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作为国际大都市,港城除了拥有亚士得、都富比两大拍卖行坐镇,私人画廊的门店数目也不少。画廊背后的金主,也都是遍布世界各地热爱收藏的名门富豪。
庄宝瑶任职的亚士得拍卖行,经历筹备两年,最终在港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金环选中一座三层复古洋楼开设旗舰画廊——艺思轩。
开幕这天,为了给“艺思轩”画廊提升人气,李思维和庄宝瑶齐齐刷爆人情卡,给港城的名门望族、政要、明星都发了邀请函,如此星光熠熠的嘉宾阵容,狗仔队怎能放过?
港城所有报社、电视台记者,还有不少自媒体,一早部署在“艺思轩”画廊一楼两旁的记者招待区。长枪短炮对准今天的来宾。
虽然,画廊是亚士得旗下,由庄宝瑶主理的,但盖不住李思维在港城的高人气,更盖不住记者们要拍到其“绯闻男友”陈宗礼的野心。
记者A:“今天陈宗礼会来吗?刚刚还有人在羽南港遇见他带着施工帽在勘查。”
记者B:“艺思轩筹备阶段,已经有人拍到李思维带着太子爷来参观,今天画廊开幕,TVA的当家花旦小生全来捧场,太子爷自己怎么可能不出现~”
记者C:“陈老太人没到,但听说送了下午茶祝贺画廊开幕!这未来孙媳妇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来了来了!陈家的车来了!”
所有记者拿起相机,一排镜头齐刷刷对准在“艺思轩”门口停下的库里南。
身着高定深灰色西装的陈一诺,满身优雅。他边系外套扣子,边绕到另一边替陈宗瑜开车门。齐刘海短发的陈宗瑜,身着紫花卉无袖礼服裙翩然而至,仿佛一只紫色花仙。
俊男美女大方地站在“艺思轩”宾客区,任由记者们的镜头对着他们扫射,金尊玉贵养出来的气质,配上超高颜值,让人惊呼这对豪门兄妹的出片比正儿八经的明星还好看。
好看的背后是有代价的。
陈宗瑜脸上微笑表情不变,僵硬的嘴唇内发出对陈一诺的抱怨:“天杀的陈宗礼!自己走后门,让我们到正门吸引火力!不是人……”
陈一诺跟她一样,皮笑肉不笑:“你在意的不是陈宗礼声东击西,你在意的是他拉着庄嘉轩一起走后门,让你错失跟庄嘉轩在记者面前拍婚纱照的机会吧……”
“宗瑜宗瑜,看这边!”
陈宗瑜拽着他的衣袖转了个方向,继续皮笑肉不笑地让人拍照。
“那你就错了,我今天来可不是为了追他!我决定了,要认识新人!”
陈一诺觉得苹果肌要笑僵了,缓了缓,问道:“真的假的?”
陈宗瑜:“当然是真的,我已经好久没给他发消息了……”
陈一诺了然:“哦,换策略了,欲擒故纵啊?”
陈宗瑜:“欲擒……什么?谁有空啊?”
好不容易拍够了,陈宗瑜挽着陈一诺往画廊里走。
这时,画廊主理人庄宝瑶短发配廓形黑西装,酷酷地迎上来:“一诺,宗瑜,欢迎你们啊!”
陈宗瑜跟庄宝瑶拥抱,还亲密地晃了晃:“恭喜宝瑶姐,生意兴隆啊。”
陈一诺上前跟她握手:“宝瑶姐,恭喜啊。”
庄宝瑶:“谢谢,你哥和嘉轩已经到了,我让工作人员先领你们去签到吧!”
说完,特意吩咐一个工作人员,领他们去签到。
他们被领到一台线条简约的半身AR签到台。两人分别用笔在机器的镜面上签自己的名字,然后摆好姿势,“喀嚓——”一声快门响,半身照连着亲笔签名一起传送到签到墙。
接着,工作人员给他们每人一块巴掌大小的平板,解释道:“因为现场不能带通讯设备,我们给每位来宾准备了小平板,每个平板都有编号,对应你们唯一身份。”
陈一诺随手刷了几下平板,平板里有导览模式和拍卖模式,导览模式能看到画廊介绍、展览路线、开幕日程安排;拍卖模式,会显示对应的竞拍号码。这平板功能挺全。
陈一诺还发现,给他配的平板是灰的,给陈宗瑜配的紫色,刚好搭配他们的服装,挺细节的。
他感叹:“我对画廊的记忆,还停留在纸质导览和机械语音讲解,没想到已经能做成智能化了。”
陈宗瑜:“不过,我觉得逛展专门请个讲解员一对一讲解着逛,更有人情味。如果都变成智能设备冰冰冷冷,怪没滋味……”
这时,他们的平板收到一个消息,点开一看,是他们签到时拍的AR照片。
那张带着他签名的照片,还能动,让他想起哈利波特里的魔法报纸。
过去,为了方便,很多活动方会把所有来宾的照片放在一个公共网页上,任人下载。
但这个活动里,每个人只能收到属于自己的照片。对于这群注重隐私的上层人士来说实在太贴心。
大家都在夸庄宝瑶照顾细节,实际上,这是另一个人的功劳。
陈一诺用搭配衣服的平板,看着生动的AR照片,心想:富家公子小姐什么新鲜好玩的没见过?对于他们来说,挖空心思为他们提供出乎意料服务,带给他们新鲜感、专属感尤为重要。
这一点,作为酒店服务行业的翘楚,LS酒店的运营者李思维,自然深谙此道。
本以为,李思维做策展是玩票性质,现在看来并不是。上辈子,李思维如果把策展作为终身事业,而不是屈服于利益,跟贺朝阳结婚,估计也能运营得很好。
现场衣香鬓影,他捕捉到一袭白裙的李思维,还有廓形黑西装的庄宝瑶,一个温婉一个飒爽,周游在一众豪门贵妇中间,仿佛花丛中的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这时,一个身穿制服的外国女人走到庄宝瑶身旁,跟她低语几句,她让陈一诺觉得眼熟。
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把陈宗瑜拉到身边,问道:“站在宝瑶姐旁边那个外国女人,是谁啊?”
陈宗瑜看了看:“好像叫丽贝卡刘,C国华裔。她在C国也有自己的画廊。我妈跟秦校长打麻将的时候说过,这个丽贝卡刘的画廊跟亚士得有合作,一来二去认识了宝瑶姐。”
“后来,知道亚士得在港城准备开旗舰画廊,她很感兴趣,特地飞回来参加开幕式。开幕展好几幅大师作品,都是她画廊调派过来的呢。”
陈一诺总觉得这个C国华裔说不出的熟悉,转头问:“丽贝卡刘的画廊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陈宗瑜点开平板里面的“艺思轩”开幕作品。里面刚好有丽贝卡刘的个人介绍。
她念道:“丽贝卡刘在C国主理的画廊叫RCC,代理多位国际一线艺术家,也和不少上升期的艺术家长期合作。”
她放下平板:“我记得,几年前,都富比拍出天价纪录MAX的《红马》就是RCC代理的。”
“那场拍卖,庄宝瑶是主拍卖官,两人这样认识了。本来,亚士得不愿意办这个旗舰画廊,宝瑶姐多次说服,正好这几年港城拍卖收入成亚洲之最,亚士得总部才松了口。”
“为了给画廊造势,这次开幕展有丽贝卡的名画资源,加上思维姐的策展、人脉支持。你看那群亚士得老外,笑得多开心……”
陈一诺沉默地听着,有些唏嘘,像庄宝瑶,工作能力强,家庭实力优渥,想在港城做成一件事也并不容易。
……
两人说着悄悄话,脑袋挨在一起,非常亲密。以至于完全没发现,画廊二楼,有两束视线朝他们投来。
陈宗礼站在高处看着楼下出神,完全没留意手里的香槟杯身上挂着的水珠连成线,顺着指尖往下淌。
身旁的庄嘉轩凑过来问:“哎,一诺谈过恋爱吗?”
“我看他不是跟你凑一起,就是跟你妹凑一起。长那么帅,连段绯闻都没有…”
陈宗礼目光从两人间收回,落到庄嘉轩身上,庄嘉轩那点小心思,在他面前暴露无遗。
有时候,一句无心的话,被有心人听了去,就会成为种子,在人心里生根发芽。李思维上次在车上几句调侃的话,明显让“庄有心人”听进去了。
今天终于忍不住。
而他拐弯抹角的发问,成功激起了陈宗礼心底的恶趣味。
他反问:“有没有一种可能,一诺的绯闻对象就是陈宗瑜呢?”
庄嘉轩没想到陈宗礼会这样问,有些着急道:“什么……你说什么?他们是两兄妹,不可能吧……”
陈宗礼歪头看着他,继续逗:“全港城都知道陈一诺是老太太领养回来的。真有可能发展,也是亲上加亲。我二婶的态度,你是知道的。家长都没意见了,你着什么急?”
庄嘉轩生气了:“你不是弟控吗?不管管?我姐就管我啊……”
面对庄嘉轩的无能狂怒,陈宗礼简直想把他按到冰香槟的冰桶里清醒清醒。
要不是庄嘉轩几年来龟缩不前,陈宗礼至于看陈一诺和陈宗瑜靠近些就来气,在家里听二婶打趣童养婿就心梗,连李思维调侃两句就难受吗?
最最可恶的是,他偏偏什么都不能做……
现在,罪魁祸首庄嘉轩居然反问他怎么不来管管……真好意思……
他抱着双臂,像一头愠怒的雄狮,黑峻峻的眼睛盯着猎物:“其实我有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对你姐,是弟弟对姐姐的崇拜,还是别的……”
庄嘉轩没听懂,反问:“别的是什么?”
陈宗礼没往下接,眼神只淡淡看着他,等他自己悟。
“操!”庄嘉轩突然露出一个了然的眼神,大骂:“我只是姐控,不是恋姐!陈宗礼,咱们二十几年兄弟,你了解我的呀……”
陈宗礼撇他一眼:“对不起啊,认识你二十几年,你还是三句不离你姐。我才好奇确认一下。”
“既然你不是,跟陈宗瑜怎么不能试一试呢?人也长大了,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一句话的事,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非要玩躲猫猫,暗戳戳吃醋?”
“是兄弟才提醒你,没人会原地等你。到时候娶她的不是陈一诺,也会是李一诺,周一诺……那时你跟谁发脾气,都不管用咯。”
庄嘉轩知道陈宗礼为他好,他烦闷地仰头喝尽手里的香槟,看着慢慢往后院聚集的人群,说道:“拍卖要开始了,下去吧。”
陈宗礼气还没消,故意逗他:“怎么,去看你姐?”
庄嘉轩瞪他,有种被骂之后的窘迫:“去找你妹!”——
作者有话说:陈宗礼:腹黑小能手![坏笑][坏笑]
第52章
艺思轩画廊的选址得天独厚,除了市中心的三层复古洋楼,还罕见自带一片欧式花园。漫步其间,隔绝闹市纷扰,非常符合港城闹中带静的风水。
开幕这天阳光灿烂,温度却不算高,在户外也不觉得热。欧式花园内传来悠扬的弦乐声,宾客们跟着音乐慢慢朝花园方向聚集。
陈一诺和陈宗瑜沿着步道,绕过一个小型喷水池,抵达花园草坪,画廊开幕派对即将开始。
主持人拿着麦克风,说道:“欢迎大家莅临亚士得旗舰画廊——艺思轩的开幕派对。接下来,我们将举行一个小型拍卖会。今天拍得全数收入,将全数捐到儿童福利基金。希望大家慷慨解囊!”
“话不多说,今天我们邀请到亚士得首席女拍卖师也是画廊主理人:庄宝瑶小姐。为这次慈善拍卖举槌。”
人群中,庄宝瑶从廓形西装换成了靛青色旗袍,她慢慢走上舞台,干练中添了几分温婉。
作为亚士得港城副总裁,暨亚士得资深拍卖师。庄宝瑶凭着流利中英文,快速精准的控场,为人称道。在男性主导的拍卖师中,她巾帼不让须眉,硬是挤出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如今,还成了旗舰画廊的主理人,在业内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这一切,陈一诺只在庄嘉轩这个姐控嘴里听说,还是第一次现场看。
忍不住感叹:“宝瑶姐,真挺飒的!”
陈宗瑜说道:“要不怎么压制得了庄嘉轩呢。你说我是不是也得变强一点,加加分?”
陈一诺没尝过单恋的滋味,他从陈宗瑜身上看到情爱的模样,感觉这滋味并不好尝,才会让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陈宗瑜也变得自卑。
重生后,陈一诺终日只想着让重要的人好好活着。从没想过,还要帮人解决恋爱问题。
他说:“改什么改?!姓庄的很好嘛?凭什么是你改变迁就他?”
陈宗瑜惊讶地看着他,无奈:“知道了,突然凶什么?”
……
他们到花园的自助餐吧,冷盘和甜品塔,精致地铺陈在小长桌上,还有调酒师和厨师现做热食。
甜品塔是老太太专门找人订做的,陈宗瑜还给了不少意见。她如数家珍地给陈一诺介绍,说这道覆盘子咖啡慕斯,口感如何丝滑,咖啡里还混着水果和黑巧的味道。
陈一诺边吃边听,听着听着就听岔了,听到了别人的频道。
他跟陈宗瑜站在餐吧转角处,另一边站着一男一女聊天。
女:“听说甜点是陈家送来的,老太太对李思维这个孙媳妇真不一样。”
男:“易胖体质就少吃,看看人家李思维,那样的身材才栓得住陈太子~”
女:“啧,我放纵日吃几口怎么了?再说,我有自知之明,哪敢觊觎陈宗礼。”
男:“你是不觊觎陈宗礼,你觊觎姓庄那小子吗。”
“他有什么好的?就知道打打杀杀。你喜欢就算了,我听说陈家三小姐也喜欢。”
女“切”了声,话里满是对情敌的酸:“陈宗瑜是喜欢他很久了。没用啊,庄嘉轩看见她就跑,偏偏那恋爱脑轴得不会拐弯。我是庄嘉轩我都烦死了。”
男惊讶道:“她还倒贴?那么掉价?”
“她这种千金,从小什么都不缺,遇见对她爱答不理的反而更来劲?我跟庄嘉轩比也不差啊,我也用这招,对她爱搭不理,是不是也有机会娶个豪门千金?”
在转角处听了半天的陈一诺那张脸早就阴了,陈宗瑜看着倒是平静,如果你不往下看她攥紧的拳头的话……
领略过陈家女大佬的风采,陈一诺懒得出手,心里满是对那两位碎嘴男女的祷告。
一直听到,那男的说她掉价,陈宗瑜就要冲出去,跟他大战三百回合。
就在这时,陈一诺眼前闪过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声音低沉,还带着煞气,质问男的:“你说……你娶谁?”
那对碎嘴男女,同时朝声音看过去,被那张让人脑袋瞬间空白的脸——庄嘉轩的脸,吓得魂都丢了。
他寸头穿着黑西装,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永远扣不上似的。嘴里的硬糖咬得“嘎吱”响,仿佛咬的是骨头。
看见他那张如罗刹般的脸,那对八卦男女瞬间怂了。
男的慌乱地解释:“不……不娶谁……都是我乱说的!”
