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氏大厦顶层那场驱逐,像一场冰冷刺骨的飓风,将沈廷枫残存的自尊和二十年来构筑的认知世界,彻底掀翻、碾碎。
他被保安“客气”地“请”出那扇象征着慕氏权力核心的大门时,脚步是踉跄的。昂贵的皮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发出空洞的回响,敲打着他嗡嗡作响的耳膜。电梯门合拢的瞬间,金属镜面映出他惨白如纸的脸,和那双曾经盛满矜贵慵懒、此刻却只剩下巨大空洞和难以置信狼狈的桃花眼。
“难看死了……”
慕晚芝冰冷的声音,像淬了剧毒的冰锥,反复在他脑子里穿刺。每一个字都带着倒刺,钩出血淋淋的碎片——他撑着桌子咆哮的无能狂怒,他被她轻易甩开撞在门框上的踉跄,还有她擦拭触碰过他手腕的手指时,那毫不掩饰的、极致的轻蔑……
“像一只被踩了尾巴、只会无能狂吠的丧家之犬。”
轰——!
一股灭顶的羞耻感混合着暴怒,瞬间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电梯轿厢内壁上!沉闷的巨响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指骨传来钻心的剧痛,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头那股被彻底否定的、无处遁形的剧痛!
他沈廷枫,天之骄子,沈家唯一的继承人,圣樱的风云人物,竟然被慕晚芝,这个他视为理所当然所有物的女人,当众、当着她下属的面,形容成一条……丧家之犬?!
耻辱!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电梯抵达地下车库。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冲出轿厢,扑向自己的哑光黑跑车。引擎发出暴躁的嘶吼,车子如同离弦之箭,带着毁灭一切的戾气,冲出了慕氏大厦的地库,一头扎进黄昏沉郁的车流中。
他没有目的地。油门被他死死踩住,跑车在拥堵的车流中危险地穿梭、变道,引来一片刺耳的喇叭声和咒骂。窗外的城市霓虹在他失焦的瞳孔里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怪陆离,像一张嘲讽的大网。慕晚芝那双冰冷的、洞穿一切的眼眸,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视网膜上,无论他开得多快,都挥之不去。
“不再值得……”
“难看死了……”
“丧家之犬……”
这些词句如同魔咒,反复撕扯着他的神经。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家世、外貌、能力、沈廷枫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光环和特权——在那个女人清醒而冷酷的审判下,轻飘飘地化作了尘埃。她甚至不屑于愤怒,她的眼神里只有彻底的漠视和怜悯!
为什么?!她凭什么?!
巨大的愤怒和不甘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几乎要冲破皮肉的束缚。他需要一个出口!一个能让他砸碎眼前这荒谬世界、宣泄这灭顶屈辱的出口!
跑车如同失控的野兽,咆哮着冲进城西边缘那片废弃的工厂区。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钢铁骨架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像史前巨兽的残骸。风声穿过空洞的厂房,发出呜咽般的回响,更添几分死寂和荒凉。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尘埃和凝固机油混合的、冰冷陈旧的气息,呛得人喉咙发紧。
沈廷枫熄了火,猛地推开车门。初秋夜晚的寒意裹挟着铁锈味瞬间涌来,穿透了他单薄的衬衫。他靠在冰冷的车门上,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浓重的黑暗里明明灭灭,像他此刻混乱濒临崩溃的心绪。
他试图回忆,试图找出慕晚芝“发疯”的根源。是因为白晓晓?因为她当众念情书的羞辱?他早已准备好了应对她委屈、愤怒、甚至歇斯底里的姿态。他习惯了她的追逐,她的在意,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自己。
可她没有。
她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把所有的羞辱和荒谬,连本带利地砸了回来,然后抽身就走,干脆利落得仿佛丢掉的只是一袋垃圾。转身时高跟鞋踩碎钢笔的决绝,像踩碎了他过去十五年理所当然的认知。
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试图驱散脑子里纠缠的乱麻。指尖触到西装内袋里一个硬物。他下意识地掏出来。
是一支笔。
一支通体漆黑,只在笔帽顶端镶嵌着一颗极小却纯净蓝钻的Montblanc定制钢笔。全世界独一无二。这是他去年送给慕晚芝的十七岁生日礼物。他还记得当时,少女接过笔盒时,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如同那颗蓝钻般明亮的光彩,虽然很快被她惯有的矜持掩盖。他曾半开玩笑地说:“这颗蓝钻,像你偶尔看我时,眼睛里的光。”
那时的心动和隐秘的欢喜,此刻只余下彻骨的讽刺和荒谬。
“呵……”一声沙哑的冷笑从沈廷枫喉咙里挤出。他捏着这支价值不菲、意义非凡的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礼堂里那声清脆的碎裂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他猛地扬起手,想把这该死的、象征着他失败和耻辱的东西狠狠砸向远处锈迹斑斑的钢铁支架!
