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境生胸口处一阵剧痛,咳嗽间下意识伸手一摸,手心里竟是温热的血。
他愣了一会儿。
他也见过不少诡异了,这种级别的还是第一次。
那是一种无法言述的语种,音调低沉,从更高维度而来,入耳的瞬间就让他呕了一大口血,疼痛如寒刀般凛冽。
它说:“去找你哥哥吧。”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陈境生猛得倒吸一口气,被攥紧的心脏终于能重新跳动,他不停地干呕,口鼻间皆是血腥,血顺着指缝淌下,他竟又低低地笑出声。
脸上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血痕,偏偏笑容艳得惊人。
他想确认一些事情。
这时候陆临刚打完一把游戏,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中午陈境生带回来的奶茶,他一点点往外挪,伸手去够。
陈境生刚进家门,就看见陆临身体伸得老长,在沙发和茶几中间搭了座桥,他沉默片刻,无奈道:“哥,你不能站起来拿吗?”
“……哈哈,你怎么回来了。”
陈境生走到陆临身边,抱住他的腰。劲很大,把他禁锢在这方寸之间。
陆临:“。”
这孩子又怎么了?
他嗅到陈境生身上传来的淡淡血腥气,急道:“快起来让我看看,你哪里受伤了?”
陈境生可怜兮兮地抬起头,像是还在惊惶里,眼中水波横生,“好痛。”
“我靠,你被车撞了?”
陆临作势要打120,被陈境生止住,他紧抿唇线,再开口时带着点哽咽,说:“我遇上能变成人类外表的怪物了。”
陆临怜爱之心顿起,把陈境生抱起来,让他躺在沙发上,说:“然后呢。”
他在脑袋里搜寻原著,但作者写过好几个有人类外表的诡异,也不知道陈境生遇到的是哪个。
陈境生半阖着眼,目光却贪婪地锁在陆临脸上,虚弱道:“它跟我说话,听不懂。”
好像整个人被架在火上烤,脑子被烧成一坨浆糊。
“我好痛啊。”视野中陆临的脸变得模糊,他眨了眨眼,似在贪恋,“哥哥遇到过这种情况吗?我会死吗?”
陆临曾跟他说过污染值这个概念,怀疑羊头人把污染传给他了。
人类抵抗这种污染的能力是有限的,当污染到达一定值,人就会变成丧失理智的怪物。
他在痛苦下却产生愈来愈强烈的饥饿感。
好饿。
“不会死的。”陆临把他往沙发里面推了推,自己也躺上沙发,把陈境生搂在怀里。
陈境生身上滚烫,碰到陆临的皮肤,他舒服地眯起眼睛,忍不住把整个脸都埋在对方颈窝。
他抬眼,目光中是陆临白皙的脖子。
轻而易举就能咬断,就能把这个人全吃进肚子。
有点舍不得。
陆临拍了拍陈境生的背,“睡吧。”
陈境生做了个梦。
梦里一片漆黑,没有方向,他漫无目的地游走。
他看见了一座高台,沐浴在圣洁的阳光下。
高台之上睡了一个人,有着柔软的黑发与无暇的五官,光如同倾泻而下的流金,描摹着那人完美的身体轮廓。依靠在专属的王座里,睡得香甜,像高贵纯洁的神子,毫无防备展露着脆弱的姿态。
他无法自控地产生了**。
他在黑暗里呆太久了,突然开始向往阳光是什么感觉。
于是陈境生爬上高台。
他伸出一条条潮湿滑腻的触腕绕过那人的脚踝,顺着腿部肌肉攀爬而上,拖着湿漉漉的水痕绕过大腿延伸至胸腹,最后如愿以偿地摸到脆弱的脖颈。
想把这个人掐死。
如同贪婪的毒蛇,把自己融入对方跳动的血管,和每一道起伏的丘壑……
他成功把那人拥入阴影之下,舒展开来的触手如同垂天黑云。
然后陈境生醒了。
头不疼了,身体也很轻松,像泡了一个舒服的温泉,睡了一个扎实的觉。他侧头,梦中之人的身影慢慢变得清晰,竟是在啃西瓜。
陆临:“总算活了,吃西瓜吗?”
陈境生:“……哥救了我。”
陆临掏出一瓶药水,“这个给你,下次不舒服也可以吃。你遇上的诡异长什么样子?”
“外表是年轻男人,戴着一个羊头骨面具。”他接过,药水上没有标签,像随便找了个玻璃瓶装了不知名液体,“这是什么东西啊?”
陆临想了想,竟没有在原著中想起这号角色。切了片西瓜给他,说道:“有专门研究‘诡异’的机构,叫特管局。这是他们研发的特效药。”
陈境生凑近他,目光在他脸上舔过,委屈道:“怎么从来没有听哥哥讲过?哥哥也是特管局的吗?”
