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81-完美脱身,青鸾彩凤(含营养液加更31w+)
什么叫他不努力啊?
顾严风闻言,神色明显一沉,显然对大仙女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颇为不爽。
但又无可奈何,没办法这确实是他们当初约定好的内容。
于是他只能咬着牙说道,“快了。”
他顿了一下,解释道:“最近来了很多新鲜肥料,而且肥力相当充足……相信我要不了多久了。”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按理说,大自然突然赐予的这么多丰厚的“肥料”应该能让蟠桃提前成熟了,这才是他今天偷偷来这里的原因。
但没想到竟然还没成熟?
第二天是周一。没等闹钟铃响,打工人苏芙就准时醒来了。
阳光很好,又或许是昨晚吃的抗抑郁药起了效果,刚睡醒的苏芙,觉得内心异常宁静。
他看了眼手机,微信上有一条新消息,“早安”。
不是侯烛发来的,来自于相亲对象简先生。苏芙也给他回了个“早”。
是啊,侯烛大概不会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也不会在微信上每天三次地“早呀”“中午好”“晚安”了。
这不就是自己所期望的吗?
感官仿佛与世界之间隔了一层薄膜,苏芙也分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了。
也许是高兴,他和侯烛都可以卸下前任的枷锁。
苏芙没有再多想,洗漱过后,吃过简单的早餐,就开车上班了。
这周内,苏芙很快地和简先生见了第二次面。
他们去看电影。这段时间最热门、最风行、口碑人气双丰收的电影,几乎是近期进电影院的首选。
苏芙一看到名字就记起来了,当初侯烛发给他的两张电影票订单截图,上面就是这一部。
侯烛列出了一堆芙乐会、游乐园、海洋馆的选项,最后问:别的都不行,这个总行了吧?他说,不行。
原来还没有下映。
苏芙尽量阻止自己去想,却还是止不住地想道,如果坐在身边的人是侯烛
如果,还是三年以前
电影很精彩,剧情流畅,特效华丽,煽情的部分也不尴尬,是部合格的爆米花片。
苏芙却沉浸不进去。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些不该想的东西,只好咔吱咔吱吃爆米花。
简先生没有碰爆米花桶,望向他,笑着说:“真可爱,像只小仓鼠。是不是很喜欢吃爆米花?”
“算是吧。”苏芙说。
侯烛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他会抢,和苏芙抢着吃桶里的最后一颗爆米花。没抢到的人负责在散场后买奶茶,然后拎着去餐厅会合。但简先生不会抢,他一颗都不吃。
苏芙又吃了两颗。
桶里还剩许多,大半爆米花都堆积着。他一个人,吃不完的其实。
散场后,他们去吃饭。
商场里人潮汹涌,也许是担心走散,简先生拉住了苏芙的手。苏芙僵硬了一下,默默把手抽了回去。
简先生温和地朝他笑笑,没有再做出类似的举动。
苏芙走着走着,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单独一个人走在人群里。等他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同伴,在转过脸之前,首先浮现在脑海里的身影,却还是侯烛。
最后,才是回归现实。和一个理智上觉得还不错,却没有丝毫感情的人走在一起,待会儿还要去吃饭,聊一些可有可无的话。
苏芙心里空落落的。
这一次的约会甚至比上次还要明显,他总克制不住地想起侯烛。他和简先生之间总像是隔着侯烛的影子。他到底是在和一个人约会,还是在和两个人约会
再过段时间吧,苏芙心想,也许就能放下了。
用完晚饭回家,苏芙下意识地打开抖嘤想看一眼。犹豫一秒,又关掉了。
想看书,翻开后就开始走神。苏芙于是收拾了一下屋子。
迟来的疼痛,绵密地涌了过来,在心口泛滥。就像是某种疾病,平时很安分,藏匿在身体里,没什么存在感,突然发作起来,就疼得要命。
微信响了一声。
苏芙等打扫完,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竟然是沉寂了几天的侯烛。但是微信页面上显示的是,灰字提示:“侯烛撤回了一条消息”。
苏芙:
好气。后背撞上玄关的墙壁,苏芙心脏狂跳。
他听得到黑暗中凌乱、急促的喘息声,就像一个人忘了如何去呼吸,或是一头濒死的困兽。
按住他胸口的手在颤抖,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
“为什么,芙芙,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刚才在街头面对苏芙和他的相亲对象时还能披着一张人皮,从容地微笑,现在人皮被撕开了,里面是一头仓皇失措、遍体鳞伤的兽。
“你要抛下我了吗。”
“芙芙。”
侯烛
苏芙张了张口:“我”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和你说过许多次了。
他才吐出第一个字,双唇就被堵住,被凶狠地啃咬,碾磨,齿关被粗暴撬开,混合着泪水的咸涩和血的铁锈味。
侯烛根本没有想听他的回答。
苏芙抬手想推开他,可是双臂虚软无力,也不知是要推开他,还是要抱住他。身体被钉死在墙上,在疼痛的、漫长的吻中被夺走呼吸。空气一点点流失,唇上的暴行却愈发鲜明。
苏芙在缺氧的迷幻中想,他要杀了我吗
搭在侯烛后背的手指无力地蜷曲着,或许,也是个好结局。
很久后,侯烛的唇终于移开了些许。几近窒息的苏芙,大口喘息起来。
“芙芙。”
“别离开我。”第二天上午依然是自由活动——不自由的话,几个玩到通宵的同事也爬不起来。
阳光明媚,鸟鸣啁啾。苏芙醒过来时,看了眼手机,微信上有一条侯烛的消息:早呀。
还没完全睡醒的苏芙随手回了个“早”,就见微信啪啪啪的,瞬间就弹出了好几条回复。
侯烛:拍了几张照片,给你看看。
侯烛:桃花林.jpg
侯烛:桃花林2.jpg
侯烛:湖边小亭.jpg
侯烛:湖上白鹭.jpg
拍摄手法不算专业,但景色很好,光线也好,随手一拍就好看。
苏芙认出了拍照地点。侯烛似乎就在照片里那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坐在小亭里,面朝桃花林,邀请自己过去见他。
但是不会去的。
苏芙没回,放下手机,又睡了个回笼觉。
睡醒后,随便吃了点早饭,就在别墅附近转了转,买了两包特产。
微信上又有新消息,来自小家庭群。
苏妈:小芙还在北湖岛上吧?玩得怎么样?
苏爸:发点照片让我们看看。
苏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把侯烛发给他的几张照片偷走存了下来,发在家庭群里。
苏妈:花很好看,风景不错。
苏爸:鲜花背景上写着“吃好玩好心情好”的老年表情包.jpg
中午吃了顿丰盛的农家饭,众人就坐上公司包的大巴返程了。
苏芙坐车无聊,又看了看手机,突然间发现,侯烛把发给自己的几张风景照发在了朋友圈。
汗,当场就下来了。
和他这种朋友圈仿佛死了的人不同,苏妈在朋友圈里特别活跃,到处留言点心,还三不五时地转发一些“这辈子一定要去的100个地方”“触目惊心的外卖店乱象!”“为什么螃蟹和柿子不能同吃”的文章到几十个人的大家庭群里。侯烛发的这条迟早会被她发现。
然后,自己就得解释侯烛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不是已经复合了,照片是不是跟他一起拍的等等。
不是的,没复合,其实是偷懒找的网图,就是凑巧发了同一张网图而已苏芙还在绞尽脑汁编造借口,突然想起,侯烛换过手机号了,现在的微信号也是新加的,应该还没有把自己父母加上。
甚至侯烛的新手机号,至今在通讯录里都是一串乱码。
那没事了。
吐出一口气,身体骤然松弛下来,苏芙不由得心想,我到底在折腾些什么
“叮”的一声,侯烛的微信又鬼一样冒出来:芙芙,下午好呀。
附带一个柴犬叼玫瑰的表情包。
苏芙盯着那只贱萌贱萌的柴犬,然后迁怒地把侯烛拉黑了。
一秒钟后,又把人放了出来。
侯烛:?
侯烛:芙芙怎么啦?
苏芙已读不回。
星期日,苏芙如约去相亲。
他最终还是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侯烛。
他第一次想说的时候被外人打断,第二次情况紧急没来得及说,有句话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到了第三次苏芙要说的时候,他已经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不敢面对知道这件事的侯烛。
于是苏芙想道,他的确是打算开始新生活,建立一段新感情,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如果见一面,聊上两句就发现话不投机,相亲肯定就到此为止了,那就没必要再和侯烛说。
他和相亲对象简先生在订好的餐厅里碰面了。
亲妈这次倒没有虚假宣传,简先生的长相确实不错——比侯烛差些,但是谈吐儒雅,风度翩翩。常青藤毕业,在本地的某高校当老师。
苏芙一边和相亲对象闲聊着,一边无端想起了自己当初带侯烛回去见家长时的情形。
爸妈会接受侯烛,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喜欢,另一方面,侯烛长得好,嘴甜,有钱,在自己父母面前会装。但苏芙知道,父母对他没正经上过大学,还是有些不满意的。
就像父母以前说的,小芙你学历高,可能和同样名校毕业的人不一定有共同话题,但是和连大学都没上过的人,一定不会有共同话题。
和侯烛正式交往后,他们倒是没有再说过这句话了,但这种观念也没有那么容易改变。这一次苏芙答应相亲以前,苏妈还特意强调过,相亲对象“学历很高”。
坐在对面的简先生,就像是自己当初如果没有认识侯烛,会走向的另一种可能。
——一种,更加标准的答案。
苏芙承认,今晚的第一面,他印象还不错。
菜上齐了,苏芙拍了张照,加上美食滤镜,发布在了万年长草的朋友圈。
“在等公司消息吗?”用餐之际,简先生发现苏芙几次不知不觉地看向手机。
微信上安安静静,寂静如死。
“抱歉。”苏芙笑笑。
对方体谅地没有多问,主动换了个话题,是那种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
吃完这顿饭,简先生又约苏芙下次看电影。
“好。”苏芙答应了。
出了餐厅,苏芙一眼就在步行街的人流中看到了侯烛。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有结伴而行的、有一个人走的,有悠闲散步的、有焦急地一路小跑的,有打电话的、笑着的、吵架的,偏偏他就看到了独自站在路边的侯烛。侯烛的身后是五光十色的霓虹店招,身前是喧闹涌动的彩色人流,而他与这一切无关,像一道烛色的影子。
苏芙有预感他会来,真的看到了,仍是呼吸一窒,仿佛连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想要强迫自己移开眼睛,就见侯烛径直朝他们走过来,截下了他们的去路。
“请问你是?”简先生礼貌地问道。
“我的前男友。”苏芙生涩地说。
侯烛在微笑着:“嗯,前男友,侯烛。”他伸出手,“你们也来这里吃饭?这么巧,认识一下,结婚请柬到时候发我一份。”
“我和苏芙还是第一次见面,不过他很好,我会认真考虑的。”简先生和他握了握手,语声温润。
“好。”侯烛点点头,看了苏芙一眼就走了。
就算已经很了解侯烛,苏芙依然看不懂那一眼。
“我送你回去吧?”简先生问道。
“不用了,我开车来的。”注视着侯烛背影的苏芙,这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说道。
苏芙开车,回到了家。
一进屋,还没开灯,苏芙就觉一股力骤然涌来。漆黑中有只手,将他按在了墙上。
“别抛下我。”
视线逐渐适应了黑暗,苏芙看见了侯烛的眼睛。明亮的湖泊里,蓄满了一池绝望的,燃烧的冰。
就像当年捡回来的那个濒临破碎的少年,现在又到了破碎的边缘。
“我说过,我不告而别是被卷入了怪谈世界,我本来以为不会再回去。”
“现在不会再发生了,我已经变得足够强大。”
“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芙芙,无论是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给你。”
“芙芙,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侯烛在一句一句说着,带着他从来没有过的卑微祈求。
苏芙几乎要心软了。但他一直是个做出了决定,就会很固执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不合适,侯烛。我用三年时间想明白了。”
“不合适?”
苏芙说:“你很好,可是还不够成熟,我想找一个成熟稳重的人,过安安稳稳的生活。”
手机恰在这时响了。
苏芙避开侯烛的眼睛,从衣袋里摸出手机,接了电话。
是相亲对象简先生打来的,问他平安到家没有。
“嗯,回来了,你也到家了吗。好的,回头见,晚安。”
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近在咫尺的另一个呼吸声,但是知趣地什么都没有问。
电话挂了。
“你还要见他!”侯烛的嗓子沙哑,破芙,含着哽咽,“你还想见他几面?一面,两面?多少面才够?!”
他抵住苏芙逼问。
那天烛晚,他站在三楼的落地窗外,轻柔说着“芙芙,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他有多好呀,比我好很多吗”,那时候的他还有茶言茶语的余裕,是因为知道苏芙身边其实并没有一个“别人”。
现在他知道有了这样一个人,就只剩下发疯。
“侯烛,我们都往前走吧,你也可以去找别人,找个更适合你的”苏芙一边说着,心脏一边剧烈作痛。如果侯烛真的和别人好了,自己撞见他们亲密的样子,一定也会控制不住地嫉妒吃醋。
但是这样才公平。自己选择放下了,侯烛也该放下。
“不会的,我只有你。”侯烛的眼底是发亮的泪光,“芙芙,你也只能有我,不许去见别人!”
他抵在苏芙胸前的手突然用力,清晰的裂帛声响起。原本被布料严实包裹的皮肤陡然接触到微凉的空气,战栗起来。
被炙热的身体覆上来,苏芙脑子里“嗡”的一声,朦朦胧胧想,他要侵犯我?
如果我爱他,还算是侵犯吗?
旷了三年的身体,敏感得几乎一触即溃,但苏芙却很难受。他曾经和侯烛做过不止一次,有的时候是害羞,有的时候是满足甜蜜,都不像这次让他感到的是羞辱。
就像一件没有自主的物品一样,被宣称所有权,被强硬地占有。
泪水落下脸颊,苏芙咽下将要溢出喉咙的呻.吟,轻声地、坚决地说:“你再继续下去,我就不会原谅你了。”
他能感觉到侯烛的动作明显地一僵。良久,机械地抬起头来,注视着他。
脸上的神采,瞳孔里的生机,都像是被一句诅咒所剥夺了,已经消失不见。
“芙芙,我只有你了,别恨我。”
他抬起手,小心替苏芙把撕坏的衣物拢起来,遮住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手指轻轻抚过苏芙被咬破的嘴唇。
“也许我不该回来的。”侯烛扯了扯嘴角,似乎在笑。笑不像笑,哭不像哭。
也许前男友就该被丢进垃圾堆,埋在黑暗里,像枯萎的花,死去的宠物,生日蛋糕上吹熄了的蜡烛。
“不是的。”苏芙说,“看到你平安回来,我才能放下心,去迎接新生活。”
侯烛没有再说话。
一声门响,他走了。
苏芙手脚发软,扶着墙壁才能强撑着不倒下,慢慢走进卧室。他看到了床头柜上的金色小狮子。这是侯烛回来以后,送给他的礼物里他唯一收下的,他也答应过侯烛不丢了它。苏芙抱起小狮子,把它藏进了衣柜的最深处。
呼吸有点快,感觉身体不太好。苏芙又倒了杯水,从药箱里拿出了以前吃剩的抗抑郁药,两颗药丸合着清水吞服了下去。
没力气洗澡了,他脱去破碎的衣服,躺下,盖上被子。
在合上双眼前,他想,明天太阳还会升起
一切都会过去的。
好想知道他发了什么。
苏芙在网上搜了个显示裂开的空白图片,存下来,发了过去。
对面很快回复:你发的是什么图?
苏芙:你先告诉我你撤回了什么。
侯烛:不小心误触发的乱码。
原来只是乱码吗。
苏芙:我发的本来就是一张空白图。
苏芙看着手机屏幕,等了等,一直没有等到回复。他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机收了起来。
魔都某大型公共墓地里。
一只鬼王被人撕得四分五裂,暗红色的残片正化成飞烟,徐徐消散。小鬼们躲藏在远处瑟瑟发抖。
就在鬼王的附近,侯烛握着一只老款的黑色手机,五指收紧,能把“水神”的贡品手机捏成一块废铁的巨力,只是让这个手机略微变形。摄像头里的苍白眼球惊恐地转动着,眼白上的血丝疯涨,一股鲜血从手机屏幕里渗了出来。
侯烛突然喃喃道:“原来只是发了一张空白图片吗还想着,换一部能看得见图片的手机呢”
他松开手,喘息着,扶住胀痛的额头。隐约的黑色煞气,在身上缭绕。
一旁的小骷髅狗仰头望着他,担忧地朝他吠叫着。
“没事,我还能控制住自己。”侯烛对忠心的小宠物狗说,“毕竟我的精神状况,是病院里最稳定的了。”
他站在原地缓了缓神,然后领着小骷髅狗,继续往墓地深处走去。
“谁?”他突然回头。
一个中年男人从他背后的方向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笑着说道:“我这有一份稳定的、待遇优厚的工作,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某物,快速地晃了一下又揣回去。
官方证件。
“你这工作,有编制吗?”
“哎?”中年男人怎么都没想到侯烛问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错愕半秒钟之后果断点头,“有,当然有!进去就是副科级,立功的话还能提拔。”
有编制啊。
侯烛心想,芙芙想要的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如果获得一份有编制的工作,就能更符合他的要求吧。
“那就了解一下。”他说。
它们会飞,而且可以飞遍整个天庭,且速度极快,关键时刻可以溜之大吉,就算翻车也能迅速脱离险境。
况且它们还能合理地出现在蟠桃宴会上,没有人会对它们的出现产生怀疑。
这必须得抱大腿啊。
但关键是怎么抱?
或许……它们爱吃桃吗?
第 82 章 82-玉液琼浆,广阔地图(含营养液加更)
就在苏芙想着该如何抱上神兽的大腿时,众人已经掠过云海,到达了仙女宫。
仙女宫位于瑶池深处,远远望去,霞光万丈,彩云缭绕。
苏芙只看了几眼,就跟着众人的脚步进入大殿,殿内地面铺满白玉,通透明亮,更是光彩照人。
就在这时,大仙女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众人。
她神色肃穆道:“各位妹妹,接下来,我们要全力准备蟠桃宴会。”
“此乃三千年一度的天庭盛会,西王母娘娘亲自下令举办的重要宴席。”
“届时,天庭众神、三界大能俱会齐聚瑶池,共享蟠桃盛宴。”
苏芙轻轻推开了门。
洁白的病床上,陷着一个苍白的芙年人。
侯烛的样貌很好,五官锋利又清晰,闭着眼的时候,也能想象出他工作时的一丝不苟和严厉。
在苏芙和侯烛为数不多交谈留下的印象中,他的丈夫冷肃、阴沉,沉默寡言。
这是他第三次来医院,每一次都是护士发现了侯烛生命体征的变化,才打电话叫苏芙过来。
在电话中,护士很欣喜地告诉他——侯烛的情况好转不少,也许很快就要醒了!
苏芙垂着眸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肉片汤放在桌上。
他不在乎侯烛到底醒还是不醒——如果没有联邦专职人员派发给他的那个“照侯好侯烛”的任务,苏芙想,自己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来干涉的“内务”。
但在重重监视下,苏芙还是摆出一副怯懦的乖顺模样,轻轻喊他:“侯烛……”
三秒过后,和以往一样,无人应答。
苏芙松了口气,在病房里待了半个小时,顶着联邦人员那道无形的目光,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警报器快速的响起!
苏芙回过神,被一双黑沉沉的眼攫住了。
侯烛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他不知道他看了自己多久,才触发了警报。
苏芙的心脏跳停一秒,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侯烛的眼睛。
里面有数不清的瞳孔挤在一起,轻轻颤动着,让人想到聚和的、一串串的卵鞘。
苏芙睁大眼,想要再看清一些的时候,外面的护士和医生冲了进来。
“302病人生命体征不明,应展开即时监测!”
“天……他的心脏怎么跳得这么快!”
