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平静,没有茫然,没有不解,好像十分坦然地接受了陆临的出现。
陈境生:“但今天家里没有收拾好,你可以明天再来吗?”
虽然记忆里确实有陆临这个人,爸爸房间的旧相册里也有他和陆临的合照。
但他不相信。
这位在他被无数怪物追杀后,突然冒出来的家伙。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处理这件事。
陆临看得出陈境生想拖延,他没有退让,“那个,我可以先睡在客厅。”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快晚上了,我有点不放心……”
果然陈境生迟疑了一下,联想到了不好的东西。
他短暂犹豫后同意了。
没有兴趣跟陆临多说,起身回房间,关紧门。
陆临在客厅绕了两圈,知道急不得,得给人家缓冲时间。今晚让他留下已经是很好的开局了。
拿捏男主得先拿捏男主的胃,陆临在厨房站半天,自己实在不会做饭。只好点了份外卖,又在陈境生门口放了一盒炸鸡,敲了敲门。
房间里很安静。
夜慢慢变深,气温降了下来。
这座小区位置偏僻,霓虹灯在很远的地方,只有少许光亮能透过窗户。陈境生蜷缩在被子里。
他听见了很奇怪的风声,像从没关紧的窗子或门缝里渗透出来风,凉凉的,很细微的古怪感觉。
房里一股阴冷。
不是天气转凉的冷,是寒气渗到骨子里的那种,有点像南方下雪,穿再厚都打哆嗦的魔法攻击。
陈境生冷的受不了,从床上爬起来把窗户开了,让热风涌进来,新鲜空气和房内的空气搅合在一起。
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个经验,就是在一个气味重的环境呆久就闻不出味了。新鲜空气吹在脸上,他才发觉屋子里有股说不上来的臭。
陈境生突然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直觉告诉他有东西进了房间。
他绷紧身体,让自己处于随时可以行动的状态。
他早不是第一次面对诡异生物。
又闻到了那股臭味,想起来了,那是海边特有的咸腥味,苦咸苦咸的,又像那种生活了许多爬行动物的水域,散发出的味道,阴冷潮湿,令人作呕。
他从床上坐起,朝臭味飘来的方向望去。
门与墙形成的夹角里,一个‘人’站在黑暗里,但太高了,比例明显失调。
陈境生清楚地意识到那是个活的,肯定不是人,也说不上是生物,它的头细长,双臂几乎垂到地上,下半身很大一坨,像章鱼蛄蛹的脚。它歪着头,身体贴在门上。
陈境生摸出枕头底下的刀。
找准时机,他直接翻身而起,脚在地上用力一蹬,瘦小的身体爆发出不符的力量与速度。
刀捅进诡异的脖子,像捅进了柔软的果冻。陈境生用力,刀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液体从裂口里涌了出来,他仰着头直视诡异血红的眼睛,说:“去死。”
他和诡异都摔倒在地,陈境生骑在翻涌的触手上,把它的头砍了下来。烂泥一般的头在地上滚了几圈,融化了,但那些触手还能动。
它们开始缠住陈境生的手脚。
离门很近。
如果陆临还在客厅,他就能把怪物引过去。
想到这里,他犹豫了一瞬,但微不足道的愧疚很快被求生欲淹没。
一脚踹开触手,猛地把门打开往外跑。踹倒了陆临放的炸鸡,凉透的大鸡腿可怜兮兮地滚到角落。
陈境生瞳孔一缩。
趁他走神,诡异又一次缠了上来。
他死死抵着诡异倾倒的身体,粘稠带着腐蚀性的液体不断滴在他的手臂上,带来灼痛。
声响很大,惊醒了陆临,一来就看见几乎与诡异融为一体的陈境生。
“快——”他喉咙里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道,“快跑!”
陈境生告诉自己,他好歹还有面对怪物的经验,陆临再怎么也就是个普通人,不如赶紧逃了,别给他拖后腿。
没想到陆临脸色一沉,大步走来,一把将陈境生从触手中揪起。出手利落,力度精准,完美避开恶心巴拉触手的同时抓住了中间的人。
陈境生握着刀的手指一抖,眼睛瞪大,像小猫一样被陆临拎在手里。
这人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震惊地仰着头,看向紧贴在他额头的陆临。
陆临眯起眼睛,“刀给我。”
他接过陈境生的刀,反手狠狠扎入诡异的身体,抬脚踹上刀柄,将整把刀都送了进去。
人类时的陆临根本做不到这样行云流水的动作,但现在不一样了。可以感觉到空气中微弱的气流,任何动作在他眼里都被放慢了无数倍。
他一手护着陈境生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在陈境生看不见的死角,将诡异捏爆了。
黑暗中陆临发亮的瞳孔逐渐暗下去,他跪下来拍着陈境生的背,小声安慰:“没事了,别怕。”
说完自己特别满意,这英雄救美好歹有个及格分吧。
陈境生后背绷得死紧,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怎么……”
他很快又反应过来,抓着陆临的手臂,像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你也知道这些怪物!”
他就知道不止他一人能看见那些恶心玩意儿!
他不是疯子!