庄嘉轩拎起他的衣领:“乱说?你是说话不带脑子,还是说话不过脑子?”
男的被庄嘉轩整个人拎起离地,非常狼狈,他恼羞成怒:“我说了又怎么?就许你吊着她,其他人不能喜欢啊?”
陈宗瑜慢慢走到他们面前,她丝毫不生气,反而爽朗道:“其他人当然可以喜欢我。”
什么?
庄嘉轩的脸色微妙地变了变。陈宗瑜径自走到那男的面前:“人可以,畜生不行。”
她抬手打了个响指,工作人员立刻跑过来,在李思维训练下非常清晰地喊出:“陈小姐,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陈宗瑜面无表情,指着那男的:“把这位觊觎我的……”
又指着那女的:“还有这位觊觎他的,都带出去。”
那女的还无辜道:“宗瑜,我也没说你什么啊……”
庄嘉轩忽然说:“你造谣我烦她,我从没来没有烦过她。”
“我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这句话说出口,包括陈宗瑜在内,所有人都愣了,这跟表白有什么区别?
“啪啪啪——”
陈一诺拍着手,施施然走到陈宗瑜身边,狡黠的眼睛跟庄嘉轩对了个眼神。
趁热打铁问他:“怎么?平时鸵鸟似的躲着,突然不躲了?”
庄嘉轩双手抱胸,他看不得别人说陈宗瑜倒贴,也受不了陈家兄弟前后夹击:“啊,从今以后不躲了!怎么样?”
他还故意撞开陈一诺,丝滑地插/进沉他跟陈宗瑜之间。
陈一诺本来很想跟他硬钢几句,但了眼陈宗瑜,这小妮子,前一秒还一脸凶相,如今一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娇羞,让他立刻意识到,他该安静地走开了。
于是,他一副不服气的表情,说了句非常中二的话:“配不上就好好努力,别再让我听到其他人说她倒贴!”
庄嘉轩咬着后牙槽,应下:“嗯……”
……
陈一诺走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刚站稳,就看见右侧,一个陌生男人给李思维递名片,还主动介绍说:“李小姐,我叫王云亭!”
李思维礼貌地接过他的名片:“王先生,我们好像见过?您是宏发的供应商?”
叫王云亭立刻笑笑:“李小姐记性真好,去年宏发集团年会,我受邀参加,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陈一诺皱着眉,心里嘀咕:今天怎么回事,雄竞现场么?!
两人寒暄过后,王云亭得知李思维负责这次开幕式的策展,拿出平板问道:“听说拍卖环节直接用这个平板,我不太会……”
李思维友善地接过平板,替他操作:“你把平板调到拍卖模式上面有你的号码,遇到感兴趣的拍品就举起平板喊价。如果想匿名拍,只要按这个键……”
听到这里,陈一诺忍不住在人群里搜寻,喃喃道:“陈宗礼在哪儿呢?再不出来,你老婆要跑咯。”
忽然,一把醇厚低沉的声音从他耳后传来:“谁的老婆要跑?”
蛊人的声音仿佛带着电,酥麻麻的感觉从耳朵到大脑,再到心脏,最终扩散到四肢百骸。
陈一诺转头看向身后,耳朵擦过陈宗礼的嘴唇,不知不觉红了一片。
他惊讶道:“你……你站了多久?”
“你站了多久,我就站了多久。”
陈宗礼走到他左边,黑西装叠着他的肩膀,“你刚刚说谁老婆?你老婆?”
陈一诺“啧”一声,“我哪来的老婆?!哎,那个叫王云亭的骚扰李思维,你不管管?”
“我又不是居委会的,怎么什么事都让我管?”陈宗礼无语了。
庄嘉轩让他管陈宗瑜,陈一诺又让他管李思维。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陈一诺惊讶道:“你女朋友你不管?不怕被撬了墙角?”
陈宗礼双手交叉看着他,一字一句:“她~不~是~我~女~朋~友~”
不知为何,陈一诺觉得陈宗礼在生气。不是女朋友,难道他们在暧昧期,所以,陈宗礼才说没立场管对方?
哎,太子爷也逃脱不了“暧昧让人受尽委屈”这个定律!
他循循善诱:“你可能忙着工作,不太有时间经营感情。你想她做你女朋友,你好歹用心追追她,送送礼物……不然,你看看,思维姐很受欢迎的!”
陈宗礼听着陈一诺说的,心想的却是,暗恋让人受尽委屈。
这小卷毛什么脑回路,怎么能拐得那么离谱?!
他冷冷道:“陈一诺,你好像很懂,谈过恋爱?”
陈一诺摸摸鼻子:“没有,不过跟女生打交道的经验比你强一点点!”
“如果你需要,我帮帮你也行……”
他指着不远处的两位作为案例自荐:“看看!庄嘉轩,今天都被我激得主动跟宗瑜表白了。”
“我厉害吧?”
陈一诺昂着头,满脸骄傲。
把陈宗礼嘴边那句“厉害个锤子”咽了回去,没打算把刚刚恐吓庄嘉轩的话,复述给陈一诺听,他不屑贪这样的功劳。
淡淡换了句:“不能说明你厉害,只能说明他确实喜欢……”
陈一诺一头雾水问道:“啊?既然喜欢,他以前为什么总躲着宗瑜啊?”
“想知道?”陈宗礼深邃的眸子看着陈一诺,为了说悄悄话,两人靠得相当近,他甚至能闻到陈一诺身上银色山泉的清冽。
庄嘉轩对陈宗瑜的若即若离,是上辈子的未解之谜之一。
陈一诺眨巴着眼睛,点头:“想……什么条件?”
陈宗礼眼睛亮了亮,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提条件?”
虽然,陈宗礼这个人从小到大应有尽有,大家都以为,问他要什么他理应都会给。
可从80分考试打赌开始,他就发现,从陈宗礼手上拿点什么,可太难了。
他的东西从没有白送的,全要交换。至于具体用什么东西交换,全凭他高兴。
陈一诺带着洞察一切的精明,答道:“我就是知道,说吧,要什么?”
陈宗礼笑了:“拍品里有一个东西我想要,你帮我拍。”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是问题吗?
陈一诺毫不犹豫地答应:“没问题!说吧……”
陈宗礼神秘兮兮道:“因为,一支烟……”
陈一诺蹙眉沉默了片刻,不解:“什么意思?”
陈宗礼摸摸鼻子,回忆道:“高中的时候,庄嘉轩虽然被他姐禁止当古惑仔,但是他偶尔还会去找相熟的古惑仔聊天。”
“有一回,他们照旧在巷子里聊天,遇见一个女人穿着窄裙、高跟鞋在巷子里走。”
“那女人身材挺好的,那班古惑仔就吹哨起哄。女人害怕,脚下走快了些,没注意脚下,踩到香蕉皮“啪——”地摔在他们面前……”
“那几个古惑仔嘴欠,哈哈哈大笑之余,还调戏了几句……那女的从地上爬起来,狠狠瞪着他们。”
“不瞪不知道,一瞪吓一跳。那女人现场认出了人堆里的庄嘉轩。同时,庄嘉轩也认出了女人——陈宗瑜他妈……”
“二婶?”陈一诺眼睛瞪得很大,喜欢的人的母亲踩香蕉皮在自己面前摔倒,这故事太阴间了!
他微屈手指放在下唇,后背发凉问:“不!是!吧!”
陈宗礼继续道:“故事还没完,二婶不但认出庄嘉轩,还发现,只有他拿着香蕉……”
陈一诺想起吴淑芬那张怨恨分明的脸,禁不住打了个抖:“我去……太社死了……”
“换我是二婶,别说让庄嘉轩当女婿,方圆十里都不能出现姓庄的……”
陈宗礼点头:“所以,庄嘉轩现在能放下心魔,勇敢一博,你别插脚进去……”
“我?”陈一诺难以置信,“他们开心,我也开心啊。我怎么可能妨碍他们?”
陈宗礼这才满意了:“你最好记着自己说的话!”
……
拍卖会还在继续,一瓶轻井泽威士忌被拍出了高价,出现第一个小高潮。
这时,下一个拍品的照片现在大屏幕。
现场一片哗然:“这不是……”
拍卖师庄宝瑶介绍道:“接下来,我们将要拍出陈宗礼先生的AR签到照。”
陈一诺目光转向舞台,陈宗礼英俊冷傲的半身照出现在大屏幕上。
平平无奇的照片,因为AR技术,捕捉了人物的3秒动图。
而这张动图的奇妙之处在于,照片最后0.5秒,陈宗礼那张没什么人情味的脸上,突然出现了罕见的微笑!那微笑,像冰山融化后,一股暖意涌入心间……
“陈宗礼的微笑,起拍价5w,每口价1w。拍卖开始!”
陈宗礼手肘碰了碰陈一诺,在纷扰的拍卖现场说道:“陈一诺,给我拍这个。”——
作者有话说:嘿嘿嘿~[坏笑][坏笑]
第53章
为了给开幕拍卖增添趣味,艺思轩在拍品名单筹备阶段,特意选择了某些“非常规”的拍品。
在李思维看见“陈宗礼的微笑”这张签到照的瞬间,就决定把它作为“非常规”拍品。
上次利园聚餐后,陈宗礼和李思维的绯闻甚嚣尘上,狗仔们日日夜夜不辞劳苦地在蹲他俩的“合体”照。所有人都知道,李思维参与艺思轩的策展,但没人料到她居然毫不避嫌,在画廊开幕这天拿“绯闻男友”陈宗礼的照片拍卖。
“哇,李思维也太慷慨了,绯闻男友的照片也拿来拍卖?”
“还是难得有笑容的照片,操,谁不爱看冰山融化啊,杀我……”
“哎哟,盲猜最后肯定是她把照片投回去,小情侣秀恩爱的把戏罢了。”
“我不管,我要举牌!我要成为小情侣play的一环。”
毫无预兆的,自陈宗礼的照片开拍起,从1万底价被一路疯抬到50万,过程只花了3分钟。
陈一诺顾着看热闹,完全忘了举牌:“哥,你发财了!”
“发财”对于陈宗礼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
但这一句,暴露了陈一诺的“财迷”本性,还挺有意思的。
陈一诺喋喋不休地点评:“前面那口20万,是股王小女儿喊的。38万是庄嘉轩奶奶喊的,50万是古拉得那个中东富商喊的……哥,你粉丝层很广啊,老少皆宜,男女通吃!”
陈宗礼怕他忘了自己的任务,提醒道:“你说好帮我的,怎么还不举牌?!”
陈一诺嫌他心急:“都在抬价呢,我现在举牌没意思。哎,思维姐要拍吗?如果她拍,我就不凑热闹了吧。”
陈宗礼不满意了,问道:“她拍那是她的事,你答应要送我的,无论谁出价,最终你都要拍下来。”
陈一诺听完感觉哪里怪怪的,他做了个等一等的手势:“等一下!”
他看向陈宗礼:“思维姐要拍卖你的照片,你肯定早就知道!所以,你是故意让我给你买单,陈宗礼,你在讹我?!”
陈宗礼笑了,不知道在笑自己的阴谋被小卷毛发现了,还是在笑号称“百亿身家”的陈一诺,如今还像当年考试不过80分那样,输了15000就要对他张牙舞爪。
他抱着双臂,问道:“庄嘉轩躲陈宗瑜的原因,是不是你自己要问的?作为交换,你拍下我要的东西,你情我愿的吧?怎么能说成是我讹你呢?”
陈一诺不屑道:“谁知道呢,人人都以为太子爷是正人君子,实际上大大的坏……”
陈宗礼嘴角扬了扬,难得没反驳。
……
几句话的工夫,热络的拍卖场稍微降温,拍卖价到60w开始慢下来。
现场举牌的观众,有的觉得抬价好玩,有的想给李思维和陈宗礼卖个面子,让拍卖活络些。随着价格越喊越高,到后来就像击鼓传花似的,都担心万一自己举牌后面却没人接盘,岂不是得硬着头皮掏钱?那就太尴尬了。
慢慢地,场上只剩下中东富商和庄嘉轩奶奶,还在一人一口价地争夺着。
庄宝瑶:“70w!庄老太出价70w。”
中东富商举牌喊道:75w!
后排一个声音喊道:80w!
“哇……”现场一片哗然,这场拍品都不名贵,刚刚有一枚碎钻胸针喊到50w成交,已经挺离谱了。陈宗礼一张照片,居然喊到了80w!
大家转头,发现举牌的是陈一诺,都恍然:“哇,看来陈家兄弟是真的和解了。陈一诺都来拍太子爷的照片。”
中东富商看向陈一诺,这时,陈一诺才看清中东富商的模样。身材高挑肤色很深,跟其他好奇的目光不同,中东富商的眼神里,似乎带着类似看情敌的警惕……
果然,中东富商再次举牌:90w!
“哇……”现场又一阵哗然,大家都有预感,第一个破百万的拍品要诞生了!
中东富商举牌后,故意回头瞪了陈一诺一眼,这下陈一诺进一步确定,这是看情敌的眼神!
陈一诺“我去”一声,浑身起鸡皮疙瘩:“哥,那个中东佬,是不是gay啊!”
“他出90w买你的照片想干嘛……”
陈宗礼冷哼了声,一个眼神都不给中东佬,说道:“我劝你别细想。”
本来,陈一诺压根没去想,可陈宗礼让他别想,他的大脑偏偏“叛逆”地想了想。
脑海里顿时涌现出许多不堪入目的画面。
如果说一开始拍卖,只是为了兑现承诺。那么现在,陈一诺都拍出使命感了——为了保护我方太子爷的照片,不沦落为中东怪叔叔睡前的意/淫小道具。
这不得拼上身家性命!
他举起平板,喊价:“120w!”
“轰——”一下,全场沸腾,四周都是嘈杂的声音。
中东怪叔叔脸色阴阴沉沉,舞台上庄宝瑶挥动着拍槌,一锤定音:“120w,陈宗礼的签到照Sold,恭喜陈先生!”
“我去!还以为最后是李思维拍下呢,没想到居然是陈一诺!”
“你别说,拍下的人是陈一诺,太子爷还挺高兴……”
“豪掷百万买哥哥的照片,啧啧啧,什么兄弟情啊!好磕好磕。”
“叮——”
陈一诺成功拍下照片的同时,平板收到一条消息:
陈一诺先生,恭喜你成功拍下《陈宗礼的微笑》拍品。您的拍卖证书以及照片原件,请点击下方附件。拍卖所得将全数捐赠儿童福利基金,再次感谢您对慈善事业的贡献,谢谢。
他点开附件,那张《陈宗礼的微笑》直接弹出,近距离看3s的动图拍得确实不错。特别是捕捉到那个细微的笑,让那张锋利的脸,瞬间变柔和,有种溢出屏幕的治愈感。
他好奇问陈宗礼:“看看你的平板,里面还有这张照片吗?”
陈宗礼把自己的平板递给陈一诺,让他自己研究着玩。
陈一诺拿着平板低头忙碌着,从陈宗礼的角度,能看见小卷毛头顶的发旋,卷毛绕着发旋逆时针往外延伸,像一个台风眼。
陈一诺抬头,笑着说:“没有了!原来拍卖成交的照片,本人也不能持有原片,连复制品都不行!还挺有版权意识。”
“但是,这张照片,我怎么给你?”
