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们要我以身陨换取一方片刻的神降得以保全自身的安宁。
而我得到的是落入虚无之地,神归万物。
那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可我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可不是这样那有该如何呢?
“你是谁?”我被抱的很紧,无法看到他的模样,甚至那声音都是模糊的。
“别怕……”
他俯首在我耳边一遍遍的重复着。
听着模糊的声音,我居然真的流泪了。
内心的悲伤被无尽放大,直到他的身影也变得模糊,像是被风吹散的星辰一般消失在我眼前。
“别怕……”
接着眼前又是出现一轮月,我们几个坐在台阶上数着星星。
“玄清君,那颗星星好看。”
伽弥像是喝了酒一样,晕晕乎乎的,脸颊也泛着微红。
他指了指那颗在月亮旁边的长庚星。
“是好看,想要吗?”
我看着醉酒的他笑道。
他想点头,只是点到一半又摇了摇。
“得让它陪着月亮啊……不然月亮多孤单……”
他失落的样子让我也开始怅然。
“那就让它留在那儿吧。”
我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月亮应该去看看更广袤的天地,它是自由的。”
身边的声音又出现了。
立马转身去看他,可却依然是模糊一片,这次连碰也碰不到了……
“你不必为谁而活着,也不必追随谁的脚步。”
“我希望你自由。”
……
“我们也不该同如今这般相见……”
“你要记住你是谁,就算忘记所有人也不要忘了你自己。”
月光任然,我抱着膝盖看着独自惆怅的伽弥。
“我是谁……”
“你是……”
伽弥抬头望向我,眼里波光流转,不变的是那依旧似水的温柔。
“你是望舒啊……”
如同大梦初醒,我怔住,想说些什么,却到了嘴边又发觉不知道该说什么。
玄清君,月神,望舒,我,原来是同一个人啊......
可是我为什么不记得了呢?神,不是该像灵疑君那样强大到不死不灭感知一切吗?
可我只是一个凡人,追溯到记忆最初也就是在巷子里的生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在你总是你,我一定认得出来。”
“这样就好……这便好啊……”
他眼泪婆娑,任由泪水划过精致的脸颊滴落在华丽的衣裳上。
我伸手想擦拭他的眼泪,抬手时他却对我摇摇头,望向我身后的天空。
“怎么总是让你看见我狼狈的一面,不像他……”
我向身后看去,可哪里还有人在。
“可是见到这样的你,我依然欣喜不已。”
再次看向他时,我已然清明。
“你是伽弥,可不是我所认识的伽弥。”
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朝回梦,是吗?”
深吸口气,“我该怎么出去?”
“他刚刚应该告诉你了,”指了指我身后的位置。
眼泪还在眼眶打转,波光潋滟,温和又悲伤,“……我好像依旧比不过他。”
“他是谁?”我想要抓住他即将消散的身体,却还是扑了空。
朝回梦究竟是什么?我的梦吗?
但我为什么梦到从未见过的场景还有人物?
我漫无目的的在这宫殿前徘徊,却找不到出口。
眼前场景不断变换,昼夜交替极快。
“望舒,今年的桂花开的不错,我将其制成了桂花露带来给你尝尝。”
伽弥眉眼笑得弯弯,将手中的食盒轻轻提起,歪了歪脑袋对我笑着。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战争也好,消亡也罢,只要你还在爱我,我就不会畏惧。”
“当你唤起我的名字,我就不会消失。”
……
“你是谁?”
我看像那个模糊的身影,他一定也在注视我,那种悲伤与决绝穿过一切击打在我的心上。
“来年的灯会,我还想同你一起……”
……
“望舒,雪地冷,这个雪人堆完我们就回家好吗?”
