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鸿轩撩开车厢的门看了过去。
只见跪在地上的男子已经不着外袍,头发散开。
“草民拜见太子殿下,今日宴会上的那份文书就是草民所写,草民龚尔和特此来拜谢太子殿下,为还草民一个公道!”
常鸿轩一听如此,这不就是他今年唯一进账的人才吗!
他立刻把孩子还给姬蓝,下马而去。
连父皇都夸赞的人必定不会错,至于那一笔丑字……暂且先不重要。
常鸿轩走近,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因为他注意到龚尔和明显有一边儿头发整齐少了一截。
他快速掩盖自己的惊讶后作势要扶起眼前这人。
只是一伸手就有一群人匆匆赶来。
“太子殿下!”
“不要偏信我这顽劣不堪的二儿子胡说!他就是想冒名顶替他哥的功劳!”
常鸿轩一看跑来的这老头,乐了,真是巧了,这不是光禄寺少卿龚尚志吗?
他就说今天那龚尔然对自己的敌意那么深呢!原来本就是晋王那边的人啊!
“这小子自从知道他哥出了意外,就马不停蹄的从家里偷跑出来认下功劳,现在更是胆大,敢直接拦你的马车。”
“老臣这就把这逆子带回家去严加管教,省的在外面丢我们龚家的脸!”
说着就要叫人把跪在地上的人带走。
龚尔和摇头,祈求看着常鸿轩,“我没有,那确实我亲笔所写!殿下,我不能被带回去,带回去我就没有活路了!殿下!求求你救救我!”
常鸿轩看着龚尚志当着自己的面就敢如此大胆,这是丝毫不把自己的放在眼里了?
绑走他要的人还没那么容易。
他直接抬头一挥。
几个黑影窜了出来。
他的钱不乱花,他也没有昂贵的爱好,最后都用来养暗卫了。
龚尚志带的那几个人根本不够看的,两下被制伏。
“太子殿下,你其一,多管别人家室!其二你纵容包庇小人,你就不怕我参你一本吗?”
“家事?”常鸿轩走近龚尔和,弯腰指尖一指他断了的那边头发,问他,“你们还是一家人吗?”
龚尔和看着常鸿轩的眼睛,那双眼睛深邃,但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仿佛他得到任何一种答案都不会意外。
但龚尔和知道,这是太子逼她做选择。
可他早就被逼的做出选择了。
“不是!”
龚尚志一听这逆子六亲不认,连家都不要了,气的在原地破口大骂,“你这个逆子!你就是嫉妒我对你大哥好!你大哥在牢里,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跟你没完!”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语气缓和,幽幽警告道,你别忘了,你姨娘还在府里!”
龚尔和听到这句两眼通红,像是被点燃了熊熊怒火,瞪着龚尚志,两个拳头捏的死紧。
龚尚志一看他被自己最后一句话激怒,以为他终于知道要有所顾忌了。
他自然知道龚尔和比他哥强,但那又怎么样?
不过是一个庶子,上不了台面。
强?不要紧,可以呆在家里助力他大哥嘛!
不就是一个破点子吗?尔然用了又怎么样?整个龚家以后都是他儿子的,用了他的点子不感恩戴德的感谢尔然能看得起,居然还想拿回功劳?
做梦!
最主要的是……庶子比嫡子能力强,那不成笑话了?
此刻龚尚志即使被暗卫按着肩膀,他也放肆哈哈大笑起来,“知道害怕就对了,你最好是亲自去大理寺澄清那不像样的字体不过是你的恶作剧,是你嫉妒你哥的才华才惹怒了陛下,点子还是你个想的,那我会考虑再多让你那个废物姨娘多活几年……”
“无所谓了。”
龚尚志忽然愣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说什么?”
龚尔和又说了一遍道,“我说无所谓了。”
那个吃人的家,燃烧母亲性命都不能让孩子吃饱饭的地方,他早就该无所谓了。
“你以为我在宫门口如何敢割发断亲?因为我姨娘已经死了!她为了不拖累我,自戕在了屋里!她已经过世半月有余!您的好妻子难道没有告诉您吗?!”
