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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作者:you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北方的冬天,风是刀子做的。


    陈默把最后一只扳手挂回油腻腻的工具板,铁钩碰撞发出沉闷的一声“铛”,他搓了搓冻得发僵骨节粗大的手,掌心那些茧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


    炉子里的蜂窝煤烧得正旺,橘红的火苗舔着漆黑的煤块,总算给这间不大的修车铺子驱散了些寒意,墙上老旧的挂钟指针颤巍巍地指向下午五点,窗玻璃上结着厚厚的冰花,模糊了外面灰蒙蒙的天色和枯瘦的树枝。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几乎盖过了饭菜本身的香气,病房里空调暖气开得足,陈默脱下厚重的棉袄,里面穿了件洗得发白的单薄工装外套。


    他动作很轻,把饭盒一层层打开,里面是热腾腾的米粥,软烂的肉末炖白菜,还有一个剥好的煮鸡蛋。


    “妈,吃饭了。”他把勺子递到母亲手里。


    母亲比他记忆中瘦了太多,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头发稀稀疏疏地贴在头皮上,但她的眼睛亮着,精神头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哎,好,”母亲接过勺子,动作还有点虚浮,她舀起一勺粥,却没急着喝,抬眼看他,“默啊,厂里……今天活儿多不?累着没?”


    “不忙,清闲。”陈默咧开嘴,想做出一个轻松的笑,脸颊的肌肉却有些僵硬。


    他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苹果和小刀,低头削起来,刀刃贴着果皮,熟练地旋下一圈圈薄而均匀的红色。


    “老板人好,活不多,钱照开。”他声音低沉沙哑,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母亲手边的小碗里。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喃喃着,低头喝粥,勺子碰到碗沿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默啊,妈这病……花了不老少吧?你之前还说要把那个修理厂盘下来,不得往里填钱吗,现在出了这事,妈这心里……”


    “妈!”陈默打断她,“厂子又不会跑,不着急,钱的事……您别老操心。”


    他把最后一块苹果放进碗里,刀尖在指腹上无意识地蹭了一下,留下一条极细的白痕:“有我呢。”


    母亲吃完饭,他收拾好饭盒,替母亲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


    “您好好养着,其他的别管,”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棉袄,“晚上……厂里还有点活要收拾,我先回去了。”


    母亲的目光一直追着他,那眼神里有欣慰和依赖,但深处似乎也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浑浊的疑虑。


    陈默不敢再看,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照在他的后背上。


    直到走出住院楼,钻进刺骨的寒风里,陈默才敢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凝成白雾,又迅速消散。


    修理厂的门半开着,卷闸门只拉上去一半,陈默把破旧的面包车停在门口,下车,弯腰钻了进去。


    炉子里的火已经熄了大半,只余下一点暗红的灰烬,寒气重新占领了这方寸之地。


    陈默去小房间里脱下棉袄,又脱下那件工装外套,露出里面一件同样陈旧但相对干净的黑色紧身背心,背心勾勒出他宽厚紧绷的肌肉线条,肩胛骨的位置,几道暗红色的虬结的陈旧伤疤隐约可见。


    他从角落一个上锁的铁皮工具箱底层,摸出一卷有些发黄的绷带,一圈圈仔细地缠绕在自己的手掌和指关节上,动作熟练,缠好,他套上一件深色的旧夹克,拉链一直拉到下巴,遮住了脖颈。然后拿起桌上那个屏幕裂了好几道的手机,屏幕幽幽亮起,一条短信孤零零地躺在收件箱里,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冷冰冰的地址和一个时间:“老地方,九点。对手:疯狗。”


    他盯着“疯狗”两个字,眼神冷了下去,他关掉屏幕,把手机揣进夹克内袋转身出门。


    修理厂的灯关掉了,陈默开车顺着公路一直往西走,车子没入更浓的阴影里。


    那地方在地下,很深,空气浑浊得像是凝固的油污,混杂着汗水的酸馊,廉价消毒水的刺鼻,血腥的铁锈味,还有一种陈年灰尘的土腥。


    震耳欲聋的咆哮和污言秽语如同实质的潮水,一**冲击着用铁丝网围起来的简陋拳台,聚光灯惨白的光柱打在台中央两个纠缠搏杀的身影上,汗水和血液飞溅。


    陈默也是其中一个。


    他弓着背,粗重的喘息喷吐出来,对手“疯狗”的拳头带着风声,雨点般砸在他交叉格挡的小臂和肩头,发出沉闷的“砰砰”声,陈默脚下的步子微微踉跄。


    疯狗的眼睛赤红,嘴里喷着白沫,攻势癫狂,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台下疯狂的叫嚣声浪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撕了他!疯狗!”


