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超出了君臣的范畴,更像是一种……老友之间的熟稔。
“你也坐。”王明玄又对着柳如烟说道。
“民女不敢。”柳如烟连忙躬身。
“让你坐,你就坐。”王明玄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不必拘泥于那些虚礼。”
韩月奴也对她使了个眼色。
柳如烟这才提着心,小心翼翼地在韩月奴身旁的椅子上,坐了半个臀部,腰背挺得笔直。
“你这丫头,不错。”王明玄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像是随口夸赞道,“有胆识,有谋略,更有眼光。曌儿能有你这样的助力,是他的福气。”
“太上皇谬赞了,如烟愧不敢当。”柳如烟低声说道。
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早已在这位帝王的眼中。
“没什么不敢当的。”王明玄放下茶杯,“朕这一生,阅人无数。是璞玉还是顽石,朕一眼便知。你,是块好玉。”
他话锋一转,终于说到了正题。
“朕今日来,要赏的,不是那些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良田美宅。”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仿佛能看穿时空。
“朕要赏的,是一份,足以让你璇玑楼,在未来百年,都立于不败之地的,基业。”
柳如烟和韩月奴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
只听王明玄的声音,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
“洛水,乃我大胤南部的第一大河。其水流平缓,河道宽阔,途经柳州、滨州、梦华城,最终直达南诏国境。”
“可以说,洛水,便是我大胤南部的经济命脉。”
“而洛水之上,最重要的漕运码头,便是位于上游的阳恒码头。”
王明玄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从今日起,这阳恒码头,便赐予你璇玑楼了。”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柳如烟的脑海中炸响!
阳恒码头!
她当然知道这个地方!
那是整个大胤南部,最大,也最繁忙的货物中转之地!
所有南来北往的商船,所有进出南诏的货物,都必须经过那里。
可以说,谁掌握了阳恒码头,谁就掌握了大部分的水路交通与商业命脉!
其价值,根本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这……这已经不是赏赐了。
这是在,送给璇玑楼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鸡,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
饶是柳如烟心性沉稳,此刻,也忍不住,呼吸急促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看向韩月奴,却见楼主的脸上,虽然也有一丝惊讶,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了然。
仿佛,她早就料到,王明玄会有此大手笔。
“臣,韩月奴,代璇玑楼上下,谢太上皇隆恩!”
“民女柳如烟,谢太上皇隆恩!”
韩月奴和柳如烟,同时起身,对着王明玄,深深地,跪了下去。
这一次,王明玄没有再阻止。
他坦然地,受了她们这一拜。
“起来吧。”
待两人起身后,他才继续说道:“这阳恒码头,明面上,依旧归官府管辖。但其所有的收益,以及人事任免之权,都归你们璇玑楼。”
“朕,已经交代下去了。三日之内,户部和吏部的文书,便会送到。”
“我大胤与璇玑楼的百年之约,还有多久?”王明玄转而问道,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百年之约?
柳如烟的心,猛地一跳。
她竖起了耳朵,一个字都不敢漏掉。
韩月奴看着王明玄,神色也变得肃穆起来。
“回太上皇,还有二十三年。”
她的声音,清晰而又坚定。
“请太上皇放心,约定不毁,璇玑楼,依旧会辅佐新皇二十三年!直至约满之日。”
王明玄闻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好!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心中最后一块大石。
“那朕,便可安心地,与蓉儿,云游四海,不问世事了。”
他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柳如烟的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翻江倒海!
百年之约!
辅佐新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璇玑楼的情报能力,如此通天!
为什么楼主韩月奴,敢对二皇子的人,下那般狠手!
为什么新皇登基,太上皇竟会亲自来璇玑楼,送上如此重礼!
原来,璇玑楼,从一开始,就是皇室的人!
是隐藏在黑暗中,为大胤皇权,保驾护航的,最忠诚,也最锋利的,一把刀!
怪不得,皇宫里的消息,来源总是那么迅速。
怪不得,楼主对朝堂的局势,总是能看得那么透彻。
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柳如烟看着韩月奴和王明玄,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刚推开一扇门缝的孩童,窥见了门后那片,波澜壮阔的,全新的世界。
而这个世界,充满了她前世今生,都从未想象过的,秘密与真相。
就在王明玄即将走出房门的那一刻,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再次停下了脚步。
他的目光,在韩月奴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与愧疚。
“月奴啊……”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些年,倒是委屈你了。”
“一直,卡在这凌霄境初期,不得寸进。”
王明玄这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却像一道闪电,再次劈中了柳如烟。
委屈?
卡在凌霄境初期?
柳如烟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楼主韩月奴,是凌霄境的强者,这一点她早就知道。
可她从未想过,楼主的修为,竟然是“卡”在了初期。
以楼主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和天资,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境界瓶颈困住这么多年?
而且,太上皇的语气里,为什么会带着“愧疚”?
这其中,定然还有更深的隐情。
韩月奴听到王明玄的话,只是淡淡一笑,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太上皇言重了。”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如月,“在其位,谋其政。这是月奴自己的选择,谈不上委屈。”
王明玄看着她,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