“心电图机……好像坏了。”
苏芙在一众人员的推搡下错失时机,等他再抬起眼,侯烛的眼睛已经再一次闭上了。
苏芙被迫到病房外等待。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苏芙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刚刚他在侯烛眼中看见的复瞳,真的是自己的错觉吗?
好在,医院没有让他等太久。
半小时后,医生和护士从病房中出来,不住地对苏芙道喜:
“恭喜恭喜!侯博士醒了!”
“侯博士是联邦的科学先锋,请您好好照侯他!”
苏芙点头,再一次推开了门。
果真如医院的医生和护士所说的那样,侯烛醒了。
他躺在病床上,微微侧过头,像是在嗅闻着什么。
他似乎只有一个嗅觉器官,双手双脚平放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被什么东西捆缚住了。
苏芙站在床边一动不动,本能和直觉在心头警铃大作——
快逃走!
离开他!
然而,联邦人员似乎发现了他的异常,温和地通过他的脑内芯片下达了指令:“苏老师,该和您的丈夫问好了。”
苏芙的身子一僵。
他们的婚姻关系是在联邦的管控下建成的。自从侯烛进入研究院,联邦接管了他的一切。
那像是一种安抚政策,侯烛在外奔波,而作为他的配偶,苏芙必须履行“照侯他”的职责。
否则——联邦会对他进行一些足够让他回心转意的“惩罚”。
苏芙不想和他们硬碰硬,汗毛直竖,脚步缓慢地朝着病床靠近。
而同一时间,侯烛停止了嗅闻。
他像是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保持着头颅不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缓慢地扫了过来。
目光从眼尾泄出,直直的落在了苏芙脸上。
这一次,苏芙看清了他的眼睛。
和正常人一样,只有一个瞳孔。
这似乎在证明他刚刚荒谬的猜想只是一种错觉。
无论如何,苏芙松了口气。
而此刻,侯烛似乎找到了目标,耸动着鼻翼,僵硬地转过头,对上了苏芙的眼。
不知为什么,在这间病房,苏芙总有些生理上的不适。
他把问题归结于这里密不透风的环境,空气流通不好,于是去打开窗户,让外面湿润凉爽的风吹进来,总算驱逐了一些他心里的不适。
这时,联邦人员下达了新的指令:“苏老师,不和你的丈夫熟悉一下吗?”
苏芙眼睫微闪,碎发遮住的额头沁出细细的汗。
他是不喜欢待在侯烛身边,但比起联邦即将对他实施的非人的惩罚,他还是极力忍耐下来。
他没有抬头,声音很轻:“你这些年在研究院的日子还好吗,有没有过度劳累?”
回答他的是一片静默。
苏芙以为涉及到了机密,他不好回答,耐心地换了个问题:“侯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再一次对上了侯烛的眼睛。
此刻,对方并没有看他,鼻翼轻轻耸动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没有得到回答的苏芙轻轻蹙眉,加重了语气:“侯烛?你还好吗?”
这道声音似乎唤回了侯烛的神志。
他看向苏芙,漆黑的眼像是深渊一般,深不可测,有些生疏的张开口,声音像是拉锯一样,怪异又沙哑:“……抱歉。”
他没有听清苏芙在说什么。
因为,苏芙实在太香了。
那并不是一种可获得的食物散发出来的芳香,对“侯烛”来说,那更像是一种亲缘关系。
苏单来说——苏芙身上,有深渊和他的味道。
那股香味实在太浓烈,攫取了“侯烛”的全部神智,他在嗅闻、捕捉着它的来源。
捕捉他!
捕捉他!
捕捉他!
深渊种的心中,有另一个声音疯狂叫嚣着。
最终,香味的来源定格在了苏芙身上。
这是一个人类,他想。
和他完全不同的,脆弱、无耻的人类。
他是深渊来的异种,人类搅扰了他的存在,群星来到了正确的位置,宿命的召唤将他从梦中惊醒。
更糟糕的是,在那场研究院不自量力的讨伐中,他的心脏丢了。
他跟随着代表着亲缘关系的香气指引,从深渊中的拉莱耶神殿中醒来,成为了“侯烛”。
他微微眯起眼,小心的控制着属于人类的指节,想要去触碰苏芙的手。
只要触碰到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空落落的胸膛会随之震荡。
然而,在触碰到那只温热的、白皙漂亮的手掌后,他空洞已久的胸膛并没有因此震动。
……他的心脏,不在苏芙身上。
一股暴怒从怪物的心底油然升起,一瞬间席卷了他的理智,他似乎需要找到一个发泄口——
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叫嚣着:
撕碎他!
而侯烛否定了这个选择。
不行。餐厅里,苏芙结束了和侯哥的对话,默默放下手机。一抬头,就看到三双瞪得铜铃一样的眼睛,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晓春:“00,有故事是不是?快快,说出你的故事!”
阿夏:“刚刚跟谁聊天呢?你老公?你哪个老公?对了你现在一共多少个老公?”
冬子:“是啊宝,快说,什么事儿把你吓这样?你老公易感期来了还是你情热期到了啊?”
苏芙:……
他坐下来,一本正经道:“我早就不再是omega,我腺体割了,现在是一名光荣的beta,再也不受情热期困扰。推荐你们和我一样割腺体。”
瞎扯了一通。
但……心里实在乱得很,也是想和小伙伴们说一说。
他犹豫了几秒,道:“你们看过《致命ID》吗?就是一帮人一直在打架,互相杀来杀去,后来观众才知道,原来那些人都是一个人的不同人格,整件事也是在一个人的脑内发生的。”
冬子瞬间会意:“你怕你老公那些人格互相杀起来是吧?”
晓春瞬间咋舌:“对啊这怎么办!我们00这么好,他老公肯定每个人格都超爱我们00的,为00打架也太正常了叭。”
阿夏皱眉:“要怎么阻止?进到他的大脑吗?我倒是愿意帮忙。”
苏芙忍不住乐了:“不是,没到这个程度呢。我也就这么一说。唉,主要是我现在脑子很乱,不知道以后怎么办。侯哥明显很多事瞒着我,他也不跟我说,只会说‘问题不大’什么的。”
冬子就说:“苏啊,先问一个问题,那个大溪地的旅行,是你家侯总安排的没错吧?我下周就要带我师叔出发了哈。”
苏芙:“他没直接承认,但也没反驳,99%就是了。”
冬子:“好耶,谢谢你侯哥。那我大概知道了,你侯哥其实是在——求救。”
苏芙眼皮跳了跳:“什么?”
冬子:“就他那种人,从前在你面前一点缺点都没有,完全就一完美老公样,突然出现了这么大一个篓子还被你全程知道了,只可能是他自己的内部,根本再也维系不了平稳的状态。00,他没真的把你送走,或者自己躲得远远的,就是证明,他在向你求救。”
冬子下了结论:“你绝对能帮到他。他不会直白地说出诉求,但是他现在展现在你面前的一切,都是线索。宝,这个没人能帮助你,只能你自己深挖,去了解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到底能做什么。”
苏芙愣了一愣。
侯烛切片一个又一个地出现,他应接不暇,直至此刻被冬子点醒,他才猛然意识到,侯哥是在——求救。
冬子说的没错。肯出现在他面前,这已经是侯哥能做到的“求助”的极限了。
侯哥想他做的,到底是什么呢?
侯衍几人都是侯哥的一部分,答案就在他们身上。
他需要做的就是去真正地了解每一个人格,去寻找缺失的拼图,把那拼图拼到完整。
自己的确可以帮到侯哥,甚至于,苏芙心中隐约已经有了一种预感:自己曾经做过一样的事。
那张拼图,他曾经拼好过。
那他当然可以再来一次!
怕什么啊,那可是侯哥,侯哥永远都不可能伤害他。
苏芙心中豁然开朗。
“谢了,冬子。”苏芙道,“帮了我大忙,今天我请。来来来冬哥,还想吃什么随便点。”
冬子:“那我点了哈,正好打包回去带给我师叔吃。”
晓春:“就是你无情道失败的那个师叔?现在住你那儿啊?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大溪地啊?冬子,快快,轮到你了,说出你的故事!”
几人又聊开了。
跟朋友聊天着实能让心情舒畅很多,大家嘻嘻哈哈地闹了一阵子,天高海阔地聊,吃了一顿开开心心的饭。
饭后下起了雨,阿夏骑摩托车来的,他素来酷爱装逼,这时候硬是在雨中骑着摩托车,潇洒离开。
这家餐厅的停车场在室外,苏芙跑过去的时候也淋了些雨,不过天气渐暖,他也没当回事。
回家了,侯哥不在,留言说是去上班了——果然还是那个工作狂侯哥啊。身体里是他的时候,总不会落下工作。
苏芙就去到三楼的画室里,画那幅想送给陈叔叔的油画。
已经有了些灵感。这灵感其实还来自——侯夜。对方皮相和气质都是一流,且血族始祖那种神秘、优雅、倨傲、睥睨、超脱中带着点邪恶的气场,和苏芙心中的画面不谋而合。
他习惯用深蓝铺底,画起来的时候都是追着本能走,画得很快。
也就这么沉浸地、专心致志地画了一段时间,苏芙突然打了个打喷嚏。
然后开始喉咙痛、流鼻涕。
他感冒了。
谁知道到底是这些天夜夜笙歌被折腾得太过,还是被那个什么“生小鱼仔”吓出的冷汗导致,要么就是午后淋的那场雨,总之,铁打的身子也有倒下的那刻。
他觉得头越来越沉,全身发冷,这才迷迷糊糊地下楼,裹着被子开始睡觉。
也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候,中间醒了一次,只觉得头痛欲裂。他勉强爬起来灌了瓶退烧药,又继续睡。
再醒来的时候,他感觉到出了很多汗,睡衣黏黏地粘在身上,但是人清醒了很多,想来是退烧了。
旁边,有个很熟悉的人,正在拿着一块热毛巾,极为耐心、极为细致地帮他擦脸。
接着又是擦脖子,擦其他的地方。
擦拭的动作不轻不重刚刚好,毛巾很烫,擦拭过后,苏芙觉得清爽了很多。
“老公,你回来啦。”他黏黏糊糊地说。
生病时候分外脆弱,有爱人照顾真的太好了。
“是呀,我回来了。”对方愉悦地说道。
语气就……有哪里不对。
苏芙脑子里的弦动了一下。他费力地睁大了眼,看向面前的人。
是侯烛那张脸没错,但现在,他戴着一副无框眼镜,身上穿着件医生的白大褂,脸上带笑,深深地注视着苏芙。
眼镜?
白大褂?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要是侯哥,他把自己头打掉。
难道……
“你不是我老公,你是谁啊?”苏芙喉咙还有点哑,软软地问。
对方笑:“不记得我了?我是侯医生。苏芙生病了,我当然要来照顾你啊,不远万里也要来的。”
他轻声细语地说着,拿过一个体温计,道:“亲爱的,张嘴。我要测体温了。”
声音轻柔,声线飘飘忽忽地掠过皮肤,像是在哄人,但苏芙就是从之中,听出了一种让人背后发凉的味道。
他乖乖张开嘴,含住了体温计。
对方就伸手开始解他的扣子。
苏芙:???
你这是什么品种的医生?
默默瞪着这人。
医生笑道:“真的是正经医生呀。现在医生要听听你的肺部有没有杂音。”
苏芙眨了眨眼。
医生就继续解扣子了。
他的手指纤长,看起来比侯烛本人的手还要纤细一些,非常灵活。只是他的体温冷得就像冰,偶尔触碰到皮肤,苏芙都禁不住轻微地发抖。
扣子解开三颗,扯下了些。
医生看着,嘴角笑意还在,眼神里多了些意味深长的意思。
苏芙低头看了看,才意识到,他身上实则有着各种各样的痕迹,深深浅浅,出现在白皙细嫩的皮肤上,显出难以言喻的旖.旎。
他瞬间头皮发麻。怎么说呢,这段时间,他完全就是夜夜笙歌日日也在笙歌的节奏,衣服遮着时还好,骤然显露在灯光之下,就很让人……不安。
应该被藏好的一切,在此刻无处遁形。
医生的目光锐利深刻,就从那些痕迹上滑过。那目光像有重量似的,甚至触感比手去触碰还要明显,苏芙想躲,却根本无处可躲。他呼吸都加重了一些。
医生挑了挑眉,笑着说:“看来,苏芙这段时间,过得很开心呢。苏芙开心,我也觉得开心。”
下一秒,冰冷的听诊器就贴在了苏芙心口上。
那听诊器太冷了,比医生的体温还要冷,好像一块坚固的寒冰。冷硬的金属骤然碰到还在发烧中的皮肤,苏芙一个激灵,哆嗦了两下,含着体温计的嘴里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声音。
医生真的装模作样在听,摆出的架势还挺专业,这里听听那里听听,金属听诊器就这里按按,那里按按。
那冰冷简直是折磨。
直到金属被体温暖得温热,他才道:“亲爱的,肺没问题——你心跳倒是很快。”
苏芙还含着体温计,不能说话,脸烧起来,胸口起伏着,瞪视着他。
医生拿开听诊器,若无其事地帮苏芙把衣服扣子系好,随后拿出他嘴里体温计看了看:“唔,现在体温是37.3°,已经退烧了哦。不过……亲爱的,我刚刚想起,口腔温度似乎不够准确。”
他极温柔极温柔地说:“我们现在来用更准确的测量方式,需要你配合。”
“亲爱的,你会配合的吧?”
“放松一点,不要紧张。主要是如果温度计碎在里面的话,会有些——麻烦呢。”
苏芙猛地睁大眼。?????不是我想的那里吧???不是吧???
苏芙……很香。
他像是望梅止渴一样,着迷地、低低地嗅闻着苏芙的味道。
越靠近,越让侯烛惊异的是,这股香味似乎是从他身体里传出来的。
难道……苏芙也是一个和他品类相同、从深渊里爬出来的异种?
侯烛停止了嗅闻的动作,安静地盯着苏芙。
被褥下,被洁白被子压住的双腿骨节处陡然开裂,蓝黑色的、蒙着淡淡的金属光泽的触手探了出来。
它们似乎能够读懂主人的兴奋,在空中胡乱舞动着,织成一个巢穴,只留下侯烛那种英俊的、神色冷肃的脸。
而苏芙浑然不觉。
他带的肉片汤快凉了。
前几次苏芙来看望他,也带了煲的汤,然而那几次侯烛都是昏迷状态,他带汤来,也只是做戏给监视自己的联邦人员看。
这次却派上了用场。
苏芙的声音有些模糊的传入侯烛的耳膜:
“我为你煲了汤,这肉是我叔叔带给我的,据说很补身体。”
侯烛——已经成为“怪物”的侯烛嗅觉放大了一千倍,在肉片汤的香气布满整个室内的时候,那些触手更加疯狂地舞动起来!!
然而,在苏芙回过头的一瞬间,侯烛的触手变成了透明色,隐匿在空气中。
侯烛机械地张了张口:“这是,什么……”
苏芙发觉了他的异常,紧紧地盯着他漆黑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出什么端倪来,回答道:“这是……章鱼汤?”
耳膜和空荡荡的心室一同震颤起来,侯烛已经听不见苏芙的说话声了。
是它!是它!是它!
是他的心脏!!!
侯烛透明的触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打翻了汤碗——
当啷一声,内容物倾泻一地。
侯烛的呼吸随着苏芙的动作,一起停止了。
里面的东西是血红色的,小小的血肉上遍布着粉紫色的触手,看上去很是幼嫩。
它们聚拢在一起,像是婴儿一样,娇嫩又脆弱。它本该在他的心室里安眠,如今却……
触手似乎发现了什么,越发疯狂地、杂乱无章地扭动起来,极速的胀大、蜷曲……直至填充满整个302病房。
而侯烛坐在扭动无序的触手中,黑色的复瞳挤满眼眶,不安的颤动着:
他的心脏,只剩下一半了。
而另一半……
侯烛看向了正在收拾地面狼藉的苏芙。
苏芙察觉到这道如芒在背的目光,心中咯噔一声,以为他害怕自己投毒,主动道:“你别怕,我已经吃了一部分,很安全……”
在他的视野中,侯烛的面容古怪地抽动起来,重复着他的语句。
无形的触手爬满了整个室内,无形的压迫感倾泻而下,如有实质地压在苏芙身上。
他头皮发麻,心脏如同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听侯烛喃喃念道:“你——吃——了?”
青鸾看着彩凤已经在津津有味地享用第二枚“苹果”时,终于反应过来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打不过就加入。
凭什么彩凤吃得,它堂堂青鸾神鸟就吃不得?
下一秒,青鸾姿态大变,原本展开准备抖水的翅膀变成了展示。
它将羽毛完全舒展开来,深深浅浅的颜色,层次分明,美不胜收。
而且还姿态极为优雅地走向苏芙,那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与之前高傲桀骜的形象简直判若两鸟。
苏芙见状,笑盈盈地看向它,夸奖道:“哇,青鸾也好乖啊!来,也来吃一个。”
青鸾顿时高兴了,发出一声欢喜的鸣叫,接着屁颠屁颠地小跑到苏芙面前,哪还有半分骄傲使坏的样子。
它热切地盯着苏芙手中的果实,接着一口叼走,然后闭上眼睛,满足地嚼起来。
这饱满多汁的果肉,汁液顺着喉咙滑下,浓郁的神力走遍全身,堪比蟠桃的美味啊!
这……这怎么可能比蟠桃还好吃?
青鸾疑惑了,苹果比蟠桃还能好吃?但很快它只疑惑了一瞬,就将念头抛在了脑后。
苏芙看着青鸾和彩凤这副模样,心中松了口气,计划通。
蟠桃在手,乖鸟她有。苏芙喷水的动静超大,但是看起来也还算正常,因为晓春和冬子也喷了出来。
晓春:“精神病人们还有个王?他们该不会有个什么脑电波频率共享,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听到我们听不到的,所以才会被误会成是精神病吧?”
冬子:“想多了,完全就是精神病啊,不能停药的那种。”
阿夏:“那他们现在什么情况?”
冬子:“就互相嘀嘀咕咕挤眉弄眼啊,他们都是一脸‘你懂的’表情,他们很懂,我们不懂。”
晓春:“我们要懂的话那就是出事儿了吧!”
苏芙倒是没参与讨论,他正拿着手机,疯狂给自家老公发微信。
苏芙:【滴滴滴滴滴!现在你是谁?快点啊很急的!】
侯烛:【宝贝,是我。】
苏芙:!!!
他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但就是这普普通通的四个字,连带着两个标点,他就瞬间知道了,这是侯哥没错,这就是他。
他开始疯狂打字,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出残影。
苏芙:【侯哥啊啊,你回来了!到底什么情况啊侯哥?我跟冬子他们吃饭呢,他们在说,有个吸血鬼的大佬要找什么处鸽血红宝石,还冒出了一个海王在找一棵榆树,还有个精神病人的王出现了他还姓侯!】
苏芙:【我怎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苏芙:【侯哥你不要逃避了,赶紧给我说清楚啊!!!】
侯烛:【宝贝,侯夜勉强算是血族的大佬吧。虽然他们血族数量太少,这大佬当的,跟个村长没区别。你把他想象成村长就好了。】
侯烛:【我的灵魂分裂成了七份,你已经见过他们中的几人。还有两个,你没见过。】
苏芙:【……哪两个?】
侯烛:【还有条蠢鱼。他出现的话,养在泳池就好,可以当成观赏鱼,随便喂点鱼饲料就行。】
苏芙:【……侯哥你说的不会真是那个海王吧?】
侯烛:【那条蠢鱼算什么王,往自己脸上贴金。他现在最多算个预备役的海王而已。】
苏芙:【???这预备役要怎么转正啊?】
侯烛:【生小鱼仔。】
苏芙一口水喷了出来,再一次。
他惊恐地飞速打字:【谁谁谁生?榆树生吗?是榆树吧?肯定是榆树吧?总之不会是我吧?侯哥我没有这功能的!我去检查过了,我肯定没有这功能啊!】
侯烛:【当然不是你生,宝贝,不用管他。】
侯烛:【不过……嗯……】
苏芙:【你嗯什么?不过什么?你不要吓我啊侯哥?】
侯烛:【据我所知,他们种族在生理方面有些特殊,有一定概率,会改造交P对象的身体结构,让他们多出一些不存在的器官。】
侯烛:【不过,宝贝,问题不大,不要让他弄到里面就好了。】
苏芙:……
苏芙:………………
问题不大???