说罢,龚尔和重重的朝常鸿轩磕了个头,“太子殿下今日救我,我以后定当为殿下效劳,不死不悔!”
常鸿轩扶起龚尔和,让属下扶人上儿子的那辆马车。
自己则看着龚尚志,“用出彩的二儿子去捞目中无人的废物大儿子,龚大人,你家后继无人了吧?”
龚尚志脸色一变,“不!你不能带走他!”
带走了老二,老大怎么办!谁来给老大顶罪?这时候谁还能救老大?
常鸿轩心情真的很不错,转身摆手吩咐道,“有一伙人趁夜偷袭太子马车,小郡主受了惊吓,罪加一等,给我打!”
身后立刻传来拳拳到肉的声音和哀嚎声。
车里,常思晟好奇的看着被塞到马车上的人。
他们虽然是皇嗣,但一直被母亲教育不能仗着身份目中无人。
尤其常思晟现在只是个七岁孩童,而大一点儿的常思正也才九岁。
常思晟毫无边界感蹭了过去,“你就是那个写文书的人?瞧着……好像也不比我聪明啊。”
常思正一头黑线,一把将自家弟弟拽了回来,对龚尔和抱歉道,“弟弟年幼,口无遮拦,抱歉。”
常思晟摸摸鼻子,几次三番看这人眼眶红红的,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多嘴。
“你姨娘死了,我知道你难过,不过你先别难过,你知道你的折子是我大哥多嘴才拆穿的吗?我大哥可从来不多嘴,今天晚上为了你可真的是破例,这是天大的缘分,你应该笑……唔!”
常思正有时候觉得自己运气不好,多半都是因为弟弟这张臭嘴。
龚尔和这才吃惊地抬头看着面前的小公子。
只见这孩童小小年纪就通身的气派,与太子温文尔雅间带着一丝随性恣意的贵公子范儿不同,同样的眉眼里多了很多……洞察人心。
说句大胆的话,这小公子看起来比他爹更有王者威仪。
他嘴巴张了张,他是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么事儿的,只是在听到龚尔然临时要他写的东西被看重,而且居然被看出来是龚尔然顶替,他就冒着风险拦了太子的马车。
龚尔和忽然下跪,“多谢小公子,龚尔和没齿难忘。”
他低头之时却没看到常思正嘴角勾起的弧度。
能自食其力摆脱泥潭的人不多,眼前这人虽然故意写了丑字,故意出现在太子车架前,故意漏出削了一半的头发给父亲看,但……他得逞了不是吗?
那就证明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凑巧罢了,不值一提。”
只要效劳父亲,其他的都不值一提。
常鸿轩以为他的收获只这一个。
其实不止。
刑部左尚书拿着那个折子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连外面的封皮都看了不下十遍。
实在是想不通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折子,还是绿边儿,到底是怎么被皇帝看到的。
郝云跪在下面一言不发,直到他的顶顶顶头上司终于认命的开口说以后把他调到自己跟前用了,郝云都是一脸的‘我是不是听错了’的神情。
别人要熬三四年的资历他一夜就得到了?!
还是离去的德海怕他搞不清,与他耳语了两句。
“回家可不要拜错了神,要拜啊……朝那儿拜!”
德海指了个方向,笑的一脸神秘的走了。
郝云往那个方向一看,离了宫门口两条街的地方,那里只有一个府。
太子府。
他连忙磕头,双手垫在心口,心想,母亲父亲,我这芝麻小的官也要站队了,我以后就是太子的人了,虽然我不知道站队要怎么做,但且看我的行动吧。
于是往后他每每得了不利晋王的消息和案子,郝云都会偷偷找法子透露给太子。
一年后太子哭笑不得的感慨,居然有这么实的实心眼,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有了这么个暗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