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月听信银阙说的,在龚潮生身旁躺下,将手贴近了他的手,她看向龚潮生,心想道:“直到青嵛山的人来之前,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她缓缓闭上眼,逐渐沉睡在黑暗里。
蓦然一道白色的漩涡将栾月卷起,直到一片明亮之后失重落在一片泥地里。
栾月费力起身,眼前看见的是熟悉的一幕。
这里是她刚刚才去过的西贵村,不过现在这里的景象却是白天。
一位男孩坐在一家的台阶上,一只手上拿着个五彩的风车,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根山楂糖葫芦在吃。
栾月走上前去,问男孩:“你好,小朋友。你知道……”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小男孩儿看了她一眼,或许是没见过的陌生面孔,栾月一开口他便哭了出来,嘴里还喊着:“奶奶,奶奶。”
那户人家屋子里忽然冲出一位凶神恶煞的老太太,佝偻着腰,手拿着一把扫帚就向栾月这边打,“滚,滚远点不准拐走我的大孙子。”
幸好栾月身手矫捷,躲开了,但也遭不住这老太太的连环攻击啊,她也是怕了这老太太了,连忙就跑了。
这里的民风真是奇特,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想问个话。
栾月又朝前方走了一段,发现这个屋好几个人火急火燎的往屋子里来回走,他们吵吵闹闹,拿着铁盆往屋外地上泼血水。
“出事了,出事了。胎位不对,生不出来啊。”一个中年妇女朝门口喊道。
一个老妇人和一个男主在一旁急得团团转,老妇人先开口道:“弄婆,保孙子,一定要替保住孙子!”
“娘,可……可是秀兰是我花了不少钱,买来的。”那男子急忙抓住老妇人的胳膊道。
那老妇人打下他的手,恶狠狠道:“傻小子,媳妇没了还能再买一个,可那孙子好不容易才一个。”
屋内顿时传来一阵女子惨绝人寰的惊叫声:“啊!我不要生,我不要生了。”
那老妇人拉住接生婆,着急忙慌对她道:“保孙子,一定要保我的孙子!”
“好好好。”接生婆推开她,忙不迭的又进入了屋子。
随后屋内的女人发出最后的一声尖叫声,紧接着婴儿的啼哭声也从屋内随之传来。
不一会儿接生婆抱着用襁褓包住的婴儿走了出来,她面露难色的看着门外他们两母子,“啧”了一声,道:“是个女娃娃。”
那老妇人一听,一下子就炸了毛一样,大喊:“不可能,不可能。我找的是远近闻名的大师开的偏方,买了这么多副药,花了我这么多钱,人家怎么都是儿子,我们家怎么可能是女孩儿。”
她一把把孩子抢了过去,去翻开看,果真是女孩。
“真是不争气。”她一脸嫌弃的把孩子扔给了自己的儿子,“扔了,给我扔了这个不带把的玩意儿,这糟心玩意儿看着就烦,又不能传宗接代,还得浪费粮食,拿走,拿走。”
那男子叹了口气,他抱着孩子就往海崖那边走。
听着这些刺耳的话语,栾月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跟在那个男人的身后,看他想要把孩子抱去哪儿。
直到男子走到崖边,见他没有丝毫犹豫和留恋的就要将孩子扔下悬崖,那尚在襁褓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栾月立即朝他喊道:“不要!”
可男子像是没听到一样,一把扔了下去。
栾月立马御起剑飞下去接。
她紧紧抱起那孩子飞上了岸边,可不一会儿,那孩子便消失不见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栾月心有余悸,她又跑回去刚刚那个地方。
她见到被抬出来的尸体用白布包裹着,白布的一部分已经从白色被染成了血红色,她知道那是刚刚冒死生产的妇人。
她冒着生命危险,苦苦生下的孩子,就因为是女孩都要被这两母子无情扔下海。
栾月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愤怒的要去找母子两个讨要个说法,已然忘了这里只是一段梦境。
她心中愤恨,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他们简直是丧尽天良!短短时间内,他们害死了两条活生生的人命。
她飞奔前去想要抓住那个男子,却不料手一触碰到,那人便已经消失不见,那屋子也变得空无一人。
栾月这才想起来,这里是龚潮生的梦境,这些可能都是他记忆里的景象。
她继续向前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小女孩在她身后拉住她的衣角,稚嫩的声音询问道:“大姐姐,你要找谁啊。”
小女孩衣服轻薄,头发散乱,小脸也是灰扑扑的,但眼睛大大的,她用清澈明亮的眼眸就这样好奇的盯着栾月。
栾月蹲下身,认真的看着她,问:“小妹妹,你认识龚潮生吗?”
女孩笑了笑,道:“我认识,你要找潮生哥哥吗?”