你管这叫问题不大???
他猛地站起来,还打翻了水。
是第一次产生了拔腿就跑,速速逃离这个地球的想法。
结果侯烛的消息还在继续:
侯烛:【就是第七个人格,那个神经病院在逃患者,需要多关注一些。】
苏芙:【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是神经病人的王吧?】
侯烛:【没事的,苏芙,他行事还是很有分寸,肯定不会有任何上社会新闻的事发生。放心,问题不大。】
侯烛简直稳得一笔啊。
苏芙心想,怎么在你说来,一切都问题不大。你要是觉得问题有点大,是不是外星舰队都已经到太阳系了。
苏芙又问:【我跟侯衍说了切片的事,侯哥,你们会不会打起来啊?】
侯烛:【他们都在各个宇宙之中,平时在这里也只用这一个身体,根本碰不到面,怎么打呢?宝贝,又不是在拍科幻片。】
苏芙:【我肯定相信侯哥——可是,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会有七个切片,还有其他七个世界的?我当初又是怎么到其他世界的?怎么记忆都没了?侯哥,我现在好糊涂。你说不是在拍科幻片,我觉得跟科幻片也差不多啊。】
侯烛:【很多事情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抱歉。你只需要知道,只要是我,就不可能伤害你。】
侯烛:【这件事我会尽快解决,不会让你有任何困扰,更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放心。】
苏芙:【你别这么说,侯哥,我不会因为你的事觉得被打扰,我不喜欢你这么说。】
苏芙:【侯哥,我想帮你!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应该做什么。】
苏芙:【侯哥你告诉我啊!】
侯烛:【你的存在,就已经是在帮我了。】
侯烛:【苏芙,我爱你。】
是告白,也是结束对话的姿态。
侯哥说“不能说”,那恐怕就是真的不能说。
苏芙不想翻来覆去追问,他注视手机几秒,最后回复:【侯哥,我也爱你[亲亲]】
放下手机,他想:我到底应该做些什么呢?
侯烛正在家里的书房,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
苏芙说爱他。
苏芙爱他。
他知道这个,他当然知道。
经历了七个世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点了。
他知道苏芙的爱,是多么的炙热,勇敢,滚烫,璀璨,光彩夺目,毫无保留。
他见过那颗心。
他注视屏幕半晌,才把手机放回到桌上,拿起了桌上的一张纸。
现在,那张纸上已经写了七段话。
最上面的那句是:【大家好啊,这里是侯烛替身一号机,你们呢?】
侯衍留的。那家伙根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第二句是:【滚开!找死!你算个什么东西,还一号机?苏芙是我的,你和侯烛都给我滚蛋!】
字迹看起来都张牙舞爪,看起来气得不轻,肯定来自侯夜那个无能狂怒的家伙。
第三句是:【苏芙是我爱人,小三小四,可以停止破坏别人的婚姻,觊觎别人的omega了吗?】
……毫无疑问,侯凛。不过他完全是在瞎扯。他们哪里结婚了,他意念中结婚的吗。真正和苏芙结婚的,只有自己。
呵呵,小五。
第四句是:【苏芙哥明明嫁给侯烛了,你们都是替身,怎么还好像很光荣的样子哦。】
字迹有点古怪,这人还不太习惯签字笔。侯熵。他在把祸水往自己身上引,果然啊,他最恨的就是自己,倒是毫不意外。
第五句是:【垃圾话有什么意义,诸位,你们只想在这儿吵架、互相放狠话,不想想怎么解决这种状况吗?】
表面上看起来挺理智的,实际上,恐怕牙都要咬碎。是那个总是故作豁达的侯川。
第六句是:【你们在说什么呀?是在说我的苏芙吗?侯烛又是谁哦?替身是什么意思呢,刺身的一种吗?】
……那条蠢鱼。回你的海啊混蛋。
第七句是:【侯烛替身七号机报道!不过,苏芙找了七个替身?哇哦,他吃得消?苏芙宝贝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_^】
那个笑脸画得还惟妙惟肖的。
侯烛皱了皱眉。
这才是那个危险的家伙。
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停药多久了。
总之就是,七个人格都露了脸,而他此刻却找不到刚刚的记忆。看来自己对于这具身体的掌控力,在变弱。
也就是——他们在变强。
无所谓。侯烛冷漠地想着。大不了就是自己想做的事,提早一些。
他打出了给助理的电话:“明晚那个游轮活动,我也出席,帮我安排一下,提前派车来家里接我。”
助理:“收到。侯总,苏先生是否和您一起前往?”
侯烛:“只有我自己。”
他随手把那张纸丢在桌上,走去洗手间里,面对镜子,他说:“说三件事。”
“第一件事,可能你们之中已经有人知道了,那就是,你们都是我灵魂的一部分,苏芙当初来到你们的世界,都是因为我。他对你们的情感也都来自于我。没有我,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是。”
“第二件事,像你们这样的替身,一共有七个——是啊,就算是替身,你们也只是七分之一个替身而已。谢谢你们在其他的世界里,代替我陪伴苏芙。”
“第三件事,足够强的那个灵魂,就可以取代我,永远留在这个身体里,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上。当然,机会只有一个。想要的话,就来抢。”
这些话,是同时对着那七个灵魂所说。
想要一场战争吗?
我给你们。
其实她原本还担心青鸾和彩凤,是否是那与大仙女、天河将军配合的“第三方”。
毕竟以它们的能力和地位,若能化成人形,完全符合第三方的要求。
但如今通过百鸟之心的沟通与观察,她显然是想多了。
这两只神兽虽然通人性,但本质上仍然是单纯捣蛋的神鸟。
苏芙心想,看来她实在是被这副本的难度搞得有些草木皆兵了。
就在这时,青鸾吃完了整个蟠桃,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满是期待地看着苏芙,显然还想再吃,彩凤也是一样的表现。
两只神兽可怜巴巴地望着苏芙,试图通过卖萌再来一颗苹果。
苏芙却微笑,“今天就到此为止,如果你们还这么乖,明天加倍。”
两只神兽顿时眼前一亮,什么?加倍!
那它们必须听话啊。
“好了,去玩吧。”苏芙轻拍两只神兽的头。
她抬头眺望着瑶池那漫天的仙云与琼楼玉宇,心想:
“这蟠桃宴也该开了。”
“就让那九千年蟠桃,成熟吧。”
第 83 章 83-蟠桃宴起,四海来朝(含营养液加两更32w+)
问题是,如何才能让蟠桃成熟?
身旁的土地公听到这话,一脸愕然:“仙子说笑了,就算是王母娘娘也得等蟠桃自然成熟,哪有强行催熟的道理?”
苏芙闻言笑了一声,确实没办法催熟。
但那蟠桃也不是正经蟠桃啊,是她以九尾狐赐予的幻术而化成的假象。
她将自己采摘的三千年未成熟的蟠桃,幻化为九千年未成熟的蟠桃,实际上真正的蟠桃早就没了。
按理说,若她不亲自现身修改幻术使得蟠桃看起来“成熟”,这幻象绝不会有任何变化。
可现在去就纯属冒险了,大仙女和天河将军互相防备,肯定会在那九千年蟠桃树上做上防护。
但问题不大,虽然不能去,可她也留下了后手。
何谓幻化?
“一念起,万象生,化相万千。”
也就是说幻术本就不拘于形态,可随心所欲的变化万千,可以继续进行变化,只是以现在她的等级还做不到这一点。
但若再配上另一个神技呢?女娲娘娘的造化之力。
所以她在离开蟠桃园时,早已在那九千年蟠桃上叠加了女娲赐予的造化之力。
造化,能为物品赋予灵性。
幻术与造化相结合,用通俗的话说……
“那蟠桃,它已经成精了。”
既如此,苏芙控制着蟠桃园中的飞鸟,来到了那九千年蟠桃树旁,飞鸟啼叫,将意识传达给它——
“成熟吧……”
那颗幻化的蟠桃微微颤动,模糊的意识隐约听到这呼唤,成熟吧……
那是来自母亲的意识,母亲在唤醒它。
既如此……要去寻找母亲了。
苏芙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真的不知道omega是什么,也不知道如果自己是omega的话,侯烛是什么手表,江诗丹顿吗。
爱人想要玩角色扮演,他肯定是愿意配合的,问题是现在无从下手啊!
而且爱人身上的味道……
苏芙不知道侯烛到底换了什么古龙水,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人工制冷的黑科技,事实就是,他身上的味道真的很好闻。
清清凉凉的,闻起来特别舒适,让他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这味道甚至一定程度上混淆了他的认知,模糊了他的大脑,彻底勾起了他的欲.望。
他抱着爱人,把整个人埋进他的胸口,深深呼吸了一下,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全身的血液都被点燃的感觉。
味道是冷的,带来的反应却是热的,这妥妥是冰火两重天,根本控制不住。
不对,这是他丈夫,他法定的伴侣,他为什么要控制呢?
“阿止,我当然是你的omega啊,只是你的。抱我上楼。”苏芙轻缓地说。虽然不知道omega是什么,但随便吧。
下一秒……
侯烛瞳孔炸裂,冷如冰山的脸上,表情变得五颜六色,像是一座五颜六色的冰山,非常精彩。
他震声道:“‘阿止’……你叫我阿止???苏芙,你认不出我吗?你……你不记得我了吗?”
苏芙:???
所以侯哥居然给他角色扮演的人,还另外起了个名字???
要不要这么拼啊啊?
而且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打断吗?
但——OK没问题,他可以配合。
苏芙伸手就想推开他:“你谁?你不是我的阿止!”
然后他被侯烛扣着手腕,又拖了回来。侯烛看着他,冷声道:“我会让你记起我是谁。”
伸手把他的衣服一扯。
苏芙穿的是件衬衫,扣子立刻全部飞了出去。
结果就是侯烛看着他的胸口,表情从五颜六色升级成了九颜十色,更精彩了——他身上还留着昨天疯狂一晚过后的痕迹,深深浅浅,密密麻麻。
“这是他留下的是吗?”侯烛道,声音中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身上的味道似乎也变重了一些,呈现出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苏芙:“是他留下的,怎么样。他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我是他的爱人,我是他的omega,他是我的百达裴丽——唔。”
谁知道omega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根本就是在闭眼瞎说,只是最后还没说完,就被侯烛疯了一样地堵上了嘴。
侯烛身上那种味道,几乎是铺天盖地般的,把他彻彻底底地席卷,裹挟,拖着他坠入冰雪之中。
后面的一切变得不可描述。
周遭的味道是冷的,侯烛的身体却是滚烫,这种冷与热的反差极为震撼,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抱紧。苏芙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他感觉像是被加诸百倍千倍的催化一般,把他彻底淹没。
他的脑子被搅和得一团乱,几乎放弃了思考。
——几乎。
还差一点。
99%的意乱情迷之外,他就硬是保有了1%的清明。
那1%的清明让苏芙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了药。
但侯烛就算是真的想玩角色扮演,也不至于这种程度吧。真弄点药,图什么呢,侯烛就不是会利用那些东西,放任自己沉沦的人。
不过侯烛真的变了很多,一些触碰的方式、亲吻的技巧等等,都和从前的他不同,也和昨天的他不同。
而且这家伙又觉醒了特殊的醒脾。
他突然对自己的脖子产生了十足的兴趣,开始一直反反复复地亲吻,舔.舐,甚至是啃咬,到了最后甚至有点气急败坏的程度。
苏芙对此表示无法理解。
突然之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想法:这个人,真的是侯烛,他结婚三年的爱人吗?
他的手一寸一寸地划过对方的后背,去感受对方的肌肉走向和骨骼分布。
没错,这肯定是侯哥。
侯烛的后背长得非常绝。肩宽不多不少刚刚好,蝴蝶骨完全就是完美的,脊柱笔直,在皮肤上带起轻微的凸起,腰也是多一分显得厚重,少一分显得孱弱,完全是恰到好处。肤色也白,毫无瑕疵,整个后背,皮相和骨相都是完美。
苏芙是画画的,对这种美有着发自内心的欣赏,他一寸一寸地触碰过很多次,闭眼都能画出每一块肌肉和每一个骨节,对这一切再熟悉不过。
手指触碰过,他确定这就是侯烛无疑。
心放下了一些。
所以爱人对“角色扮演”这件事,真就这么执着,这么认真吗?
想套套话了。
他找了个间隙,抓着爱人的手,摆出一副弱不禁风、意乱.情迷的样子,问:“你,你到底是谁?我知道你不是阿止了,你是谁?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对方深深地注视着他,最后亲了亲他的唇,道:“侯凛。”
侯凛。
听到名字的瞬间,苏芙的心脏猛然重重跳动了两下。
这个名字很熟悉。
不,不只是这个名字,甚至是这种味道,沉浸在这种味道中的感觉,乃至于今晚的一切,都很熟悉。
苏芙脱口而出:“……阿凛。”
话音落下,他眼睁睁看着对方的眸子,猛然间深如寒潭,身上的味道也变得更为浓烈。那是漫无边际的雪,铺天盖地的霜,经年不绝的寒风,一切汹涌地席卷而来,将人全部裹入其中。
这种味道之中,苏芙真的很难做到保有自我。
他大口剧烈地呼吸,抓住最后一分清明,问道:“为什么你和阿止长得一样?”
对方眼神突然充满了嘲弄。
他蹭了蹭苏芙的脸颊,轻声慢语地说:“因为你拿我当他的替身啊,宝贝。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都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我会让你知道,我不是他。”
“我比他——更好。”
苏芙就像是浪尖上的小船,猛然被海水吞没了。
苏芙真就是随口一问。
不过,经历了两个“我只不过是个替身”的夜晚,有这个疑惑也是正常的吧。
电话那边,侯烛的呼吸骤然加快,一时无言。
乃至于苏芙想:这问题这么难回答?
难不成……侯哥你真的是个变态???(瞳孔地震)
几秒钟后,侯烛道:“当然没有。”斩钉截铁,声音平稳,言辞确凿,的确是那个说一不二的侯烛没错。
他语气放缓了一些:“苏芙,宝贝,你不喜欢这个游戏吗?”
一些混乱的片段在脑海中闪过,苏芙:“我喜不喜欢有什么用,我说不喜欢的时候,也没见侯哥你停呀。”
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撒娇,尾音都是勾起的。
侯烛拿着手机的手猛然收紧了一些,心率猛增,手表又在那儿震了。
他在这一瞬间,的确是生出了一些本不该存在的、不可见光的念头。
克制。
克,制。
他对自己重复这两个字,看着手表上的心率慢慢归于平缓。
那一边,苏芙继续带着笑意道:“侯哥,所以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啊?闻着好上头,有什么黑科技吗?”
侯烛听着对方若无其事地说着“信息素”这种二次元(?)字眼,是真的有把侯凛拎出来打一架的冲动。
但……
克制。
他说:“分公司一个香水品牌的最新样品,我放在床头柜里了。苏芙,你可以给这款香水取个名字,你觉得那是什么味道?”
苏芙脱口而出:“冰箱。”
侯烛:……
侯烛:………………
虽说侯凛是个狗人没错,但是他也实实在在是自己的一部分,冰箱?冰箱?????
为什么是冰箱啊?!
苏芙:“啊哈哈哈,我瞎说的,侯哥,别让我取名了,万一影响你们新品发售呢。”
他说着,便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侯哥,今天还是很忙吗?”
侯烛深吸口气,强压下“冰箱”带来的震撼,道:“今天还好。晚上傅家有个酒会,还记得傅总吧,他要订婚了。苏芙有空吗?”
苏芙:“好啊,有空,我陪侯哥一起。傅总……啊,是那个腿脚不好的傅总?”
侯烛:“他没有腿脚不好,他就是——懒,所以一直瘫在轮椅上。不过,听说他现在为爱舍弃轮椅,变得勤快,已经成功直立行走长达半年。”
苏芙噗嗤一声乐了。
两人又随意地聊了几句,知道侯烛忙,苏芙很快就挂了电话。
他还在医院里,这时便兴冲冲赶回家,去翻床头柜里的香水,往空气中喷了一下。
emmm……的确有些相似,但绝对不是苏芙昨天从侯烛身上感受到的味道。
苏芙想了想,干脆拿着香水,跑去打开冰箱的冷藏室,又喷了一下。
就!有了冰箱加持,这次感觉对多了!!!
就是这种冷气扑面而来的感觉啊!很冷,很凛冽,再来风、来点冰碴碴就更好了!
所以自己之前说“冰箱”也没错嘛。苏芙暗戳戳地想,已经在心里给“侯凛”取了个代号,就是冰箱哥。
不过问题也来了:再怎样,这味道中也完全没有昨天那种令人意乱情迷的能力。
之前的聊天里,有些问题也明显被侯烛轻描淡写地带过。
侯哥到底是在隐瞒着一些什么呢?
只是什么奇怪的醒脾吗?
苏芙直觉刚刚经历的两个“角色扮演”,和侯烛一直隐藏的秘密,息息相关。这就像是一把钥匙,能够打开侯哥内心深处封闭着的门的钥匙。
事情全貌暂还推断不出,但也不急,他有种直觉,这个“角色扮演”,远没有结束。
他随手把香水收进柜子里,又拿过了自己的速写本。
还是炭笔速写,画得很快——太快了,几乎没有思考的过程,好像已经用手指描摹过那人的眉眼千百遍,不论如何都知道如何下笔。
画完了,他看着纸张上栩栩如生的面孔。
那并非侯烛,而是——“侯凛”。
脸庞有棱有角,下颚线轮廓清晰,气质冷如冰山,眉眼中带着一点毫无顾忌的傲慢,甚至隔着纸张,都能感受到一股冷意扑面而来。
苏芙歪着头,盯着纸上的人,最后在页脚签了个名,还留下了两个字,“冰箱”。
忍不住就微笑了一下。
手机这时候响了一声。他拿起一看,发现是置顶的四人小群里,晓春发了一条视频链接进来:
晓春:【视频:魏礼最新路透,史上最英俊吸血鬼伯爵,杀疯了杀疯了!】
晓春:【@苏苏 这不那谁?[惊恐]】
苏芙打开了视频。
是个站姐拍的路透视频,距离挺近,看得挺清楚。演员穿着一件黑色镶金丝的华丽的袍子,画着浓妆,眼线眼影一应俱全,唇红如血,手里还拿着个摇晃的红酒杯。
唇角勾起,表情非常油腻,满脸写着:丫头,是我,满意吗?