陈宗礼因为陈一诺豪掷120万买下自己的照片,心情非常愉悦。
他笑道:“平板是画廊给来宾的伴手礼,晚点你传给我。”
“作为一百万的谢礼,我可以给你提供一项逛展服务,要不要?”
买下陈宗礼的私家照,还有他本人提供的专属服务,为什么不要?
陈一诺一口应下:“要!”
……
户外拍卖会还在继续,陈一诺跟着陈宗礼,从后院慢慢走回“艺思轩”那幢小洋楼。
拍卖会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显得洋楼这边格外冷清。
他们穿过走廊,径自走到一楼画展。
陈宗礼介绍:“这次“艺思轩”的开幕展,主要展出20世纪初国外大师的作品。其中,有几幅重磅作品,会在下个月亚士得秋拍上竞拍。左边这幅是A国名家MAX的作品……”
陈一诺跟在陈宗礼身后,安静体验太子爷私人讲解&陪逛展服务,心里却回忆起,八卦周刊说,画廊筹备期间,拍到陈宗礼不止一次来画廊跟李思维“幽会”……
再看陈宗礼对画廊的熟悉程度,禁不住想:这两人在幽会的时候,该不会都在谈论画廊吧……
把签名照放到拍卖会上拍,也是“幽会”的时候讨论出来的?这算工作还是算谈恋爱啊……
另外,他们的奇思妙想,为什么要我买单啊?!我还花了一百多万呢!
富豪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陈一诺为自己的冲动消费感到懊悔,转念又想,上辈子他没参加这场拍卖会,那陈宗礼的照片,最后落在中东佬手里么?
突然“啪——”一声,他被一个响指拉回现实。
陈宗礼英俊的脸出现在他面前,问他:“发什么呆呢?”
陈一诺回过神来,非常认真:“我在想,你为什么不亲自拍下自己的照片。”
陈宗礼双手抱胸:“拍不了,拍卖会有规定,拍品持有者不能拍自己的作品。”
陈一诺喃喃:“那如果我不拍,你也不拍,最后照片会落到谁手里,中东佬?”
陈宗礼摇摇手指:“当然不会,庄嘉轩、李思维……随便一个人拍就可以。大不了还他们钱。”
陈一诺终于找到切入口,他瞪大眼睛,摊开手掌:“还钱!120万!”
陈宗礼挑眉看着他:“我给讲了一路20世纪艺术大家的创作史,而你却还在纠结刚刚的120万。陈一诺,你这是玷污艺术!”
陈一诺这个财迷彻底卯起,追在他身后说:“你侮辱我智慧,120万,还钱……”
两人在无人的画廊里低声追逐了几步,无意间跑到画廊里最大的展厅。
里面只有一副作品,阴郁的蓝色混杂着血迹似的红,让人看一眼就感觉有种压迫感,仿佛亲临炼狱。
陈一诺被眼前的画作震撼到,几乎忘了刚刚跟陈宗礼追债的事。
陈宗礼走到他身后,介绍道:“这幅名为《LaHorde》简单翻译为“部落”,是超现实主义画家Max的作品。他的画作主要活跃在20世纪,受一战影响,他的作品喜欢用撕碎的灵体、奇怪的动物,幽灵般的女性,极富视觉冲击……”
陈一诺慢慢说道:“哦……我认得,这次开幕展的封面,就是它?”
陈宗礼点头:“对!”
陈一诺慢慢走近画作,这幅画,用大片蓝色为背景,撕碎的人和动物用砖红色拼凑在一起,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之余,还有对战争残酷,生灵涂炭的感叹。
他喃喃:“我以前看过Max的一本画册名录,好像没见过这幅画。”
陈宗礼挑眉:“你……看过他的画册?”
古家痴迷于□□,说陈一诺打牌打麻将赛车厉害,陈宗礼不出奇。但说他对艺术有品鉴能力,陈宗礼是不信的。
记得到港城第一年春节,陈家有保留节目:一起写挥春!
陈宗礼和老太太负责写贴老宅门面的主挥春,陈一诺和陈宗瑜在一边练手,写自己房间的挥春。
陈一诺赛车上手很快,写毛笔字却连毛笔怎么握都不知道。写出来的字,被陈宗礼嘲笑:有正统“镇宅”鬼画符的味道。
陈一诺看穿陈宗礼的心思,解释道:“我爷爷生前热衷收藏,古家还没败的时候,我也是在宝贝堆里泡大的,我很确定,看过MAX的画集,但没见过这幅画!”
陈宗礼不慌不忙解释:“这是丽贝卡刘的画廊,从A国的一个落魄贵族收到的画作。”
“众所周知,战争年代,不少画作流离失所。而这名贵族,在二战后收藏了大批20世纪画家的作品,里面包括拍出天价的“红马”,以及这副未经面世的“部落”。”
“庄宝瑶找亚士得的专家团队严格鉴定,确定这幅画确是Max的真迹。为了庆祝画廊开业,丽贝卡刘特意把画提前展出。下个月就会被正式拍卖。”
为了保护真迹,“部落”在一米外设置了警戒线,陈一诺站在警戒线外,弯腰往前,试图近距离参观画作。
片刻后,他喃喃道:“陈宗礼,你觉不觉得,这幅画的技术比MAX以往所有作品都要好?”
陈宗礼站到他旁边,突然的靠近,让陈一诺侧脸莫名觉得热,继而鼻尖传来淡淡烟熏过的红茶香,霸道中带点温柔。
陈宗礼:“我不是技术流,但庄宝瑶说,专家预估这幅画的成交价会破亿,也会成为Max名气最大的作品。”
陈一诺自问自答道:“这么赚钱的作品,RCC为什么愿意让亚士得拿回港城拍卖?直接在C国拍卖不是更方便,价格也可能更高。”
毕竟C国的拍卖市场更成熟,买家更多、更有钱。
陈宗礼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是别人的生意,对方内部怎么协商,他完全不关心。
他如实道:“听她们的意思,纯粹是为了给画廊开幕撑场面。怎么,你觉得丽贝卡亏了?”
陈一诺淡淡道:“我们兄弟之间回答个问题,你还要我120万交换呢!丽贝卡一个生意人,那么珍贵的名画能白给?”
“生意课堂101,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陈宗礼被陈一诺的回旋镖击中,“噗”地笑出声来:“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他本想插科打诨过去,转头再看陈一诺,发现他的表情异常严肃。
他说:“哥,我不开玩笑。我觉得这幅画大概率有问题!”
第54章
“咔哒——”画廊主理人办公室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庄宝瑶。
她视线扫了扫现场的人,陈家三兄妹,自己弟弟庄嘉轩,李思维还有赶过来的王之初,一群豪门公子千金云集,脸上多少带着茫然。
她关好门,喝了口李思维递过来的瓶装水,缓了缓,才说道:“宾客和员工都走了。到底发生什么事?”
李思维率先开场:“让大家留下,主要是一诺看了那幅《部落》,觉得有些异样。想跟大家聊聊。”
大家的目光瞬间看向陈一诺。
他既不是收藏行业的人,跟他们很不算熟悉,忽然把他们召集到一起,还挺让人意外。
他拿起一份王之初送来的材料:“我在A国的时候,有听说过一些MAX的小道消息。”
“当年,MAX的作品《红马》在C国都富比拍卖,最终以2亿成交,轰动画坛,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但后续却很少人知道。”
“那位中标的收藏家把《红马》拿给一个朋友欣赏。他朋友是科学分析绘画专家。”
“大白话,就是用科技方法分析绘画。他发现《红马》的颜料里,用了一种名为“钛白”的颜料。他把颜料拿去做分析实验,结果发现,“钛白”的化学成分跟画作年代不相符。也就是说,《红马》是在MAX死后才有的。由此,《红马》被判定不是MAX真迹,而是现代画家仿作。”
“这件事严重损害都富比拍卖行形象,他们内部低调处理了相关人员。暂时压下舆论,把《红马》的代理画廊RCC告上法庭。”
“这个案件还没开庭,所以外界没有任何风声。我猜,亚士得也并不了解情况。”
庄宝瑶和李思维脸颊逐渐失去血色,却没能阻止陈一诺说出他的猜想。
“所以,我有理由怀疑,这幅MAX的《部落》也是赝品。”
……
这间办公室自带圆拱形落地窗,窗外刚好被一片参天大树托着,放眼望去满眼绿意,在港城这样只有夏冬两季的城市,更是全年都能享受的景色,光是看3分钟,就能让人宁静。
可此时,李思维和庄宝瑶的心却根本无法宁静。
半晌过后,李思维反问:“一诺,你可能不清楚,亚士得的鉴别流程非常严格。而且《部落》已经走完资质审核、专家技术鉴定等相关鉴定流程,全部判定为真品。”
“只凭RCC有前科,就说它也是赝品,有些武断吧。”
陈宗礼淡淡道:“都富比的鉴别流程不严格么?当初《红马》的资质和专家判定也都是真的。最终拍卖价还破记录,但他就是赝品。”
陈一诺点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拍卖行鉴别苛刻,仿画人的技术也会相应提升规避。你大可以把《部落》上的颜料拿去做更先进的鉴定。”
比起李思维的反应激烈,庄宝瑶情绪倒是很稳:“颜料鉴定我们可以同步做。但丽贝卡刘的动机是什么呢?她明明背着官司,还要顶风作案,把这幅赝品漂洋过海到港城亚士得拍卖?”
庄嘉轩不屑道:“不难理解啊,官司还没打,趁机捞一笔呗,还能为什么?”
陈宗瑜不懂了:“那现在我们知道了,把这批拍品全撤下来,不拍不就完了。”
“啪——”陈一诺打了个响指,“问题就在这儿。”
“我们有上帝视角,知道这画可能是赝品。”
他双手撑在书桌上,脸色阴沉:“但如果不知道呢?”
李思维顺着往下说:“如果不知道,这幅画就会在下个月被拍卖,还会很大机会破拍卖纪录!”
庄宝瑶继续:“运气好的话,这幅赝品会瞒天过海,一直被收藏着。运气差的话,刚成交,RCC的判决就出来了,连带着这幅画的真假也会受到质疑。”
“追责起来,这幅画是我从RCC沟通引进,为此,我负主要责任,被辞退,成为行业笑话。”
陈宗礼冷笑了声:“预判得八九不离十。不过,我觉得还是太乐观了。”
庄嘉轩惊讶:“这还乐观?!”
他深知姐姐为了成为亚士得首席拍卖师付出多少。让姐姐成为行业笑话,他已经够难受,这简直毁了她前半生的努力!
偏偏陈宗礼同理心欠缺,继续道:“假如我是主谋,我会在拍卖前一天,用这幅画的鉴定报告,要挟宝瑶姐。”
“什么?!”庄嘉轩听到这里,被吓得打了激灵,“操!我现在就去把那个丽贝卡抓起来!让她说清楚为什么要害我姐!”
庄宝瑶一根手指勾着他的衬衫领口,轻轻松松把试图冲出去的庄嘉轩勾回来。
她低声呵斥:“谁说主谋就是丽贝卡?!你别那么冲动!”
陈一诺也说:“是啊!一个外国人,丽贝卡刘跟你们庄家什么仇什么怨,要苦心筹谋那么大一出戏?她只是个幌子!她背后一定还有人,那才是给宝瑶姐做局的罪魁祸首!”
陈一诺下巴抬抬,朝王之初说:“老王,该你了!”
王之初从包里掏出一叠资料,抬抬眼镜,一副大律师出庭诉讼的架势。
“下午,一诺让我查RCC画廊。我发现RCC画廊的股权架构里,有一家离岸公司名叫岛屿,是一个艺术基金会,专门扶持C国落魄的艺术家。”
“这个叫岛屿的基金会,跟一星间谍员工背后金主的离岸公司Sunshine存在关联。”
“岛屿和Sunshine这两家公司都是用同一个法人注册。其中,我们还查到,那幅被拍出天价的名画《红马》,最初也是由岛屿购入,委托RCC代理给都富比的。”
李思维一脸惊讶:“你的意思是说《红马》,其实是岛屿基金会资助的艺术家模仿MAX笔触创作的一幅全新作品?!”
陈宗礼点头:“20-21世纪的画家,由于先后经历一战、二战的动荡,不少画家的作品在某些年份会出现断档。这就给了岛屿钻空子的机会。”
“他们养的那批落魄艺术家,可以模仿原画家的笔触、风格甚至画布材质,由此创作新作品,然后重新包装成画家断档期,从未面世的作品。这批作品因为一直被贵族收藏着,所以几乎没有在市面上流通过。”
“这些贵族收藏的资料和原画被收购的文件,都由RCC画廊编撰伪造后,再提交拍卖行。所以,这些资质,其实水分很大,由于年代久远也很难核实。”
李思维了然:“所以说,《红马》和《部落》都是这样的背景下诞生,既然整个商业链条都在造假,那说不定鉴定专家真的可能……”
业内行家庄宝瑶冷笑:“这两年,经济萧条对收藏界影响很大。MAX的作品是少数能逆势上涨的。亚士得刚开始不同意开旗舰画廊,但因为RCC愿意把MAX遗失大作《部落》给我们做开幕展,所以总部才松口。”
“如果拍卖成功,从亚士得、RCC、岛屿甚至那些穷艺术家……整条产业链上的人都能大赚一笔。利益面前,专家们在鉴别时有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庄宝瑶轻松地笑笑:“果然赚钱的生意都写在刑法里。”
“姐,你还笑!如果出事,背锅的人是你!不行,幕后黑手到底谁?!太他妈阴险了!”庄嘉轩恨得牙痒痒!
陈宗瑜也着急了:“哎呀,不管是谁了,先从源头把画撤拍,一想到那个人居然能布那么长线的局,我都觉得毛骨悚然!”
李思维不同意:“不行,一定要把这人揪出来!这次我们发现是好彩,如果还有下一次呢?可能就没那么幸运了!”
庄宝瑶点头:“我赞成!”
这跟潜伏在黑夜里的蚊子一样,有人觉得让它吸饱血,自然就不咬了。那你得先痒死。有人觉得用被子把浑身裹住,蚊子就无从下嘴。可大热天的你得先闷死。万一,蚊子被你一起裹进被子里……
只有把蚊子“啪——”打死在手心,看着那点鲜血,才有手刃仇人的快感,这时候你才能高枕无忧。
陈一诺和陈宗礼,自然是斩草除根型的。
陈一诺跟陈宗礼对望一瞬,挑眉道:“既然要钓鱼,我们先准备一个鱼饵。”
庄嘉轩兴奋道:“行!我去!”
陈宗礼撇他一眼,下巴抬抬指向陈一诺:“你自己不行,让一诺带你去。”
庄嘉轩打量着陈一诺高瘦的身材:“他比我凶?”
陈宗礼摇头,扬起嘴角:“他比你疯。”
……
从艺思轩离开回陈家老宅,一路上,陈一诺总觉得陈宗礼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可等他回看,又发现并没有。
这份奇怪的感觉,一直延续到陈宗瑜回房间,三楼走廊上只剩他们两个人。
陈一诺很清楚,哪有什么破镜重圆,破了的镜子,就是有裂痕。现在,他跟陈宗礼的关系能修复到过去的七八成,陈一诺已经很满意。为此,他着实不想浪费时间在彼此猜来猜去上。
他刚想开口打破沉默,陈宗礼先一步问了:“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陈一诺连忙站直:“你……你说……”
陈宗礼后背靠走廊墙壁,侧脸的线条因为一侧灯光线,变得更加深刻锐利,让陈一诺莫名紧张。
“你为什么要帮庄宝瑶?”