    “打断他的腿!”


    ……


    一张张扭曲兴奋的脸贴在铁丝网上,唾沫横飞。


    陈默的左眼眶挨了一记狠的,迅速肿了起来,视野里一片血红模糊,剧痛和血腥味刺激着他的神经,一股原始又暴戾的冲动从胃里窜起,直冲头顶。


    就是这种失控的感觉,很多年前那个绝望的夜晚,厨房冰冷的瓷砖,男人扭曲的脸,母亲蜷缩在地的呜咽,还有手中那把沉甸甸的菜刀劈开皮肉骨头的钝响……画面碎片般闪过。


    “呃啊——!”一声压抑的嘶吼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深处迸出,就在疯狗又一记重拳挥出的瞬间,陈默猛地一矮身,绷带包裹的拳头像一枚出膛的炮弹,带着积蓄已久的毁灭力量,自下而上狠狠凿进了疯狗毫无防备的肋下。


    “咔嚓!”一声清晰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甚至压过了鼎沸的人声。


    疯狗脸上的疯狂骤然凝固,被难以置信的剧痛取代,他像一截被伐倒的朽木,动作瞬间停滞,眼珠暴突,身体诡异地僵直了一下,然后直挺挺地重重地向前扑倒,脸朝下砸在肮脏的拳台地面上,溅起一小片灰尘。


    整个地下空间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裁判冲上来,试探着拍打疯狗的肩背。


    没有反应。


    陈默站在原地,手被裁判举起来,场面又重新沸腾起来。


    陈默却觉得自己什么也听不见,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着从眉骨裂口淌下的血,蜿蜒流过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在脚下的地上。


    他看着自己沾着对手汗水和一丝血迹的拳头,缠绕的绷带边缘已经磨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属于杀戮的冰冷触感再次攫住了他,他别开脸,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后台更衣室狭窄逼仄,弥漫着汗臭和药油混合的怪味,角落里堆着废弃的杂物,一盏昏黄的灯泡悬在头顶,光线摇曳。


    陈默脱掉浸透汗水的背心,**的上身暴露在昏光下,肩背,肋下和手臂,新添的紫黑色淤肿和暗红色的旧疤交错。


    他拧开一瓶廉价白酒,倒了些在掌心用力搓热,然后咬着牙将那火辣辣的液体狠狠按在肋下最疼的那块淤伤上,肌肉瞬间绷紧如铁,额角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抽气声。


    “哐当”一声,更衣室那扇变形得几乎关不严的铁皮门被人大力推开,一个穿着花哨皮夹克,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光头胖子挤了进来,是这里的管事之一,人称“肥龙”。


    他手里捏着一叠皱巴巴的钞票,带着一身烟酒气凑到陈默跟前。


    “行啊!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够狠!”肥龙咧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把钱塞到陈默手里,“疯狗那孙子,肋骨起码折了三根!喏,你的份儿,加上老板额外赏的‘狠人费’!”


    他油腻的手指在那叠钱上拍了拍:“下礼拜三,还是老时间,给你安排个更带劲的‘沙包’,钱翻倍,怎么样?”


    陈默没接话,只是低头,沉默地数着手里那沓沾着汗渍和不明污迹的票子,薄薄一沓,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


    数完,他默默把钱卷好,塞进牛仔裤后袋深处,然后拿起那瓶白酒,仰头灌了一大口,劣质酒精灼烧着食道,带来一阵短暂的麻痹。


    他抓起椅子上那件沾满机油和灰尘的深蓝色工装外套,胡乱套在身上,拉链拉到顶,遮住了脖颈和下巴,也遮住了身上所有不堪的痕迹。


    “走了。”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


    肥龙看着他拉开门,消失在门外走廊更深的黑暗里,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他爹的,真他妈是个怪物。”


    第二天下午,阳光难得有了点温度,懒洋洋地洒在修理厂门前坑洼的水泥地上,融化了昨夜残留的薄冰。


    陈默正弓着腰,大半个身子探在一辆老捷达的引擎盖下,手里扳手拧动的金属摩擦声在空旷的厂子里单调地回响,不久一阵极其突兀极其不和谐的引擎咆哮声由远及近,声音高亢暴躁,带着一种与周遭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昂贵质感。