手臂挥到一半,却硬生生僵在了半空。
为什么砸它?因为它见证了他的狼狈?因为它代表了被慕晚芝践踏的过去?
一股巨大的、无处发泄的憋闷感堵在胸口,让他几乎窒息。他颓然放下手臂,背靠着冰冷的车门,身体缓缓滑坐下去。昂贵的西裤沾染了地上的油污和灰尘,他也浑然不觉。
烟早已燃尽,灼热的烟灰烫到手指,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痛。他茫然地抬起头,望向被工厂巨大阴影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灰蒙蒙的夜空。没有星光,只有城市边缘浑浊的光污染,像一块肮脏的幕布。
他试图回忆和慕晚芝的过往。十五年的时光,画面清晰得如同昨日。可此刻回想起来,那些画面里,她的脸孔却总是模糊的。她总是笑着的,温柔的,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矜持,永远站在他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像一件精心搭配、衬托他存在的完美配饰。
他记得她替他处理各种麻烦,记得她在长辈面前替他周全,记得她为他准备每一份生日礼物都精准地踩在他的喜好上……可她的喜好是什么?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除了“沈廷枫未婚妻”这个身份,她作为“慕晚芝”本身,又是什么样子?
沈廷枫被自己脑子里冒出的问题惊住了。他发现自己竟然……答不上来。
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预兆地从尾椎骨窜起,瞬间席卷全身!
他想起慕晚芝在办公室那排厚重的书籍,那份写着“绝密”的星宸科技文件夹,她面对查尔斯时那份寸步不让的强硬与专业……那完全是一个陌生的慕晚芝!
还有她抓住他手腕时的力量!那绝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能有的力气!她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一个荒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心脏:难道……慕晚芝说的……是真的?
那本粉色的、荒诞的小说……那个她口中荒谬的“玛丽苏”剧本……
这个念头太过离奇,却又诡异地契合了礼堂之后发生的一切。慕晚芝的“觉醒”,她决绝的转身,她脱胎换骨般的改变……还有他自己脑海里那些挥之不去的、不属于他本意的念头和对白晓晓那股莫名的、越来越强烈的排斥感……
混乱的迷雾中,慕晚芝在礼堂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变得无比清晰——冰冷的,嘲讽的,像看一件垃圾?不!不对!现在回想起来,那眼神深处,似乎还藏着一种……突然降临的、冰冷的、洞悉一切的了然?仿佛她突然站在了一个他无法企及的高度,俯视着这场闹剧!
她知道了什么?她到底知道了什么?!
巨大的恐慌感攫住了沈廷枫!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冲回车里。引擎再次发出暴躁的嘶吼,跑车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沈家庄园的方向疯狂驶去。他必须知道!必须弄清楚那本该死的书!
沈宅书房,巨大的橡木门被他粗暴地推开。幽蓝的电脑屏幕光映着他惨白如鬼的脸和布满血丝、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火焰的眼睛。他粗暴地按下开机键,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搜索指令被他疯狂地输入:
【“纯情校草的心尖宠:霸道少爷爱上我” 版权信息】
【作者“甜心小草莓”真实身份】
……
冰冷的查询结果一条条弹出:空壳公司,伪造法人,幽灵作者……线索断了!
挫败感和更深的恐惧几乎将他吞没!他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强迫自己冷静。不对!如果这“剧情”真的能操控现实,它必然会在现实世界留下更深的痕迹!
他调取了沈氏内部最核心的“异常信息流监控系统”。输入精确的关键词组合:圣樱学院、沈廷枫、慕晚芝、白晓晓。时间范围:礼堂事件发生前后。
庞大的数据瀑布流在屏幕上倾泻而下。海量的、杂乱无章的信息碎片疯狂滚动。
沈廷枫的眼睛如同高速扫描仪,死死地盯着屏幕,精神力高度集中,额角的青筋都微微凸起。
突然!
屏幕右上角跳出鲜红的警告框!警告等级:S!
【检测到异常信息共振!】
【关联点:目标人物(慕晚芝)】
【时间戳:2025年3月28日 14:17:03 UTC(圣樱礼堂事件发生时刻)】
【信息源特征:高度加密,信息流特征与已知所有通讯协议不匹配!传播载体未知!】
【内容摘要(模糊解析):……节点突破……意识锚点激活……逻辑链修正……】
【信息流向:……多节点广播……疑似存在更高维度信息源锚点……】
“节点突破”?“意识锚点激活”?“逻辑链修正”?!
还有那个“更高维度信息源锚点”?!
沈廷枫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所有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凉透!