陈一诺思忖片刻,道:“我觉得,这件事大概率跟贺家脱不了关系。毕竟,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动到了贺家的蛋糕。我说的不只羽南港,还有之前莫多里收购——HT电台背后有他们的股份。”
“现在的情况,他们不敢跟我们硬碰硬,才把目标转向庄家。”
“撇开我们跟庄家的关系不说,如果因为我,害庄家受到牵连,我肯定会不安,所以我想帮帮宝瑶姐。”
陈宗礼淡淡看着陈一诺,似信非信的,说道:“行,早点休息!”
陈一诺忽然想到什么,连忙拉住陈宗礼的手:“哥哥哥……别走……我也有个问题问你。”
“嗯?”陈宗礼扬了扬眉毛,等他往下说。
“我听宗瑜说,拍卖会还拍卖了我的签到照。”
“就在你带我去逛展的那段时间。本来我还不信,回来看我的平板,那张照片真不见了!而且还显示被匿名拍卖……”
“你能不能帮我问问思维姐,是谁拍了呀……”
陈宗礼歪头看他:“怎么,想知道自己的照片值多少钱?”
陈一诺:“不是!我就想知道谁拍了。其实谁拍都行,反正做善事吗……但我怕被中东人拍到。”
想到那个有怪癖的中东人,他身体还抖了抖:“我不是为了帮……帮你得罪他了么。万一他要报复我,对着我冰清玉洁的照片那什么……那多恶心啊……”
陈宗礼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说道:“放心吧,不是中东人。”
说完,便头也不回往房间走,陈一诺满头问号:“你怎么知道不是?”
“啪——”没等到答案,陈宗礼房间的门就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走廊里,只剩下陈一诺。
他对着关闭的房门,嘟囔着:“那到底是谁呀……好歹帮我问问吗……”——
作者有话说:写到蚊子这段,刚好遇到基孔肯雅热,大家一定要注意防蚊,身体健康!
第55章
陈一诺照片的买家成谜,“钓鱼行动”却迫在眉睫。
在不知道最终钓上来,到底是哪条大鱼之前,陈一诺偶尔会冒出一些庄家姐弟上辈子的记忆碎片。
当时,他还在监狱中,从新闻看到,庄宝瑶主理的画廊忽然关闭,同时向亚士得离职。报道里,字里行间表露出,对这位首席女拍卖师从拍卖行业消失的唏嘘。
在庄宝瑶离职后,不到一个月。陈一诺再次看到关于庄家的新闻,居然是庄嘉轩的死讯。
报道称,庄嘉轩在某个雨夜,带着一群社会人士与人发生激烈打斗。双方对垒各有伤亡,而庄嘉轩仿佛杀红眼,跟对方其中一人激烈缠斗,中途误闯入人行道,被闯红灯的车辆撞飞,当场身亡。
当时,陈一诺在监狱内,对事情前因后果没法了解太清楚。以为三岁定八十,庄嘉轩没成为古惑仔,却获得古/惑/仔式的结局——横死街头。
后来听说,出殡那天,陈宗瑜不顾家人反对,亲自为庄嘉轩扶灵,自此,再未婚嫁。
昨晚,陈宗礼问他为什么要插手庄宝瑶的事时,他说的理由自然不假。他心里害怕,庄家是被他无辜牵连。但回想上辈子惨烈的结局,那才是陈一诺要帮庄家的主要原因。
上辈子,庄嘉轩去世后,庄宝瑶接手了环亚集团总裁职务,专注管理集团生意。还在天峻最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
为了报恩,也为了保住陈宗瑜这段未开花结果的姻缘,庄家这道坎,陈一诺无论如何都得帮。
如今,从“假画”背后的线索来看,很可能串联起,上辈子庄宝瑶离职、庄嘉轩死亡等一系列事件。眼看拍卖日临近,陈一诺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
RCC画廊主理人丽贝卡刘,回忆起今天的事情,整个人还在浑浑噩噩。
一大早,她接到庄宝瑶的电话,约她聊聊接下来亚士得秋拍事宜。结果,她在去“艺思轩”的路上,被几个黑衣人挟持,强行捂嘴拉上一辆车。
等她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光线很暗的房子里。靠着微弱的光线,她判断里面站着几个蒙面的黑衣人。
坐在她对面的头目,戴着口罩,用那双灵动又狡黠的眼睛,弯弯地看着她。
她觉得眼前这个人很眼熟,但认不出对方是陈家二少陈一诺。只觉得,是个对她图谋不轨的大魔头。
她不敢跟他对视,觉得他那双灵动的眼睛像随时发射刀子,看得她心里发毛。
陈一诺也不跟她绕圈子,直接把《部落》的颜料检验结果,摊开摆在她面前。
开门见山问道:“经过鉴定,我们已经确定画是假的,如果你配合,告诉我们,是谁在背后指使你,我保证不会为难你。”
丽贝卡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假装听不懂中文,用英文哽咽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甚至嘴一扁,开始流眼泪。装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不许哭!”陈一诺手指着她的眼睛,厉声喝道,“敢哭一声,就剁一根手指。”
说完,真就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给旁边的黑衣人一个眼神暗示。
那个黑衣人,其实就是戴了口罩的庄嘉轩。刚开始没看懂,跟陈一诺干瞪眼。
如果此时,庄嘉轩会读心,那么他就能读到,陈一诺在心里对用优美的中国话问候了他全家。以及就你这水平还相当古惑仔?!
暗示无用,陈一诺只好亲身示范,他干脆地抽出丽贝卡的右手,“啪——”按在桌面。
同时看了眼庄嘉轩。
这回,庄嘉轩总算领会精神,立马上前一步,帮他压着丽贝卡的手。
丽贝卡被吓得眼泪直流,却迫于陈一诺的恐吓,完全不敢出声。
陈一诺把小刀在她脸上轻轻划了划:“嗯,真不出声了,看来听得懂中文啊……”
“咔——”
眼睛看都不看,直接把刀插/进她的中指与食指之间,实木桌面瞬间多了个刀口。
这举动,把丽贝卡“哇”吓哭出来。
别说丽贝卡被吓哭了,压着她手的庄嘉轩也吓得后背发凉。如果插偏一点,他的手指也要陪葬了!
心里瞬间明白,为什么陈宗礼让他来……这人真是疯的!
他瞪了一眼陈一诺,对方却没理他,自顾自道:“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证明RCC背后涉及一条名画伪造产业链。”
“如果我把资料交给警方,作为RCC的主理人,你可能要牢底坐穿!如果你配合,告诉我们背后的金主是谁,你的量刑也能减轻。孰轻孰重,清楚吧?”
丽贝卡涨红着脸,重复着:“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陈一诺把刀从桌子上拔出,刀尖在桌子上来回划,刺耳的声音刺激着丽贝卡脆弱的神经。
他用异常阴森的语气,在她耳边说道:“都不知道啊?那我说一句你知道的!”
刀尖在她手背点了点,尖锐且冰冷的触感,让她感觉毛骨悚然,要不是庄嘉轩压着她,她整个人要吓得起跳。
陈一诺的声音却阴魂不散,用触觉、听觉和视觉,三重折磨她。
“听说你以前也是被岛屿资助的画家之一。那些被卖出的赝品里,也有你的作品吧?一个画家要是没了手指,有多遗憾……这你总该知道吧?”
没等对方反应,接着说:“我数三个数,再不说,我就往手腕割下去。刚刚没中,这次难说哦……”
“3……”
全球通用的倒数恐吓,让丽贝卡整个人应激似的颤抖。眼睛两侧的眼泪唰唰往下流。
“2……”
陈一诺把玩着手里的小刀,找了一个趁手的位置,对准她的手腕,准备刺下去。
“1……”还没说出口,丽贝卡闭着眼睛大喊。
“贺朝风……是贺朝风!”
身后的庄嘉轩立刻要摘下口罩,被陈一诺按住。他接着问:“他为什么要用假画陷害庄宝瑶!”
丽贝卡低声道:“他想娶她。”
……
原来是这样。陈一诺一下子把上辈子的碎片,完全拼起来了。
上辈子,贺朝风从亚士得拍卖会上,拍下这幅伪造的《部落》。接着用《部落》的颜料鉴定结果,威胁庄宝瑶嫁给他。否则,让她在拍卖行名声尽毁,再无立足之地。
庄宝瑶果断选择了后者,主动辞去亚士得的所有工作。这件事,辗转被庄嘉轩知道后,他带着一群兄弟,找贺朝风报仇。结果,自己先送了命。
他看着身边几乎要气爆炸,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却还活着的庄嘉轩,心里百感交集。
审出幕后黑手,陈一诺收敛起自己的疯劲,反而低声跟庄嘉轩道:“生气也憋着,等看见本人了再撒!”
庄嘉轩接受了陈一诺的建议,把所有怒意强压下去,就等着把“正主”钓上来。
……
陈一诺把电话递给丽贝卡:“给贺朝风打个电话,按照这个时间和地点,让他出来见面。”
心有余悸的丽贝卡,老老实实说道:“约不出来……”
陈一诺都没问为什么,直接把刀“啪——”又插到桌上,把丽贝卡和庄嘉轩同时吓一跳。
庄嘉轩瞪了他一眼,像在说:你彻底疯了吗?!
陈一诺眼神都没给他留,直直盯着丽贝卡,压迫感非常强。
她眼神闪烁,回答道:“我们有约定,拍卖之前不联系。为了避嫌……”
“没关系,早给你准备好了!”
说完,陈一诺从检验报告里,掏出另一份法律文件:“就用这份文件,把他约出来。”
小刀在她脸上轻轻划了划,警告道:“好好说,不~要~耍~花~招!”
……
H酒店总统套房内烟雾弥漫,忽蓝忽紫的光线明明暗暗,有种纸醉金迷的糜烂。
沙发上,一男一女正上演着活色生香的激情戏码,娇喘声此起彼伏,让站在门外待命的冷脸保镖,耳朵红红的。
这时,一个矮小的助理拿着手机匆匆进来,深深呼了一口气,低头跑过去:“老……老板,丽贝卡有急事找你。”
娇喘的那位瞬间停了,不满道:“贺少,丽贝卡是谁啊,非得这个时候打过来……”
“还有力气吃醋?真欠艹……”贺朝风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屋内又传来新一轮娇喘……
拿着手机的助理低下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等贺朝风把人弄老实了,才起身,无遮无挡地接过助理的手机,把断掉的电话重新拨过去。
他声音有些哑:“不是说了,拍卖前不要找我吗?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丽贝卡刘低声道:“贺先生,我知道不应该打扰你,但现在情况紧急……我……”
贺朝风拨了拨头发:“行吧,说!”
丽贝卡唯唯诺诺:“我收到C国都富比的律师函,他们准备提前开庭。我担心会影响这边的拍卖……”
听到这个消息,他立刻皱起眉头。
亚士得这次拍卖,是他筹谋已久的翻身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律师不是找理由拖延了?对方怎么还能提前?”
丽贝卡着急道:“电话说不清楚,你方便今天出来面谈吗?”
突如其来的坏消息,让贺朝风顾不得避忌,捞起浴袍直接往浴室走去:“你在哪里?我现在过来……”
……
一小时后,一辆兰博基尼跑车出现在宝记茶餐厅。他心里装着事,出门连保镖都没带。
也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丽贝卡一个外国华裔要约在一家茶餐厅。
“宝记”在港城很有名,他之前也来过几次。按照丽贝卡的定位,他熟门熟路上了二楼包间。
包间门打开,很传统的港式风格,墙上红色大字写着:食饭最紧要开心!下面配着一行茶餐厅招牌美食,光看着都食指大动。
然而,贺朝风无心吃饭,直接跟丽贝卡刘对上视线,开门见山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丽贝卡刘目光局促,递给贺朝风一叠文件:“都富比律师不知道哪里收到的消息,说我们又准备用MAX的另一幅赝品拍卖。以此为由,让法庭提前开庭。”
贺朝风不懂看法律文件,只懂发怒,骂道:“画廊开幕才几天?这就传到C国了?怎么会泄漏那么快?!”
丽贝卡似乎很怕他,咬着下唇:“不……我不知道……”
贺朝风生气地点了根烟:“不行,让亚士得提前拍卖!告诉他们,不拍我们就拿去别的拍卖行!”
按照陈一诺教她的话术,丽贝卡唯唯诺诺:“贺先生,风声太紧了,要不直接把品撤了吧。”
“啪——”贺朝风猛拍桌子,突然翻脸的样子,跟他父亲如出一辙!
“撤?!你知道这次拍卖对我多重要吗!这个节骨眼要是撤了,老子拿什么要挟庄宝瑶?!”
“搞不定姓庄的,我怎么搞定奥斯康家族?!”
“操!行了,说你也不懂!如果你搞不定亚士得的人,查查到底是哪家律所,负责这个案子,我找人动动手脚……”
贺朝风的话音刚落,房内“嘭——”一声巨响,包间墙上一道暗门忽然被打开,走出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寸头庄嘉轩。
等贺朝风认出对方时,一记扎实的拳头已经打到脸上。
“操你妈的贺朝风!敢打我姐的主意!”
第56章
“VIWU,VIWU,VIWU……”
一辆救护车停在宝记茶餐厅门外,刚好就在兰博基尼旁边。不少街坊听见,都围在宝记周围低声议论。不一会儿,一个满脸血迹的男人被医护人员用担架抬上救护车。
滑稽的是,担架上的男人正是兰博基尼的主人——贺朝风。
如果视线慢慢往上移,就会发现,宝记二楼包间看热闹最佳点位,正站着两个英俊帅气的男人。
陈宗礼手上拿着一瓶冰奶茶,陈一诺嘴里“喀哧”吃着蛋挞,两人悠哉悠哉地看着差点被暴揍成盒的贺朝风昏迷着送上救护车。
身后是周老板看见二楼包间一片狼藉,结巴着骂骂咧咧:“不……不是来吃饭吗!怎……怎么搞……搞上社会新闻了?!!”
陈一诺悠闲道:“哎,就是社会人士收拾了一个富二代。”他手指夹着一张支票,递给他,“打架赔偿、清洁费、精神损失……”
他眼神“咻地”变得很严肃:“还有捂口费!收好喽,周老板。”
虽然周老板嘴里骂骂咧咧,还是识趣“唰”地抢过支票,回头喊几个心腹员工进来灾后重建。
……
这辈子,提前洞悉贺朝风的阴谋后,让他们变得不再被动,在陈一诺看来甚至有些过于主动。
就在不久之前,压抑了一路脾气的庄嘉轩,在听见贺朝风对造假事件供认不讳,并且说出那句:
老子拿什么威胁庄宝瑶!
庄嘉轩犹如战神上身,气势汹汹地冲出去给贺朝风一顿暴揍。还拿起旁边的折凳,朝他后背毫不剧情地砸下去……
懂行的都知道,折凳是民间七大武器之首!
