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瓦岗的山路上,篝火熊熊,酒肉飘香。
单雄信搂着罗成肩膀,大碗敬酒:“表弟!今日扬名天下,是瓦岗之幸!干了!”
程咬金抱着酒坛手舞足蹈:“他娘的!真痛快!以后看谁还敢小瞧俺们瓦岗!俺表弟天下第一!” 众将欢声雷动,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唯有秦琼,坐在罗成身侧,沉默地为他撕下一块烤得焦香的羊肉。火光映着罗成冷峻的侧脸,也映着他眼底深处挥之不去的阴霾——父仇的血色、雄阔海托闸的悲壮、李世民那声洞穿肺腑的“有炸药,快走!”…以及手中这方可能招致大祸的玉玺。
“表哥,”罗成的声音低得只有秦琼能听见,“李密…配不上这玉玺!”
秦琼撕肉的手一顿,火光在他刚毅的脸上跳动,神色复杂,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无法回答。
他还记得罗成归附瓦岗那天。
罗艺冰冷的铁甲陈列在灵堂,后心处那狰狞的箭创,无声控诉着苏定方暗箭的卑劣。罗成一身缟素,指尖抚过父亲铠甲上凝固的血锈。
秦琼风尘仆仆闯入灵堂,带来的不是安慰,而是瓦岗寨的求援与乱世中唯一的亲情依托。
“父仇必报。” 罗成的声音冷冽如刀,将北平王印信重重按在心腹张公瑾手中,“守好幽州,等我归来!” 他转身脱下孝服,提起五钩神飞枪。
“表哥,”他对秦琼只说了一句“我随你走。”
不是为瓦岗的“义”,只为这世上仅存的、可托付生死的亲人。
夜色中,罗成仰头饮尽碗中烈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暖不了那颗被权谋刺伤、被仇恨冰封、又被莫名搅乱的心。
洛阳的轮廓在前方黑暗中若隐若现,李世民如同一个复杂的谜题,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归途之上。瓦岗的篝火温暖不了他,唯有秦琼按在他肩头那只厚重的手,传递着乱世中最后的依靠与温度。
大业十二年,李密投奔瓦岗,通过献策“席卷二京、诛灭暴隋”的战略打动翟让而被重用。同年末,于荥阳大海寺北设伏,大破隋朝名将张须陀精锐,此战重创隋军在河南的主力,瓦岗军声威大振。
随后瓦岗军攻占洛口仓,开仓放粮吸引数十万民众投奔,势力迅速膨胀。此时翟让更推举李密为“魏公”,建立政权,瓦岗军达到鼎盛。
但李密心胸狭隘,加上身边王伯当等人挑唆,对威望甚高的翟让及其旧部渐生猜忌。
李密设宴,席间安排伏兵。席上李密以摔杯为号,伏兵突出,袭杀毫无防备的翟让及其心腹大将。
单雄信未能及时救援,跪地求饶方得幸免。至此,瓦岗旧部与李密系将帅离心。
罗成夺得玉玺,按约定应归瓦岗李密。然而隋军伏兵四起,混战爆发。罗成在秦琼、程咬金等瓦岗兄弟接应下,浴血奋战,最终携玉玺杀出重围,返回瓦岗。
玉玺会彻底动摇了隋朝根基,大厦倾颓。不过数日间宇文化及发动江都之变,弑杀杨广,拥立杨浩为帝。
李密得到传国玉玺后,野心膨胀。王世充之侄王仁则攻打瓦岗属地。俘虏了李密极其宠爱的萧妃。
王世充以萧妃为筹码,要求李密用玉玺交换。李密色迷心窍,不顾徐茂公、魏征等人死谏,更不顾玉玺乃国器象征、众兄弟浴血所得,执意用传国玉玺换回了萧妃。
此举尽失天下人心,瓦岗将士离心离德,威信扫地。“玉玺换美人”的荒唐行径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徐茂公、魏征等谋士彻底失望。秦琼、程咬金、罗成等大将更是义愤填膺。单雄信本就因翟让之死对李密不满,此时更是怒火中烧。瓦岗人心彻底离散。
李密与王世充展开决战,由于人心涣散,加上王世充准备充分,瓦岗军大败。李密大势已去,仅带王伯当等少数亲信狼狈西逃,意图投奔关中李渊,却被李渊斩杀,王伯当殉主。
瓦岗主力溃败后,徐茂公引领魏征等主动投奔了长安李世民。
秦琼为人忠厚重义,虽然对王世充并无好感,但一则无处可去,二则碍于结义大哥单雄信的情面,三则考虑要照顾病中的罗成,最终决定投奔洛阳。
王世充在隋朝灭亡后占据洛阳,号称“洛阳王”。洛阳是隋唐时期仅次于长安的大都市,位于中原地带,人口众多,土地肥沃,因此王世充在诸反王之中实力最强,也是唯一一位能和李唐抗衡的反王。
武德三年深秋,洛阳。
这座曾经煊赫的东都,在连绵战火与王世充的暴虐统治下,早已褪尽繁华,只剩下疲惫的躯壳和弥漫在湿冷空气中的绝望。城墙斑驳,市井萧条,唯有郑王府依旧灯火通明,笙歌隐隐,透着末路的奢靡与疯狂。
瓦岗寨解体后,英雄四散。单雄信因与李渊有旧怨,拒绝了李世民的招揽,转而投奔了占据洛阳的郑王王世充。王世充为笼络这位威名赫赫的“赤发灵官”,不仅许以高官厚禄,更将爱女嫁与单雄信为妻。在单雄信的竭力斡旋下,同为瓦岗旧将、且与单雄信情同手足的秦琼、程咬金,单雄信视为亲人的罗成,在瓦岗散后也暂时栖身洛阳。
然而,王世充心胸狭隘,猜忌多疑,绝非明主。秦琼、程咬金很快看清其本质,更因王世充对李世民的屡次背信弃义而心寒。
武德二年末,二人寻得机会,毅然抛下洛阳的富贵,冒险西奔,投效了长安的李唐。此举令王世充大怒,更迁怒于竭力挽留二人的单雄信。
罗成未能同行,他因父亲惨死耗损心神,又在玉玺会上与四十八将车**战后强撑千斤闸伤了根本。瓦岗散落时便得了一场大病。
罗艺惨死,长兄如父,罗成妻子是在瓦岗时秦琼做主娶进门来,罗成欣然接受。家室随军,幼子尚在襁褓。乱世之中,携妇孺千里投奔,风险太大。他只能暂留洛阳,一面养病,一面观望。
秦琼归唐,他全力支持,约定伺机脱离洛阳。王世充生疑,罗成唯有带病领兵,虽击退唐军先锋,却引得旧疾复发,缠绵病榻,难以远行。
王世充对罗成,心思极为复杂。他既忌惮罗成绝世武勇和其在军中的威望。军中重英雄,罗成带病击退唐军进攻后,“冷面寒枪”的威名在洛阳军中如日中天,又垂涎其惊世容颜。
他深知,一旦罗成病愈,以其心性,必会效仿秦琼、程咬金,离开洛阳。这柄绝世神兵,绝不能落入敌手,更不能脱离掌控!
王世充一面假意对罗成关怀备至,赐予“名贵”药材,派“御医”精心诊治。暗中又指使心腹太医,装作游方郎中,骗得罗夫人信任,在罗成的汤药中做了手脚。
此药不会立刻致命,却能极大延缓病势恢复,使人筋骨绵软,气力不济,更会逐渐侵蚀神智,使人精神萎靡,易于控制。王世充要的,是让这柄锋利的银枪,永远锈蚀在洛阳的牢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