陆临点头,一副很理解陈境生的模样,郑重道:“以后我保护你。”
陈境生像是被烫到,颤抖了一下,把头埋进陆临的颈窝。
张牙舞爪的小猫终于收起了他的爪子,不用担心对方反手给他一拳,陆临松了一口气。
陈境生埋着脑袋,攥紧陆临的衣服,颤抖的模样可怜兮兮的,但阴影下是他越来越明显的笑意。
陆临的表现超出他的想象。
怪物的尸体消失,确认再没危险。他累极了,手还抓着陆临的袖子,红着脸小声道:“沙发太硬了,今晚你可以睡我房间。”
陆临表示理解,少年惊魂未定,产生依赖也是正常的。他说:“行,我睡地上。”
陈境生啪嗒啪嗒跑到外面,拿了被子铺在地板,掀起一床自己躺了下去,语气坚决,“你睡床。”
陆临懒得争,也不矫情。枕头上有薰衣草洗衣粉的味道,陆临不习惯睡陌生的地方,半天没困意。
窗外的路灯闪了闪熄灭了,本就昏暗的房间此时漆黑一片。视觉消失其他感官就会变得格外敏感,比如听见身侧那故意放缓的呼吸声。
地上的陈境生也没睡。
陆临睁开眼,往床边滚了滚,他撑着下巴,问道:“在想什么?”
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陈境生一定在盯着他。
黑暗中是陈境生瞪得老大的眼睛,“你是真实存在的么。”
陆临挑眉,这句话没头没脑,像随口一说。
他伸出胳膊,把陈境生的手抓了过来,搁在自己脖子上,语气淡然,“摸摸,热乎的不?”
陈境生眨了眨眼睛,手掌下的肌肤温热,随着心跳微微起伏,好像轻轻一割就能破开动脉,一掐就能拧断颈骨。
但也在宣告对方强而有力的存在。
陆临任由陈境生摸了他五分钟脖子,心想:这不对吧,再摸下去气氛怪起来了。
陈境生突然笑了起来,眼里尽是狡黠。像达成了什么目的、做出了某个决定、释然了的笑。
可能真摸爽了,他像餍足的猫咪一样,满足地窝在被子里。
陆临看他弓着腰,四肢缩在一起,这是一种没有安全感的睡姿,细碎的刘海垂下来,显得可怜又无害,跟之前拿刀厮杀的模样完全联系不到一起。
系统:“宿主你胆子真大啊,脖子也敢给主角摸。”
陆临无所谓,“他又掐不死我。”
陈境生表面冷静克制,但其实掌控欲极强,把脖子暴露给对方的行为代表着臣服与亲密,愿意把性命交予对方,明显戳到了陈境生的爽点。
有利无害的事,为什么不做。
袭击陈境生的诡异也是陆临找来的。
想来想去,也就这办法简单粗暴且有效了。
系统本来提议用细水长流,日久见人心的方法,但陈境生天生冷情,敏感多疑,日后还是个发疯毁灭世界的主。
不如直接来猛的,把筹码摆到明面上来,他能一拳干死怪物,陈境生不能,让陈境生不得不接受他的存在。
事后再服个软,表明两人都在同一条战线。
松弛有度。
自这次事情后,两个人有了共同秘密,他和陈境生亲近起来了,但亲近中又透着点其他什么。
陆临也理解,如果陈境生突然表现得对他无比依赖,那反而奇怪。
时间过得很快,从开始两人基本不说话,慢慢的陈境生开始会喊他哥哥,用饱含深意的目光看他,这时候陆临就会把他搂过来抱一抱。
非常黏糊的姿势,但对陈境生效果特别好。
……
之后街道彻底清扫了一次,违章建筑和乱拉的电线都拆,脏乱逼仄的感觉没了,连年久失修的路灯也通通换新的,居住的环境变好,人也跟着心情好了许多。
陆临窝在沙发上玩手机,陈境生坐在地上,一只手搭着他膝盖,整个人不轻不重地靠在陆临身上,像只慵懒的猫。
陆临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说道:“坐地上干嘛。”
陈境生笑笑,他喜欢从下往上看陆临,靠着陆临的腿,有什么动作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他说:“哥想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
陆临思索了一会,转眼陈境生也高中了,快成年了。他随意道:“好好学习,积极向上,温柔善良的人。”最好不要整什么毁灭世界那套。
他对陈境生一直保持着一种非常准确的度,投入感情,但不会太多。更多时候都在躺平,让陈境生自由生长,就像系统说的当一个全息攻略游戏。
毕竟他会离开的。
“好。”陈境生还真拿起数学书认真看了起来。
“到点了,上学去吧。”陆临被逗笑,屈指弹了下陈境生的额头。
其实陈境生很喜欢读书,不断学习到新知识的感觉让他着迷。不过之前生活一团糟,根本没有精力。现在陆临出现了,那些怪物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平静的日子像幻梦一样。
陈境生毫无悬念地考上了最好的高中。
因为距离近,陈境生每次都是踩点出门,这次算提前被赶出来了。
刚走出小区,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往常散步的,准备上学的,现在一个人都没有。整个世界都停下来了,没有行驶的汽车,天上的云也毫不流动,安静得像坟场。
陈境生驻足。
在他正对的马路另一边,站着个戴着羊头骨面具的人,约莫二十出头,但不是很高,甚至骨瘦嶙峋。隔着马路与陈境生遥遥相望。
陈境生皱眉,往后退了一步,思考着等会逃跑的方向。他听见那人说话了,明明相隔很远,声音却如同炸雷在耳畔响起。
[可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