上手容易的程度,跟其攻击力成正比。凳子砸下去的顺价,陈一诺就明白,为什么庄嘉轩当初要当古/惑/仔。
确实有些天赋在的。
而且,看庄嘉轩把贺朝风按在地上摩擦的战斗力,上辈子虽然他被撞死,但跟他对打的贺朝风就算不死估计也重伤。
这么一想,上辈子的遗憾,瞬间淡了许多。
……
宝记楼下,庄宝瑶抱着双肩,优雅地跟警察做笔录:“贺朝风伙同丽贝卡刘,向亚士得售卖假画,还企图以此威胁我。我弟弟知道后,没忍住出手揍了他一顿。事情的由来,我已经录音,有需要可以作为证据。”
旁边的庄嘉轩双手被反剪到背后,手腕上戴着银色手铐,蹲在路边。明明因为伤人被捕的人是他,脸上却毫无歉意,甚至嬉皮笑脸地朝警察讨烟抽。
模样非常得瑟~
站在二楼的陈一诺咬着吸管“啧啧”道:“贺朝风这个“情圣”真不是浪得虚名啊!换作其他什么富二代,事情筹备那么久,好歹为名为利,他倒好,居然是为了娶宝瑶姐!”
“也不想想想两姐弟什么性子。是区区一幅画就能要挟勒索的吗?”
“你是没看到,我们躲在隔壁听的时候,庄嘉轩站我旁边,那拳头握得多紧……”
“他还想拿刀!还好我抢下来了。不过我没想到他能抡折凳……太残暴了!”
陈宗礼白了他一眼:“你故意把人带过来看热闹,还好意思说,你就是想看庄嘉轩爆揍贺朝风!”
他把人爆揍一顿,总比他被打死的好吧!
陈一诺不置可否地喝着奶茶,继续绘声绘色给陈宗礼复盘刚刚的打斗。
“本来,宝瑶姐想拉架。后来估计也咽不下那口气,混乱中朝贺朝风脑袋上抡一个奶茶瓶,哇!那手法,太飒了!”
陈宗礼提醒:“她没有点手腕,怎么压得住庄嘉轩?她的空手道和柔道,可是黑带级别哦。”
陈一诺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宝瑶姐!不过,她这样直接报警,没关系吗?庄嘉轩得行政拘留几天吧?”
陈宗礼笑了:“给他姐报仇,进去几天当跟老朋友去团建了。这不是闯祸,是功勋,他开心着呢。”
陈一诺又道:“那这赝品,亚士得也得追究吧?”
陈宗礼脸上闪过一丝自傲:“你知道,港城豪门里谁是MAX的狂粉吗?”
陈一诺茫然地眨眨眼,又摇摇头。陈宗礼故意挑了挑眉,陈一诺立刻反应过来:“你吗?”
陈宗礼扬起嘴角:“我从收藏里挑了几幅真迹给艺思轩展出。”
“其中一幅用于拍卖,亚士得的嘴自然就堵住了。”
太子爷的藏品,自然100%真迹,加上如今MAX作品的收藏价值持续上涨,这一单稳赚不赔!
陈一诺感慨:“画廊开幕那天,你对那些画作如数家珍,原来不是装逼,是真热爱!”
陈宗礼非常装逼说了句:“我不装逼!”
陈宗礼会出手帮庄宝瑶填坑,这是陈一诺万万没想到的。外人总说他有一张没有人情味的脸,其实他们根本不懂,这位太子爷冷傲外表下,有一颗行侠仗义的心。
他收回目光:“这次贺朝风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整条假画制造链的折进去,往深了查,估计得数罪并罚!”
这时,楼下停下一辆保时捷,一个女生从车上下来。陈一诺立马认出陈宗瑜。
他把剩下的奶茶一口喝尽,口齿不清:“记者快到了,我得赶紧把她拉走!”
临跑到门口,忽然回头拽着门框,朝陈宗礼喊道:“哥,你别把蛋挞吃完啊!”
陈宗礼没回头,拿起剩下的两个蛋挞,挨个咬了一口。
陈一诺颤抖着手指着他,恶狠狠道:“你会下地狱的!”
……
陈一诺非一般的速度跑下楼,把眼里只有庄嘉轩的陈宗瑜拽上车。紧接着几辆电视台的新闻车就来了。
一堆记者涌出,警察连忙把庄家兄妹带上警车,开回警局,宝记前的那条马路乱套了。
陈宗礼收回视线,刚好李思维拿着手机走进包间,脸色非常不好。
手机那头,是父亲李家纯怒气冲冲的质问声。没按公放也听得一清二楚。
“我在建盛跟贺朗开会,他说庄嘉轩把贺朝风打进医院,还报了警?!有人说你也在现场,到底怎么回事?!”
向来应对得体,笑脸迎人的名媛交际花,却懒得在父亲面前浪费一点表情。
她冷着脸:“他就该被打!他卖假画给亚士得,还企图威胁宝瑶嫁给他!”
电话那头的李家纯,冷哼一声:“女人好好嫁人,在家当贤妻良母,天经地义!庄宝瑶能嫁贺家,那是她福气!什么都不懂,非要去拼事业,办画廊,现在被人骗了,又出手打人,闹上警局!”
“再说,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非得跟庄家一个鼻孔出气!有没有考虑过你姓李,你得考虑宏发的生意!”
李思维应激似的双眼通红,手不停地颤抖,嚷道:“庄宝瑶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艺思轩也有我的心血!贺朝风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我们为什么不能报警!”
李家纯声音越来越大:“不许报警!”
“李思维,我告诉你!这件事,你不许搅和进来!我的律师团队不会分你半个人!”
“李伯父。”陈宗礼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这件事确实侵犯到思维的利益。她完全可以提告。”
“如果宏发的律师不能用,还有天峻的律师,一星的律师……只要她需要,我总能找到律师帮她。”
听见陈宗礼的声音,李家纯暴躁的脾气收敛一点,他道:“宗礼,你在伯父心里,一直是很稳当的孩子。你怎么也跟着一起胡闹?”
“李伯父……”陈宗礼气定神闲,“没有贺朗的授意,贺朝风不敢对庄家做这种事。今天是庄家,明天就可能是你们家,我们家……”
“贺家的手越伸越长,你觉得合适吗?”
暴躁的李家纯瞬间说不出话来。他不仅是古板霸道的父亲,他还是港城富豪榜排名前五的富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见识太多。他中过计,也害过人。陈宗礼的提醒不无道理。
“话是这么说!但这些事,私下不能解决吗?非要在公众场合让人看,让人拍?!把我的脸,宏发的脸都丢光了!”
李思维把手机夺回来,手指依然在抖:“你只知道你的脸,宏发的脸,那我的脸呢?我忍气吞声才是真的把李家的脸丢光了!”
对面的父亲狂怒:“别以为我不敢动你!但凡我有……”
没等对方说完,李思维已经把电话挂了。很快,对方再次来电,这回她直接关了机。
李思维闭上眼,深深吸入一口气,长长地呼出,循环三次,情绪还恢复了些。
陈宗礼打量着李思维,他觉得人的行为,总是出人意料的复杂。
譬如:陈一诺,第一眼觉得就是一个相貌平平,毫无特点的透明人,结果却是“扮猪吃老虎”的小滑头。
又譬如:李思维,明明是被捧在手心的千金小姐,结果却是想拼命爬出父亲阴影的屠龙公主。
调节好情绪的李思维,红着鼻尖:“你知道他最后一句想说什么吗?”
“他想说,但凡我有一个儿子,都懒得把心思用在你身上。他每次骂我,都会用那句结尾。”
“老天也挺有意思,我爸越想要什么,它越不给什么。他出去花天酒地那么些年,硬是生不出一个私生子。”
“以前我也怕,万一真的有个弟弟,我该怎么办。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他只是生了我,没权利掌控我……”
她看了一眼陈宗礼,无奈地摇头:“哎,跟你说也没用,你这辈子都没办法感同身受。”
哪怕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但女生的某些处境,男生一辈子就是没法懂。
陈宗礼被怼了也没反驳一句,只说:“我知道,我们各人有各人的课题要修炼。”
半晌,李思维继续道:“哼,贺朝风也太自信!居然觉得能让宝瑶忍气吞声嫁给他!”
“我爸也说,女人就该好好嫁人。”
她下巴微微上扬,傲气道:“放屁,我们那么努力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是为了给他当老婆的。”
她又看向陈宗礼,重申:“也不是给你。”
被怼两次的陈宗礼立刻举起双手投降:“嗯,我不敢想,我也配不上!”
……
楼下,记者们扑了个空,等他们的车开走,陈一诺和陈宗瑜才下车。
忽然,两人停在一棵鸡蛋花树下,不知道聊什么,接着陈一诺脱掉夹克外套,往后几步,起跑、跃起,企图勾下树上的鸡蛋花。
李思维笑笑:“这次,真得谢谢一诺。要不是他最早察觉画的问题,宝瑶哪怕不跟贺朝风结婚,也要离开亚士得……”
他的目光始终离不开陈一诺,喃喃:“是啊,还好他……”
阳光下他身体轻盈腾空,宛如灵动修长的鹤,修长的手指一挥,触碰翠绿的鸡蛋花树叶,轻微的震颤带下一朵白里透黄的鸡蛋花,和他几乎同时落地。
陈一诺没把花给陈宗瑜,而是直接插到自己耳旁,快速逃走。等陈宗瑜意识到已经晚了,只能追着他跑。
陈宗礼不自觉地笑了笑,那一抹温柔的表情,被李思维敏锐捕捉到。
原来如此啊……
她看破不说破,话题一转:“对了,还要谢谢你,谢谢你把Max的作品借给宝瑶填坑。”
陈宗礼拍拍她的肩膀:“没什么好谢的,我也不是免费捐,拍个好价钱就行。”
“反正谢了。”
李思维歪歪头,象征性地轻碰着他的肩膀,等她脑袋要离开时,耳环好像被什么勾住了。
“疼疼疼!”她整个人转身跟陈宗礼面对面,左手搭着他的手臂,喃喃:“你别动,你衣服上什么东西勾住我的耳环了!”
陈宗礼离开僵住不敢动,哭笑不得:“我不动,怎么知道勾住了什么?”
李思维只能嘟囔:“那你动作幅度小一点!”
陈宗礼歪头看了看,明白了:“我的袖扣跟你的耳环缠在一起了……”
耳环扯着耳朵太疼,李思维只能歪着脑袋,贴着陈宗礼的小臂,脚不自觉往后走了半步,后背贴上窗边。
她的身体挡住了光线,陈宗礼只好把脑袋凑近些,试图看清耳环跟袖口勾连的部分。
“奶茶!我渴死了……”
忽然,陈宗瑜和陈一诺一前一后冲进包间。同时被眼前这一幕震慑到——陈宗礼把李思维逼到窗边,两人面对面,头挨着头……
不仅如此,“疼……”李思维的娇嗔,被听个正着!
目睹这一幕的两个人,同时顿了顿,身上着火似的立刻转身,“啪——”关上包间的门。
为了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门外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大声说着无厘头的话,企图掩饰尴尬。
陈宗瑜:“哈哈哈,庄嘉轩被抓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啊?!”
陈一诺:“哈哈哈,有什么好看的,刚刚不是才看完吗?!你编瞎话的能力是不是太瞎了哈哈!”
陈宗瑜:“哈哈哈,我要是瞎了还好了呢,不用那么尴尬……”
包间内,李思维笑得浑身发抖:“完咯,完咯!被误会咯,怎么解释啊……”
陈宗礼废了半天力气,终于把耳环解开,丢回她身上。无奈地靠在墙边,颓然地看向门外的人影。
面无表情道:“解释什么呀,他早就误会了……”
第57章
“近日,港城首富长子贺朝风,因伪造名画被殴打至昏迷,目前情况稳定!”
“受骗苦主称,已获得相关证据,接下来会状告其诈骗!下面由特派TVA记者梁凉进行报道。”
晚饭时分,陈家老宅饭厅内。
难得陈家三个孙子早回家,大家济济一堂坐在紫檀木圆桌上吃晚饭。
刚吃到一半,TVA新闻报道就听到这则新闻。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被电视吸引。
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是,记者对苦主的采访,苦主被打了码变声,单凭那个金色寸头,很容易被熟人认出。
兰姨端出最后一盘炒青菜,对着电视里打码的人说:“这不是庄嘉轩那小子吗?他犯事了?!”
陈宗瑜追星似的,抢过遥控机,调大音量,说:“他把贺朝风打进医院了,不过他打得好!”
母亲吴淑芬皱眉,一百个看不上:“打人还有打得好的?!他还真是三岁看老!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
屏幕里,变了声的庄嘉轩说道:“……受他资助落魄艺术生,模仿大师笔触仿造假画,经画廊跟拍卖行合作拍出高价。国外收藏家已经证实从拍卖行买到的画作是伪造,他们正在对簿公堂,没想到,他居然敢在港城故技重施!”
饭桌上,陈宗瑜添油加醋地补充庄嘉轩不能在电视上透露的细节,企图给庄嘉轩加分挽回形象。
“奶奶,你不知道贺朝风这孙子多过分!他跟外国画廊联手给宝瑶姐的新画廊做局,把假画卖给她当开幕作品,还企图用这幅假画威胁宝瑶姐嫁给他。”
“庄嘉轩气不过他欺负宝瑶姐,所以才出手打人的!”
吴淑芬虽然不待见庄嘉轩,可眼里最看不得这种腌臜事,瞬间怒了:“贺朝风乱搞的女人没有成百也有上千了。私生子都赶上一支足球队,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不要脸!”
陈老太可是“人精”,一看桌上的情况大概就清楚了,她慢条斯理问:“这些细节你们怎么知道的?你们也参与了?”
陈宗瑜笑笑:“嘿!刚开始,是一诺哥哥发现画有问题,陈宗礼就跟着一起想办法的。”
陈一诺趁机解释:“本来我们也不赞成使用武力,但我们收集证据的时候,贺朝风说的话太气人了,特别是拿宝瑶姐的婚姻和事业做要挟的时候!庄嘉轩这才忍不住动手打了人!”
陈宗瑜补充:“就是!宝瑶姐也打了!朝他脑袋砸了个瓶子呢!不过庄嘉轩全揽上身了……”
“奶奶,贺家的手段真是防不胜防!这次要不是人赃俱获,保不齐他们下次就要对付我们了。”
陈老太被这两个吵得头晕,她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陈宗礼问:“他们这样胡闹,你也同意了?”
陈宗礼放下筷子,咽下嘴里的饭才开口:“贺家在跟奥斯康家族谈合作,听说奥斯康的人一直不待见贺朝风。这次大费周张布这种局,其实是让庄宝瑶当他的助力!”
“这背后,肯定得到贺朗授意。再说,庄家跟我们从小就交好,我们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陈一诺也附和:“奶奶,贺朗那个老头子真的坏!先是利用古德庆让我们兄弟离心,现在又利用假画差点破坏哥嫂感情!真的太恶心了!”
听见“哥嫂感情”,陈宗礼剐了眼陈一诺,额头青筋跳了跳,想到他本意是帮自己,又把话咽了回去。
陈宗瑜接着说:“就是,万一他成功了,思维姐和宝瑶姐辛苦策展的画廊就没了!全是因为那根烂黄瓜!想想我就来气!!”