伽弥拿着一件毛绒披风盖在我的身上同我一起蹲下。
我的身边还有那个人,我们一起嘻嘻哈哈的捧着雪覆盖在尚未成型的雪人身上。
蹲在雪地里的我刚刚攒了个雪球往他身上扔。
他也只是笑着摇摇头,完全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也不和我们一起堆雪人,只是静静的在一边观望。
身边的人牵过我的手用自己鸦青色的衣袖给我擦手里的雪渍。
那衣服上修着繁琐的暗纹,一看就知道珍贵的不可估量。
“我来吧,你休息。”
他说,忽的又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猛的向我这方向看来。
我被吓了一跳,画面又是一转。
我跪倒在地,身上满是伤痕,双手被施了术法的荆棘锁链禁锢,布满血痕。
伤口还没有结痂就又被荆棘刺破,血滴不断的掉落在地,在白玉制成的地砖上形成一小滩殷红的血迹。
许许多多的人我看不大清他们的脸,却也不似那个人一般模糊。
能确定的是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那个略有些苍老的声音对我呵斥道。
“诸神时代已矣,你与世间再无关联。”
“随众神离去吧。”
不知怎的,我竟然感觉到一阵阵的失望与痛苦,可眼睛已经干涸到流不出泪。
浑身的伤也抵不过心口传来的痛。
“尔等以何质问我?”
我冷笑着蹒跚起身,双脚的伤让我如同在刀刃上行走,每一步都是撕裂般的疼痛。
“早于万物初始便存在的神,竟被一句神堕就妄想磨灭……真是可笑……”
“我已散去所有神识,如今你们就算留下我也毫无价值。”
“我想,我已经完成了一切要做的……”
拖着血痕走向大殿的门口。
“希望他不要怪我去的晚……”
看着天边一轮月,早已失了光彩,如同一件蒙了灰的空壳悬于空中。
“休想走!”
身后的人反应过来要抓住我。
我的身体的力量已经在逐渐化为淡淡冷光天空散去,脚步依然没有停下。
最后我终于还是闭上了眼,所有的力量抽离身体,就连身体也失去了支撑一般而倒下,如同那星光一般随着晚风飘去远方。
我不想与自己共情,不断的对自己说这只是朝回梦的幻境……
身体被抽离出来,可那种孤寂与绝望如同潮汐一般将我卷入深渊。
我不能死在这里……
“别忘记你自己。”
“你不该被困在这里。”
“找回自己。”
……
脑海中一瞬间冒出太多声音,还有身后那些人的狂吼,我痛苦的抱住头忍不住蹲在地上。
眼前一切就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一样,每个人的动作都静止了。
场景一变,是道巨坑,坑底传来野兽的嘶吼声。
忽而一个身穿鸦青华贵衣袍的人走了过来,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有那端正挺拔的身姿透露出他身份的不凡。
刚要开口,他径直从我身边走过,只有衣角拂过我的手。
我为什么会看到这些从未见过的场景,这些事这些人,我分明都不曾经历不曾见过。
唯独伽弥和这个人... ...
是我与这个场景的唯一联系。
我转身追上去,却一脚踩空落入深水之中,正向下坠落,一双手将我拉起。
来不及看清模样又转换到了某个书阁的场景。
“等我将池塘完工,明年就有莲花可赏。”
他搬着搞搞一摞书卷,遮挡住了他的脸。
“渴不渴,我刚煮了茶... ...”
不知怎的,眼睛有些发涩,心里莫名酸楚。
这些就好像是再平常不过的日常琐事,可是... ...我分明一个都不记得,一件也没有经历过。
朝回梦... ...究竟什么是朝回梦... ...
“心中有执念之人,千千万万年都无法忘却,午夜梦回也都是所念所想。”
又回到那个夜空,伽弥与我并肩坐在祥云上,星光璀璨,寂静万分。
“一朝梦回初时念,想必这就是朝回梦吧。”
他抬手替我擦拭眼角的泪珠,“我很高兴,你的执念也有我的一席之地。”
“伽弥,你要离开了是吗?”
