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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作者:以mo炫no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冰冷的、带着铁锈和尘埃霉变气息的风,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持续不断地刮过裸露的皮肤。狭窄的通风管道内壁冰冷粗糙,每一次挪动身体,布料摩擦金属的窸窣声都在绝对的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敲打着紧绷到极致的神经。肋骨处的钝痛、脚踝的刺痛、肩膀火辣辣的擦伤,还有颅内如同余震般未曾完全平息的闷痛,都在提醒着这具身体的极限。但比疼痛更清晰的,是身后那片被封死的黑暗——那是组织为他掘好的坟墓,一个名为“百加得”的幽灵,连同他刚刚复苏的“萩原研二”这个名字,都该被彻底埋葬。


    爬行。永无止境的爬行。方向感在绝对的黑暗中彻底迷失,只能依靠指尖触碰到管道接缝的细微方向变化和气流微弱的流动来勉强判断。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时?还是仅仅几分钟?时间失去了刻度。就在肺部因污浊的空气和持续的消耗而火烧火燎,意识因缺氧和疼痛开始模糊时,指尖忽然触碰到一丝异样——不再是冰冷光滑的金属,而是某种……织物?潮湿、粗糙、带着浓重的土腥味。


    是滤网!通风管道的终端滤网!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碎肋骨。求生的意志压榨出身体最后的力量。手指在黑暗中摸索着滤网边缘,冰冷的金属框架,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混合了泥土和腐烂落叶的粗硬过滤材料。工具刀再次弹出,锋利的刀刃沿着框架边缘的缝隙用力切入、撬动!铁锈和泥土簌簌落下。一下,两下……“咔嚓!”一声脆响,滤网的一角被撬开!更多的泥土和潮湿**的气息涌了进来!


    外面!是外面!


    用尽全身力气,连蹬带踹!滤网终于被彻底破坏!冰冷的、带着浓重水汽的风猛地灌入管道,吹散了令人窒息的霉味!我像一条搁浅濒死的鱼,奋力从那狭小的缺口挤了出去!


    身体重重摔落在一片冰冷、湿滑的泥地上。倾盆大雨如同天河倒泻,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刺骨的寒意激得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我蜷缩在泥泞中,剧烈地咳嗽,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肺叶仿佛要炸开。雨水冲刷着脸上的污垢、汗水和……或许是泪水?早已分不清。


    艰难地抬起头。眼前是东京深夜的雨幕,密集的雨线连接着天地,模糊了远处摩天大楼的霓虹光影。这里……是城市边缘?一条废弃的、堆满建筑垃圾和杂物的狭窄后巷。身后,是巨大、冰冷、毫无生气的建筑物背面,那个被破坏的通风口如同一个丑陋的伤疤,镶嵌在离地面数米高的混凝土外墙上,雨水正从破口处不断流淌下来。


    安全屋……组织的一个据点……竟然伪装在这样一片废弃区域的建筑里?真是讽刺的选址。


    冰冷的雨水不断冲刷着身体,带走污秽,也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脑海里,属于萩原研二的记忆碎片不再仅仅是冲击性的洪流,它们开始沉淀、拼合,如同被打捞上岸的沉船碎片,逐渐显露出轮廓。


    警视厅警备部机动队□□处理班。


    警校的樱花,操场上挥洒的汗水,靶场清脆的枪声。


    还有……那个永远臭着一张脸,墨镜不离身,技术好得不像话,却又比谁都可靠、比谁都护短的家伙——松田阵平。


    “阵平酱……”这个名字在冰冷的雨水中,带着滚烫的温度,从干裂的唇间逸出。记忆里最后的画面:公寓楼顶,那个该死的、狡猾的炸弹犯!倒计时突然启动!刺耳的警报!刺眼的白光!巨大的冲击!还有……阵平酱那撕心裂肺的、绝望的呼喊——“Hagi——!!!!”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还活着?他还好吗?这三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一切。组织不会停止追猎。这里不安全。必须离开!必须找到一个……可以信任的地方?警视厅!对!警视厅!那里有阵平酱!有□□处理班的同僚!那里……或许还保留着萩原研二这个名字下,属于他的位置?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的火星,带来一丝微弱的希望,但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藤原健一的指控,组织“回收”的真相……警视厅会相信一个“已死”三年,又在黑暗组织里以“百加得”身份活了三年的人吗?朗姆的手,会不会早已伸进了警视厅的高层?雪莉递来的平板……她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她为什么要给我看那些?仅仅是执行朗姆的清除命令?还是……那里面藏着别的信息?


    雪莉!


    指尖猛地触碰到西装内袋里一个坚硬的小方块!在通风管道里亡命爬行时,似乎就硌在那里,当时无暇顾及!