陈老太瞪她一眼:“什么烂黄瓜,小姑娘家家的,说话注意点!”
被骂的陈宗瑜嘟囔着嘴,低头吃饭不说话了。
陈一诺眨眨眼,凑到陈宗礼耳旁,轻声问:“哥,什么是烂黄瓜?”
他的温度喷在耳边,陈宗礼那张冰山脸裂开一条缝,半天挤出一句:“谁说的你问谁去。”
陈一诺悻悻道:“哦……好吧……”
陈老太严肃的脸松下来,淡淡道:“贺家最近的举动,确实不寻常。但跟他们多次摩擦总不是好事,狗急了会跳墙,贺朗这种老狐狸急着了,杀伤力更大!”
“现在羽南港很关键,你们盯紧点,千万不要给他们钻了空子。”
陈宗礼和陈一诺被最近的事闹得有些飘,被老太太当头一棒,瞬间清醒。
他们同时应承着:“知道了,奶奶。”
“宝瑶和思维……”陈老太难得露出笑容,“这次骨头硬起来了,做得好。”
她点了点陈宗礼:“听说你私人拿了几幅MAX的作品给她们救场。”
“看你平时对思维淡淡的,以为你不在乎。现在看来,她出事你还是维护她的。”
“看来,年轻人多些刺激也好,感情才能升温,是不是?”
老太太忽然拐到感情上来,陈宗礼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能躲避她的视线,笑笑没说话。
徒留陈一诺应承:“奶奶,他们感情真的很好!那天在宝记他还跟思维姐……唔……”
没等他说完,陈宗礼把一只三杯鸡腿塞到他嘴里,警告:“闭嘴,吃饭!”
……
自从撞破陈宗礼和李思维的接吻现场,陈一诺连续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梦的内容总是千篇一律。他推开一扇门,房间内光线寡淡。一个高大的背影占据他的视角,无需确认,他也知道,背对他的人是陈宗礼,而梦里的他,正跟怀里的人激烈拥吻。
忽然,对方把他推开,捂着嘴唇说了什么,然后便离开了。
徒留陈宗礼一脸茫然站在寡淡的房间里。这是他从没见过的陈宗礼,沮丧的,受伤的……
按道理,陈一诺的梦,应该从这里停止。但是没有,他走进房间,他想靠近陈宗礼安慰他。
梦里的画风急转,寡淡的房间忽然变成了迪厅,镭射彩球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浪漫又迷幻。
陈宗礼一手按住他的脖子,锋利的五官慢慢朝他靠近,说:“陪我练习接吻吧。”
梦里的陈一诺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无处可逃。
下一秒,他们的唇,便温柔地触碰在一起。
“啊——”
陈一诺就是在这个时候从梦中惊醒的。
最开始两次梦见,他还以为是被“陈宗礼居然会接吻”这件事吓到了!
等第三次被吓醒,他一只手下意识捂着嘴,另一只手下意识找手机解梦。
解梦一句话很专业:“梦中的场景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真实欲望……”
没错没错!他不可能想吻陈宗礼!陈一诺边点头边往下念……
“而是潜意识通过象征和隐喻表达内在情感、需求或未解决的课题。”
内在情感和需求……陈一诺盘腿坐在床上,双手交叉,回忆着陈宗礼和李思维接吻的细节,心里有种心酸。
为什么会心酸呢?
陡然想起,梦里陈宗礼说的那句:陪我练习接吻吧!
陈一诺瞪大双眼,恍然大悟:“我想到了!”
一直以来,陈宗礼在他心目中形象是无所不能的!但那天撞见他们接吻,李思维居然喊“疼”。所以说,无所不能的陈宗礼也有能力盲区。
其实,也能理解。
陈宗礼因为沉迷工作,荒废恋爱,导致接吻技巧生疏!——陈一诺心酸的是这个!
他连续会的这个噩梦,正是因为内心提陈宗礼有些烂的吻技而苦恼!
所以,才会梦见“以身试吻”这样荒谬的场景!
梳理清楚逻辑关系后,陈一诺觉得通体舒畅!
“那么问题来了!要怎么帮陈宗礼呢……”
……
那天晚饭后,所有人各自回房休息。
陈宗礼在房间继续加班,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叩叩——”
“进……”
门打开,从门外透出半个卷毛脑袋,他朝书桌办公的陈宗礼笑笑:“哥,找你有事,你方便吗?”
陈宗礼合上笔记本电脑,揉了揉眼睛,不知不觉已经到了11点:“方便,进来吧。”
陈一诺刚洗过澡,一身青苹果色睡衣,头发湿湿的没吹干,走进来几步,房间里就添了淡淡的柚子香。那双灵动眼睛里闪烁着迫不及待的光。
“啪——”他把一个宝石蓝色丝绒盒子,献宝似的放到书桌上,慷慨地笑道,“给你的!”
陈宗礼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水滴型的粉色钻戒,克拉数不小。黑峻的眼眸里带着疑惑,他看向陈一诺,询问什么意思?
陈一诺神秘地笑笑:“我看你天天忙忙忙,特意跟陈宗瑜打听了,思维姐喜欢这种彩钻。刚好最近秋拍有几颗不错,我就拍了一颗。”
“你送她这个,她一定喜欢。”
陈宗礼黑如墨的眼睛,幽幽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时间久了,陈一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卖乖的笑容也僵了。
半晌,他把视线移到盒子上,手指一下下点着,问道:“还知道打听李思维的喜好,挺上心……”???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有点怪怪的?
等一下,他哥误会了什么?
他连忙解释:“哥,我对思维姐没有半点想法!她在我心里,是不可替代,不能亵渎的大嫂!永永远远!”
他还“啪——”地双手拍在书桌上,一字一句地承诺。
“请带着我七位数的祝福,和大嫂一起,甜甜蜜蜜,长长久久!”
说完,咧着笑容,脚下起火似的,狂奔出陈宗礼的房间。
陈宗礼看着小卷毛,风一样地从房间消失。要不是空气里残留了柚子香,仿佛他从没出现过。
他目光转向面前的那盒“七位数的祝福”。
这一切串联起来,让他想起把领居家的鸡,叼给主人领赏的狗子。他单手扶额,按住额上“突突突”跳动的青筋。
“叮——”,陈一诺逃走的一分钟后,他收到了一条消息。
【输给你爸不丢人】给你发了一条视频。
陈宗礼点开视频,标题赫然写着:史上最强!Kiss到TA腿软的激吻技巧!
输给你爸不丢人:嘿嘿,专门给你找的教程!有空补补课,下次对思维姐温柔一点哦!
输给你爸不丢人:超级甜心.jpg
陈宗礼手指抽搐地在那个视频上划了划,今天第三回,额上的青筋“突突突”地蹦迪。
自从李思维回国后,每次陈一诺跟他聊起感情的话题,陈一诺的直男思维,都让他感到绝望。
陈一诺的那些灵机一动,以及为了他跟李思维的感情保驾护航的举措,就更让他哭笑不得。
陈宗礼气鼓鼓地把“七位数的祝福”丢进抽屉,半晌,点开那个教学视频,气势汹汹地……
开始自学——
作者有话说:陈一诺:帮助陈宗礼提升接吻能力,get!
陈宗礼:好好学习,争取吻到陈一诺腿软,get![坏笑][坏笑][坏笑]
第58章
“砰——”
“嘭——”
私人医院VVIP病房内,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医院护工拿着清洁用品准备进去打扫,被保镖抬手挡住:“再等等。”
不出所料,又传来几声巨响,比上一波砸的东西还多,接着房间内传来贺朗震天的怒斥。
“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假画的事在国外已经被发现了,你还不知道低调?!非要丢脸丢回港城!你现在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
VVIP病房内,病情刚有些好转的贺朝风颓然地坐在病床上,头上还抱着纱布,那是被庄宝瑶砸瓶子留下的。脸上血汩汩往下流,那是贺朗刚刚摔杯子时,被玻璃片划破的新伤。
贺朝风脸上血混着眼泪,低头说:“我真没想到,丽贝卡会背叛我,把证据全部给了庄宝瑶……”
“你没想到?!你以为跟你上过床的女人,都得对你死心塌地?!自己的人被策反了,你还傻乎乎什么都不知道!!”
“用在普通大学生身上的把戏,也敢用在庄宝瑶身上?!人家一个瓶子把你砸成脑震荡!!!刚刚,庄宝瑶妈妈给我打电话,句句都在点我!”
“那个老女人居然敢警告我!当初,不是我拉了她家一把,她能当圣保罗校长?环亚集团能成为娱乐龙头?!”
坐在一旁,冷眼看着一切的贺朝阳,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仰头品了杯碧螺春,说话也带着一股茶味。
“爸,哥也不知道,这件事会牵动李陈两家。他们一早发现RCC有问题,还顺藤摸瓜,找到了岛屿。现在我就担心,我们辛苦搭建的洗/钱/线要毁了,可能还要被牵连更多……”
由RCC为起点的洗/钱/线,刚开始只是利用RCC作为中转,跟拍卖行接洽拍卖名画,通过抬高价格,替贺朗洗钱,顺便维护关系。后来,贺朝风发现造假画更暴利,于是开始找落魄艺术生仿造假画,才有了后面的事。
哪壶不开提哪壶。提起这个,贺朗更生气了。转身又砸了一个花瓶。
“废物!你就是个废物!!!本来我们可以用这条线,跟C国官员搞好关系!为此,我们投入了多少钱!花了多少心血!就因为你,现在全毁了!!”
贺朝风彻底哑了,只能低头默默垂泪。贺朗目光忽地盯着一旁的律师:“他的官司胜诉可能性大吗?”
律师哪里见过贺朗这副模样,一直站在角落瑟瑟发抖:“比……比较难,对方目前提交的证据很充足!”
“打不赢就集体滚蛋!老子不养闲人!!”
他指着两个儿子:“你们也一样!”
贺朝阳用力捏着茶杯,虽然看着贺朝风被骂很爽,但他在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
明明贺家的布局很缜密,理论上稳操胜券。可最近却事事不顺。
先折了一个吴奇,丢了收购案,又被策反一个古德庆,还丢了羽南港,他自己更是身陷官司。
现在,因为贺朝风的傻逼行为,赔进去整条洗钱线,把庄家彻底推到陈家阵营里。这样下去不行,得想办法把主动权拉回贺家手里才行。
他淡淡道:“爸,现在形势不太乐观。我们跟董家那边还算稳定,但奥斯康家族那边不能怠慢了。既然庄家行不通,我们可以转向李家!让我看看能不能从李家纯这个老狐狸身上入手!”
贺朗气喘吁吁看着小儿子,冷哼一声:“这事办不漂亮,你就给我滚出国,再也不用回来了!”
贺朝阳扬起嘴角,跟败犬似的大哥对视一瞬,阴着脸道:“放心!”
……
造假事件,承包了港城接下来一周的话题,亚士得把贺朝风和RCC告上法庭,同时牵扯出C国都富比“天价”假画事件。
专案组每天都有新消息抛出,让这条神秘的名画造假链条浮出水面。港城的吃瓜群众,每天都吃得不亦乐乎。
一周后,港城利柱监狱的铁门缓缓打开,金发寸头的庄家轩穿着黑T恤走出来。他因为殴打贺朝风,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法》,被判七天拘留,今天刚好释放。
心怀热血的庄嘉轩,在重获自由时,感慨万千,他幽幽地抬头看天,回顾过去七天的种种,感觉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他正自我唏嘘着,耳畔忽地传来不合时宜的大喇叭声。
“那位以为在拍古/惑/仔电影的庄先生!别装了,没粉丝看你,没镜头拍你,赶紧往前走,别回头!!今天行程很满!”
庄嘉轩朝声音方向看过去——十米外,一辆银色雷克萨斯保姆车停在树阴下。暖黄针织衫的陈一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旁边米白色休闲服的陈宗礼戴着墨镜,估计也在看他。
“啧,真他妈破坏气氛!”
刚刚还自我感觉帅气的庄嘉轩,忽然有些害羞。他摸了摸鼻尖,手指在裤子两边搓着,低头朝他们走过去。
车门忽地打开,庄宝瑶从车上下来,身着灰色西装连体衣配马丁靴,庄嘉轩刚喊一声:“姐……”
庄宝瑶就把一搓柚子叶塞他嘴里,他刚想吐出来,庄宝瑶指着他命令:“咬着!不许吐!”
趁他没反应过来,庄宝瑶又拿出一条崭新的、用柚子叶捆成鸡毛掸子形状的柚毛掸子,“噼里啪啦”,从头到脚给他揍了一遍。
可怜的庄嘉轩在监狱外的小广场内,被姐姐揍得满地乱跳,嘴里的柚子叶也不敢松,边逃还边求救:“哎哟……姐……你轻点……别只打我的屁股呀……!”
站在一旁的陈一诺笑得肚子疼,陈宗礼手肘撞撞他:“别笑了,兰姨准备的东西呢?拿出来吧。”
陈一诺转身从车里拿出一个铜盆,里面放了一叠兰姨去庙里求回来的驱邪、避小人符纸。
陈宗礼用火机慢慢地引燃了那叠写满咒语的符纸,接着点点小火星燎原至整个盆。
陈一诺指着地上的火盆,对庄宝瑶喊:“宝瑶姐,往这边赶!”
庄嘉轩听见急了:“陈一诺,你他妈当我是猪,还是羊啊!”
陈一诺喊:“今天你最大,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我呸!”虽然很不爽,但庄嘉轩还是朝着火盆的方向一路狂奔,火烧得很旺,就在他迈过火盆的瞬间。
火盆对面忽然多了一个人!等他双脚落地,刚好跟人家面对面。
一袭白裙的陈宗瑜看见面前的庄嘉轩,双手一抬,把他抱得紧紧的,嘴里还嘟囔:“我想你了!”
嘴里的柚子叶,堵住了庄嘉轩的嘴。他只能默默抬起手,慢慢拍一拍她的背作为回应。
就是这个无声的拥抱,看得一旁的两个哥哥连连起哄。
陈一诺鼻子莫名有些酸:“艹!这火盆跨得挺有纪念意义。要不他两结婚,也跨一次火盆,也这么抱一个,多浪漫啊!”
陈宗礼剜了他一眼:“对,用一个火盆代表他们的爱情!等庄嘉轩哪天死了,陈宗瑜也能跨火盆帮他破地狱~”
陈一诺变了变脸色,嫌弃道:“陈宗礼,你内心也太阴暗了,不能盼着陈宗瑜一点好!”
说完觉得还不够,又补了一句:“你真的太阴暗了!”
陈宗礼调笑:“你要是死了,我也帮你跨火盆,帮你破地狱。”
陈一诺瞪他一眼:“呸呸呸,求你盼着我点好吧!”
……
出狱流程做完后,一行人上保姆车,半小时后抵达龙凤楼的包间,李思维已经在里面早早恭候。
她拿着一袋衣服递给庄嘉轩:“那边有浴室,你去冲一冲,把新衣服换上,把旧衣服丢了!”
20分钟后,焕然一新的庄嘉轩重回圆桌,正式开饭。
席间,庄宝瑶率先举杯:“这次,我们能全身而退,谢谢大家的帮忙!我先干为敬!”