看着他就要消散的身躯,我忽的慌了起来。
“我只是一缕神识,承着这些执念来此,我本该回归原身,只是放心不下你,便停留于此数年。”
“如今你不再需要我,我也该回去了,毕竟我也很想念你啊... ...”
他对我伸出手,“我已经开始期待下次见面了。”
我握住他即将消散的手,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 ...
只留下了我一人的寂静... ...
我终于抽离了那个自己的身体,身心的疼痛让我忍不住留下眼泪。
“我是谁……”
拼命回忆一切,可都是无用功,我的记忆被搅乱,像是抹去了所有一切。
身体就要消失,我无力的瘫倒在地上,看着星星点点飘向夜空,绚丽又清冷……
“不要忘记你自己……”
“你永远自由。”
……
“闵望舒!”
那穿破了一切屏障来到我的身边的声音,如同一双手将我从这深渊拉起。
方才脑海中的迷雾一下被清风吹散,顿时眼前清明。
趁身体消失前,我碰到了一个冰冷的利器,拿出来一看,竟然是那时随手捡的飞镖……
我不知道在这个区域待了多久,居然都没有传送门降落,难道这个区域有什么特别的吗?
进入朝回梦就只能凭意志走出来啊……
飞镖的利刃对准自己的心口,猛的刺进去。
这一瞬间眼前的场景又开始动了起来,他们掩面恐惧,惊慌的表情尽数被我看见。
我脱力的笑了起来,看了我做对了……
来到这里之后我周身的一切都有天翻地覆的变换,最后只有这飞镖在我身边。
那些人要抓住我最后一缕神识,将这力量利用个彻底。
我不允许,同他所说,我是自由的。
我深深的知道自己是谁。
是这个朝回梦里的我也好,是穿越时空来到这里的我也好。
我始终是我自己,谁也困不住我。
身体即将离开这个区域,上升的时候看着那依旧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的我,没有一丝后悔,坚定的跟随自己的心,直到完全消失在夜空。
那些人依旧害怕的彻底,不知道在恐惧什么。
或许是失去了绝对的力量陷入了未知之境的迷茫。
可那与我无关。
那个我解脱了,我也该回去了。
传送门在身后开启,我迈步而入,没有回头。
“做得好。”
那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知道。”
离开传送门的那一刻,浑身的伤痛如同洪水般猛然袭来,我一时招架不住在半空中往下坠去。
一道红色身影闪过,我被一个冰冷的怀抱牢牢的圈住,轻微的血腥味飘来,我分不清是自己身上的还是他身上的,没一会儿我们便平稳落地,他换了个姿势将我背起来,虽然我再三推辞,但他铁了心的要背着我走。
那远处有一片乌云在不断扩大范围,我们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往那边走去。
“我看到了,他们禁锢你,伤了你。”
他的身体有些发抖,我以为他在为我受伤感到愤怒和担心,可是我偏过头看向他的眼睛时,那依旧是黑漆漆的毫无波澜的双眸。
“还疼吗?”
他的声音传来。
我趴在他的肩膀上摇摇头,鼻尖不经意间蹭到他的脸颊。
“那都是朝回梦的幻象,伤都不是真的。”
“我没事。”
我轻叹一声,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手心的血迹已经凝固,这些年在山下捉妖难免会受伤,其实这点伤根本不值一提,只是他每次都会注意到,然后悉心照料我,若不让他做这些,他就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去,我也就随他去了。
不过......这是哪里?
我这才有心思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真是我来到这个时空所见过得最美的地方了!
晚霞粉紫交融,不时有灵鸟飞过鸣啼,日月同现,东方日西方月一点也不会感到违和。
脚下的粉黛被风吹起阵阵波动,像是粉色的海一般。
越往前走草地越发稀疏,原本齐膝高的粉黛绿草渐渐枯萎,脚下的土地也染上了薄雪。
“这里真好看啊,”我伏在他耳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