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很想他们……”
“伽弥,你知道吗?我们约定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
“可是他们离开了……”
我亲眼看着祁徵修为耗尽身体化为飞烟消散,师父和兰明也倒在了那场大火里。
辜所思……他随着大妖的灭亡而化为飞烟,高高燃起的火焰将他带走随着风飘散……
恍然间,车已经到了目的地。
推开车门迎着冬日艳阳往外走,伽弥跟在我身后撑伞替我遮挡太阳。
“你本就知道这句话不切实际。”
他淡淡的开口说道。
“如果那只妖没有出现,这一切本是可以实现的。”
修行人寿命本就不同于凡人,百年而已,眨眼便过去了。
我本可以在这个时空和他们相见,或许在我小时候他们便来寻我了。
我本可以有最温暖的人生。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事实是我已经失去他们了。”
回到酒店取出早晨收拾好的行李,给好友齐涟真发了短信报个平安。
伽弥要帮我背包被我拒绝了,我倒不至于连包都背不动。
“那个孩子醒了,要去看看吗?”
他话锋一转,说出了个完全不搭边的问题。
“谁?”
我不解,难道我还有什么没有记起来的吗?
“那天晚上救下的人,他醒了。”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那天我们从时空裂缝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湖水可真冷,我们走到岸上发现那黑气还在,看来我们离开之后这里的时间只不过是过了眨眼的功夫。
手里的剑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意识也很混乱,我看到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满身泥泞看不清模样的人,那个人受了很重的伤,血的味道最明显。
尚有一口气息,听到我们这边的声响,他挣扎着抬起头,乌黑的双眸有些失神,他对我们摇摇头,要我们快跑。
我身上的伤已经在走出时空裂缝的时候迅速愈合,如今已经好了大半,虽然修为没有半点恢复的痕迹。
黑气见我在掐诀,不知为什么它迅速逃离现场,我们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各自情况都不算好,这不是追击的好时机。
雷暴声逐渐消失,天空乌云消散,只是还在下着不算小的雨。
我立马趁自己尚且还有意识跑上前去,检查躺着的人身上的伤,他没有力气说话,也动不了,只是安静的看着我。
“有些冒昧,但我需要用一下你的手机。”
从他的口袋里找出多年不见的手机,按了五下锁屏键拨打急救电话,说明了地址和情况等待救护车到来。
一切处理妥当,我靠在医院的椅子上意识逐渐模糊,再看到伽弥拿着热水向我跑来的时候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然后就昏迷了好几天,在家醒来的时候记忆混乱迷迷糊糊的。
直到他今天提起我才想起来这事儿,当时看他伤的还挺重的,也不知道这些天恢复的怎么样了……
“那就去吧。”
伽弥可能是想让我多想想其他的事,转移转移注意力。
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事情做,索性就去探望一下。
飞机刚落地,齐涟真的电话就打来了。
“没事儿吧姐妹?看你对着神像哭,怎么了这是?”
她这大嗓门让一旁的伽弥听个正着。
“没事儿,放心吧,”机场人太多,真不适合接打电话,“好了,你玩儿去吧,我到了啊。”
挂断电话就见伽弥抱着胳膊盯着我。
须臾。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你不是认识太阳神吗,你问问他呗,看我有什么用?”
没有再理他,独自往前走。
“问他能问出什么... ...”
他一个人在后面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我也懒得管。
简单的洗漱之后再去医院探望那个男生,和伽弥一人抱着花,一人提着果篮轻轻的敲门。
“请进。”
是个女人的声音。
推开门就见到那个男生平躺在床上,女人应该是他的母亲,在一旁坐着,遮挡住了男生的脸,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单单的发呆,看起来已经很疲惫了。
“阿姨您好,我们是那天晚上和他见过的人,听说他醒了,就来看看他。”
“你来了... ...”
那个男生开口说道,听起来很沙哑的声音
但是... ...我怎么觉得怎么熟悉呢?
他和阿姨说了什么,阿姨看着我们眼眶通红的说着谢谢,然后走出病房让我们聊天。
我并没有关注那位阿姨离开的身影,因为在阿姨起身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男生的样子... ...
“... ...祁徵... ...”
我喃喃道。
刚想上前就被伽弥按住肩膀阻拦,他对我摇摇头。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男生很疑惑,随后又反应过来,“对哦,那贴了名字的。”
看着他笑起来的模样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谢谢你那天救了我。”
“没什么... ...”我缓缓挪步,离他近了些。
他还是叫祁徵。
模样一点也没有变,不对,祁徵多年和兰明一起修习体术,比他是要结实不少的。
“你现在是多大了?”
我问道。
他被问的有些疑惑,却也还是回答了。
“马上24了。”
祁徵走的时候才20岁... ...
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他长大的样子了... ...
“还在上学是吗?”
坐下拿了个苹果削皮,眼睛却还是盯着他,这一切就像是梦境,伽弥看穿我的心思,笑着拍拍我的肩膀提醒我这就是现实。
他被我问的一愣,低下头还有些害羞。
“嗯,大四了。”
我点点头,“医生说了还要多久出院吗?”
“恢复不错的话,下周就能出院,”他抿抿唇,应该是许久没有喝水,嘴唇都起皮了。
将苹果切好放在一边,又拿起一旁的水壶往一次性水杯里倒了些水。
两个杯子互相兑水,稍微凉了一些再放上吸管递到他嘴边。
“喝吧。”
他被我这一套熟络的动作弄得措不及防,看了看吸管又看了看我。
“谢... ...谢谢... ...”