说完,仰头饮尽大半杯红酒,她翻转酒杯展示一滴不剩。
有她打头阵,其他人也纷纷干了。
陈一诺喝完杯里的红酒,两颊有些红,他指着庄嘉轩:“要不是托庄少的福,我还喝不上82年的Mouton!谢谢宝瑶姐~”
庄宝瑶叉着腰:“不用谢我,这瓶Mouton是从他酒窖里拿的,谢他!”
“什么!!!!”庄嘉轩一口酒没来得往下咽,差点被亲姐吓噎住。
他把酒瓶抢过来一看,滴血认亲似的认酒,骂道:“我去!!真的是我的Mounton!!姐,这是我的老婆酒啊!!”
庄宝瑶看了眼陈宗瑜:“宗瑜不是也喝了吗?而且你出狱不值得庆祝吗?别那么小气!”
庄嘉轩抱着剩下半瓶Mounton转头问陈宗瑜:“你觉得好喝么?”
陈宗瑜看他一脸赤诚,咂摸着嘴里红酒的余味:“果香挺浓的。”
她忽然凑到他耳畔,悄悄道:“你喜欢这酒,我回陈宗礼酒窖偷拿几瓶,他多的是!”
陈宗瑜的悄悄话声音不低,被陈一诺全听见,他看了陈宗礼一眼,感叹女大不中留。
聊完酒,陈宗瑜拽回正题:“今天新闻刚说,警方以岛屿基金会为原点,找到了贺朝风利用岛屿洗/钱的到证据。”
“原来他们不止伪造,还涉嫌用伪造的名画洗钱!贺朝风这次判决估计不轻!”
李思维挑眉:“因为这件事,C国警方顺藤摸瓜抓了几个zf官员,建盛在C国的很多基建项目被喊停,宏发也连带受到影响,我爸的脸色最近可差了!”
陈宗瑜关心道:“啊?李叔叔有没有怪你?”
庄宝瑶的目光淡淡落在李思维身上,只听她笑道:“管他呢,少几个合作,集团也不会垮。”
“不过,我也是才发现,贺家这几年,重心好像都在国外。在A国跟董家合作,在C国跟奥斯康家族搞关系…好像准备慢慢往国外迁移。”
陈一诺皱眉跟陈宗礼对了个眼神,但他脸上表情淡淡的,似乎早就知道了,并不诧异。
庄嘉轩不懂:“去国外发展?干嘛还要打我姐的主意?”
李思维笑了:“你一点都不关心你姐!你姐可是奥斯康家族的收藏顾问呢!”
除了庄宝瑶,其他人都惊讶了:“真的假的?”
陈宗礼笑了:“那就讲得通了。据说,奥斯康家族很看重合作伙伴的家庭。”
“那些花名在外的风流富商找他们谈合作,他们连面都不见。贺朝风冒那么大的风险,非你不娶,估计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庄宝瑶松了松筋骨,发出“咔咔”的声响:“那对不起咯,老娘不是他想娶就能娶的!”
庄嘉轩“啪——”双掌拍在桌上:“就是,他外面彩旗飘飘,还想我姐给他当老婆,帮他拉客户!”
“把他的头拧掉,跟彩旗挂城墙上一起飘飘,还差不多!”
……
这顿饭,从下午一直吃到晚上。
他们前后开了5瓶Mouton,每开一瓶,庄嘉轩就难受一回。喝到最后,大家喝的已经不是酒,而是庄嘉轩的难受,他越难受,酒越好喝。
陈一诺觉得自己的精神前所未有的放松。什么复仇,什么恩怨忘得一干二净。拿着根筷子当笔,不知疲倦地转啊转。
电视剧里有句名言:一家人最紧要齐齐整整。
确实啊,齐齐整整,热热闹闹,多好……
“啪——”
手里的筷子失手转掉到桌底,他弯腰撩起桌布,结果,看见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看似合理,又不太合理的世界……
第一反应,陈一诺先放下桌布,眨了眨眼,以为是酒精上脑,看花了眼。
陈宗礼看他停留的时间有些久,靠过来问:“怎么了?”
陈一诺脑子里像塞了一团浆糊,他坐直身体,呆呆地说:“哥,我好像喝多了……”
“出去透透气……”——
作者有话说:啪~啪~啪~啪~桌子底下有什么?
明天说明天说~[坏笑][坏笑]
第59章
出去透气的陈一诺,离开半小时还没回来。
陈宗礼回忆起,陈一诺离开前惊慌的眼神。脚尖把桌布撩开,歪头往下一看——
他看见了陈一诺看见的世界。
桌上,庄嘉轩讲笑话时,手搭在陈宗瑜的椅背上,讲到好笑时两人的脑袋下意识触碰。
桌下,两人小腿轻轻相触,无论对方动作多大,稍微分开一些,很快又像磁铁似的贴在一起。
桌上,坐在庄家轩旁边的庄宝瑶女士,手指夹着细长的女士香烟,缓慢地吐出烟圈,不时吐槽庄嘉轩两句。她旁边的李思维侧身靠着桌边,似乎喝了不少,手托着腮看着他们姐弟打闹。
桌下,李思维翘着二郎腿,一只高跟鞋勾在脚上,另一只踩在黑色马丁靴上。
庄宝瑶的马丁靴。
啊,原来是看到了这个。
陈宗礼脚尖从桌下收回,目光再次转回桌上。身在包厢,心已经飞到小卷毛的身上。
小卷毛看到这些,心里在想什么?
他哥女朋友性取向居然为女?!他哥被绿了,要不要告诉他?!
刚送李思维七位数的祝福,还给庄家送了个大人情……到头来,全给她们做嫁衣了?!
陈宗礼越想,手指间的手机旋转得越快,脚也不自觉地轻轻抖动,这时要是有一个发令枪,他估计要冲出去找人。
心有灵犀似的,他收到一条陈一诺的消息:一个定位分享。
陈宗礼点开定位,是龙凤楼隔壁三百米的烟波湖公园。
输给你爸不丢人:哥,快来!
C:?
输给你爸不丢人:来就是了,给你看好东西!
陈一诺的文字里透着一丝迫不及待的兴奋,让陈宗礼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似曾相识的不详。
他收起手机,交代陈宗瑜几句,就朝陈一诺定位的烟波湖公园去。
烟波湖公园,是港城唯一一个以湖为中轴拓展的公共绿地公园。沿着环湖步道,能欣赏烟波湖不同景致,湖心两侧有大片湖边草坪,不少音乐节、灯光节都在这里举办。
恰好这周,港城经历第一次降温,虽然入冬失败,但夜晚温度依然下降不少。
少了活动的喧闹,又是初冬的非周末夜晚。今夜的烟波湖公园,人迹罕至,只剩下“吱吱”的虫鸣。陈宗礼走在湖边,迎面凉风习习,风声配虫鸣,不时有微弱的动物踩树叶的声音,有些阴森。
虽然环境诡异,但陈宗礼看着自己距离定位越来越近,心跳也莫名加快。
他自己都搞不懂,心跳加速的原因。
他应该担心才对的,担心陈一诺看到不该看的,受了刺激,要醉酒跳湖……
走了快10分钟,他抵达陈一诺给的定位。
此时,他正站在烟波湖的湖心草坪广场上。晚上10点,湖两旁的灯已经关了,只有借远处兢兢业业的路灯,偷来一些星星点点的光亮。
他原地自转了一圈,没看见陈一诺,正准备给他打电话,忽然听见——
“哥!”
一个人影忽地出现在几十米外,暖黄色针织衫在幽深空旷的湖边,像一只萤火虫。
陈宗礼远远看着他,虽然喝了酒,眼睛还是亮亮的,没有“天塌了”的惆怅。
他顿时整个人都松开了,站在原地,慢慢等他朝自己走来。
嘴角什么时候扬起,他都不知道,只冷淡地问:“到底叫我来干嘛?”
明明广场上只有他们两个,陈一诺还把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
他双手搭在他肩上,让他面向空旷的烟波湖,神神秘秘道:“你站在这里,别!说!话!”
手指还在他嘴唇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他身上还带着酒气,动作很笨,把陈宗礼逗笑了。越发好奇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这时,不远处传来“哒哒哒哒——”脚步声,还有人的笑声。
陈宗礼刚想“破戒”问陈一诺,是不是他的惊喜来了……
陈一诺却早一步告状,质问他:“你带人来了?”
陈宗礼摊手:“没有啊。”
陈一诺拉着他往草坪旁的凉亭,用柱子作为掩体,暂时隐藏起来。
喃喃:“这么晚了,还有其他游客?太巧了吧。”
声音又近了些,夜视能力极好的陈宗礼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
他冷冷道:“可不是巧了么。”
陈一诺这个小四眼,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从模糊认出了轮廓——是李思维和庄宝瑶。
“她们怎么来了?”他声音有些着急,不想让陈宗礼知道她们之间的猫腻。
陈宗礼抵着旁边的柱子,饶有兴趣地看他:“来就来呗,快说呀,到底让我来干什么?”
陈一诺着急解释:“看惊喜啊!”
陈宗礼冷笑:“现在多了两个观众,还能算惊喜吗?”
陈一诺急了:“还讲风凉话,她们也往这边来了,快跑!”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反正就是要跑。
这个凉亭不小,中间还有一个旋转梯,可能怕出事,楼梯口挂着一个“闲人免进”的牌子。
陈一诺不管,迈过标识直接往上爬,陈宗礼想抓住他,没抓着,只能紧跟其后。
两个身高一米八的男人,顺着旋转梯,躲上了凉亭的观景楼。观景楼并不大,但有位置,景致更好了。
他们不敢露头,只能蜷缩在座位上往下看。
等他们安顿好,李思维两个人也走进凉亭,听见李思维说:“唉,这里有个旋转梯!好像不让进。”
这句话,把楼上两位吓得大气不敢出。庄宝瑶说:“别上去了,这里也挺好。”
楼上两位才松口气。
陈宗礼侧头凑到他耳朵旁,有些无奈:“如果刚开始,我们大大方方跟她们打招呼,就不用躲了。”
对唉,陈一诺:“不管了,躲都躲了!”
他们先来的两人,跟后到的两人,形成了有趣站位。
同一个凉亭内,陈宗礼他们站在凉亭二层观景楼,李思维她们站在凉亭里。
但凉亭的隔音并不好,观景楼上的人,能清晰听见楼下的声音。
庄宝瑶道:“你今天很开心啊……”
李思维笑道:“当然开心啊,你能继续当画廊主理人,还不用嫁给姓贺的!双喜临门~”
庄宝瑶笑道:“我嫁不嫁给姓贺的,跟你有关系?”
李思维声音有些粘,跟平时不一样:“当然有关系!”
两人的声音慢慢变低,陈一诺他们完全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只是慢慢地,从下方传来低低的呼吸声和水声。
“!!!!!”
当陈一诺分辨出这是接吻的声音,他缓慢地看向陈宗礼,接着:“操操操操操操操……”
30个……
陈宗礼心里默默看着,“豌豆射手”陈一诺的嘴里连续吐出了30个“操”。
陈宗礼心里笑得很大声,话却有些冷:“你说的惊喜该不会是这个吧?”
陈一诺语无伦次,还想圆一下:“不……不是……这……哥……她们关系真好啊哈哈哈!”
陈宗礼表情淡然看他:“什么关系啊,好到接吻?!”
陈一诺:“可能……可能会吧?”
哪怕陈一诺是见惯大场面,活了两辈子的重生人,这样尴尬的场景,还是让他的语言系统陷入紊乱。
同时,大脑又不断闪过许多画面,譬如:她们在C国生活5年,最近一起回国;庄宝瑶的画廊策展是李思维负责的;发现《部落》是赝品,李思维比庄宝瑶本人还激动;还有刚刚桌底的互撩……
一切都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人家真的不是姐妹情深,人家就是深情!
在桌底互撩就算了,现在偷情偷到正主面前,这关系,在陈宗礼这里怕是偷偷藏不住了!
就在陈一诺掏空脑袋,想说什么安慰陈宗礼,“唰——”的一下。
烟波湖的空中,原本一片黑暗,忽然,四周沉睡中的钢筋巨龙,被激活成一幢幢巨大幕布。
大楼楼身喷薄而出的五彩图案,把激烈又晃眼的多巴胺,强行倒影在幽深、静默的湖面上。
一份色彩,双重刺激。
陈宗礼深刻领悟到,什么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的侧脸避开强光的照射,等眼睛适应后,才慢慢抬头往上看。
他猛然想起,烟波湖公园是港城灯光节的主要场地。
在规划之初,为了能把四周的高楼大厦,跟烟波湖夜景紧密相连,设计师把高楼外墙,全部设计成LED屏幕。等重要节日,就能投放不同的光影动画和图案。连续几年的耕耘,已经成为港城一景。
在几束光的热身后,每幢楼身统一闪现出一个个炸裂的、3D的、死亡芭比粉色的“MARRYME”。
它们在高达近百米的楼身屏幕上,旋转……跳跃……
在爆出一堆BlingBling的梦幻心形泡泡时,陈宗礼那双上斜眼被刺激得彻底闭上……
此时,“亮瞎眼”有了具象化。
“……”
等他缓过来,转头看向陈一诺,从他眼里看见漫画人物才有的粉红泡泡。
他终于明白,陈一诺给他的惊喜到底是什么,那份不详的预感又是什么。
他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还是被眼前的一切惊到了。
他强装冷静问道:“这就是你给我惊喜?就因为看见她们在桌底踩鞋玩儿,接个吻?”
陈一诺有些尴尬,没想到陈宗礼也看到桌底。
“你也看到了呀?”
“我本来想着,用大屏表白一下,还能把人抢回来,毕竟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肯定更深厚,没想到……”
没想到,都覆水难收了。
陈宗礼揉了揉眼睛,有气无力。这小卷毛平时脑子挺好用的,怎么浪漫的时候,就那么土潮……
他骂道:“什么表白,当我不懂英文?你这是求婚!”
“而且,这到底是哪门子的浪漫?李思维看见只会把我推离地球表面。让人赶紧关掉,我眼睛要瞎了!”
不止他们要瞎,下面两位女士也要瞎了。
不出意料地传来李思维惊呼:“我的天呐,这个……你弄的?”
庄宝瑶笑了:“怎么可能,那么丑。估计是有人想求婚吧。谁敢这样表白,我要直接把他沉湖。”
李思维附和:“也是,这审美,我得把他踹到外太空。”
庄宝瑶试探着:“那怎么样的求婚你能喜欢?”
李思维想想:“求婚的形式无所谓,主要是看求的人是谁……”
说完,两个人慢慢又亲到一起。
……
被美女们锐评的陈一诺备受打击,他垂着脑袋不敢看陈宗礼。
“不好意思啊……哥……”
陈宗礼揉了揉他的脑袋,心里有气,可想到小卷毛担心他被绿,着急找大屏帮他求婚,心又软。
“听见了吗?太丑了,要把你沉湖!踹到外太空!”