他颤抖着,再次掏出那本被他从爷爷书房带出来的、粉红色的廉价小说。手指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拿不住那薄薄的书册。他像着了魔一样,疯狂地翻到关于圣樱盛典、关于念情书、关于“慕晚芝”崩溃大哭、最终被送进疗养院的情节……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的认知!
书里的“慕晚芝”,恶毒、愚蠢、歇斯底里,最终走向自我毁灭。
书里的“沈廷枫”,冷酷、无情,被一个“傻白甜”迷得神魂颠倒。
书里的“白晓晓”,纯洁、无辜、善良,是唯一的胜利者。
这……就是剧本?!
冷汗如同瀑布般从他额角滚落!巨大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无法呼吸!他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书柜上!
“不……不可能……”他用力甩着头,试图将这个荒谬绝伦的念头驱逐出去。可书里那些精准对应现实的细节,慕晚芝截然不同的反应,还有他脑海里那些不受控制的念头……所有线索都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将他拖向那个令人窒息的真相深渊!
他到底是谁?那个被设定好要爱上傻白甜、抛弃青梅竹马的沈廷枫?
混乱和灭顶的恐惧彻底将他淹没。他靠着冰冷的书柜,缓缓滑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指缝间露出的眼睛,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脆弱、茫然和……一丝微弱却顽固的、想要抓住什么的挣扎。
就在这时,他混乱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书桌角落。那里,静静躺着一本摊开的商业杂志。封面人物,赫然是慕晚芝!
照片上的她,穿着深灰色西装套裙,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双手插兜,微微侧身回眸。妆容精致,红唇冷艳,眼神锐利而沉静,带着一种睥睨一切的掌控感。标题是醒目的字体:《破茧:慕晚芝与星宸科技的闪电战》。
沈廷枫如同被蛊惑般,伸出手,拿起那本杂志。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铜版纸封面,触碰到她那双隔着纸页依旧冰冷的眼睛。
就在他的指尖拂过封面她冷峭的侧脸轮廓时——
嗡——!
一股尖锐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毫无预兆地刺穿了他的太阳穴!像有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大脑!无数混乱的、尖锐的、不属于他的声音碎片在颅内疯狂炸响!
“绑定白晓晓!”
“厌恶慕晚芝!”
“她是阻碍!是反派!是必须清除的障碍!”
“执行剧情!执行剧情!执行——!”
“啊——!”沈廷枫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手中的杂志“啪”地一声掉落在昂贵的地毯上!他双手死死抱住头,身体因为剧痛而蜷缩起来,像一只被丢进沸水里的虾米!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
是它!是那个“造物主”!它在强行灌输指令!它在试图抹杀他此刻的混乱和怀疑!它在强行将他拉回“剧情”的轨道!
“不……滚开!”沈廷枫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嘶吼,用尽全身意志力抵抗着那侵入脑海的冰冷指令!额角的青筋暴凸,眼球因为剧痛和抵抗而布满恐怖的血丝!
混乱的对抗中,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失控的幻灯片在他脑海中疯狂闪回、冲撞:
是慕晚芝五岁时,穿着粉色的公主裙,怯生生地把一块被自己捏得有点化掉的巧克力递到他面前,小声说:“枫哥哥,给你,甜的……” 那时阳光很好,照得她睫毛像小扇子。
是十二岁,他被家族里其他孩子合伙欺负,摔得满身泥泞,一个人躲在花园假山后面生闷气。是她一声不吭地找到他,用干净的手帕笨拙地替他擦脸上的泥点,结果越擦越花,她自己却先急得眼圈红了。
是十五岁生日宴,她被一群名媛围着,穿着华丽的礼服,笑容完美无瑕,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可当人群散去,他无意中瞥见她独自站在露台角落,望着远处的灯火,侧脸在月光下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是十七岁,他送她这支蓝钻钢笔时,她眼底深处那抹如同蓝钻般一闪而过的、真实的亮光……
还有礼堂里,她折起情书,折成纸飞机,眼神冰冷嘲讽:“沈同学,你的品味真特别。”高跟鞋踩碎钢笔的决绝……
办公室里,她将他像垃圾一样甩开,漠然地说:“你挡住我的光了。”然后吩咐保安将他请出去……
最后,定格在她那双冰冷的、洞穿一切的、写着“你不再值得”的眼眸……
这些画面,这些属于“慕晚芝”本身的、鲜活的、带着温度的点滴,此刻如同滚烫的熔岩,与他脑海中那冰冷机械的“执行剧情!厌恶她!”的指令疯狂对抗、撕扯!