栾月点点头。
小女孩垂下头指了指脚腕上的绳子,说:“婆婆不让我到处乱爬,不然我就可以带你去找他了。”
栾月紧蹙着眉,她心疼道:“我帮你解开吧。”
小女孩却退了一步,笑着说:“不用了,大姐姐,我都已经习惯了,你快去找潮生哥哥吧。”
小女孩清晰说出龚潮生的住址,还帮栾月指了方向。
栾月朝着小女孩指的方向走了几步,回过头时,小女孩也已经不见了。
她来到一个木屋前,这个屋子快要到村尾,比前面的房子都还要破,破烂的屋顶和漏风的窗户,木门上的锁松松垮垮,看来房主人根本不怕自己家会遭贼。
她轻易的推开房门,木门和锁链同事发出的嘎吱声有些刺耳,她在屋子里四处张望着,最终在灶台面前发现了一个小男孩。
“那是龚潮生吗?”
那孩子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眉眼间却像极了她印象中的龚潮生,不过他的神情没有长大的龚潮生那般的凌厉。
他在灶台上扇着火,后又站在破旧的椅子上观望锅中的白粥。
栾月喊了他一声,他却没有反应。
看来这是一段他的记忆。
“阿生,饭做好了没有啊,磨磨蹭蹭的老子都快要饿死了。”一个男人叼着根枯草吊儿郎当的走进屋。
他就是龚潮生的亲爹,比起栾月之前见的他,就是头发黑了点,年轻了点。
龚潮生见那个男人来了,着急忙慌的踩上凳子,拿起灶台上破角的碗,拿起水瓢盛起一碗白粥,正准备下去时,却不慎崴了脚,将碗和粥摔碎了一地。
“妈的,兔崽子。找打是吧,存心不想让老子吃一顿饱饭。”男人噌的起来,抄起一旁的木棍就要打。
栾月想阻止却怎么也阻止不了,伸出的手也穿透了他们的身体。
小小的龚潮生只能承受着,他咬着下唇流着泪,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痛苦声音,男人越打他越不能哭。
“你不准打他,不准!”栾月在一旁焦急的大喊,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眶却先红了。
“潮生!”一个容貌清秀的女人从房间冲了出来,挡在了龚潮生的身上,“不要打了,他还是个孩子,这样他会吃不消的。”
“死贱人,你也找打是吧。”男人一下又一下的打在那个女人身上。
“清婉姐姐,我没事的,我没事的,你快起来,你快起来呀。”龚潮生最终还是没忍住,哭出了声。
“他妈的,打个牌输了就算了,回个家连饭都吃不上,没用的东西老子他妈的出去吃,看着你们就晦气,哼!”男人将棍子扔到一边,出门前又向他们狠狠踢了一脚,“死贱人,滚!”
直至他出门后,龚潮生将清婉扶起来,“清婉姐姐,我们会不会被他打死。”
清婉拨开他凌乱的头发,捧住他的脸,温柔道:“有姐姐在,你不会死。”
龚潮生拉住清婉,恳求道:“清婉姐我带你离开这儿。我们再逃一次吧,我不想看见他,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
“好,再逃一次。”清婉身形纤细,她的手紧紧牵着龚潮生,她一边查看外面有没有人在,一边拉龚潮生快速的向山上跑。
只要他们翻过这座山,他们就能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村子,就能逃离男人的掌控,可以在另一个地方自理更生的生活。
可是事与愿违,恰巧隔壁屋子的老王出来如厕,看见他们二人往山上跑,他立即大喊:“喂!吴家的女人和小孩儿跑了!快来人啊!快追!”
清婉和龚潮生从来没有吃饱过,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力气,为了躲开后面追上来的人,千辛万苦的跑到了海崖边上,却还是被那群村民堵在了那里。
清婉跪下来,祈求他们能放过自己和龚潮生一马,可是这些村民哪儿会听他们的祈求,他们村子沆瀣一气,都是那个男人的帮凶。
清婉往后看了一眼,身后便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浪潮拍打在礁石上哗哗作响,她无力的跪坐在地上,“潮生,还记得为什么我会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龚潮生缓缓的点点头。
清婉站起身,红着眼眶告诉他:“记住,一定不要让他们困住你,一定要,一定要逃出去,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说完,她纵身一跳,没有丝毫犹豫。
海面的浪汹涌,连清婉跳下去的水花也被浪花淹没。
“清婉姐姐!不要!”龚潮生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崖边,他想要去拉住清婉,想要去救她,却被群村民一哄而上将他整个人都抬走了。
龚潮生奋力挣扎,想挣脱他们的束缚,那群人直接拿着绳子将他的手脚都绑住,往他嘴里塞抹布。
那群人嘴里还念叨着:“大的死了就死了,那老吴家就这一个后,看好点,别到时候让他找我们麻烦。”
栾月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不敢置信这些都是在龚潮生小时候发生的,他所承受过的,经历过的,这不怪他对那个男人起杀心。
栾月甚至开始后悔,她不应该阻止龚潮生,应该让他杀了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