此时,陈一诺跟陈宗礼贴坐在一起,低声道:“哥,你说我们到底什么体质啊。为什么总能遇到这种尴尬的情况……上次是庄嘉轩和陈宗瑜,这回是她们。”
陈宗礼也扬起嘴角,他现在困意全无,此时,他能碰到陈一诺的肩,歪头时耳朵能蹭到他茸茸的卷毛。仿佛有些因祸得福。
他调侃道:“既然如此,万一以后集团破产,我们就组团当私家侦探吧。别浪费了这种技能。”
陈一诺拒绝得很干脆:“我不要,我不能再破产了,过不了没钱的日子。”
想到自己如果没钱,要被贺家的人折磨死,他这辈子都不能破产!
陈宗礼不知道他内心的小九九,骂他:“财迷……”
“哥,你一点都不生气吗?那么大一顶绿帽子……”
陈宗礼耸耸肩:“我们又不是真情侣,有什么好生气的。”
陈一诺皱眉:“那上回,你们不是还激吻来着?她还喊疼那次……”
陈宗礼用下巴戳着他天灵盖:“你亲眼看见我们激吻了?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她的耳环勾到衣袖,所以疼呢?”
陈一诺尴尬地:“啊……”他才反应过来,“所以,你早知道思维姐跟宝瑶姐……”
陈宗礼想抽烟,摸了摸口袋,陡然想起他们在躲人,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只知道李思维的取向,知道她有喜欢的人,但不知道对方是庄宝瑶。”
陈一诺知道世界很复杂,所见并非即所得。但这些彻底颠覆他认知的现实,让他感到疑惑。
上辈子陈宗礼为了救他,取消了婚约,引发了种种后果。让他十分内疚,想着重生回来,给陈宗礼和李思维当爱情保镖还债。
这下可好,他和李思维之间根本不是真爱,而是心知肚明的“营业CP”。甚至……都不是一个性取向。
如果两人真的协议结婚,他俩连日久生情、先婚后爱的机会都没有。
他疑惑道:“你明知道她喜欢女生,为什么还答应跟她联姻?”
他总觉得,要不是他阴差阳错地撞破,陈宗礼会一直替李思维保守这个秘密。
陈宗礼也很坦然:“大学的时候,李思维想去C国念书,李家纯不同意,你知道他的,觉得女孩子念书没用,不如她在港城随便念念,等着嫁人。”
“那时候,港媒疯传我们金童玉女,双方家庭也有默认的意思。”
“李思维觉得自己说话不管用,只好求我帮忙,在李家纯面前演一场戏。大概就是我有意无意地透露,喜欢跟另一半有共同语言,我出国念书,对方也最好也有差不多的经验。李家纯一听,二话不说让李思维出国。”
“刚开始,我也犹豫,如果帮她,默认在一起了。可当时,四大家族的格局对我们越来越不利,贺家和董家联手独大,李家的支持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所以……”
他垂眸看着陈一诺,敏感地捕捉到他情绪里的低落,挑起眉问道:“怎么这个表情?心疼我?”
陈一诺手指抓了抓他的衣袖,承认道:“嗯……”
短短一段话里,藏着两种委屈。
一个是千方百计出国留学,以至于用“为了和未来老公有共同话题”为理由的豪门千金。
一个是为了集团利益,以至于假装“营业CP”的太子爷。
虽说是各取所需,但也藏着万般无奈。
有时候,他觉得陈宗礼像一艘环球邮轮的船长,驾驶舱是他画地为牢的地方,在面对漆黑的大海、面对狂风暴雨、面对海盗劫船的时候,他要肩负起整艘邮轮几万人的安全,为了确保游轮持续航行,时刻矜矜业业,日夜殚精竭虑。
陈一诺心疼他,所以,心甘情愿替他分担。但任他再努力分担,也不可能成为陈宗礼的枕边人,跟他组建家庭,朝夕相处,相濡以沫。
他低声道:“哥,我非常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而不是被利益裹挟着跟另一个人凑合过。”
如果陈一诺此时抬头看看陈宗礼,他会发现陈宗礼那张没什么人情味的脸上,罕有的不知所措。
感性告诉他,应该被陈一诺说的话感动。可当他理性分析完,陈一诺那句“希望你能找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在他听来,就像给他发了一张“好人卡”。
他觉得自己像身处于一个漆黑又漫长的废弃隧道中。
隧道不长,他抬头就能看见出口处的光亮,而陈一诺就站在光亮处等着他。
看似触手可及的距离,他却用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抵达。
可能是接近凌晨,理性开始迷路。
陈宗礼混沌的脑海里,忽地飘过一个念头,他说:“其实,我有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说:嘿嘿,长长的一章~明天继续[捂脸偷看]
第60章
“砰——”
从烟波湖对面,朝夜空划出一道火柴痕,几秒后,漆黑夜空中炸开朵朵金的、银的,闪闪的,瀑布状烟花。烟花在粉色大屏之间绽放,让陈宗礼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一片混乱。
他下意识看向陈一诺,心里猜测着,刚刚的话,是否被他听了去。
陈一诺眼里是绽放的烟花,抬头朝他朗声道:“哥,你刚刚说,其实什么?我没听清!”
很好,没听清。
陈宗礼心里松了口气,表情很正经:“其实,你审美真不行……烟花配大屏,怎么想的?”
“……”
陈一诺嘀咕:“你骗我的吧,你说“其实”的时候,烟花还没开始……”
陈宗礼冷声:“谁骗你?”
心想:善意的谎言不算谎。
……
烟波湖那晚,陈一诺精心准备的表白,虽然不被陈宗礼认可。但知悉陈宗礼跟李思维真是纯友谊,让陈一诺莫名窃喜。
好像,那个“我哥是别人的”倒计时消失了。他又能名正言顺,心安理得地霸占他一段时间。
再说,连李思维都成不了,其他人估计更难。也就相当于,他能缠着陈宗礼的日子,将会很长很长……
而这段时间,港媒的视线成功被贺家那两位官司缠身的少爷吸引,新人胜旧人,陈家兄弟乐得淡出公众视线。
陈一诺跟陈宗礼趁此机会,排除一切外界干扰,全情投入到羽南港项目中。
……
这天,陈宗礼去政府厅跟罗署长汇报最新的规划方案,规划定下来,羽南港就能正式动工。
陈一诺没跟他一起,他负责前往机场,接羽南港项目总设计师普尔斯。他们约定,汇报结束后,各自出发到羽南港现场汇合。
库里南里,汇报结束的陈宗礼一身轻松,在车后排处理邮件,陈宗瑜“哈哈”笑出声:“唉,陈宗礼,你见过普尔斯吗?”
陈宗礼头都没抬:“没……”
当初,竞标阶段,羽南港的设计方案,是他们和普尔斯团队通过电话或者线上视频会议,共同完成的。普尔斯不爱露脸,而对于陈宗礼来说,工作能力好就行,外貌不重要。于是,他由始至终没见过普尔斯真人。
陈宗瑜把手机递给他:“没想到,长得那么帅~”
陈宗礼百忙中抽空瞥了一眼,视线刚收回,忍不住抢过来,又看了一眼……
吸引他的不是普尔斯,而是照片本身。
那是一张普尔斯跟陈一诺的合影。普尔斯一双碧蓝色的眼睛,白金色头发,搭着陈一诺的肩膀,一起朝镜头比“yeah!”。
这样亲密的距离,明显突破了第一次见面的工作伙伴的合照边界。
果不其然,“万事通”陈宗瑜凑过来补充道:“原来,普尔斯跟一诺哥哥是NYU的校友哦,你说巧不巧!”
“你往左翻,还有他们大学时期的合照。”
陈宗礼手指往左翻,手机出现一张大概5年前拍的照片。
照片里的动作、表情跟刚刚那张简直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5年前这张在NYU大学湖边草坪拍的。
照片里,两个人少年满脸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只一眼,陈宗礼就感觉喝了瓶夏日的汽水,隔着屏幕都让人感到清爽。
当年,他在NYU的湖边草坪跟陈一诺坦白,要他留在NYU念书。
那年的事,应激的不只有陈一诺。对此,陈宗礼一直心存愧疚,衷心希望他在NYU能度过愉快的大学时光。
可是,希望是一回事,真的看见他过得好,还是跟别人过得好,陈宗礼心里又觉得不舒服……
他“嗯”了声,把手机还给陈宗瑜,问道:“还有多久到羽南港。”
陈宗瑜早就习惯他的阴晴不定,撇撇嘴:“大概二十分钟。”
陈宗礼合上笔记本电脑,闭目养神,后半车程没再说话。
……
二十分钟后,库里南抵达羽南港。找到陈一诺的时候,他和普尔斯正被一群村民围着。
陈宗礼眯着眼问陈宗瑜:“怎么回事?”
陈宗瑜眼尖,看见被挡在外面的助理小童,挥手:“小童,里面怎么了?”
小童着急得满头大汗,看见陈宗瑜仿佛看见亲人,他连爬带滚地走到他们面前。
距离近了,陈宗礼才看见小童的衬衫衣袖刮破了,办公室里的白皙小伙,如今灰头土脸,汗从额头往下流,跟脸上的灰土形成对比,硬是冲出一道道印子。
他喘着气道:“老板,宗瑜姐。今天,小陈总带普尔斯来实地考察。走到羽南村祠堂的时候,普尔斯说了一句祠堂太老旧,要拆了重做……”
“那些打麻将的村民听到,立刻就火了,操着家伙把小陈总他们围了起来!”
“我去叫村长,结果村长听完,跟着一起生气……”他摸了把汗,脸上又添了五道指纹印。
“老板,现在怎么办?”
羽南港项目,除了海港部分的重建,还涉及周边旧村的改造。其中,羽南村是历史最悠久,最具代表性的村落。
陈宗瑜皱眉:“按照我们跟罗署长汇报的方案,羽南村的祠堂跟我们未来打造的居住楼盘有重叠,需要迁址保育。普尔斯说拆了也没错……”
陈宗礼没时间细究原因,利落道:“先去看看。”
……
围着陈一诺和普尔斯的村民,七嘴八舌地不满。
村民A:“之前说得好好的,祠堂这些文物建筑要保育,现在要全拆?!跟之前说的都不一样!”
村民B:“祠堂是我们村的风水宝!敢拆我们祠堂,就等于要挖我们龙脉?我们坚决不同意!”
普尔斯用蹩脚的中文解释:“拆了会重做啊!用更现代,更好看的方式……”
村民一看这个外国人说话慢,还说他们的祠堂不好看,火气又上来了。
村民A:“现代的东西就不是文物啦!”
村民B:“就是!而且什么叫更好看?我们觉得现在就很好看!”
村民你一言我一语,把普尔斯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他们吵:“你们这群刁民!说不通!”
一句刁民说出口,村民现场就炸了!
“你这个洋鬼子,好意思骂我们刁民?!”
“就是!我们这群刁民要是不愿意!你们连一辆挖掘机都进不来!还想赚钱!滚回国外吃shi去吧,我呸……”
赤裸裸的人身攻击,普尔斯倒是全听懂了,他攥紧拳头就要往前冲。
陈一诺一把拉住他的肩膀,没想到看起来劲瘦的陈一诺手臂如此有力,普尔斯挣扎了几下,没挣扎动,只能怒目瞪着陈一诺:“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陈一诺安慰道:“听到了!我听到了!”
“普尔斯!我都听到了!”
“但这里不是NYU,如果你随便动手,吃亏的肯定是我们!你大老远跑来港城,刚下飞机,你也不想港城一日游,就被递解出境吧?!先冷静,让我来沟通。”
陈一诺的话,让普尔斯听愣住了。
大学的时候,他跟陈一诺经常并肩作战,打遍NYU无敌手。没想到,再次遇到别人挑衅,他当年的战友,居然变了!不但没想过动手,还劝他冷静!
憋着气无处发泄,普尔斯气得一把拽下头上的棒球帽,“啪——”扔在地上泄气。
“安静!大家安静!”陈一诺举起双手,大声喊着。
他意识到村民对普尔斯的抵触情绪,现在村民已经对人不对事了,这种情况下,谈判难度非常大。
他对村长道:“村长,方案之前我们也聊过一次,我这个朋友刚下飞机,时差没调过来,可能中间有些误会。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
那几个村民,仿佛杠精上身,说什么都不同意。
村民A:“怎么?还想绕过我们啊?村长,我们不听他们的,有话就在这里当面说清楚!”
村民B:“就是!你们这些开发商心眼最多了。我们村的事,我们村民怎么不能一起谈?”
陈一诺来过好几次羽南村谈判旧改,从没遇到那么情绪激动的村民。他按下心中的疑虑,目光只盯着村长,等待他的回复。
没想到,这只老狐狸根本没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他自顾自道:“小陈总,其实上次你们来,给我们讲述旧改方案之后呢,我们村内部也有一些疑问。特别是关于这个祠堂……”
“你们的方案里,好像说,这一片打算建楼盘,刚好祠堂也在这个范围内。而且,这个楼盘,主要面向那些,以后在羽南港打工的年轻人。我们村民意见挺大的……”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看着陈一诺,像就等他往下问。
在压迫的视线下,陈一诺无奈笑笑:“村长,既然都说到这了,有什么意见就开诚布公吧……”
看见有台阶,村长就慢悠悠地下来:“我们这个村少说上百年历史,你们上来就拆祠堂,建高大上的楼盘,卖给外来人……我们这小渔村的村民学历低,什么都不懂,不但住在破破烂烂的村屋,眼看还要被边缘化。”
“小陈总,作为羽南村的村长,我很难跟村里人交代啊。”
陈一诺明白了,村长的言下之意:要么共同富裕,村民们都住上新楼盘,要么就别想改村里的一分一毫。
普尔斯居然听懂了村长的弯弯绕绕,低声道:“说得自己多高尚,不也是为了钱……”
陈一诺瞪了他一眼,满脸严肃地示意普尔斯闭嘴。
这种场合,陈一诺很熟,商场上的谈判无非就是谈利益。合理的往下谈,遇上对手漫天要价的,也可不能惯着。
他笑笑,看不出一点情绪波动:“村长,我们的方案里,对羽南村有一个焕新规划,对破旧村屋进行翻新,这些我们都有安排的。”
村民A打断了他的话,并且非常嚣张:“村屋翻新了也依然是村屋啊。我们不想住村屋!就想要住小区,住新的!”
村民B:“没错!还是这个项目你做不了主?!如果是,换个说得上话的人来跟我们谈!”
村民A:“哎,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一个陈家的养子,公司在港城刚起步!竞标的方案也说,要鼓励更多外来公司进驻,吸引更多外来人打工!我们根本不指望你会替我们本地人争取利益!”
村民C:“就是,你赶快走吧!把能做主的人叫过来!把陈宗礼叫过来!”
陈一诺觉得身旁围了一圈人,他们的声音像一群苍蝇,一直“嗡嗡嗡”地吵个不停。过于压抑的场面,让他感到呼吸不上来,有些缺氧。
就在这时,一把沉稳又洪亮的声音穿过人群的包围,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保护罩。
那声音说:“谁说他做不了主?”
所有人朝着声音的方向往后看,西装革履的陈宗礼站在目光的终点,可他那双上斜眼,由始至终只盯着陈一诺。
他带着陈宗瑜从包围的村民里杀出一条路,一点点往前挪到中心,每一步都能感受他骇人的气场。
他看着村长,厉声道:“我陈宗礼今天把话放这儿了,羽南村的旧改,小陈总说了算!”
“还有不清楚的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