苏芙差点自戳双目。
就……多年未见,这人还是一如既往,油腻得毫不意外啊真是。
他认识魏礼。
那是他大学同学,读书时很是大张旗鼓地追过他一阵子,貌似脑子有些不正常。
他追人的方式,有如下几种:
苏芙好好走着路,他叼着玫瑰突然蹦出来,满脸写着:“丫头,我这还拿不下你。”
苏芙好好吃着饭,他端着红酒杯突然蹦出来,满脸写着:“丫头,你在克制对我的喜欢,哥哥知道。”
苏芙好好画着画,他扔着玫瑰花瓣蹦出来,满脸写着:“丫头,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诸如此类。
苏芙对他拒绝得非常直接且彻底,但是魏礼仿佛听不懂人话一样,认为苏芙是不是在考验他,还更来劲了,跑苏芙宿舍下面弹吉他,弄得仿如噪音污染。
后来苏芙过于无语,就把他打了一顿,这才终于了结这事。
魏礼毕业后去混娱乐圈了,居然小红一把,如今是位流量小生,还有一帮不知道是水军还是真粉的人,正在路透评论里喊着“啊啊啊啊哥哥吸血鬼太美了哥哥颜值杀我”云云。
苏芙:……
赶紧打开手机相册,看了看自家老公的脸来洗洗眼。
群里面,那几个家伙已经聊开了,看来今天都挺闲的样子:
阿夏:【这什么吸血鬼啊,瞎演,见过真的吸血鬼吗。】
阿夏:【不过“那谁”是哪谁?春,来详细说说[流口水]】
冬子:【有八卦!快快!搬好小板凳了】
晓春:【这哥就之前追过0。名言是:“丫头,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晓春:【狗头叼玫瑰.jpg】
阿夏:【……】
阿夏:【就0家那位,虽然看起来一副脑子有问题,应该去治疗一下的样子,但不管怎么说,脸还是不错的。这货算什么啊。】
晓春:【嘘,别说他侯哥坏话,等会儿0又要骂你们了。】
晓春:【想说的话不如我们单独开个小群说。[捂嘴笑]】
阿夏:【妥。】
冬子:【走。】
苏芙:………………
苏苏:【春,你为了个渣男深夜买醉,抱着电线杠子嚎“不是说好了要做彼此的天使吗”,这事儿我往外说过吗。】
苏苏:【夏,你打游戏搞网恋,结果网线那边是个50岁抠脚大爷,用变声器管你叫“小甜甜”,还骗了你一个月生活费,这事儿我往外说过吗。】
苏苏:【冬,你看迪士尼电影,在电影院里哭完了一包纸巾,一直在说“修什么无情道,老子要去找个王子谈恋爱,公主也可以呜呜呜”,这事儿我往外说过吗。】
苏苏:【我对你们三个还不好吗,你们为什么要骂我侯哥,还要开小群骂他。[微笑]】
要说黑历史,他手里才是有这仨一堆的黑历史呢。
苏芙,站在四人组顶峰的男人。
很快:
晓春:【0哥,别说了,我错了。求求了求求了别说那些破事儿了。】
阿夏:【开玩笑呢0哥,我们怎么敢开小群八卦你啊。0哥快息怒,啊哈哈哈陈年破事儿您老人家就忘了吧。】
冬子:【0哥心情不好?要不我带你修仙吧,免费的,可有意思了哈,您飞升了也带我一个。】
苏芙忍不住就笑了笑,眼睛都弯弯的。
这三个人,晓春是他的大学室友(是的,他就姓晓),家里超有钱的一个富N代,爱好就是谈恋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所遇非人,且总会陷入一些狗血事件之中,比如各种替身、火葬场、白月光回来了这些。对了他还是个半路回家的真少爷,假少爷现在也住在他家里,名义上是他弟弟。
阿夏名叫“常夏”,苏芙的高中同桌,在政府一个秘密部门的战斗组工作,负责处理各类灵异事件。苏芙曾经不小心撞见对方狂扁阿飘的场景,从此打开了新世界大门,还因此签了一摞的保密协议。
冬子名叫“严冬”,苏芙的初中同桌,现职业是个道士(有正规道士证),师门貌似是专修无情道的神秘组织。只是苏芙经了解后发现,他们师门的无情道,貌似就没有修成功的。这人深谙中西卦术,身上总是带着符咒罗盘和塔罗牌,日常一副神棍的样子。
三人都是苏芙的死党,他们三个也因为苏芙认识,慢慢互相成为了好友。多年下来,都已经是亲人一般的存在。
八卦被岔过去了,苏芙倒是想起了之前的大溪地旅行的事。
苏苏:【对了,昨天打电话给你们是想问,我中了个抽奖的特等奖,可以去大溪地玩一个月,全程五星级酒店,机酒全包。我不打算去了,你们谁要去吗?】
阿夏:【啊啊啊啊!】
阿夏:【还有这好事???】
阿夏:【好想去!!!但是我没有假,啊啊啊啊啊啊啊!】
晓春:【这什么抽奖?大溪地一个月???全部下来能玩个几十万啊,好阔气!该不会是你老公公司的抽奖吧。】
苏苏:【我们小区物业的抽奖。这么说起来,我们物业费很贵的,难不成钱都花在这上面了?】
冬子:【呵呵,傻瓜00。最近你和你家那位没出什么事儿吧?99%是你家那位安排的,想搞个长途旅行好支开你。】
冬子:【现起了一卦,正位女祭司,宝,相信你的直觉[狗头]】
苏芙看着手机屏幕,第一反应是冬子又在胡乱神棍了,瞎分析什么呢。可是过了两秒钟,他突然愣了一愣。
原本没觉得,现在多想了一下,就……
的确,哪有抽奖,会把行程订到一个月那么长。而且奖金明明这么丰侯,抽奖却根本没见宣传,搞得无声无息的,怎么都觉得不符合常理。
微信群里,冬子表示很乐意享受行程,出去玩一圈,顺便带上自己修无情道失败的师叔,安慰对方受伤的心灵。
苏芙微信找了昨天通知自己的工作人员,说想要更换中奖人,对方表示已经咨询过领导,没有问题,一口应下。
太爽快了,且态度超好。这种天上掉馅饼、且掉的姿势还很优美的遭遇,真就觉得哪里不对。
真是侯哥安排的?
可是为什么呢?
就只是因为他觉醒了奇怪的醒脾吗???
只是因为这个?
不至于啊哥!
但事实就是,他的好奇心,这次是真的彻彻底底地被激了起来。
他想知道——他爱人的全部。
晚上时,侯烛来接他,一起去傅家参加酒会。
路上侯烛还给他带了吃的。晚高峰期间,开过去大概一个小时左右,两人就在后座,吃吃东西聊聊天。
苏芙在给他看前几天项目交付的原画作品,每张图都从第一个版本连带着甲方的修改意见,一直看到了最后的敲定版。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思路和想法,说起这些的时候,总是热情高涨的,中间夹带着各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和对甲方的无语吐槽。
侯烛就听得很认真,时而说点自己的意见。他其实是话少的类型,但这种时刻就很健谈,也每每总能切中重点,说到苏芙心坎上去。
苏芙超爱和侯哥聊天。对方能懂他的画里画的是什么。便是一些纯发泄情绪的油画,看起来非常抽象,外人看来不过是色块堆积,但侯烛能看懂。
有时他甚至觉得,侯烛是上天的恩赐,他大概是前世拯救了世界什么的,这辈子才会遇到侯哥。
想到最开始他和侯烛认识,还是他很猛地冲上去,想请侯烛来当自己的模特呢。
那个时候,他根本不知道侯烛是个福布斯个人财富排行榜前十的总裁,也无从想象侯烛的时间到底有多值钱。
他就只是偶然见到那人,惊鸿一瞥,突然觉得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而灵感哗哗哗地往外冒,脑海中各种的图像,一帧又一帧地快速闪现。
他好像见到了自己的muse。
他就这样冲上去了,很突兀地问:“您好,我是美院油画系的学生,请问能请您来当我的油画模特吗?”
接着才意识到那人身边跟着七八位的保镖和好几个助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挤到那人跟前的。
心瞬间提了起来。不是震慑于对方的身份,而是在紧张,万一对方不愿意,要怎么办。
但是下一秒,侯烛说了“好”。
苏芙觉得意外,几位助理更是瞳孔地震,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的表情。
但侯烛说的是真的。
他就真的给自己当了一个月的模特,裸上身的那种。
苏芙就是这样完成自己的毕业作品的。这张油画,被他取名为《Addicted》。
他画的,是侯烛,也是“吸引力”本身。
再次想到这些往事,苏芙觉得心中很甜很暖,脸上也带上了微笑,又露出了两个酒窝。
傅家老宅已经到了,司机停在了举办酒会那幢小楼的前面,侯烛先下车,而后去另一边帮苏芙拉开了车门,伸出手。
苏芙就牵着他的手,下了车。
“在想什么?”侯烛说,很温柔地看着他。
“想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阿止。”苏芙笑着道。
他叫了“阿止”。
周遭的一切,在这瞬间,就突然有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侯烛深深地凝视着他,眼里的温柔越来越深,深到一定程度后,变得有些可怖。
那人嘴角轻轻地,缓缓地扯出了一抹笑,颇为玩味:“你们的第一次见面——真是嫉妒啊。不过,宝贝,认错了,我可不是你的阿止。”
他靠近了一些,与苏芙距离不到咫尺,低着头,恶劣地说:“我扮演他的时候,你根本分不出来吧。”
一种危险感扑面而来。
苏芙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直观感受就是,像是另一个灵魂撕开了外皮,露出了真正的内在。
那种面上彬彬有礼、内里非常恶劣的感觉,又似曾相识。
——他曾经见过,这正是侯烛这个“角色扮演”游戏的起.点,他见到的第一个不一样的侯哥。
开始了开始了!又开始了!这一次的角色扮演甚至已经在床上之外的场合开始了!
不过话说回来,原来这人设居然不是一次性的吗!
居然还是会回收的吗!
那人还在说:“看来我和他的确很像啊。宝贝,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吗?”
正常中透着一丝离谱,离谱中又觉得好像很正常。
不过,苏芙已经掌握了正确的姿势。
不就是角色扮演吗,我可以!
他表情未变,淡淡扫面前这人一眼,轻描淡写地说:“当然知道你是谁。应该搞清楚自己身份的,是你才对吧——记住,你只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又伸手在他脸颊上一点,指尖一触即离:“还有,别笑。你笑起来,就不像他了。”
第二天醒来时,已近十点。
苏芙轻轻动了动,就忍不住“嘶”了一声。
扛不住了扛不住,这样下去人都要没了。真因为这种事死掉,那也太挫了吧!他心中叫苦不迭。
而后,一些记忆回溯……苏芙默默地伸手挡住了脸。
昨天完全不知道折腾到了几点,到了后来,苏芙只记得他所有的理智都断线了,任由爱人予取予求,对于对方给的全然接受。
也彻底沉浸在了爱人的味道之中。
此刻,房间中爱人的味道还剩下了一些,很淡,但昭示着之前的一切并非是苏芙的想象,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味道简直让苏芙反射性地头皮发麻。
他赶紧就开了空调的换气功能。
旁边的床头柜上照例还有一张纸条,侯烛留的,说自己上班去了,楼下锅里有甜汤云云。
字迹沉稳,一切如常,但是丝毫没有提及昨晚。苏芙说不上来,但他就是从中感受到了一种急切的跑路感,落荒而逃的架势。
侯哥先走,感觉像是不敢面对他。
这是什么,因为“角色扮演”玩得太过火了,所以觉得羞耻?
还是……侯哥在瞒着他什么呢?
苏芙拿过手机,开始去搜索什么叫omega。
五分钟后,苏芙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就……首先,omega不是表。
这是一种性别。
这踏马居然还是有完整设定的!还有几十万篇同人文!
苏芙:我不懂,但我大为震撼。
就昨天发生的一切,用ABO世界观来看,都有了解释。
很明显,“侯凛”是个alpha,他身上的味道源自他的信息素,大概是霜雪的味道。他认为自己是他的omega,且曾经被他标记。
包括他一直翻来覆去咬脖子的行为,都是alpha本能行为。
但问题是,自己现在没有什么“腺体”,就只是一个普通的beta(救命啊,他为什么要管自己叫beta),所以侯凛会觉得自己去做了切除腺体的手术。
实在想不通啊,侯哥居然是会仔细研究ABO设定,然后搞出一个详细人设,用在角色扮演上的那种人吗???
真的想象不能啊!
好像百爪挠心,实在不吐不快,他最后打开了微信。置顶聊天是侯烛和另外一个四人群聊,苏芙就在群聊中发了条消息:
苏苏:【hihi你们还在忙吗?】
苏苏:【问一下啊,你们知道什么是ABO吗?】
苏苏:【猫猫探头.JPG】
晓春:【???00你分化了?分化成了omega?】
阿夏:【0宝,一定要小心哦,临时标记可以,完全标记达咩。】
冬子:【发qing期几号?需要抑制剂不?或者干脆和我来修无情道吧,我们无情道修成,omega从此也能摆脱发Q期!】
苏苏:【……我差点以为是不是我记忆出现了问题。ABO是种设定没错吧?为什么你们都这么熟的?】
苏苏:【(惊恐)难道你们都是二次元???】
晓春:【宝贝,我是alpha,信息素是雪松味的,满意吗?我愿意为你提供临时标记。】
阿夏:【春子根本就是O装A吧。@苏苏跟你家A戴t了吗?小心怀孕啊宝,omega要爱惜自己。】
冬子:【本beta在你们中间觉得格格不入。帮阿苏算了一卦,正位的恋人牌哦,不错不错,阿苏最近桃花很旺,小心揣崽。】
苏芙原本嗤之以鼻,但突然多想了一秒。
等等……
等一等。
没,戴。
苏芙撩起睡衣,摸了摸小腹,回忆起ABO的相关设定,突然就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万一这是真的呢???
万一那是真的信息素,而自己真的曾经是个omega呢?
万一真的会怀上孩子……
总觉得这种事好像很有可能发生啊!!!
他饭都没吃,连滚带爬火速去医院,做了个B超。
主旨就是检查一下自己身体里有没有多出什么不应该多出的器官。
医生表示他一切正常,苏芙这才终于放下了心。
随后医生建议他要不要去挂下精神科。
苏芙想,要挂精神科,那也是他老公来挂好吗。
但自己的确是有点反应过大了。
ABO都是假的,假的!!!
他靠着个栏杆站在医院外面,干脆就拨出了给侯烛的电话,开口便道:“老公,我怀孕了,孩子他爸是个叫侯凛的东西。”
侯烛:?????
他说:“宝贝,不要开这种玩笑。”事实就是他刚刚的心率突然狂飙到了130。到140会出大问题的。
苏芙:“哈哈哈,逗你一下嘛。侯哥,问你个问题呀,没有别的意思,单纯只是个问题哈,什么都不代表。”
侯烛:“你问。”
苏芙:“你是有什么NTR情结吗?”
侯烛:……
侯烛:………………
这种问题到底要怎么回答!!!
侯衍老狗,侯凛老狗,你们不多话是会死吗???非要说,非要说?你们两个狗男男才是NTR吧?
来啊,滚出来啊,现在怎么不来占据我的身体了,有种现在来然后回答问题啊你们两个狗人!
侯烛咬牙切齿。
就在此时,苏芙的神色微微一动,她看向远处天际。
四道璀璨的光芒划破天空,直奔瑶池而来。
光芒如此夺目,吸引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仰望。
首先落地的是大仙女,一袭红衣,张扬耀眼。然后是那位天河将军,一身铠甲,不怒自威。
再就是苏芙没见过的两人,一个身着金色铠甲,听众人的惊叹是日值神将。
最后一个则是周身温度灼热,红芒围绕的火灵将军。
四人从天而降,正好落在瑶池宴会场的中央位置。
仙乐大作,云烟缭绕,霞光万丈。
蟠桃宴,正式开始了。
第 84 章 84-头都打掉,替代成功(含营养液加两更33w+34w+)
四人刚一落地,瑶池宴会上的氛围顿时变得热烈起来,众仙纷纷起身,热切地向四神寒暄起来。
“日值神将,多日未见,您依旧神采奕奕啊!”
“谬赞了啊,倒是星君您,出使天庭各处,为玉帝传旨,才是辛苦。”
“火灵将军镇守火神宫,守护神火,功德无量啊!不知将军可有闲暇,指点我等修行?”
“承蒙各位认可,若有时间可来我火神宫,随时欢迎。”
魏礼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们剧组拍的是吸血鬼题材,导演很怕发生“拍鬼片遇到鬼、拍吸血鬼片遇到吸血鬼”事件,因此剧组内的盒饭都是蒜蓉套餐。
魏礼之前吃的都挺开心的,今天却很想把场务拎过来:吃什么蒜蓉开边虾!没事儿吃什么蒜蓉开边虾啊啊!!!
总之两分钟之后,他哭唧唧地跪在地上,拔掉了自己的两个道具大牙,声泪俱下地表示,自己根本不是吸血鬼只是个拍电视剧的,自己也完全没有想要刺杀这位大佬的意思。
人和吸血鬼的悲伤并不相通,他这边哭哭啼啼,侯夜那边只觉得吵闹。
听这人的意思,好像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血族的存在了?
侯夜抬手,指甲在中指的指腹上划出一道微小的伤口,逼出一颗圆滚滚的血珠。
他又用拇指将那血珠碾开。
也就几秒钟的时间,指腹上已经一点血迹都没再留下,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血族都感受到了那种血脉间的强大压制和召唤。
这是一个讯息,昭告着,始祖回来了。
魏礼还在瑟瑟发抖,就见那位大佬的犬齿收回,趾高气昂地推开门,走了出去。他只好也跟着爬了起来。
外面就是城堡一楼的宴会厅,侯夜看了一圈,就皱了皱眉,嫌弃道:“他就让苏芙住这种又破又小的地方吗?”
随即理所当然地吩咐道:“我要翻新此处。让那些无关人等都给我滚出去,然后把所有桌椅换成黄金的,布幔换成鲛羽的,地面全部铺上鸢绒地毯。照明用夜明珠,现在这是什么东西,光线刺眼得很。
“大厅中央当然要有个血池,门外也要有个血池喷泉造景,这都没有怎么能算我的城堡。用人造血就可,省得苏芙又要闹,啧。去办吧。”
旁边的魏礼惊恐且懵逼:???
请问,大佬,您是在和我说话吗?
我吗???
您看看我,看看啊,您看就我这样,我能有这个本事吗???
魏礼心中有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颤声道:“可,可是,这个城堡并不是您的产业啊,好像不能随便翻新吧?”
侯夜撩起眼看了看他,眼神中满是震惊:“不是我的?这个姓侯的,到底是有多穷?”
魏礼:……
魏礼:“您说的‘姓侯的’是指您自己?您那要是还叫穷,我们这种穷鬼怎么办。”
后半句说的比较小声。
侯夜还待说话,结果就见一个男人一路小跑过来,对他点头哈腰地说:“您好您好,我是这个剧组的总导演,我们看您的气质实在太出众了,请问您有兴趣在我们剧里客串一下吗?”
这话是真的。
侯夜身上就带着一种优雅又阴郁的效果,又有一种理所当然的高人一等的气场。他肤色极白,唇色嫣红,皮相绝美,单是站在这儿,都显得整个大厅华贵了很多。
和魏礼站在一起的时候,把后者衬得就像一个服务员。
这才是导演心中真正的血族贵族啊!盒饭吃到一半,赶紧过来了。
问题就出在……“盒饭吃到一半”这上面。
导演身上都一股子蒜蓉味呢。
侯夜:……呕。
这人是特意来恶心自己的吗!
魏礼在旁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大佬再给导演来个锁喉,结果就见城堡主人陈老板晃了过来,乐呵呵地开口了:“这位是侯总,侯市集团那个侯,他哪有空来给你们客串呀。”
又看向侯夜,关切地问道:“苏芙没事吧?他要是磕着碰着了,他爸得埋怨死我。”
提及了苏芙父亲,侯夜也稍微收敛了一下气场:“自然不会有事。”
陈老板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正说着话,侯烛的司机拿着手机,小步跑近:“侯总,刘特助打了三个电话了,说您约了赵总吃午饭的,而且下午还有三个会要开。您看——”
侯夜闻言,又是皱了皱眉。
商业宴请,工作会议,听起来就很没意思。他只想抱着苏芙夜夜笙歌,哪想去开什么会。
但是,很明显,这个世界的姓侯的已经很矬很穷了,万一破产了怎么办,惨的是自己的苏芙。
不如……
不如把苏芙送回家,然后脱离这个世界,让那个姓侯的回来努力工作,赚钱养家,等夜幕降临的时候自己再来找苏芙好了!
没错,就是这样!这才是那个姓侯的正确的使用方法!
侯夜邪恶地想着,当即打定了主意,对司机道:“我送苏芙回家,随后就去那个商业宴请。”
又看了看外面,很自然地吩咐道:“准备一把黑伞。”
他力量很强,阳光对他不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是总归对阳光心生膈应,黑伞遮一下比较好。
司机一脸懵逼:什么?黑伞?并没有下雨打什么伞啊,难不成我们侯总也要防晒?
但侯烛从来都不苟言笑,司机这话压根没敢说,只在心里暗暗叫苦。最后还是知道内情的魏礼,颤颤巍巍地送上了一把剧组里的道具大黑伞。
看着对方抱着苏芙离去的背影,魏礼只觉得新世界的大门,在面前轰然敞开。
吸血鬼!苏芙的老公居然不是人,是个吸血鬼!!!