“嘿呦,我都没有过这待遇,”伽弥靠在墙边阴阳怪气道,“平时谁舍得让她做这些?”
“抱歉,”祁徵看着伽弥的眼色,惊慌的将杯子放下,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望着我。
“没事,”被他的举动逗笑,“别吓他。”
伽弥觉得没意思,瘪瘪嘴走了出去随手关上门。
“他是伽弥,是个很好的人。”
“我是闵望舒,不记得也没关系。”
看到他现在有爱自己的家人,有着和同龄人一样的校园生活,我很替他开心。
虽然他已经不记得前世的一切,但看到他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已经知足了。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既然祁徵回来了,那... ...师父他们是不是也... ...
刚走两步,就听到他叫住了我。
“等等。”
我转身看向他,只见他有些艰难的坐直身子,手指攥紧被褥,看着我欲言又止。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腼腆,我只是静静等他下文,并没有说话。
“... ...我们之前... ...认识吗?”
他小声的说出一句自己也不确定的话,说完又觉得不妥,连忙道歉。
我只能感到呼吸一滞,握着包带的手不自觉收紧,嘴角的笑也僵住。
“闵小姐?”
他看我没有反应,试探的问了句。
回过神,重新扯了扯嘴角,“听你口音是北方人吧,我们之前应该是不认识的。”
他说过是来这里上学的,家并不在偏南方的这座城市。
“是吗... ...”他有不解,但还是没有开口,“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随后又解释着,“我没有其他意思... ...只是想到时出院了请你吃个饭... ...”
看他急急忙忙的样子又忍不住笑出来。
拿出手机给他输入了号码,这时刚好他的妈妈走了进来,到换药水的时间了。
“好好休息。”
和他们道别之后拉着靠在走廊上发呆的伽弥离开了医院。
一回到家他就在我面前嘻嘻哈哈的晃来晃去。
“心情好点没有?”
“是啊,好太多了,谢谢你啊!”
无奈的摇摇头,看着手机新消息提示,是祁徵发来的。
像是在找话题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得不说,他和前世实在是太像了,除了变得更加自信的眼神之外,我实在找不出什么不同之处。
在分头出任务的时候,我们几人也常书信。
他也是这么一说说一大串,看起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其实都只写了两个字,想念。
那时我还和兰明说祁徵看着已经很沉稳了,怎么一离开我们就和想家的小孩一样。
如今我愈发珍视这一切的来之不易,却也只有我自己能感受到这一切了... ...
我并不想表现得和他很熟络,只要他此生能够远离曾经伤害过他的一切,就算是成为一个平凡的人也是好的。
而我只要看着他过着平淡安逸的生活,就已经很满足了。
天色渐晚,冬日的夜晚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我们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没有乘车回家,还能吹吹风散心,比独自到家之后思绪万千的要好。
路灯隐约照亮前路,三两行人步履匆匆,天气很冷,看起来快要下雪的样子,我反应过来,再过不久就要过年了。
“冷不冷?”
他看向把双手塞进口袋瑟缩着脖颈的我。
“有点儿,不过还行。”
我嘴硬道,没有修为之后我的身体仿佛一个普通人,严寒酷暑都统统照收。
他褪下外袍不动声色的披到我的身上,双手负在身后在我身边默默的走着。
“我很好奇。”
我忽然开口道。
“你说。”
他道,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
“开天辟地创世的神,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殒落消亡,沉睡涅槃。”
“这些怎么看都不像是神该有的结局。”
我的语气不轻不重,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很是平常的事情。
他忽然顿住脚步,我转过身抬头看向他。
他神色流转,最终还是笑意掩盖不住悲伤溢了出来,只见他嘴角依旧有着浅浅的笑意,注视着我的眼睛。
“你问我有没有过恨。”
“我说从没有。”
他抬手,手心覆盖我的脸颊,很轻的触碰,就像是一阵风拂过一般。
“可是我有不甘。”
我静静的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千万年来我自认为已经对六界做到了所谓的负责,六界不敢打的仗我来打,武神不是战争的必胜武器,同样是血肉筑成的,战士同样会因为厮杀而死亡,可他们不想懂。”
“都说神明爱世人,我们保护他们的家园,帮助他们抵御外敌,赐福于他们。”
他轻笑一声,像是在自嘲一般,眼尾红红的,看起来有些悲伤。
“可是,我们的家呢?如今我连家都无法回去了……”
“可我也失去了挚爱,家人,朋友……”
“那个时候我又能求谁呢?”
“我不怪任何人,因为那些都是我们自愿守护的一切。”
“但是我不甘心。”
“望舒,你说到底要怎样才是该有的结局呢?”
他的眼神依旧温柔,但极致的悲伤让我有些喘不过气,他确实没有恨意,不甘心也是人之常情,换作其他人估计得疯吧……
也是,伽弥打心底里就是温柔的底色,即使他现在总是装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人各有命,我不想再为了不相干的人拼命,这世间最难的就是独善其身,但我不会重蹈覆辙。”
“伽弥,所有的不甘终将被平复。”
我看着他的眼神,在他瞳孔微颤晃神之际,伸手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
“嗯?雷纹呢?”
手腕忽然被握住,他的眼里蓄着泪水,声音在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