    我颤抖着手,在冰冷的雨水中摸出那个东西——一个黑色的小型防水U盘!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冰冷,光滑,如同死神的信物。这不是我的东西!是……雪莉!她递给我平板时,那看似随意的动作,身体短暂的靠近……是她!她把这个塞进了我的口袋!


    为什么?!


    巨大的疑问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心脏。这U盘里是什么?是组织的陷阱?还是……一线生机?


    远处,废弃厂区边缘似乎传来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的声音!引擎声在雨幕中显得沉闷,但在这片死寂的区域里格外刺耳!两道刺目的车灯光柱穿透雨帘,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堆叠的建筑垃圾!


    追来了!清道夫!


    没有时间犹豫了!我猛地从泥泞中挣扎着爬起来,冰冷的雨水和剧烈的动作让伤口如同被撕裂般剧痛。脚踝传来钻心的刺痛,落地时肯定扭伤了。顾不上查看!跑!必须跑!


    凭借复苏的、属于萩原研二对东京街道的熟悉感,以及“百加得”对城市阴影的认知,我像一头被围猎的受伤野兽,一头扎进雨幕深处迷宫般的小巷。身后,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和刺耳的刹车声传来!车门开关的声响!沉重的脚步声踏碎积水的声音!追捕开始了!


    雨越下越大,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着身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脚踝的剧痛越来越难以忍受,每一次落地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刃上。肩膀的伤口被雨水浸泡,火辣辣地疼。身后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他们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而我,伤痕累累,弹尽粮绝(□□在爬管道前就丢弃了),唯一的武器只剩下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和脑子里尚未完全理清的混乱记忆。


    穿过一条堆满垃圾桶、散发着浓烈腐臭的后巷,前方豁然开朗,是相对宽阔的马路。车流稀少,路灯在雨幕中晕开昏黄的光圈。警视厅!警视厅就在这个方向!距离……不算太远!但中间隔着一片繁华的商业区,此刻虽然深夜,但霓虹依旧闪烁,并非理想的逃亡路径。


    “他在那边!”身后传来一声低吼,带着电子变声器的冰冷质感。


    来不及思考了!我冲出小巷,冲上湿滑的马路!一辆深夜行驶的出租车正从对面车道驶来,刺眼的车灯晃得我眼前一片空白!身体在求生本能下猛地向侧面扑倒!


    “吱——!”轮胎在湿滑路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出租车几乎是贴着我的身体擦了过去!司机愤怒的咒骂声被雨声淹没。


    这一耽搁,致命的追兵已经到了巷口!两个黑影如同索命的幽灵,瞬间抬起了枪口!安装了消音器的枪管在雨幕中闪烁着死亡的幽光!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哇——呜哇——呜哇——!!!”


    一阵尖锐、急促、划破夜空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救世主的号角!红蓝两色刺目的警灯旋转着,穿透密集的雨帘,瞬间将这片区域笼罩在一种令人心悸的执法光芒中!一辆、两辆……好几辆警车如同神兵天降,从道路两侧疾驰而来,瞬间封堵了各个路口!


    “警察!放下武器!立刻放下武器!”扩音喇叭里传出威严的吼声,在雨夜中回荡!


    那两个举枪的清道夫动作瞬间僵住!显然,他们没料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会突然出现如此大规模的警力!组织的清道夫再精锐,也无法公然与成建制的警力对抗!


    机会!


    我甚至来不及看清那些警车的样子,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趁着那两名清道夫被警车和警察吸引注意力的瞬间,我拖着那条几乎废掉的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扑向马路对面一条更加狭窄、堆满杂物的小巷深处!身体撞翻了一个堆放的纸箱,里面的空瓶罐稀里哗啦滚落一地,在雨夜中发出巨大的噪音!顾不上这些了!跑!拼命地跑!把警笛声、怒吼声、还有身后那致命的危险,统统甩开!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叶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发出绝望的嘶鸣,直到脚踝的剧痛彻底麻痹了神经,直到冰冷的雨水几乎将血液都冻僵。终于,在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拐角,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顺着墙壁滑坐在地,蜷缩在屋檐下狭窄的干燥处。冰冷的墙壁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和肺部的灼痛。雨水顺着发梢、衣角不断滴落,在脚边积起一小片水洼。警笛声早已远去,雨声重新主宰了世界,只剩下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安全了……暂时。


    意识在剧痛、寒冷和极度的疲惫中沉沉浮浮。脑海里,属于萩原研二和“百加得”的两股记忆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互相撕咬、缠绕。警视厅公示栏上那张黑白照片里年轻灿烂的笑容……安全屋吧台后擦拭雪克壶的从容手指……公寓楼顶炸弹倒计时的红光……琴酒那杯Dry Martini凛冽的杜松子气息……松田阵平绝望的嘶吼……还有雪莉那双冰蓝色的、毫无温度的眼睛……


    混乱。极致的混乱。


    指尖无意识地触摸到西装内袋那个冰冷的硬物——雪莉塞给他的黑色U盘。它像一个冰冷的问号,悬在命运的深渊之上。


    为什么?