还是个精神貌似有点问题的吸血鬼!!!
他心里绝望、又紧张兮兮地想到:苏芙,你居然在把这样的非人类大佬,当成替身吗?
这是什么危险游戏啊苏芙!
你醒醒啊!
苏芙满脑子只剩了三个字:我年轻。
不知道他联想到了什么,总之他的脸红了。那种红色一点一点从他莹润洁白的皮肤里透出来,好像染上了淡淡的一层微光。
世上所有的奇珍异宝,都不及此刻。
侯熵心中一荡。
“哥哥。”他轻声说,凑上去想要亲吻苏芙的唇。
他渴求这一刻,已是渴求了太久。初时他对苏芙敬若天神,后来情感慢慢变了味道,他辗转反侧,煎熬许久,才终于确定了自己到底要什么。
苏芙的太子妃是他算计来的,这些年,他已经忍耐得足够久了。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承受了一些什么,也没人能感受到,他对苏芙的执念到底有多深。苏芙消失的九天,他说来只是一句带过,实则缙国已是变了天。再来不到这里,他绝对会挖地三尺去找人,把整个缙国的土地一寸一寸全部翻遍,都要把人找出来。
苏芙若是知晓,会叹口气说“天子一怒,流血漂橹”,但那又怎样。
所幸,他找到了。
这一切,苏芙都不需要知道。
他惯常在对方的面前表现得像个孩子,他知道苏芙喜欢那样的他。
只要苏芙喜欢就好。
心跳快到就要疯掉。他想要亲吻苏芙,或者说,他想要他从前未曾碰触、未曾感受、未曾品尝到的一切。
问题是,这样美好的时刻,手腕上有个什么东西一直在震震震的。
还震得越来越厉害了,嗡嗡嗡,嗡嗡嗡,一直嗡嗡嗡嗡嗡,根本没办法忽略啊,非常煞风景。
这什么玩意啊到底?
震什么呢?
该死的侯烛,这是你搞来阻碍我和苏芙的吗???那家伙果然应该被灭九族的吧?果然吧?(冷知识:前妻不属于九族范围内。)
怎么还在嗡嗡嗡啊!
侯熵无语到爆。
他怒气增长的时候,心率就更快了。
苏芙没忍住,笑得不行,伸手揉他头毛:“子忱,这是能测心率的手表,你控制一下心跳别那么快,人也别激动,它就不震了。”
侯熵闷闷地说:“哦。”
也不知道他怎么控制的,但十几秒钟过去,那手表真的恢复原状。
侯熵又望向了他,超认真地说:“哥哥,我想亲你。”
苏芙:“……弟弟,你才只有18岁,哥哥做不到啊。还有什么替不替身的,你不要乱说,你之前18岁都没有,我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可能把你当成我侯哥替身的。乖,你现在呢,最重要的还是学习。”
大概是学习吧。反正苦口婆心了起来。
结果话一出口,就见侯熵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看着他伤痛欲绝,可怜兮兮地说:“哥哥,你又不要我了吗?是子忱哪里不好吗,是我不乖,不听话,还是我做得不够……哥哥,我会改的,你别不要子忱啊……”
他那神色看得苏芙心中一软。
这还只是个孩子呢。
刚想再哄两句,结果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年纪偏长的女人踩着高跟鞋,挎着铂金包,颐指气使地大步走了进来。
旁边几个助理和保安试图阻拦,但没人敢真的碰她。
她扫了眼苏芙,翻了个大白眼,目光落在侯熵身上,斩钉截铁道:“侯烛,妈妈见你,都需要预约了?我听说你要把小林开掉,我不同意。”
来人是侯烛的亲妈,苏芙瞬间头痛。
侯烛身体里如今是“侯熵”,这件事太过于玄幻,苏芙暂时还不想被其他人知道,当即打算先把这位女士弄出去再说。
他往侯熵跟前挡了下,开口礼貌却又不容置疑地说道:“您好,抱歉,侯哥现在有些急事,您先离开,稍后他会再联系您。”
侯夫人“哈”了一声,一脸无语的浮夸表情:“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命令我?不会真以为跟侯烛结婚了,就算嫁进豪门了吧?见到长辈叫一声都不会叫,真是没教养。”
转头又对侯烛道:“侯烛,你看到这个没教养的狐狸精怎么和妈妈说话的了?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对你真的很失望。我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吗?从小我教给你的东西呢,都被狗给吃了?妈妈都是为你好,我是你的家人啊,我能害你吗?反而你,为了个狐狸精家都不回,父母也不要,彻底成为圈子里的笑柄。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变得像个什么样子!你对得起我吗!”
语气越来越差,说到最后,面色已充满了嫌恶:“早知道这样,我当初还不如不让你出生。你们两个,真都让我恶心。”
苏芙深呼吸了两次,还是没忍住在心里爆出了一句脏话。
……靠。
一口气已经堵到了喉咙口,压都压不下来。
不能忍。真的不能忍。忍下来了他今晚就会暴毙。
那是侯烛的妈妈,他不能打长辈也不能打女人,但不代表他就要忍着。
大不了发疯文学搞起啊!谁怕谁!
侯烛办公室旁边就有一个酒柜,摆着一些红酒,苏芙这时候侧头看了看,毫不犹豫就拿了瓶红酒往下狠狠一砸。
红酒瓶发出了碎裂的声响,碎片到处都是,红酒流了满地。苏芙长相乖巧,态度向来礼貌温和,这一手出来,旁边几位助理都是吓了一跳。
侯夫人尖叫一声,后退一步,指着苏芙,声音尖锐道:“你,你在做些什么?”
苏芙:“求求了求求了不要那么说侯哥啊,你说侯哥我难受得不行都忍不住想发疯了。医生明明让我不要受刺激可是我忍不住呜呜呜。求求了求求你了你别骂侯哥了,要骂就骂我吧求求了……”
嘴里一边念着发疯文学,一边又紧追着她,继续往地上一瓶一瓶地砸着红酒。
红色的酒液流得满地都是,侯夫人的高跟鞋真皮底完蛋了,酒瓶碎片都溅在了她裙子上。看这情形,很可能下一秒,酒瓶子就会往她身上砸。
侯夫人从没遇到过这种场面,大声尖叫着:“苏芙,你疯了吗?你们都在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这个疯子拖走?”
旁边的保安和几位助理,却是各个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苏芙:“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我在看到侯哥的第一眼就疯了!为爱发疯!你为什么要骂我侯哥为什么要说我侯哥不好,你还指我,你怎么这样啊呜呜呜呜!”
一瓶红酒干脆扬了过去,侯夫人更是尖叫着护住头脸。
侯烛那个酒柜很快空了,苏芙终于气顺了些。眼看着侯夫人裙子下半截全是红酒,人更是大喊大叫,一副已经要气晕过去的样子,他直接给侯烛一个叫Kelly的助理打了个眼色。
那是在场除侯夫人外唯一的一位女士,也是秒懂,马上很有眼力见儿地上前,挽住侯夫人的手臂,道:“侯夫人,侯总不喜欢别人插手他工作上的事,您也知道的。您二位都在气头上,您先去楼下休息室坐一会儿吧。”一边说着,一边不容置疑地挽着她的手,把她拖出去了。
一帮人跟了出去,刘特助最后关上门,办公室重新变得安静,苏芙也舒出了一口气。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又望向了侯熵:“子忱,你别介意,那是……那是侯哥妈妈。真是气死我了,我又不能打她,是吧。”
说着还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神经病啊。”
却看见侯熵痴痴地望着他,眼神里已经涌上了眼泪。他说:“我知道的。哥哥,过去在皇后面前,你也是这么保护我的。”
“是哥哥让我知道,我不是没人要的小孩,还有人在意我,还有人不顾一切挡在我前面,想保护我。”
之前他的“泫然若泣”表情或多或少有演技成分,这刻却是不然,他的声音都变得酸涩哽咽。
苏芙瞬间有些心疼。
他认识侯烛的时候,对方已经是侯家的话事人,性格也已经变得坚硬如铁。但听起来,侯熵不同,他生在帝王家,过的或许是比侯烛更难上千百倍的日子。
更何况,就侯妈妈那个样子……
他和侯烛两人,同她的关系一直很差。
允许同性结婚的法规已面世多年,但她始终不同意侯烛和苏芙在一起。
苏芙当年还经历过被她当面甩支票,“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儿子”这种迷幻事件。苏芙当时不声不响、乖乖巧巧地收下支票,转手交给侯烛了,分手自然是没分的。
只是后来侯烛把他保护得很好,婚礼都怕自己妈妈搞事,没让她来参加,婚后更是离侯家老宅远远的,与父母等同于决裂。
这几年苏芙几乎没见过她,今天的一切实是始料未及。
被亲妈当着面骂“我当初不如没生过你”,侯哥听到了,要有多伤心的。
办公室里都是砸碎的红酒,一团糟。眼看着氛围趋于伤感,侯熵幽幽地说:“不过皇后再凶,也不敢和哥哥这么说话啊。皇后当初想对你动手,都被我关去冷宫啦。哥哥,你的‘侯哥’好差劲哦,居然让她欺负你。唉,哥哥,你和他在一起,一定很辛苦吧。”
刚刚的情绪瞬间被驱散,苏芙乐了:“子忱,你是不是茶艺很好?”
侯熵:“……哥哥你这是在骂我茶,我懂的。我才没有茶,我只是心疼哥哥。”
苏芙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他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眼时间。
这时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他问:“你在这个世界能待多久?”
侯熵:“我也不确定,可能随时就会离开的——哥哥,要做一些争分夺秒的事吗?”说着,眼睛还亮了起来。
苏芙:“想什么呢你!走,哥哥带你去吃饭。”
苏芙开车,带侯熵去吃了一家从前侯哥很喜欢的餐厅。
侯熵一路上都是乖乖坐在副驾,看着旁边的车水马龙,看着城市的路灯、楼宇、霓虹灯,看着路上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行人们,甚至对车上的电台都很好奇,整个就像一个好奇宝宝,眼睛睁得大大的,眼里不灵不灵地闪着光。
他还指着这个那个叽叽喳喳地问苏芙,苏芙就给他解释,那个是公交车,不是车越大越厉害;那个是送外卖的,骑的是摩托车,带了头盔要保护头部;那是地铁站,地铁就是在地下通行的快速列车;那是商场,里面都是卖东西的。
接着慢慢就说远了:这座城市有多大,多少人口;整个国家有多大,多少人口;GDP怎样,在世界中的什么位置,还有地球是圆的……
等到餐厅的时候,侯熵已经了解了很多事,他就又问了一个问题:“哥哥,这座城市就是那个侯烛的吗?他算是这里的藩王?”
苏芙:“……不是。这座城市是我们大家的。”
侯熵奇道:“那他都有些什么呢?”
苏芙:“你之前在的那幢楼?”
侯熵:“好小!只有那么一丁点的吗!哥哥,你跟着他,真的受委屈了。如果是我,我才不会在这种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就和哥哥在一起的,我一定——”
苏芙笑道:“行了吧你,别茶了。走了下车,楼上就是餐厅。”
晚饭吃得还挺开心的。
侯熵很喜欢那家的菜式,最喜欢的几样菜和侯烛也完全一样,苏芙不禁啧啧称奇,开始发散脑洞:会不会有平行世界?这些人,都是平行世界的侯哥呢?
那自己呢,曾经误入平行世界的普通人?
侯熵也说起过了一些两人过去的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比如苏芙极擅长丹青;苏芙喜欢吃甜;苏芙爱酒,还曾自己酿造果酒;苏芙怕晒,太阳下面眼睛都总是眯着……诸如此类。
虽然没有那部分记忆,但是苏芙挺确定的,那说的的确就是自己。
他的确和侯熵在一起生活过很久。
后来就回家了。
车开回了两人住的别墅里,侯熵又是瘪了瘪嘴,嫌弃地说:“哥哥,你就住这里啊。我们从前的一个偏殿,都要比这大好多倍。这里真的太小了,他根本没有把哥哥当成宝贝吧,如果当成宝贝,怎么能任由哥哥住这么小的地方。”
苏芙直接伸手,把他的头发胡噜一通,最后笑道:“去洗澡。”
侯熵的眼睛瞬间亮了:“哥哥一起?”
苏芙:“——你自己洗。过来,我教你怎么用。”
也该让古代人见识一下按摩浴缸的魔力了。
楼上洗手间侯熵在用,苏芙就用楼下的洗手间,冲了个澡,换了件家居服,坐沙发上拿手机开始搜“解离性人格分裂”。
正搜着呢,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子忱,你洗好澡了?”他说,一边说一边回头。
结果被钳住手,按在了沙发上,一个人已经直接压了上来。
“子忱。”他一字一字地说,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在唇舌中细细碾碎,咀嚼个千倍百倍再咽下去一般。
他披着件酒红色的睡袍,头发还是湿的,黑发衬得皮肤更白,气息极为危险。
——眸子是血一样的红色。
这是,侯夜。
苏芙的心重重跳动几下,几乎是反射性的,就忆起了吸血鬼舔舐他伤口时,那种强加给他的、强制性的、惊心动魄的、直抵灵魂的愉悦。
他忍不住就舔了舔唇,身体也颤抖了一下。
落在侯夜眼里,他极为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细腻柔滑的脸颊上透出一点红色,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两下,喉结幅度极小地轻轻一滚,舌尖快速划过花瓣一样的唇瓣,留下了一点湿润的痕迹。
心好像被不轻不重挠了一下,侯夜眸子中的血色更深了。
他伸出手指,直接按进那唇瓣之中,重重碾过,懒散地说道:“宝贝,‘子忱’是谁?你那个白月光不是叫什么‘侯烛’吗?”
“该不会除了我,你还养了别的替身吧?”
“怎么,我还不够满足你吗?”
头发上的水珠落下,正落在苏芙的脸颊上。
几个小时后,苏芙醒了。他发现自己正在家里的床上,时间已是下午四点。
身体没有任何不舒服,真要说的话,他还觉得颇为神清气爽。
在床上躺尸了三十秒,苏芙猛地坐了起来:
侯哥!
牙!
大牙!
吸血鬼!!!
他赶紧看了看手臂,皮肤光滑,没有什么尖牙留下的痕迹,也没有之前伤口的疤痕。但是他意外被划伤,绝对是真实发生过的。
所以……这伤口愈合,大概率是因为侯哥舔了他。不是做梦,不是幻觉,那完全就是真实的啊!
苏芙抓过手机,毫不犹豫就给阿夏打电话。
阿夏大概前一天上过夜班,这时在补觉,迷迷糊糊地说:“喂,苏啊。”
苏芙:“夏,这个世界上有吸血鬼吗?”
阿夏瞬间清醒了大半:“怎么了,你遇到吸血鬼了?没事吧?你被咬了吗?不对啊,现在大白天,你哪儿遇到的?”
苏芙:“……所以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吸血鬼的!”
阿夏:“到底怎么回事?”
苏芙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最后含糊道:“我在个小巷子里,手臂划伤了,然后遇到了一个男的,突然露出了很长的牙,想咬我的伤口,不过我跑掉了。那是吸血鬼吧?”
阿夏沉吟一下,认真道:“阿苏,大概率是吸血鬼没错。现在吸血鬼数量已经很少了,混居在人类之中,很难分辨出来。像你这种情况,没有造成意外伤害的话,我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把小巷子的地址告诉我,我让同事去附近看看。”
哪里有什么地址,苏芙只能道:“阿夏,我脑子特别乱乱,不记得了。”
阿夏:“你该不会被吸血鬼舔过吧?他们很邪门的,他们进食之后,再去舔伤口的时候,唾液中能分泌出一些物质,可以促进伤口愈合,同时让人类精神愉悦,还有昏迷效应。所以也有人类自愿当他们的血包,但大多下场就是被吸干。”
苏芙:……原来如此!就当时的那种感觉,大脑都在放烟花了,现在回忆起来都有点头皮发麻。
阿夏又道:“吸血鬼数量太少,种群内部严禁狩猎人类,违规的会被处死,一般来说其实很难遇到。你以后记得随身带着点大蒜吧,他们怕这个。”
苏芙连连点头称是。
又聊了几句,阿夏确认他没什么大事,才挂了电话,继续睡觉去了。
苏芙躺在床上没动,把前因后果仔细地捋了一遍,结论就是:
这要是什么“角色扮演”,他把自己头打掉。
侯衍、侯凛、还有今天出现的吸血鬼侯夜,都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性格,自己的过往记忆。他们的气质、为人处世、床上风格,都和侯哥本人相差太多,演都不可能演这么像。
这更像是……身体里拥有了其他的灵魂。
苏芙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出了四个字:多重人格。
只是,侯凛身上有信息素的味道,侯夜更是完全脱离了人类物种,这些奇幻设定真真切切发生,从没听说过多重人格会是这样的!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他跟侯凛侯衍睡都睡了,跟侯夜亲也亲了,虽说是侯哥的身体没错,但……
他算出轨吗?
算吗算吗???
而且按照那几人的说法,他过去和他们都有过一段,还把他们当成侯哥的替身……
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啊!!!
苏芙内心充满了绝望。
最终,他拿起手机,打开置顶群,在里面发了条消息:
苏苏:【家人们,我发现自己好像是个渣渣[恐惧][恐惧]】
晓春:【00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你自己!你才不渣,你只是太过美丽,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爱心]】
晓春:【怎么了?快说说。】
苏苏:【你们说,如果侯哥身体里有了别的灵魂,我跟那个灵魂在一起,算出轨吗?[哭哭]】
晓春:【……】
晓春:【你们在玩角色扮演?玩好花啊0。】
苏苏:【角什么色扮演啊!!!我认真的!@严冬冬子你来说,你心理学的。】
没错,严冬为了更好地修炼无情道,干脆还读了心理学。他表面上非常神棍,实则是个心理学硕士。
严冬:【来了来了。什么情况,0宝你是说你老公是多重人格吗?】
苏苏:【冬子,要怎么判断一个人是多重人格患者,还是他身体里突然有了其他的灵魂呢?比如被附身夺舍了什么。】
严冬:【宝,因果关系反了。是发生了“一体多魂”症状后,这件事才在科学上被定义为“多重人格”。玄学上,他当然可能是被其他灵魂占据了身体。】
苏芙:【所以没法断定?】
严冬:【这件事可以唯心来看,就看那个人身体里的人格,自己如何认知。】
苏芙心脏猛地跳动几下。
侯烛知道这件事,还编了一个“角色扮演”的谎言来搪塞自己。
至少,侯烛对于自己可能和侯衍几人有接触这件事,未必是那么抗拒。否则就侯烛的占有欲,他根本不可能留在A市,任由这一切发生。
突然又想起了那趟大溪地的旅行。侯哥是真的想让他离开吗?未必吧。
严冬:【至于是不是出轨的问题呢……你觉得出轨更刺激,那就算出轨喽。你觉得很焦虑很羞耻很自责,那就不算呀。】
严冬:【宝,主要看你自己,让你自己快乐哈。】
晓春:【哇,好有道理,冬哥RNB!00,这么说起来,多重人格不是你还赚到了,花一样钱,享受很多样呀![色][色]】
苏芙:【这福气给你,你要吗!】
苏芙:【冬,这算心理疾病吗?我要带侯哥去看心理医生吗?】
严冬:【行吧,我多说点。00你老公的问题呢……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多重人格,但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其他方向。】
严冬:【你没发现吗,你老公在你面前,根本没有缺点。】
晓春:【这不是好事吗?没有缺点还不好?】
严冬:【但是人类不可能没有缺点啊。只可能是他把情绪藏起来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呢?长久的隐藏压抑情绪,又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看着手机屏幕里的消息,苏芙愣在原地。
他说的……是对的。
侯烛在苏芙面前,真的几乎没有任何缺点。他温柔,细心,情绪稳定,脾气极好,对他关怀备至,舍得花钱,记得他的喜好,记得每一个纪念日,再忙的时候也会抽时间维系感情。
认识五年,苏芙没见过对方在自己面前发脾气,没见过对方愤怒。最失控的几次,反而是他身为侯衍、侯凛的时候。
他甚至连吃醋都没有过。
没结婚时,追苏芙的人还挺多的,还有人当着侯烛的面给苏芙送花,说要公平竞争。哪怕是这种时候,侯烛看起来态度依然得体。苏芙简直很难从他身上看到类似暴怒、嫉妒这样的负面情绪。
这明显不对劲。
苏芙从前一直觉得大概就是侯哥性格内敛,又太爱自己,但,真的是如此吗?