陆临把西瓜塞进他的嘴,“问那么多干什么,吃你的西瓜。”他站起来,走到房间里去,“给你请了两天假,好好休息。不用担心再碰上那玩意儿,我会解决的。”
看着陆临明显回避的态度,他低垂着眼睛,一口一口把西瓜吃掉,殷红的舌尖把汁水也舔了去。
陈境生一直知道陆临有很多事瞒着他,但他不敢打破和陆临之间微妙的平衡。
如今信息差成为了横亘在他们之中的天堑,陆临似乎对他了如指掌,但他对陆临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他清楚地认识到,陆临随时可以轻而易举地抽身,而他只会坠入泥潭不得解脱。
他不想再一个人了,他不在乎陆临是什么东西。
……
陈境生的黏糊劲更上一层楼。
具体表现为下课后第一时间跑回家,无论陆临去哪里都要跟在身边。甚至要偷偷带手机去学校,只为课间打电话确认陆临没有离开。
像什么分离焦虑。
直到陈境生大晚上抱着被子,说要跟陆临一起睡。
陆临一脚把他踹了出去,他双手环胸,一脸严肃地说道:“陈境生,差不多得了。”
陈境生装作被陆临踹到地上,他仰着脑袋,“哥,我最近总觉得有视线盯着,我怀疑又有——”
企图用熟稔的卖可怜法蒙混过去。
相处多年,陆临早就不吃这套,他冷着脸,“别装。现在寻常诡异根本伤不到你。”
“说不定又是羊头人……”陈境生还想再挣扎一下,他可怜巴巴道。
陆临皱眉。他问了系统,连系统也不知道羊头人是从哪冒出来的,是个潜在的变故。对方躲得非常好,陆临几次都没找到。
陈境生趁着陆临思考的间隙往房间里挤,被毫不留情地拎了出去。
陆临叹气,声音冷淡,“你不能永远像个小孩一样,以后我不在了怎么办?”
不知道哪个词戳到了他,陈境生的脸瞬间就沉了下去,眼中仿佛坠着寒冰,眉间戾气横生。
“你怎么会不在?”
陆临还无所觉,继续说:“没有人会永远陪着——”
不等陆临说完,陈境生转身就走了。
陆临咂舌,心想这小子脾气渐长啊。
陈境生一般不生气,生气就是重量级的。他单方面的冷战居然能持续两个月,这两个月除了必要的交谈,没有说过任何多余的话。
就像回应了陆临的期待,独立得不能再独立。
陆临也没耐心哄大龄儿童,反正他要走的。他和陈境生相交的人生轨道要结束了,再一次相遇就是最终决战,也是他领盒饭杀青的时候。
陈境生当他的龙傲天,陆临回原世界。
冷战结束于陆临突如其来的重感冒。
他躺在床上,烧得神志不清,气若游丝。陆临大为震惊,他都不是人类了还能生病吗?系统也惊呆了,查不出原因,说去升级,让陆临自己苟两天。
一直是陈境生寸步不离地照顾,脸色很不好。陆临看出他心里有事,但脑袋昏昏沉沉,也没有力气去问。
陆临半死不活地躺了几天,系统回来了。
它说事情很严峻,有问题的不是陆临的身体,而是他的“灵魂”。
系统暂时将陆临的意识分离了出来,这个瞬间同时拥有了双重视野——他像个旁观者一样看见了自己的“灵魂”。
陆临皱起眉,因为那画面实在算不上美好。
他的灵魂上缠满了粘稠的触手,从大腿蜿蜒而上,滑过腰腹,在脖子处收紧,试图挤进更深处。触腕像贪婪的**之蛇,想要与困于身下的灵魂融为一体。
系统说:“那是污染。”
陆临捂住嘴唇,小声道:“我觉得这画面有点限制级。”
系统又道:“而且污染来源……是陈境生。不,准确来说是变成邪神后的陈境生,但他现在还是人类啊!”
它急的团团转,不知道剧情是从哪里发生了偏移,“不行,宿主你的死遁要提前了。”
虽然有些突然,但陆临并没有异议。
他扯开缠绕的触手,触感一片冰冷,粘腻中还有微微刺痛。陆临扯断了几根,说道:“不是陈境生。”
如果污染跟陈境生有关,他不会感觉不到。
陆临突然笑了起来,语气难掩兴奋,“是那个羊头人吧?不敢直接对上我,借陈境生把污染传到我身上。”
“死遁前,正好把它杀了。”
敢利用他养的孩子,真是活腻歪了。
……
郊区一座废弃仓库。传言这里发生过凶杀案,所以没闲人会到这里来。
外头茂密的野树层层叠叠,连阳光都很难穿过浓密的枝叶,仓库内显得阴暗而潮湿,久不曾清扫的原因,地上铺着一层不知名黑色污渍。
这里仿佛沉淀着一股无法言述的阴森死气。
“是你在害我哥哥。”
人声乍起,搅乱了沉闷粘腻的空气。
仓库深处,一个畸形的黑影缓缓转过来。它的头硕大且长,有一对扭曲的羊角状东西,脑袋下勉强是人类的躯干四肢,瘦骨嶙峋,布满黑毛。
羊头人很意外,它把大部分污染都分了出去,如今的它只是残缺的分身。但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被找到,
它的语调尖锐,像羊被锁住喉咙发出的尖叫:“陈境生。”
“怎么是害呢,我与祂结合,你再吃下我身体的一部分,你与祂从此密不可分。”它一步步朝陈境生走去,蛊惑道,“人类渺小,我们会永恒。”
它足够幸运见到了那位存在的诞生,新生的祂懵懂无知,连如何进食都不知道,还甘愿与人类混在一起。它吃掉了祂随手丢下的食物,成长到了以往无法企及的高度。
好想要更多。
陈境生嗤笑,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睨着,话语中渗着毫不掩饰的杀意,“我和哥哥自然会永远在一起,你就是个插足的狗东西,没有自知之明么。”
羊头人饶有兴趣。
第一次见时,陈境生直接呕血,如今已经能毫不受影响地站在它面前,气定神闲如出鞘的刀,“原来你也不一般,所以祂才会让你留在身边。”
陈境生抽出一把刀,刀约莫三十公分,古朴陈旧,寒光森森,上面还沾着不知道有多久的血迹。
羊头人喃喃道:“异常物品……”
异常物品是指沾染上污染,被赋予了非凡力量的事物,陈境生手里这个等级还不低。
“我记得这把刀存在第二特管局,他们居然借给你了?”