    这U盘里是什么?


    雪莉……她到底站在哪一边?


    还有……警视厅。那个曾经属于“萩原研二”的地方,那个铭刻着“功勋殉职”的地方。现在回去……意味着什么?自投罗网?还是……一线生机?朗姆的手,真的没有伸进去吗?


    无数的疑问和沉重的思虑几乎要将残存的理智压垮。身体的痛苦反而变得麻木。寒冷像无数细小的虫子,钻进骨髓。眼皮越来越重,黑暗如同温柔的潮水,从意识边缘不断涌上。


    不行……不能睡过去……在这里睡过去……就真的完了……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缘,视野中,街道对面,隔着如瀑的雨幕,一个巨大、熟悉、在雨夜中依旧散发着庄严肃穆气息的轮廓,如同灯塔般刺破了迷茫的黑暗。


    警视厅本部大楼。


    巨大的警徽在门厅的灯光下,于密集的雨线中折射出模糊却坚定的光芒。那光芒,穿透了三年黑暗的迷雾,穿透了“百加得”的冰冷外壳,直直刺进“萩原研二”灵魂的最深处。


    那里……有真相。有责任。有……阵平酱。


    一股微弱却无比顽强的力量,如同深埋地下的种子终于顶开了厚重的岩石,从这具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身体深处迸发出来。它驱散了寒冷带来的麻痹,压下了身体崩溃的哀鸣。


    走!


    必须去那里!


    我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双手死死撑住身后冰冷的墙壁,指甲在粗糙的墙面上刮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受伤的脚踝在身体重量压上去的瞬间爆发出钻心的剧痛,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几乎要再次扑倒在冰冷的雨水中。我猛地吸进一大口带着水汽的冰冷空气,强行稳住重心。


    一步。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伤腿,身体歪斜着,踏进了瓢泼大雨之中。冰冷的雨水再次瞬间浇透全身,激得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却也带来一种残酷的清醒。脚下的积水被踩踏,发出哗啦的声响。


    又一步。肋骨的钝痛随着每一次呼吸尖锐地提醒着它的存在,肩膀的擦伤在雨水浸泡下灼烧般疼痛。身体像个破败不堪的木偶,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雨点密集地砸在脸上,冰冷生疼,几乎睁不开眼。只能凭借着对那栋大楼轮廓的模糊记忆,凭借着刻在骨子里的方向感,向着那片象征着秩序与归途的光芒,艰难地挪动。


    警视厅的大门越来越近。门厅明亮的灯光穿透雨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门口执勤的警卫身影在灯光下拉长,像沉默的守护者。


    就在距离那扇沉重的玻璃大门还有十几米的时候,警视厅大门内侧的感应玻璃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一个穿着深色西装、身形挺拔的男人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他似乎正低头看着手机,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插在裤袋里。他走得很快,带着一种惯有的、略显不耐烦的雷厉风行,即使在这大雨倾盆的深夜。


    雨水模糊了视线,但我依旧看清了那个轮廓——卷曲的黑色短发被雨水打湿,几缕不羁地贴在额角。即使隔着雨幕,即使他微微低着头,那副标志性的墨镜依旧稳稳地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线条利落的下颌,紧抿的薄唇……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复苏的记忆核心!


    松田阵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冰冷的雨水砸落的声音,远处街道车辆驶过的噪音,似乎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那个从光芒中走出的身影,以及自己如同擂鼓般撞击着胸腔的心跳声。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脚步顿了一下,握着手机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他抬起头,墨镜后的视线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穿透雨幕,精准地投向了屋檐下这个形容狼狈、如同从地狱爬回来的身影。


    隔着如注的雨帘,隔着三年的生死相隔,隔着“百加得”与“萩原研二”的层层迷雾。


    我的嘴唇颤抖着,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滚烫的砂砾和冰冷的雨水。那个在记忆深处、在濒死幻境中呼喊了无数遍的名字,那个承载了所有未竟话语、所有愧疚、所有无法言说的情感的名字,终于冲破了所有枷锁,带着灵魂深处最剧烈的震颤,嘶哑地、微弱地,却又无比清晰地,穿透了喧嚣的雨声:


    “阵……阵平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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