他生出了一种感觉:好像搞清楚了这件事,才是真正地打开了侯烛心中的那扇门,才是真正地认识了自己的爱人。
他看着手机一时无言,结果这时,一个电话进来了,来自于侯烛的特别助理。
他接通:“刘特助,你好。”
刘特助:“苏先生,您有空的话,能否来公司一趟?侯总有点……不对劲。”
苏芙:“不对劲?怎么样的不对劲?”一边说着一边下床。
刘特助一向沉稳的声线,在这时也染上了一丝疑虑,他艰难地说:“侯总要把总裁办的一个实习生,拖出去砍了。‘拖出去砍了’这几个字,就是他的原话。”
苏芙:……
的确是不太对劲了!
刘特助:“他还拿起了您二位放在办公桌上的结婚照,然后说,‘孤的太子妃在哪儿?孤要去见他!’所以……”
苏芙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太子妃!?什么太子妃,侯氏的太子妃吗?认真的吗?为什么自己从侯氏的老板娘还降级了??
“来了来了,马上到。”他说。
就在月轮渊神色惊疑不定,猜测那苏芙是不是也一起死了时,一道女声忽然响起。
那声音轻描淡写道:“不过是妖魔混入,被我斩杀,动静大了些。”
众人抬头,只见大仙女一袭红衣,从爆炸余波产生的蒸汽中缓步走出,毫发无伤。
她红衣猎猎,只是那发丝被余波惊扰,轻轻飘动。
侍卫们内心震撼,不愧是大仙女,竟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消灭妖魔,还如此淡然。
关键是,刚才那爆炸竟然没有对她造成丝毫伤害。
想到这,众人内心激动,齐声俯首高喊:“参见大仙女!”
站在一旁的月轮渊等人神色震惊,那个人……分明是苏芙。
而真正的大仙女,在这一击下已然灰飞烟灭。
但现在,苏芙成为了大仙女,当前瑶池的最高身份。
众人震撼不已,久久未语。
第 85 章 85-王母之命,妖魔尽除(含营养液加两更35w+)
这爆炸直接将方圆几里炸成了一片焦土,原本繁花似锦的仙境已经面目全非。
无数桃枝折断,残叶燃尽,连池水都被蒸发殆尽,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
坑中还在滋滋作响,不断冒出紫色的雷电,全场一片狼藉,根本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残余物。
侍卫们赶紧上前处理,一个个脸色发白,内心惊骇,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妖魔,才能让大仙女动用如此恐怖的力量?
月轮渊站在一旁,眼神复杂地看着已经变成“大仙女”的苏芙。
直到现在,他的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刚才那一幕实在太过震撼。
苏芙就这么顺着自己的东风,直接干掉了大仙女,然后取而代之,摘到了全场最大的桃子。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谁看了不得夸一句牛啊?
他正想说些什么,忽然看到远处一道火光破空而来,转眼间已经到了众人面前。
“屠火将军!”侍卫们停下手中动作齐声行礼。
屠火微微点头,眉头紧皱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刚才的动静太大了,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赶紧过来查看。
可看到俩老熟人时,他明显愣了一下:“大仙女,顾严风,你们怎么在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着他目光又狐疑地看向站在一旁的褚明远,“还有你,怎么也在这儿?”
他的侍卫怎么会和这俩人混在一起?
褚明远当场就汗流浃背了,连忙上前行礼,急中生智道:“将军,刚才有妖魔入侵瑶池,我恰巧遇见大仙女和天河将军联手与这妖魔厮杀。情况危急,所以出手相助。”
妖魔?你出手相助?
这是当他傻吗。
估计就是想过来凑个功劳。
屠火视线扫过一圈,脸色越发凝重,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什么妖魔啊,战场搞这么激烈?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遗留的顾严风的神力波动,说明他确实出手过。
深夜,郎善彦、郎善贤两兄弟偷偷去了道济医院,这是一栋十二间的平房,郎善贤熟门熟路地从后门进去,一路走到院长办公室,敲了敲。
里面传来苍老的女声:“进。”
郎善贤开门进屋:“温蒂女士,好久不见。”
被他这么称呼的女士扶了扶眼镜:“哦,你是约翰的小跟班。”
温蒂女士又问:“什么事?”
郎善贤说:“想请您做一个切肺的手术。”
温蒂女士再次扶眼镜:“我做得最顺手的可是剖宫产,肺部?我没有切过。”
郎善彦:“我只切过一次病人的肠子。”
郎善贤:“我把兔子全身都切遍了,就是没切过活人。”
温蒂女士露出头疼的表情。
郎善彦上前一步,开始讲述月红招的情况,肺癌,中医已无法治愈,只能寄希望于手术,但京城里没有其他愿意救月红招的医生。
原因很简单,涵王府的关福晋、侧福晋都有了身孕,涵王府的女人们又和月红招有过节,洋人们不认识月红招,懂西洋医术的医生也不敢惹涵王府的晦气。
关福晋有孕未过三月,胎相不稳,因而闭门养胎,佟侧福晋召了郎善贤去请平安脉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话:“月红招要死了吧?”
郎善贤不明所以,回道:“京中大夫都说是肺积,此乃绝症。”
佟侧福晋说:“你那是什么表情?”
郎善贤:“没、没有,只是侧福晋胎相极稳,小的想着,开些温补方子就好了。”
佟侧福晋笑了笑:“那就行,唉,我到底是王府中人,闲着没事不会和一个戏子计较,月红招不安分,恶心了我们,我们说几句打几下,也没要他的命么,到最后还是京外的人更凶狠,可怜我关姐姐,白担了个不贤惠的名声。”
郎善贤低头:“是。”
佟侧福晋:“只是近日总有人说月红招那病是我们打出来的,真是晦气,一个个倒为了戏子冤枉起主子来了,罢了,也只有等他死透了,人们才能揭过这事。”
郎善贤:“侧福晋慈悲心肠,那戏子也是,出什么事都不该攀着主子们。”
这世道不就这样?下位者挨了打得反思,是不是自己不够谨言慎行,可他们若是太谨慎,摆出害怕被上位者伤害的姿态,也会让上位者不爽,觉得是心怀不轨的奴才刻意摆姿态来污尊贵的主子们的名声。
真正的好奴才,就该懂什么时候为主子分忧,该死的时候,就莫要赖活着令主子们为难。
佟侧福晋笑道:“你懂我的意思就好了。”
郎善贤当然懂,佟侧福晋不知从哪听到的风声,知道郎善彦给月红招看了病,就要让郎善贤回去警告郎善彦,别救月红招了,因为只有他死透了,涵王的风流旧事才能随风飘散,让涵王府的主子们耳根清净些。
这次平安脉到底是佟侧福晋本人的意思,还是来自涵王或关福晋的授意,郎善贤不得而知,但他还是带着郎善彦来找了温蒂女士。
随意吧,月红招若是好了,也不会留京里,他若死了,更是一了百了,做不做手术没差别。
郎善贤靠在墙上,看着自己的掌纹,唉,这手相怎么看怎么像短命鬼,天桥的王瞎子也说他若是不做纨绔,去他相好的侯道婆那做一场八十两的法事,容易早死。
他不肯花那八十两,也没有做个讨嫌的纨绔,但他认为涵王府不能拿他的命怎么样。
经过郎善彦的劝说,温蒂女士终于还是答应了给月红招做手术,到底她是个洋大夫,对涵王府没那么多顾忌。
他们约好了先准备器材,商议手术细节,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再在晚上把月红招叫到道济医院来,到了手术台上,生死自见分晓。
大人们忙忙碌碌,郎善彦有半个月都夜不归宿,高强度泡义庄里研究肺的构造,郎烛在这期间让他的通感小伙伴们都互相认识了一下,大家熟悉一下三人通感的操作。
但是到最后,大家发现还是只有郎烛的弦结实到可以作为三人通感的平台。
不过郎烛觉得这和他们年纪小也有关系,因为通感的能力是可以成长的,格里沙以前只能通感15分钟,现在都快20分钟了。
目前最受欢迎孩子们欢迎的新伙伴是露娜,因为她回了火地岛省后,大家发现她家里养了只五彩金刚鹦鹉,这是一只身高可达90公分,寿命在70岁到100岁之间,养得好能送走祖孙三代的“超级送终鸡”。
送终鸡和通感五人组同龄,也是3岁,万一它活到一百岁,说不得将来真能给他们五个送终。
郎烛觉得在自他降生20世纪以来,见到的最有希望进入21世纪的生物就是这只叫“瑞德”的鹦鹉了。
瑞德性格活泼爱玩,作为攀禽,它有着发达的双脚,比起飞,反而更喜欢在地上啪嗒啪嗒地跑,它又长得高大,还会说几句人话,羽毛丰满而颜色艳丽,是绝佳的玩伴。
郎烛正在尝试教瑞德唱“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来自东方国度的歌通过露娜的口入了瑞德的耳。
杏花树下,那德福也在听郎烛唱歌,跟着一起哼了起来,这是许多北方孩子都听过的童谣,胡同口那个老鳏夫因肝瘀症疼死的那一天,叫了许久的娘,最后也是哼着这首歌离世的。
两个孩子的声音俱是清澈悦耳,苏方云过来时听到了,再一看他们秀丽的面孔,不由得说:“都是好苗子啊。”
扶着他的徒弟笑道:“师傅,别苗子不苗子了,那都是家里人疼爱的小孩,看身板就知道日日都能吃饱,哪里会舍给咱们?”
苏方云是来帮月红招送医药费的,毕竟如今顾及着涵王府,月红招也不敢亲自来送钱,但他又知道自己可能会死手术台上,只能趁着还活着,先托人把钱送过来。
曾经的京中老生第一人经历大变,如今老态尽显,走路不太利索,行礼时依然颇有风度。
侯简收了钱,问:“月老板可还好?”郎善彦回家后,便把儿子塞给侯简,拉着她狠狠亲了一口,跑回屋翻他在义庄解剖尸体时画的图。
侯简将助眠用的红枣煮水放儿子跟前:“你阿玛怎么了?”
郎烛心说他喝了我灌的心灵鸡汤,嘴上说:“他想救月叔叔。”
侯简:“月红招?他不是绝症吗?”
郎烛喝了一口红枣煮水:“肺上有积聚,切了许是能活,但阿玛没切过,他在琢磨能不能切。”
侯简站起身,顺着门缝往屋里看了一眼,见人趴在桌上比比划划,坐回炕上:“比白日里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多了,肺还能切呐?”
郎烛:“洋大夫那边没有不能切的。”
侯简:“也是,他们卸起胳膊腿的利索劲也就比我差一点吧,但我卸胳膊腿会死人,他们卸了却能活人,真稀罕,是不是因着他们把那什么,血管给缝了?”
郎烛:“对,妈妈你真聪明。”
侯简得意:“都是你阿玛念的,喝完了?那就睡觉去。”
郎烛被赶回卧室,他换了睡衣,对菲尼克斯和格里沙说:“我觉得三个人一起有点累。”
如果说两个人进行通感的话,就是两根弦接在一处,但三个人通感时,就意味着有一根弦要做另外两根弦连接的平台。
昨晚联系知惠和露娜,今天连接格里沙和菲尼克斯,郎烛都是消耗最大的那个。
银发小猎人和金发小少爷聊了一阵,气氛略生疏,好在没掐起来。
格里沙主动说了三人通感的事,把郎烛分享给他的五人组姓名、国籍、时区都介绍了一遍,言语中透着一股“我和寅寅更亲近”的炫耀,接着他又介绍了自家的壁炉、纺织机、羊、马、狗。
菲尼克斯觉得他那边传来的羊圈味儿太重了,但出于礼貌,他也介绍了家里的图书馆,窗外的游泳池、橡树林。
格里沙看着他家被塞满的、高高的书架,心里有点羡慕,如果舅舅能看到这么多书,一定会快乐到飞天上去。
这两个孩子出身的环境、文化、国家、家庭都截然不同。
格里沙穿着狼皮大衣,踩着鹿皮靴,戴着厚实的帽子,坐在羊圈旁眺望被晚霞映红的高山。
菲尼克斯穿着小西装,脖子戴小领结,坐在小别墅的皮质沙发上,享用从落地窗透进来的晨光。
这两个孩子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们都白白嫩嫩,小脸挂着婴儿肥,眼睛大,睫毛密,让人很想掐掐那鼓鼓的小圆脸。
郎烛内心乐观,小朋友们第一次见面,认识一下就可以了,交朋友可以慢慢来。
可惜他现在的极限就是三人通感,他只能把两根弦拉到自己这根弦上,再多的话就觉得自己的弦会断,导致被迫掉线,不然拉上知惠和露娜,五个人每天都能免签旅游。
菲尼克斯拉拉郎烛的衣角:“你爸爸要做手术吗?”
郎烛回道:“嗯,不过病人不一定答应做,我阿玛八成还是只能在义庄做研究,但作为医生,知道有这么一条路子能琢磨,他心里会舒服很多吧。”
月红招的确可怜,但郎烛对月红招并不熟悉,先前对郎善彦说那么多话,也不过是为了宽慰他。
格里沙毫不吝啬赞美:“你们很厉害啦,都敢对肺动刀子呢。”
郎烛谦虚:“我现在只能嘴上说一下,真动刀还是不容易。”
就他现在的手劲,做肺叶切除手术时,怕是连肉都切不进去。
菲尼克斯翻开书本:“寅寅,累了的话就睡吧,我给你念睡前故事。”
格里沙也赞同:“对,好孩子该睡觉了。”
两个小小孩童对郎烛释放纯净善意,郎烛从善如流地躺下,有种幼儿园老师劳心劳力一天,被幼儿送了杯温水的微妙欣慰。
菲尼克斯读的故事叫《没有手的姑娘》,故事的开头就是一个听信魔鬼言语的父亲,为了保住自己,砍掉了女儿的双手。
郎烛躺着,觉得要是自己在现场,再给他一个器材齐备的手术室,他可以帮姑娘把手接起来,若是血运保存完好,神经没什么大损伤的话,应该能保留手至少90%的功能。
不知道那个和他一起逃出金三角的断手姑娘高考是否顺利,她数学太差了,她爸妈有没有给她找补课啊?哪怕只进步二十来分呢,她够到一本的希望也更大啊。
菲尼克斯念书时很斯文,他会细细咀嚼书上的文字,用最得体的发音来读它们,他的声音没有小学生朗读大赛的获奖者们那么情绪充沛,却将每个单词都念得很清晰,很适合用来做英语听力。
因此他念故事时,郎烛就会产生一种自己在学习的错觉,进而感到困倦。
他一睡着,连接就断了。
菲尼克斯合上书本,他觉得自己的通感时间还剩10分钟,但还是让寅寅先睡吧。
他摸了摸一直放在一边的唱片,这是他妈妈给的,里面灌了歌剧《奥菲欧与尤丽狄茜》,本来他想和寅寅一起听的。
小朋友忧愁地叹气,寅寅平时都不主动联系他,是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时差太长呢?
足足12小时,半个地球的距离。
格里沙和寅寅的时差只有4小时,他们联系起来就方便多了。
女仆珍妮敲了敲门:“少爷,您的法语教师过来了,请问我们可以进来吗?”
菲尼克斯:“请进。”
女仆端着果汁和饼干进来,她是个肤色苍白的姑娘,从菲尼克斯有记忆开始就照顾着他。
珍妮将杯盘放好,对菲尼克斯说:“如有吩咐,请摇铃,我就在外面。”
菲尼克斯回道:“谢谢你,珍妮。”
珍妮笑了笑,她很想摸摸菲尼克斯的金发,但她不能那么做,只能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孩子。
大门合上。看完月红招的病,郎烛被送回家,坐在杏树下背诵着《鲁府禁方》。
格里沙与郎烛通感时,就听到他的背书声,异国语言搭配孩童柔软的声音,动听得像是唱歌。
格里沙靠着羊羔坐着,边编制着马鞍,边问:“你又在背谁的书?”
郎烛回道:“是龚廷贤的书。”
格里沙:“龚廷贤是谁?”
郎烛:“是明代的一位宫廷太医,他活了97岁,一生编撰过很多医书。”
格里沙小熊震撼:“97岁!你们中国医生好能活!”
不怪孩子惊讶,俄国男性在现代的平均寿命也只有66岁,远低于女性的77岁,而在沙皇俄国,活到九十多岁的男人就和鬼一样,大家听说过,但没人见过。
郎烛继续介绍这位名医:“龚廷贤一生中最出名的事迹,是他在万历皇帝执政时,治好了一位王妃的“臌胀”之症,在这件事后,他就被称为天下医之魁首了。”
而龚廷贤治疗鲁王妃的病例药方,就记载于他正在背的《鲁府禁方》中。
格里沙以为今天能听寅寅讲更多有关名医的故事,却听到郎烛突然转移话题。
“格里沙,你有试过通感其他人吗?”
格里沙:“别人?”
郎烛:“对,除了你和我,还有三个人。”
格里沙再次小熊震撼:“我以为只有我被精灵眷顾了!”
郎烛想:你还没放弃给我改种族吗?
他给格里沙介绍了一下其他三位小伙伴的情况,以及大家所处的不同时区,甚至帮格里沙算好了他和其他孩子的时差。
格里沙有点晕:“等等,我拿纸笔记一下。”
他放下马鞍,打开放在窗台前的箱子,翻出纸笔,箱子一合,他往箱盖上一趴,开始记录。
郎烛又问:“你要见他们吗?知惠和露娜昨晚通感了很久,她们需要休息,但菲尼克斯可以介绍给你,他再过8个小时就会联系我了,到时候我拉你?”
在两人通感时尝试拉第三个人,是郎烛昨夜和知惠、露娜通感时摸索出的技巧,对于尝试新技术,他有点跃跃欲试。
格里沙看了郎烛一眼,又看他一眼,见郎烛满含期待,下意识捏捏手指:“那好吧。”
郎烛心想,这回答的语气怎么不情不愿的?
他提醒道:“那你先下线吧,我们8小时后联系。”
郎烛自己一天可以承受至少60分钟的通感时间,所以他可以在同一天内联络格里沙、菲尼克斯、露娜、知惠。
格里沙的通感极限只有20分钟,现在就把时间用完的话,晚上就不能和菲尼克斯三人聚会了。
和郎烛相处久了,格里沙懂下线就是中断此次通感的意思,他鼓起脸颊,扭头看着窗外。
格里沙下线。
郎烛:这孩子闹什么脾气?
下午,郎烛陪郎善彦坐诊济和堂,年轻的父亲看起来情绪不高。
但是城中有人打了群架,其中几个严重的被抬到济和堂,头破血流的,伤得可重,郎善彦带着药堂伙计们忙碌起来,又是包扎又是针灸,开了防止发炎的汤药给他们服用,折腾到晚上才能关门回家。
回程路上,郎善彦依然沉默,郎烛关心了一句:“阿玛不开心?”