    陈默的动作顿了一下。


    一辆银灰色的跑车,流线型的车身在灰扑扑的环境里亮得刺眼,像一头误入泥潭的矫健猎豹,带着一种傲慢的横冲直撞的气势,直接拐进了修理厂敞开的大门。


    车速太快,底盘“哐当”一声重重地刮在门口那个被磨得溜光的水泥斜坡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跑车一个急刹停下,轮胎在水泥地上搓出短促的尖啸,车门像翅膀一样向上旋开,一个年轻男人跨了出来。


    男人穿着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羊绒大衣,里面是挺阔的白衬衫,没打领带,领口随意地松开一粒扣子,身形修长气质清冷,面容是无可挑剔的英俊,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着,透着一股疏离的倦怠。过分苍白的脸色,眼下浓重的青影,以及那双漂亮眼睛带着的疲惫,都与这个充满机油味和粗粝声响的世界显得不协调。


    他看也没看车底盘的伤势,径直走向陈默,脚步有些虚浮,声音带着一种南方城市特有的,略显柔软的腔调,但语调却干涩冰冷,没什么起伏:“车刮底了,能修吗?”


    陈默直起身盯着他看了两秒,抹了把额头的汗,留下几道淡淡的黑印。


    他点点头,没说话,走到跑车旁边,很自然地蹲下,歪头查看底盘,手指习惯性地在刮擦最严重的部位边缘抹了一下,蹭上些新鲜的金属碎屑和泥土,眼睛又往车身上看了两眼,有刮蹭,估计一开始开进来也只是为了补漆。


    “铝合金护板变形,油底壳看着没事,排气中段可能有轻微凹陷,拆下来敲平,或者换新护板,敲平便宜,换新的贵。”陈默声音顿了顿,“得抬起来细看。”


    年轻男人似乎对报价毫不在意,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却有些飘忽,没有落在车上,反而越过陈默的肩膀,投向修理厂深处那些蒙尘的货架和废弃零件堆。


    “都行。”他只吐出两个字,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漠,像是随意陈默处置。


    陈默站起身,准备去推千斤顶,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半开的跑车车窗,副驾驶座位上,静静地放着一个东西。


    一个深色的方方正正的木盒。


    盒体打磨得光滑,在昏暗的车厢内泛着幽沉的哑光,盒盖中央,嵌着一张小小的黑白两色的女人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温婉地笑着,眉眼间依稀能看出与车旁这个年轻男人相似的轮廓。


    是骨灰盒。


    陈默的动作瞬间僵住。


    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脚底板窜起,直冲头顶,比这里的寒风更甚,他收回目光,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窒了一瞬。


    那幽暗的木盒,照片上凝固的笑容,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极力维持的日常外壳,直直扎进他心底最深处那个日夜灼烧的伤口,关于母亲,关于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关于那场悬而未决的生死之战。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翻涌起的惊涛骇浪,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沾满油污的掌心,沉默了几秒,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比刚才更哑:“……车先开进工位。”


    他不再看年轻的车主,也不再看那辆车,仿佛刚才那一瞥只是幻觉,他转过身,脚步有些僵硬地走向墙边,拖拽那台沉重的液压千斤顶,钢铁轮子碾过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填补了这一刻令人窒息的死寂。


    年轻男人似乎并未察觉陈默那一瞬间的异常。


    他倚在冰冷的车门边,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上,灰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过分精致的侧脸,也模糊了他眼中那片空茫的眼神。


    他的视线依旧没有焦点,漫无目的地扫过修理厂斑驳的墙壁,墙角堆积的废旧轮胎,蒙尘的货架,沾满油污的工具箱……然后,他的视线掠过墙角,停住了。


    落在了那个吊着的,落满油污灰尘却带着诡异使用痕迹的旧沙袋上。


    他的目光在那里停顿了几秒,眼底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闪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他收回视线,投向陈默。


    陈默刚把千斤顶推到跑车底盘下,找准支撑点开始一下下地压动沉重的摇杆,身体随着发力而绷紧,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在工装下清晰地贲张。


    他埋着头,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空气里只剩下液压杆沉闷的“嘎吱”声和他的喘息。