陈境生不是当年的瘦弱少年,陆临精心喂养的这几年,他长的飞快,尚未完全成熟的躯体已经有了不容小觑的爆发力。
“你话好多,能不能安静地去死。”
他一刀斩下了羊头人的手臂,直直没入堆叠的血肉间,力度精准,下手狠辣。
“你!”羊头人手臂断裂,惊怒到了极点,身体骤然膨胀,爆发出极为恐怖的力气,它一挥手,直往陈境生脖颈,竟想硬生生掐断。
陈境生抽刀回防,又削下对方几根手指,皮肉断裂声倏地闷响。趁着羊头人吃痛,他找准时机,一脚将其踹远。
那一脚用足了十成力气,羊头人重重倒地,烟尘四散。
陈境生刚开始还游刃有余,但血肉之躯对抗非凡存在终究勉强。
几个回合下来,陈境生的体力快跟不上了。刀也越来越沉重,污染开始反噬。血沫糊在喉咙里,呼吸间带着浓烈的铁锈味。
他的眼里泛着血色,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只要再撑一会儿。
羊头人也不好受。陈境生杀不了它,但力量残缺和异常物品造成的伤口如同附骨之疽,灼痛难忍。
陈境生开始避其锋芒,靠灵活的身法与对方周旋。
“你在等谁来?”它目光移到那把刀上,了然道,“你找了特管局的人。”
“陈境生——!”
一个陈境生万万没有想到的人出现在眼前,他逆着光,像神矛刺破漫天沉云。
是陆临。
他冲上去捏住羊头人的脖子,将其撂倒,他微仰着脑袋,眼里冷得像沁了冰,血飞溅到他的脸上,语气里品不出一丝温度,“别碰我弟弟。”
“哥!”陈境生咬牙,他有点脱力,一时竟赶不过去,只好把手中的刀甩给了陆临。
羊头人不管扭曲的腿,身体拉得长长的,在陆临眼前一点点变形,不再是人类外表,变成了一坨戴着羊头面具的怪异之物。
它狞笑,腥臭的液体从眼眶处溢出,“你身体里有我的污染,还敢过来……”
它可以做到可以做到可以做到可以做到——
吃了祂——
不听它废话,陆临挥刀,迎着羊头人猩红的眼睛,刀刃破空,狠狠插进了它的面具。轻轻一撬,如同皮球直接飞了出去。
他开口:“看着我。”
只一瞬间,轻飘飘的三个字将羊头人的意识拽入深渊。
无比庞大的信息挤进了它的脑海,是苍山、是江河、是浩瀚的海、是无尽的天穹,将脑髓搅得稀烂,绝望、混乱、失序如同潮水席卷,水滴入海,归于寂灭。
它死了,但痛苦被拉长至无限。
陆临抓过它的手,“借你一用。”
他毫不犹豫将那只手穿透了自己的胸口。
一颗子弹飞射而来,击穿了羊头人的脑袋。陆临侧头一看,冲进来许多全副武装的人员,弹壳叮叮当当落地。
“A级诡异【羊头】,已经死了很多人,绝不能让它跑了!”
“污染度爆表!封锁这片区域!”
“快救人!有两个!该死的——”
原来陈境生早就跟特管局联系上了,怪不得敢来杀羊头人。
小机灵鬼。
陆临往后倒,系统屏蔽了痛觉,他看见大量的血从身体里涌出。陈境生被搀起,推开周围的人,向他奔来。
他突然不忍心去看陈境生的表情了。
“哥!你不能死!”
“你不能死!”
“求你,不要死……”
[任务成功,宿主已脱离]
[新阶段任务开启,请履行您身为‘至高灾殃’的义务。]
[祝您好运:D]
不是?怎么还有新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