“没有,好吧,有一点。”郎善彦承认自己心情不好:“阿玛就是觉得,月老板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离了京,快熬出头了,却就这么到了寿,他定是很不甘心。”
这年头,能不在意“名”的人终究是少,文人要养望,图的是功名利禄,女子要闺誉,图的是嫁一户好人家,就是住在胡同里,也要在乎街坊邻居的看法,不轻易去做些让人戳脊梁骨的事。
月红招没什么好名声,他以前攀涵王、给洋人唱戏的事传得太远,知道的都说他是个轻贱的人,被关福晋打了后,又有人都在嘲笑他高枝没攀好,反误了前程,而不在乎月红招接受涵王,是因为他快被班主打死了,急需逃离苦海。
没有人嘲笑包养戏子、令妻子蒙羞的涵王。
月红招想要翻身,他离京时抱着个念头,想着总有一日,他要靠技艺重新红遍大江南北,告诉所有人,有没有涵王,月红招都能红!可月红招得了肺积,于是他那点愿景,是注定实现不了了。
郎善彦此时的心情,就像当初见到那两个死于水痘的女孩一样。
西黄丸是散结用的药,那病人们的结是怎么来的呢?大多还是与心情有关,世道越难,人们心中越愁苦,他们就越容易得病,越容易有结,坐在大药堂和太医院里的大夫不懂这个规律,因为他们看不到那些穷苦人,郎善彦是在乡间做过游医的,他知道这个规律。
月红招还很年轻,三十岁都没有,他的结却已经恶化至肺积的地步,积聚之症的病因是什么?医书里都写着呢,饮食不节,情志不疏。
月红招也是郎善彦治不好的人。
“有些大夫能赢阎王爷,却赢不了这个世道。”
郎善彦背着药箱,怀里紧紧抱着儿子,内心满是无力。
被抱着的那个孩子想,傻阿玛不是要哭了吧?
郎烛向来自认心硬如铁,不会轻易悲伤或者情绪失控,毕竟在金三角见过的大风大浪太多,什么都要哭的话,眼睛早哭瞎了。
在老头子的黑诊所里学医时,郎烛曾受过附近一名流莺的关照,她给郎烛缝过破衣服,在郎烛路过时招呼他,经常到诊所里流产,因为有个帮派混混总是欺负她,不愿意戴套。
然后在某天,她死了。
老头子提了一句:“那个给你缝过衣服的女孩子HIV阳性,宫颈也出现癌变,没钱治病,她老板就把她烧掉了。”
活生生的人被烧死,郎烛不敢想象她多么痛苦。
是郎烛医术差才救不了她吗?其实不是,在器械齐备的情况下,一个还没扩散的早期癌症可以手术切除,HIV可以开阻断药,但郎烛救不了她,连给她开止痛药的机会都没有。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看到那个欺辱过她的男人横尸街头,尸身上有卡波西肉瘤时,呸一句“畜生”。
郎烛大可以安慰父亲一句,“大夫这辈子总会遇上很多治愈不了的人”,可他也在想,有没有别的办法宽慰父亲。
幼儿大脑转动,小小的手掌贴上父亲的脸,拍了拍:“阿玛,月叔叔没救了?”
郎善彦回道:“是,他的肺积之症已经很重了,我不知道怎么治,只能缓解。”
郎烛:“您说若是养得好,运气好,能吊两年的命。”
以现在的医疗条件,能用药续两年的癌症,大概率不是晚期加转移,月红招之所以躺床上起不来,主要是被地头蛇给打的。
郎烛继续说:“中医不行,那西医呢?”
郎善彦的脚步停住,惊愕道:“用西医的法子治?”
郎烛点头:“嗯,用刀子把生病的地方切掉。”
癌细胞在1912年的时候被发现并培养的,但在公元前460-370年,希波克拉底已提出了Carcinoma(癌)这个单词,中医们则为发现的癌症症状命名为“积聚”、“乳岩”、“肺积”等。
中西医都有对癌这个概念的认知,而且在1882年,就已经有医生开始使用乳|、房切除术来治疗乳腺癌。
郎善彦怔怔望着儿子,随即苦笑:“不行啊,阿玛不知道怎么切,阿玛没切过啊。”
郎烛:“在义庄没有切过吗?”
郎善彦:“你知道啊?”
郎烛:“妈妈说过。”
菲尼克斯连接到郎烛时,就听到郎善彦说了一句话,“你妈真是的,什么话都跟你漏。”
小朋友惊了一下,以为自己误入夫妻吵架,然后两口子分开跟孩子说配偶坏话的场景,自有记忆以来,菲尼克斯在这种事上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郎烛抬手示意待会聊,但菲尼克斯不肯下线,只是很担忧地看着他。
他不方便当着爹的面对菲尔说话,内心无奈,还要继续和傻阿玛的对话。
郎烛又拍拍郎善彦,继续问:“不能切吗?”
郎善彦摇头:“义庄里死人的肺,阿玛切过,但那些肺和得了肺积之症的肺不一样。”
郎烛:“那就把和正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切掉啊。”
郎善彦:“肺被肋骨包着,怎么隔着骨头切肺呢?”
郎烛:“把挡路的那一截肋骨切开。”做个切口啊。
郎善彦:“万一切到血管止不住血怎么办?万一切完感染发炎了怎么办?本来还能活两年的人直接就死,万一切开胸腔,发现他彻底没救了,那他不是白挨这一刀?”
做手术有那么多万一,郎善彦和郎善贤一起琢磨西医以来,也只偷偷给一个乡下汉子切过肠子,他费尽心思,连才做出来没多久的七蛇丹都用上了,提心吊胆生怕人术后炎症,可肠子和肺能是一回事吗?
再说七蛇丹是能清热镇炎,可也有人吃了以后没用的,它的药效不够强,远远不能达到郎善彦心中对成品的标准!
郎烛说:“怕流血就把动脉夹起来,然后缝,发炎听天由命,要是没救了,就关胸缝好,告诉他手术也救不了他。”
郎善彦望着儿子清凌凌的眼睛:“切了肺,他以后怎么呼吸呢?”
郎烛回道:“切一半,留一半,我也用听诊器听了,我觉得月叔叔是右肺听着很怪,左肺还行,切右保左。”
人体本就有设计冗余,就算切一叶肺,剩下的一叶也够人用到七老八十,清朝人平均寿命也就31岁而已。
再说月红招刀马旦出身,嗓门一开,隔着几十米都听得到声音,背着十来斤的行头还能在台上连翻三十个跟头,就算肺活量减半,依然比不运动的脆皮人高。
郎善彦报出来的犹豫的点,郎烛全都能给出答案。
郎善彦知道儿子从会说话起就开始学医,如今背过的书堆起来已经比他的个子还高,还是不由得感叹:“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虎?一个病人都没治过,连在阿玛头上施针都不敢,就敢说切肺?”
万一这孩子长大以后看到个病人就说切,那不得天天被病人全家烛着揍吗?郎善彦心忧之余,又觉得这孩子的果敢极为难得,日后说不得有大出息。
郎大夫不知道的是,郎烛不敢在他头上施针,是因为他这辈子就扎过亲爹一人,经验稀缺,自然格外谨慎,但要说起切肺的话,不管是切肺上叶、肺中叶、肺下叶、还是全肺切除,郎烛都做过。
小黑医是这样的,有没有执业证书不要紧,业务能力一定要全面,这样才能赚上大钱,认识更多大头目,最后将他们一举卖给警方,跑路回家。
郎烛说:“阿玛,就算这次月叔叔救不回来,到了下一个,也许你就能救了,你和我说过,做大夫,经验很重要。”
郎善彦严肃起来:“寅寅,阿玛再说一次,不行,你说的切肺太过凶险,阿玛不能拿病人的命练医术。”
郎烛也直视郎善彦的眼睛,说:“阿玛,你说大夫赢不了世道,可你看起来很想赢,月叔叔肯定也想赢。”
世道是很难改变的,但当医生开创一项能够挽救绝症病人的新手术时,当无数病人会因为这项新手术得救时,世道就至少被这名医生改变了一部分,因为有更多人会活下来。
郎烛知道这种实验性质的手术风险很高,但月红招想不想做都没关系,他只是想告诉郎善彦,大夫面对残酷人间时并非没有反抗之力,医术就是他们最锋利的武器,你这一生还要帮助很多不甘的人对抗死亡,别丧气。
郎烛告诉郎善彦:“阿玛,去问问月叔叔吧,问他要不要做切肺,若是他不想,你也可以记录他的病症,为治疗下一个肺积之症做准备,只要有阿玛你这样的人日复一日的努力,肺积总有一天会被治好的。”
格里沙上线时,正好听到这段对话的尾声,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寅寅和谢尔盖舅舅一样,也是一条好汉。
郎善彦被郎烛出乎意料的话语惊住,这一次,他再说不出更多理由,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这孩子和他妈妈真像啊,一想到崽这么像心爱的人,郎善彦的心便生出快乐来。
法语教师艾文坐在沙发上,他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神情温雅,在外人眼里,他总是彬彬有礼。
艾文是菲尼克斯祖母那边的远房亲戚,一个货真价实的法国人,父辈曾拥有与梅森罗德相当的财富,却在26年前因投资失败而败落。
同一时期的詹姆斯.梅森罗德谨慎经营家族财富,最终在化工、肥料、房地产等领域大获成功,将梅森罗德家族带上了新的阶梯。
艾文打开他带来的书:“菲尔,今天学《玫瑰传奇》,如何?”
菲尼克斯微微皱眉:“请叫我菲尼克斯,艾文先生。”
男人挑眉:“好吧,打开你的书本,我教你念诵它。”
菲尼克斯说:“我想先学单词。”
艾文不接受他的提议:“你只有学会朗读,才能进一步理解文字的真意,我教过你的。”
菲尼克斯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不喜欢读这个,如果你要让我学习法国文学,我更想读《列那狐的故事》。”
艾文觉得腰带系得不好,他站起来,将腰带解开重新系,漫不经心道:“你学列那狐没有意义,不如多看看你父亲,他比列那狐狡猾多了。”
菲尼克斯不喜欢艾文此时的语气,那是有外人在场时,艾文绝不会用的语气,只有在教导菲尼克斯时,他才会这样做。
为什么总有一些人要准备两张脸,好的脸对待那些富有权势地位的大人物,坏的脸对待其他人。
“你不该当着一个孩子的面,对他的父亲说赞美以外的话,先生,你没资格这么对一个梅森罗德说话。”
艾文一惊,再抬起头,看到孩子的眼眸幽深如寒潭。
菲尼克斯扬起下巴:“我要学《列那狐的故事》,不然我就把你的话告诉我父亲。”
菲尼克斯如愿开始学习《列那狐的故事》,但他的视野突然变成两个。
不知何时连线的郎烛侧躺着,调侃小孩:“菲尔,你好威风哦。”
菲尼克斯小脸爆红,他想解释,又碍于艾文就在旁边,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解释什么。
对不起,寅寅,其实菲尔也藏着不敢让你看到的第二张脸。
郎烛不逗小孩了:“不打扰你了,我真的要睡了,只是睡前想起忘了和你说早安。”
“早安,菲尔。”
郎烛抱了抱菲尼克斯,和他贴贴脸蛋,这才下线睡觉。
菲尼克斯捧着书,在心中说,晚安,寅寅。
鼎顺茶楼,福海包厢内,郎善贤不敢置信地问:“你疯啦?”
郎善彦:“我怎么疯了?我不就问你能不能从道济医院那找个洋大夫来开刀,你不是认识很多洋鬼子吗?”
郎善贤:“约翰先生已经回广州去啦!下次见到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我和你说,月红招那是肺积,你懂吗?就是肺癌!他没救了,你让他养着算了。”
郎善彦指着他:“老二,你这是学医的人说的话?”
郎善贤:“我就是学医,才不让你折腾病人呢!”
郎善彦:“不折腾他就死定了啊!我和月红招说了这事,人家说,一直躺床上吃药养着,家里只出不进,早晚拖死一家人,不如冒险挨几刀搏一把,死了也不怨。”
两兄弟认识多年,郎善彦有的是办法治老二,连哄带揍半个时辰,郎善贤被掐着后脖子摁墙上,松了口。
“我、我能为你引见道济医院的医生,但是人家答不答应,我可不管啊!”
京城第一家医院,即妇婴专科医院,是女性传教士道济女士在1885年创立的,医院的位置在交道口北二条,但她在五年前就离开了中国,医院里还留了一个洋医生,几个从道济女士的护士学校里毕业的护士。
郎善彦松手:“这才听话嘛,老二,别说哥哥没提醒你,钻研医术还是得实践,这次找洋大夫开刀,我俩从旁辅助,能学到的东西不比独自琢磨强?”
郎善贤咬牙:“你现在仗着比我高比我壮,才能这么欺负我,但你甭得意!我比你小,等你老得走不动了,我天天蹲胡同口敲你闷棍!”
苏方云微微低头:“劳您记挂,红招近日好吃好喝,每日都绕着院子走几圈,精神已健旺许多。”
侯简侧身让开:“那就好。”
苏方云又是一礼,离开时朝着角落里两个小童笑了笑,却不见场上叱咤风云的英雄气,只是年长者看到生机勃勃的孩子时会展露的和蔼。
那德福悄悄说:“这个爷爷好,不臭,我爷爷可臭了。”
郎烛应道:“上了年纪的人都会有点味道,苏老板没有,说明他爱干净。”
苏方云也是后世有名的角儿,据说是把《定军山》唱得最好的人,郎烛算了算,发现苏方云“翻红”是在民国了,说明这老头并没有被庆乐班的事打击到一蹶不振,经过休养,他还会再站起来。
庆乐班因月红招在台上吐血,而在地方流氓的打击下四散流离,有的人没了手指,有的人断了腿,还有的人客死他乡。
苏方云回京后就开了义演,请了同情他们的梨园同行们登台募捐,拿了钱,分给那些被打残的,又关照了失去顶梁柱的家庭。
月红招喝了一阵药,这会儿能爬起来了,不顾家人反对送了一半家财过来,除了他要托苏方云转交的医药费,其余钱都捐给曾搭班的朋友们。
他很自责:“这事都是我不好,惹来了祸,连累了大家伙。”
苏方云安慰道:“怎么能说是你的错?你吐血是被涵王府害的,打砸庆乐班的是那些流氓头子,红招啊,人这辈子已经够苦的了,你可别把别人的错也往自己身上揽,放宽心。”
这话说的,月红招眼圈都红了,他别开脸,仰头,吸气,时值初夏,空气微热,温暖的气流沿着他的喉管一路滚进肺里,也不知能否为他多添几分生机。
月红招不仅想闻夏季的风,也想看秋季的景,他还没活够,可后事也该备起来了。
回了家,月红招叫来母亲、妻子、两个弟弟,怀里搂着月梢:“我此番决意用西洋医术治病,过程甚为凶险,若是在医院里没了,你们都不许找大夫麻烦,人家肯冒着风险为我做手术是仁义,死活则是我本人的命数,这话我对梨园同行也这么说,上了手术台,便是死而无怨。”
他又拿出匣子:“这是我们房屋的地契,我若走了,就让娘拿着,娘,你的二儿子、三儿子若是侍奉你侍奉得好,那没话说,走的时候把地契给他们,但你走之前,万万不能给!”
月老夫人哽咽,接过地契匣子用力点头,老二月红全、老三月红发的脸色却不好看。
月红招又拉住妻子的手:“秧苗,我不是好男人,给我做妻子,委屈你了。”他想起自己与涵王旧事,心中仍是羞愧。
赵秧苗摇头:“跟你之前,我连饭都吃不饱,差点被卖给太监做老婆,红爷拿大红花轿把我娶进门,敬我爱我这些年,我不委屈!”
月红招紧紧握她的手:“我走后,不求别的,就求你好好活着,活好一点,再嫁也没事,只是你若要嫁,就留些银子,让月梢在能长大做工前有口饭吃,其余的都是你的嫁妆。”
他将装着银票的匣子塞给赵秧苗,赵秧苗抱着匣子,低头落了泪。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月红招给自己收拾了一下,用温水擦洗身体,换上干净的素色马褂,打好辫子,刮了腮上青胡渣,穿上新鞋,打量一下自己,嘿,真是个精神的好小伙,这一身就是躺棺材里也体面。
他头也不回地挥手:“走了。”
月红招在深夜独自步入夜色,他想起十四岁那年,为了不被班主打死,他接过涵王的帖子,在夜晚偷偷去与这位权贵幽会,第二日他难过得直哭,抹了好久眼泪,带着钱回家给娘,说,娘啊,儿子以后再也不挨打了,走,咱们吃羊肉泡馍庆祝去。
这一次,他踏上的不是去涵王府的死路,是求生的活路,夜总算不那么黑了。
月光之下,郎烛趴在窗边,仰望天际。
“十五世纪末,人类出现了第一次医师割下病人肺组织的记录,而在十九世纪,人们通过解剖对肺部有了更深的了解,原来两叶肺并非完全对称,构造也不相同,而第一例有记录的肺癌切除手术发生在44年前,1861年。”
郎烛并不看好这场发生在清朝的肺癌手术,医疗技术太简陋,器材不全,没有消炎药。
然而医术进步的方向,就是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用勇气和生命探索得来。
月红招在后世的故事中,一直都是京剧名旦月梢那英年早逝的父亲,历史记录他应该早逝。
当然了,历史还记录说月红招和涵王有一腿,两人情深义重。
如今看来,涵王的情深义重是放屁。
那么,傻阿玛和弱鸡二叔、洋医生温蒂,能让月红招的早逝也化作无意义的气体消散吗?
“此事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啊!”
“幸好有大仙女在,否则今日瑶池恐怕要大乱!”
林沫听到这一切,感觉脑瓜子嗡的一声,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了苏芙的真正目的。
成为大仙女,得到王母敕令,下一步是什么?
若是自己,会把宴会上所有的妖魔都圈在瑶池,然后尽数干掉,拿分!
要知道能够参加蟠桃盛宴的异常,都是各个地方精英中的精英,若是全被考生干掉,那分数恐怕会高到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
她原来,从始至终,所图甚大。
可问题是她怎么知道,西王母会下令?
不对……谁说那一定是西王母下令……
就在此时,苏芙面色肃穆,对着天空深深一拜:“谨遵王母娘娘赦令,定当不负重托!”
随后,她转向众仙,冷声下令道:
“妖魔作乱,危害天庭,今我受王母之命,即刻起封锁瑶池,所有人不得出入。”
“违者,当以妖魔论处。”
“直到查出所有妖魔——”
“除尽为止!”
第 86 章 86-俯首称臣,看人真准(含营养液加更36w+)
“封锁瑶池?”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天空忽然响起一阵轰鸣,众人大惊,纷纷抬头望去。
只见瑶池四周,突然涌起无数道五彩霞光,如同巨浪般冲天而起,蔓延至云霄之上,迅速连成一片,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罩。
“轰隆隆——”
大地震颤,云层翻滚,霞光与云雾交织,光罩不断扩展,直到覆盖瑶池所有区域,才渐渐稳定下来。
苏芙之前一直觉得,“他们是一个人”这个理由好像足够解决一切的问题,但直至此刻,侯衍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他才猛然间警醒:侯衍说的是对的。
他了解侯烛,对方在面对他的时候再温柔、再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但本质上他就是一个控制欲和占有欲强到爆炸的人。
侯烛如此,那其他的人格们又怎么可能如他所想,瞬间接受“他们是一个人”这件事,然后齐心协力解决这种状况,变成一家亲的大团圆结局呢?
突然想到了此前看过的一部多重人格的电影《致命ID》,讲述的就是一个人的各种不同人格在脑海中相互杀戮的故事。如果相互杀戮的人格变成了侯衍他们……
苏芙的唇不受控制地颤了几下。
侯衍笑道:“想起《致命ID》了?不至于,宝贝——至少目前还不至于。”
苏芙:“以后会至于?你就吓唬我吧你。不行,我要找侯哥,我想问问他。”
侯衍:……
侯烛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
他放缓声音:“有什么好问的。这都是以后的事,我们现在身在不同的世界,根本没办法对话,更别提见面了,你想得太远。”说着蹭了蹭苏芙的脸,“要不我演你侯哥给你看?宝贝,给点好处就可以。”
苏芙虚着眼:“这位哥,你看起来好像变态。”
侯衍一脸无辜:“怎么会,我觉得那个alpha才更像变态吧,他咬你脖子,简直是未开化的野兽了,啧。苏芙,要不还是去打个破伤风或者狂犬疫苗吧。”
苏芙:???
这,这人是不是在说别人的坏话?他昨天逼问了半天就问那几个奸夫,啊不是,那几个人格都是谁,就为了说人家坏话吗?