    就在车子前轮被缓缓顶离地面的那一刻,陈默因为用力,身体不可避免地向前倾了一下,挽起的右臂袖子往下滑落了一小截。


    男人夹着烟的手指,也在这时微不可察地顿住了。


    他看见这位修车工古铜色的布满新旧油污的皮肤之下,在紧实绷起的小臂肌肉线条之间,覆盖着一片令人触目惊心的颜色,并非单一的青紫,而是由深紫暗红,边缘泛着诡异的黄绿色晕染开来,层层叠叠,淤肿的边缘还带着点破皮的血丝,新鲜的血痂凝结在皮肤上。


    男人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角落的沙袋,这一次停留得更久,带着一种审视的若有所思的意味。


    他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缭绕中,他向前走了一步,皮鞋踩在油腻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他停在了距离陈默不足两米的地方,目光依旧锁在那片淤伤上。


    陈默没有在意他的靠近,也没有在意他的目光停留,手上动作不停。


    男人却忽然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千斤顶的“嘎吱”声。


    “那个沙袋,”男人用夹着烟的手指,随意地朝墙角点了点,“经常用?”


    陈默压动摇杆的动作一顿,身体有些僵硬,他没有抬头,但后颈的肌肉线条明显绷紧了。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男人似乎是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又或者根本不在意,他吸了口烟,缓缓吐出,隔着烟雾看着陈默低俯的后背,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你打拳?”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陈述。


    “……偶尔锻炼才用。”陈默回了一句,继续手上的动作。


    男人顿了顿,看起来并没有相信,目光仍然如有实质般钉在陈默身上,“……能不能教我?”


    陈默抬头看着他,眉头紧锁,触及到男人苍白淡漠的面孔后:“我不是专业的,你应该找正规的教练教你。”


    男人显然并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感到失望,耸了耸肩,指尖弹了弹烟灰,“好吧。”


    那辆银灰色的跑车像一头受伤的高贵野兽,在修理厂最里面的工位上趴了三天。


    陈默按部就班地拆卸变形的护板,用榔头和垫铁一下下敲打修复,而车主则每天下午准时出现,有时带着一身外面清冷的寒气,有时带着淡淡的酒气。他不再倚着车门,而是自己拖了张布满油污的旧板凳,踌躇许久之后还是在凳子上去了个稍微干净些的塑料袋才坐下去,远远地坐在靠墙的阴影里,看着陈默干活,或者只是看着空气发呆。


    修理厂里只有钢铁碰撞的单调回响,两人谁也没有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沉默,连话都不怎么说。


    第四天傍晚,天色阴沉得像块脏抹布,寒风卷着零星的盐粒子开始敲打修理厂的铁皮屋顶。


    跑车底盘护板终于修复完毕,最后一个螺栓被陈默用扭力扳手拧到适当位置,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陈默直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颈,骨头发出轻微的“咯咯”声,走到墙边简陋的水池旁,拧开水龙头。


    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哗哗流下,他掬起水,用力搓洗着手臂和脸上的油污,水珠顺着他绷紧的下颌线和脖颈滑落,砸在水池边缘的铁锈上。


    “好了,”陈默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没看阴影里的男人,“付完钱就可以开走了。”


    男人慢慢从旧板凳上站起身,没有立刻去拿车钥匙,反而踱步到陈默身边,停在一步之外,昏黄的灯光勉强照亮他苍白的脸,那双深潭般的眼睛落在陈默洗得发红指节处还带着未褪尽淤痕的手上。


    “真的不能教我吗?我会给你钱的,”男人开口,声音很轻,穿透了哗哗的水声和屋顶传来的风雪呼啸,“我这几天找了好几家拳馆,就你最合我眼缘。”


    陈默关水龙头的动作顿住了,冰冷的水滴顺着他粗粝的手指不断滴落,在脚边积起一小滩浑浊的水渍。


    “金钱”这个字眼在他脑子里反复灼烧,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栗,他需要钱,需要得快疯了。自己以前也不是没想过干份正经工作比如教人打拳,可是拳馆的人都说,自己打拳打的是野路子,带着股血气,这样是教不了普通人的。


    自己连普通人都带不了,要教这个一看就知道活在云端,眼神空茫的少爷打拳?


    此刻他更担心自己惹上麻烦。


    陈默没有回应年轻男人,背对着他,宽阔的肩膀在昏暗光线下像块岩石,说出了男人修车该付的金额,接着抬腿往另一边走过去。


    “……”男人看着他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好可惜……”


    男人走之后陈默才注意到放在柜台的钞票,崭新,且远远超过了该给的价格。


    陈默数了数,把多出的那部分放进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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