“不!不是!她不是!”沈廷枫在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中嘶吼!慕晚芝不是剧情里那个恶毒愚蠢的符号!她五岁递过来的巧克力是甜的!她十二岁为他擦泥点时急哭的样子是真的!她十五岁露台上的落寞不是装的!她十七岁眼底的光……是他亲手点亮又亲手熄灭的!
是他!是他被那该死的“剧情”蒙蔽了眼睛!是他被那设定好的对白晓晓的“新鲜感”迷惑了心智!是他把那个会哭会笑、会为他着急、眼底曾为他亮起光芒的慕晚芝,一点点推开了!推到了如今这个冰冷决绝、视他如尘埃的地步!
巨大的悔恨和一种灭顶的悲伤,如同海啸般冲垮了所有的抵抗!那侵入脑海的冰冷指令,在这股源于灵魂深处的、强烈到足以焚毁一切的情感洪流面前,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瞬间消融、溃散!
颅内尖锐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
沈廷枫浑身脱力地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濒死的鱼。汗水浸透了全身,粘腻冰冷。他眼神涣散地望着书房华丽的天花板吊灯,那璀璨的光芒在他失焦的瞳孔里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刚才那是什么?
是“剧情”的反噬?
是他潜意识里对“剧情”的……反抗?
一个清晰无比、带着泣血般力量的念头,如同划破黑暗的闪电,劈开了他所有混乱的迷雾:
慕晚芝……她不是剧情里的女配!
她值得……她值得最好的!值得全世界!
那个剧本……是错的!是囚笼!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如此清晰,带着一种挣脱束缚的狂喜和一种迟来的、痛彻心扉的明悟!他必须抓住它!必须把它留下来!否则,他害怕下一秒,那冰冷的指令又会卷土重来,再次将他拖入混沌!
他挣扎着,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向巨大的红木书桌。手肘撞到了桌角,带来一阵闷痛,他也浑然不觉。他胡乱地拉开抽屉,疯狂地翻找。钢笔!他需要笔!需要纸!
终于,他在一堆文件下面摸到了一个硬皮笔记本和一支普通的签字笔。
他颤抖着手,几乎是抢一样抓过笔和本子,背靠着书桌沉重的桌腿滑坐在地毯上。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西裤传来寒意,他却感觉浑身都在燃烧。
他翻开笔记本。纸张是空白的,带着淡淡的木质香气。
他要写下来!把他刚刚挣脱枷锁、用灵魂嘶吼出来的认知写下来!刻下来!
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剧烈地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恐惧、悔恨、明悟和那份破土而出的、滚烫的信念,灌注到笔尖——
“别信剧情,慕晚芝值得全世界。”
狂乱!力透纸背!每一个字的笔画都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仿佛要将纸张撕裂!墨水因为用力过猛而晕开,在纸页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写完一遍,那巨大的、几乎要撑破胸腔的情绪似乎并未宣泄殆尽。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行字,仿佛要将其烙印进灵魂深处!然后,他再次落笔,在下面一行,用更大的力气,更狂乱的笔迹,再次写下:
“别信剧情,慕晚芝值得全世界。”
一遍!
又一遍!
再一遍!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近乎泣血的声响。他像一个偏执的疯子,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每一遍书写,都像一次对脑海中残留的冰冷指令的鞭挞!一次对自我过去愚昧的清算!一次对那个挣脱了牢笼的慕晚芝的、迟来的、却无比坚定的声援!
字迹越来越潦草,越来越用力。纸张被划破,墨水渗透到下一页。他的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酸胀颤抖,额角的汗水滴落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但他停不下来!仿佛只有通过这种近乎自虐般的重复,才能将那刚刚挣脱束缚的灵魂印记,牢牢地固定下来,才能证明他此刻的清醒不是幻觉!
“别信剧情……慕晚芝值得全世界……”
“别信剧情……慕晚芝值得全世界……”
……
沙哑的、破碎的、如同梦呓般的低语,伴随着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死寂的书房里微弱地回响。
不知写了多少遍,直到整张纸都被那狂乱的字迹填满,再也找不到一丝空白。沈廷枫终于力竭。
笔从他颤抖的指尖滑落,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背靠着冰冷的桌腿,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浸透了头发和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低下头,看着膝头摊开的笔记本上,那密密麻麻、一遍又一遍、力透纸背的同一行字迹。
狂乱,扭曲,带着挣扎的血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笃定。
“别信剧情,慕晚芝值得全世界。”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姿态,轻轻拂过那被汗水晕开的墨迹,拂过那被笔尖划破的纸页边缘。
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和微微的湿润。
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如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缓缓驱散了心中那灭顶的恐惧和混乱。
他看着那行字。
这是他用灵魂撕开的裂缝。
是投向那个荒诞剧本的第一把匕首。
也是他……迟来的忏悔和誓言。
窗外,城市的黎明,正悄然撕裂最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