全都摆在了台面上。
“这……”
“对啊，为什么是这样？”
“那个……如果一个好人，就因为不信主，就要下地狱吗？”
人群中，开始出现了窃窃私语。虽然声音很小，但却像病毒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乌列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那张圣洁英俊的脸庞，此刻紧绷着，金色的眼眸里燃烧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他死死地盯着秦川。
这已经不是什么迷途的羔羊了！
这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是一颗专门来捣乱的、剧毒的钉子！
他想当场出手，用圣焰将这个敢于挑战主之威严的灵魂彻底净化。
但是，他不能。
这里是布道会，是向新来的灵魂展示主之荣光与仁慈的地方。他刚刚还在宣讲主的爱是何等无私，何等包容。
如果他现在因为一个新人提出了几个问题，就痛下杀手，那他之前说的一切，不都成了笑话？
他亲手就把“伪善”这两个字，刻在了天堂的大门上。
到时候，动摇的，可就不仅仅是这几千个新人了！
该死！
乌列心中怒吼。他被架在火上烤，进退两难。
回答？怎么回答？这些问题，在神学领域争论了千百年，根本就没有一个能让所有人都信服的完美答案。
任何回答，都会暴露出更多的破绽。
不回答？那更是默认了这些问题的存在，默认了教义的缺陷。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杀意，重新挤出一副庄严肃穆的表情。
“你的问题很好。”乌列的声音，变得宏大而威严，试图用气势压倒一切质疑，“
这证明你在‘思考’。但凡人的智慧是有限的，就像夏虫无法理解冰雪，井蛙无法想象大海。你用你有限的智慧，去揣度主无限的荣光，自然会产生困惑。”
“这些问题，等你真正皈依我主，沐浴在圣光之中，用主的智慧去看待世界时，自然就会得到答案。”
“至于现在……”乌列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陡然拔高，
“你们要做的，不是怀疑，而是相信！是全身心地，将自己交给我主！主会为你们安排好一切！”
这番话，偷换了概念，直接从“解答问题”跳到了“要求信仰”。
对于那些已经被洗脑的灵魂来说，或许还有用。
但在秦川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之后，这番话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秦川敏锐地察觉到，圣光的闪烁，比刚才更加剧烈了。汇入地底那枚核心水晶的信仰之力，出现了一道明显的“断流”。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这意味着，在场数千个灵魂，有相当一部分，在这一刻，停止了他们无意识的祈祷！
成功了！
秦川心中一喜。
乌列显然也察-觉到了这致命的变化。他不能再让这个“求索”说下去了。
“好了，今天的布道到此结束。”乌列的声音不容置疑，
“接下来，将由引导天使，带你们去‘涤罪池’，洗去你们灵魂上的尘埃，为沐浴主恩做准备。”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秦川，那眼神，冰冷刺骨。
“至于你，‘求索’，还有你身边的同伴。”乌列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你们的‘困惑’太多，灵魂中的‘尘埃’也比别人更重。普通的涤罪池，恐怕无法洗净你们的迷茫。”
“我会亲自安排，带你们去‘至净之泉’，接受最彻底的‘净化’。”
“在那里，主的光辉，会洗去你们所有的杂念和疑惑，让你们获得真正的、纯粹的安宁。”
这话一出，杨戬的心头一紧。
他听出来了，这是要对他们下黑手了！
什么狗屁“至净之-泉”，恐怕是专门用来格式化灵魂的刑房！
周围的灵魂们却没听出这弦外之音，反而向秦川和杨戬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至净之泉？那不是只有最高阶的天使才有资格进入的地方吗？”
“乌列大人亲自安排，这两个灵魂真是好运气啊！”
秦川心里冷笑一声。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他脸上却装出了一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模样，对着乌列深深一躬。
“多谢乌列大人！多谢大人的恩典！”
乌列冷哼一声，不再看他。他背后三对羽翼一振，化作一道光芒，冲天而起，消失不见。
很快，一个四翼天使从天而降，落在了秦川和杨戬面前。
他的表情，不像之前的引导天使那般“和善”，而是充满了审视和冷漠。
“你们两个，跟我来。”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转身就在前面带路。
秦川和杨戬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杨戬用神念传音给秦川：“他要对我们动手了，怎么办？要不要现在就杀出去？”
秦川回应道：“不急，二哥。他越是想用这种手段，就越证明我们的‘攻心’之计有效。他怕了。”
“我倒想看看，他这‘至净之泉’，到底是个什么龙潭虎穴。”
“你放心，有我在，保你无事。”
两人跟着那四翼天使，一路飞行，穿过了一座座宏伟的城堡。
最终，他们被带到了一座建立在云层深处的、孤零零的白色尖塔前。
这座尖塔没有任何窗户，通体由一种光洁如玉的白色晶石构成，散发着比其他地方浓郁百倍的圣光。
“进去。”四翼天使指着尖塔唯一的门户，冷冷地说道。
大门无声地打开，里面是一片更加刺眼的白光，根本看不清内部的结构。
秦川没有犹豫，抬脚就走了进去。
杨戬紧随其后。
在他们进入的瞬间，大门轰然关闭。
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纯粹的、无边无际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