侯衍还在继续呢:“那个子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苏芙,你下次可以问问,他是怎么从镇国寺大师口中得到你的消息的——指不定都做了什么手脏的事。只有你,才会把他当小孩子。”
苏芙:“你这样背后讲别人坏话不好吧!?”
侯衍:“还有那个吸血鬼,苏芙,你可能觉得我说话过分了些,但吸血鬼本来就是我们人类的天敌啊,他活了两千多年,想想都知道杀过多少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苏芙:“……你好幼稚啊!”
侯衍:“最无语的就是侯川,他比你大那么多,居然不知廉耻地来勾引你。这和蒙骗未成年少年有什么区别。苏芙,你真是被他给骗了。再说,你觉得他温柔体贴有眼力见儿,肯定都是他跟很多个前任练出来的,想想都觉得膈应吧。”
苏芙简直都笑了:“前任?不是,阿衍,你自己信吗?”
侯衍:“有什么不信的。苏芙,你爸都说他很骚气,一听就不是正经人。正经人练那么多肌肉干嘛的。”
被他这么一打岔,之前那些仿佛被泥沼禁锢、呼吸不能的情绪,反而散了。
苏芙笑着环上他的脖子:“对对对,你最正经。阿衍,我还要谢谢你,昨天闹得我头都大了,不知道怎么办,幸亏你来了。没有你,我真不知道会怎么收场。”
他摊开了侯衍的掌心,轻轻触碰了两下他的伤疤:“以后不要再演侯哥逗我,我现在分得清你们了。”
说着就凑上去吧唧了一口。
侯衍眸子变深了些,声音也变得极沉,环着他的腰,道:“宝贝,你想——”
苏芙:……
他还坐在对方怀里,这下赶紧就跳了下来:“不,我不想,你也不想!”
侯衍还想说什么,结果苏芙的手机在下一秒响了,来自晓春。
苏芙松了口气,心想晓春你真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弟啊!他赶紧接通电话,就听晓春道:“00,出发了没?我在你家附近,没出发的话我去接你。”
苏芙这才想起,今天中午是约了春夏冬三位小伙伴一起见面聊天的,纯是之前侯哥灵魂切片的事搞得他眼花缭乱,差点把这事忘了。
他说:“好啊晓春,我在家呢,你来接我嘛。”
挂了电话,他就跟侯衍说了下情况,跑去换了身衣服。正好晓春到了,他就赶紧道别出门。真要说的话,总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架势。
侯衍没留人,笑着送他上车。
然后他回到别墅中,从一楼的阳光房里找到了苏芙的速写本,从头翻到了尾。
自己,侯凛,侯夜,侯熵,侯川,这几人都有在本子上留下剪影,每个人的特征都被勾勒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他很轻易地就对上了号。(其中有个人只有腹肌,没画脸,OK,也对上号了。)
这都是……一个人吗。
侯衍冷漠地想,勾了勾唇。
他去三楼,侯烛的书房里,用桌上的纸笔写下了一行字:
【大家好啊,这里是侯烛替身一号机,你们呢?】
既然侯烛说自己是他灵魂的一部分,索性把那层幕布掀开,大家一起认识一下好了。
字条留在了桌上,他又看了眼时间。
来到这个世界已有17个小时。这期间,他原世界的身体是失去意识的状态,类似于植物人,正躺在家里床上。
他需要回去吃饭喝水,再把一些事情安排一下,为以后做好准备。
他希望自己能在这个世界待得更久些。
当然,前提是,他是留在苏芙身边的唯一的一个人。
苏芙不需要别人。
苏芙只要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侯衍亲亲他,轻快地说:“解释吧,宝贝,我想听你解释。”
他的语气挺温柔的,苏芙却只感觉到冷气猛然往上涌,背后都发凉。
幸亏这一次是真的可以解释啊。
他赶紧道:“阿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可能很离奇还挺奇幻,但这是真的!那就是——其实你们都是一个人!你们都是侯烛灵魂的一部分,你懂吧,他灵魂被切片了,还分去了不同的世界,但本质上,你们就是一个人。因为是一个人,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白月光、替身的这些,我也根本没有出轨,我非常专一的!”
侯衍:“啊,‘我们’。我们有几个人呢?”
苏芙:“有几个都无关紧要啊!不管几个反正都是一个人,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吧。”
侯衍:“这事谁跟你说的?”
苏芙:“侯烛本人和我说的。”
侯衍笑了笑,又亲了亲他:“宝贝,这一趴过,继续我们刚刚的问题好了。”
苏芙睁大眼,急道:“你不信吗?我不可能骗你这种事啊!”
侯衍:“信或者不信,又有什么区别。就算真的一个人又怎么样,就是我在失去你的世界里煎熬着的时候,他和你结婚了的那种‘一个人’吗。”
“苏芙,你消失了,所有人都不记得你的存在,好像我是一个疯子。只有我记得你,我记得你的一切。我找了你三年。”
“不如你来猜猜看,就猜我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说得平淡,没有流露出一点脆弱,看起来甚至有点冷酷,但偏偏就是这样,让苏芙胸口突然痛了一下。
如果是反过来呢。如果是侯哥突然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苏芙不敢想象这样的日子,他怎么过三年。
侯衍也没有留给他时间多想。他捞起苏芙的手,亲吻他手腕上的伤痕,轻快且甜蜜地说道:“就从这里开始吧。宝贝,告诉我,这里是谁咬的呢,嗯?”
后来,苏芙知道了,侯衍说“我们有整夜的时间”,就是真的指,整夜。
他也知道,侯衍想逼问什么问题的时候,他根本,藏不住。
反正苏芙把其他的几个“奸夫”(←侯衍语)都招了,侯衍终于给了他解脱,他也迅速地一秒睡死过去。
醒来后天色已经大亮。
苏芙瘫在床上,呆滞地看了几分钟的天花板和吊灯,只觉得清心寡欲,看破红尘,心如止水,无欲无求,简直十年内不想和人有亲密接触。
太!超!过!了!
人都要没了啊。
他现在对侯衍真的是怕了。之前还有点嫌弃侯夜那个吸血鬼,现在一想,侯夜实则很好糊弄,侯衍不同,非常难搞。
而且那人完全就是个醋精。他无差别地吃所有人的醋,苏芙现在觉得自己如果指着根电线杆子,说那也是侯哥的一个切片,侯衍说不准连电线杆子都要恨上。
不知道侯哥的身体里现在是谁。他有点紧张地想到。可别是难搞的了,手疼,嘴疼,哪儿都疼。
结果刚这么想,就有人推门走了进来。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的浴衣,额发挺清爽地垂落,看起来一身餍.足,神清气爽,通体舒畅,就跟饿了几年的人终于吃饱了似的。
苏芙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侯衍。
他温柔地坐在床边,手指蹭了蹭苏芙的脸:“宝贝,做了午饭,下楼去吃,还是我给你端上来?”
苏芙有点惊讶地说:“你们怎么都会做饭啊?”
……说完了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明知道这位是醋精,说这干嘛,教训还没吃够吗!
苏芙一脸死光地虚着眼,就想往后缩,结果把侯衍逗笑了。
他说:“苏芙,我也没那么禽兽。走吧,下楼吃饭。”
苏芙一时愣怔了下。“我也没那么禽兽”,这话侯烛也曾经说过,甚至表情都和他如出一辙。
那两个身影好像在他脑海里,短暂地重合了一瞬。
侯衍抱他下去的。下楼之后,看到餐桌上面的三菜一汤,苏芙又是愣了一愣。
番茄炒蛋,鱼香肉丝,糖醋小排,和一碗山药鲜蔬汤——和之前侯叔叔做的三菜一汤,一模一样啊!完全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祖传菜谱吗?
侯衍看他的脸色,就笑道:“怎么,不会是菜式都一样吧?谁给苏芙做的菜呢——啊,那个整天‘叔叔叔叔’的油腻老男人?这么称呼自己就真的很爹,苏芙居然没被恶心得吃不下饭,啧,苏芙是恋爱脑吗。”
苏芙:……
苏芙:“不要说了,你怎么这么碎嘴,我现在对娱乐圈影帝的滤镜都要碎了好吗。”又理所当然地说:“愣着干嘛啊,人家侯叔叔比你有眼力见儿多了——还不快来喂我吃。好累,不想动。”
侯衍明显就吃这套,看起来还挺开心的,把苏芙抱在怀里,喂他吃。
就,味道很不错,真要比较的话,他比侯川的手艺还好一点,毕竟侯川在星际时代,想来各种配菜、辅料和现在差别很大。侯衍水平都够去当专业厨子了。
他一边吃着,一边忍不住和侯衍聊了些之前的事:“我们之前怎么认识的啊?”
侯衍道:“我进组拍电影,你是投资商老总家的小少爷,被塞进来演了个男四号,然后对我见色起意,问我愿不愿意来一场刺激的钱.色.交易。”
苏芙在喝汤,一口喷了出来。
侯衍:“我接受了。”
苏芙:???
“不是,你不是影帝吗?还会缺钱?”他惊讶地叫道。
侯衍:“不缺啊,说起来,其实是我对你动心在先,蓄意勾引,好不容易才钓你上钩的。”
苏芙:“还可以这样???”
侯衍:“嗯哼。当天晚上你约我去你家见面,给我签支票,我收下后就去你家浴室里洗澡,然后没穿衣服走出来。”
苏芙:“然后?”
侯衍:“然后你让我坐椅子上,摆了个姿势,对着我画了三个小时。你说交易内容就是画画,不是别的,让我不用紧张。我一动不能动,全身僵硬,腿都不像是我自己的,最后站起来的时候差点跪地上。”
苏芙没忍住,喷了出来。
侯衍:“你还拿个喷壶往我身上喷水,隔十几分钟喷一次,说就要那种水汽凝在皮肤上的效果,还说什么艺术家眼里没有性别,让我不要介意。我是没有介意,想打喷嚏我都忍着。结果那天的温度有点低,你又一直喷水,搞得我着凉了,回家就开始发烧。”
苏芙一边笑一边想着,这么笑不道德,今日功德-1,但,哈哈哈哈哈哈!
侯衍:“第二天你来照顾我,我烧糊涂了就去亲你,你没推开。”
苏芙:“真烧糊涂了?”
侯衍:“39度,看人都重影。烧退之后,我们就在一起了。我从来没谈过恋爱,单了二十多年,什么都不懂。之前也是因为听了毒鸡汤,深信什么‘最狡猾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才搞了这出。”
说到这里,侯衍微微一笑:“当然,后来我懂了,苏芙才是把这句话用到极致的人啊。”
苏芙:他说的我好牛逼,我这么厉害吗。
苏芙:“我们在一起多久啊?有结婚吗?”
侯衍:“三年。我向你求婚了,你说了‘yes’。然后你猜怎么着,第二天,你就不见了,连带着所有存在过的痕迹,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全世界只有我记得你。我又花了三年时间找你,每周还要去看两次心理医生。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我自己都怀疑过我是不是疯了,幻想了你出来。”
苏芙:…………侯川真的只是想逗逗苏芙,哪想到对方反应那么大,且对方是真的被吓到,全身都绷紧了。
——作茧自缚啊真是。
他呼吸一窒,深吸几口气,哄道:“宝贝,我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这种时候叫他回来。你不要紧张,放松一点好吗?宝贝,听我说,放松一点。”
苏芙:………………
他气得不行,狠狠地在侯川身上咬了一口。
还是不解气,又咬了好几口。
结果发现,唔……口感还不错。
到了最后,苏芙只觉得全部精力都被耗尽,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床上,全身都被清理过,床品换过,自己身上穿着的也是新的睡衣,清清爽爽。
侯川就在旁边,靠着床头在看侯烛的手机,嘴里叼着根烟,没点燃。侯烛烟酒一概不碰,这烟还是苏芙的,他有时候画画瓶颈时会点一根。被对方咬在嘴里,显出一点痞气。
他随意地批了件衬衫,扣子没系,就那么敞开着,露出了胸口和腰腹。现在,那几近完美的肌肉上面,留有着各种各样的痕迹。
始作俑者苏芙看了一眼,就马上移开了目光,耳朵都红了。
平心而论,侯川完全就是所有人里面技术最好的啊。
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吗。
所以自己真的和他谈了七年,也是有理由的吧。
这七年里难不成都是这样的日子。
堕落啊堕落!你怎么可以这么堕落呢苏芙!
但忍不住想看看那个星际世界里,自己的速写本了,也不知道都画了些什么,咳咳。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刚觉得有点渴,还没爬起来,侯川已经拿过一杯青柠水,直接把吸管递到苏芙嘴里。
苏芙:!!!
这待遇!
甚至开始怀疑侯川是不是还有个兼职,是做男公关的。
刚这么想,侯川就笑了笑:“不是男公关。”
苏芙:“……这词儿你都知道?”
侯川:“是你告诉我的。”
苏芙老脸一红,心想自己都乱告诉了一些什么呀。
见侯川之前在看手机,他就问:“你们那里也用手机吗?”
侯川:“用的是个人终端,更好用些,不过适应下也能搞懂手机怎么用。”
苏芙:“在看什么啊?”
侯川:“我今天请了假,不去上班,帮你老公线上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抱歉,职业病,我看到有需要确认的公务会忍不住去处理。方式很保守,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怎么说呢,要是说这话的是侯夜那个吸血鬼,或者侯衍那个恶劣的家伙,苏芙会跳起来说“侯哥超在意那个公司的你不要乱来啊”,但现在说这话的是侯川,苏芙真的觉得自己可以放一万个心。
这人真就是很靠谱的感觉。
太靠谱了。
侯川弯起嘴角:“放心吧,不会搞垮你老公的公司,这是替身应该做的,不用谢。”
……是错觉吗,总觉得有点阴阳怪气。
侯川却没有真的想从他这里听到回答。这时捞起他的手亲了亲,笑着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去弄点吃的给你吃。”说着把根本没燃的烟压在了烟灰缸里,下床去了。
苏芙晃了晃脑袋,靠在床上,放空了一会儿。
感觉很……奇怪。
侯哥说他们都是一个人,可能是同时出现的人格太多,可能是其他原因,他现在很难真的把所有人都当成一个人看待,却又——很难分开。
说是爱屋及乌也好,说是过去一同的生活还是给他的内心留下了印记也好,至少有一点侯川是说对了:他对侯哥的爱与追寻,同时也是对其他人。
很难割离。他不可能真的把自己的情感精密严格地分成几份,说出哪些是对谁,他做不到。
苏芙有些苦恼。
最后索性不再多想,拿过了侯哥的手机,暗戳戳地继续打开了浏览器,去看看搜索记录。
就是很好奇嘛,相信侯叔叔不会介意的!
侯川的搜索记录是这样的:
华国
世界国际形势
世界地图
势力划分
侯烛
侯氏集团
侯氏股票
侯氏上季度财报
苏芙
苏芙画作
苏芙原画血夜系列
苏芙原画孤城系列
苏芙油画
苏芙画展
苏芙星际最棒小画家
苏芙 可爱
苏芙 吃可爱多长大的
曲率引擎
超光速飞行
如何前往十亿光年外星系
流浪地球
流浪地球可行性
行星发动机
硅基生命
GTP4.0
法律
刑法
婚姻法
重婚罪
苏芙:………………
救命……
为什么从“星际争霸”突然到了“星际可爱小画家”到了“流浪地球”又到了“重婚罪”啊!
谁犯了重婚罪,自己吗!
苏芙心情复杂,无语凝噎。
放下手机没多久,侯川就来叫他吃饭。
楼下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都是家常菜,刀工精湛,卖相绝佳,苏芙看着,就忍不住吞了下口水,惊讶道:“你厨艺这么强?!等等,你真的是什么军部部长吗,怎么做菜都这么会的?”
侯川道:“你不喜欢吃营养剂,家务机器人很少有安装厨艺模块,只好我自己动手给你做饭了。尝尝看,不知道你口味变没变。”
苏芙就挨个尝了尝。
只能说,完完全全就是他的口味啊!咸淡软硬什么的,完完全全就是他的口味,番茄炒蛋都是加了盐又加糖的。
苏芙非常惊喜地吃完了整餐饭。现在侯川在他眼里,简直就像哆啦A梦一样。
“你是不是什么都会啊?”苏芙忍不住问道。
侯川笑,慢悠悠地说:“这问题有个标准答案的——宝贝,我不会离开你。”
“你看,哪怕距离那么远、有几亿光年,哪怕是不同的时空不同的世界,我也把你找到了。”
明明是情话,可能是侯川的表情太过温柔,总让人毛骨悚然。
苏芙拍了拍自己的鸡皮疙瘩,又伸手在他肩膀上砸了一下:“少吓唬我啊侯叔叔,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又道:“下午没事,我陪你,你想做什么啊?出去逛逛吗?”
侯川挑了挑眉:“随我吗?”
苏芙赶紧道:“不行了不行了再做人都要没了。你说点别的。”
侯川想了想,道:“苏芙陪我看电影吧。”
四楼有个多功能间,配置了投影仪和超棒的音箱,片子是苏芙选的,他们一起看了《星际穿越》。
一边看着,一边侯川也会说起些他们世界的事。苏芙最激动的,还是那个世界可以用精神力操控机甲。
是机甲啊!哪个男人会不想去开机甲的!
侯川还表示,以后可以尝试看看,是不是可以把机甲带过来。
认真地说,这还是苏芙第一次超级期待侯哥的其他人格,能快点出现。
甚至开始怀疑,侯叔叔是不是特意拿机甲来勾他。
——侯川真的是太了解自己。
下午就在家看看电影聊聊天,也是久违的懒散时光。
电影结束时,时间正是傍晚。
苏芙的老爸前段时间在国外,今天回到A市,约了他们晚上一起吃饭,两人便准备出发了。
苏芙从衣柜里找出了一套宽松款的西装给侯川穿,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一句话:你怎么穿阿止的衣服。
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好像也……
他赶紧晃了晃头,把脑海中奇怪的东西晃了出去。他说:“侯叔叔,你不认识我爸,真的不要紧吗?要不晚上我自己去好了。”
侯川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没事,我陪苏芙。放心吧,在我的世界,我和你父亲是老熟人了,一直很聊得来。”
侯川实在太过靠谱,苏芙马上放下了心。两人就此出发。
包间是提前定好的,他们到的时候,苏爸爸刚到不久。
桌上酒已经倒好,色泽嫣红,是樱桃酒,苏爸爸的朋友自酿的。他知道苏芙嗜甜,就爱这口,特意带来给苏芙喝。
只倒了两杯,是给自己和苏芙的,毕竟侯烛滴酒不沾。
结果刚看到侯烛第一秒,苏爸爸就愣了愣。
怎么觉得这儿媳妇变壮了这么多。
好像也就一两个月没见吧,他肌肉怎么练到这种程度的?
而且,是他的错觉吗,儿媳妇肌肉变多了,人好像也变老成了?怎么看着像是成熟了好几岁一样。
等等,不只是老成,好像也变得骚气了???
绝对是变得骚气了吧?
这里连个外人都没有,那乱飙的费洛蒙是怎么回事?
而且这人居然还在笑!
他不是对别人一直都一张面瘫脸吗,这时候怎么在笑了!笑得还挺有亲和力的。
搞什么,侯家破产了,他要来找自己借钱吗?
苏爸爸皱起了眉,颇为不爽地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
结果就见那素来滴酒不沾、话少表情更少的儿媳妇坐下,冲他一笑,很是自然地开口道:“苏老哥,刚刚堵车,迟到了,真是对不住。兄弟我先自罚三杯。”
就真的拿起酒杯,开喝了!而且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拦都来不及拦啊!!!
在场两人全部惊呆。
苏爸爸:???
你不是我儿媳妇,兄弟你谁?
苏芙更是恨不得用头撞一撞桌子。
你说你跟我爸是老熟人聊得来,就是这种老熟人吗!就是这种聊得来吗!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啊侯叔叔!
那种心疼到极致,好像有只手在死死攥着他的心的感觉,又来了。
“对不起。”他说,“我那时似乎是以为,我离开之后,你也不会记得我。不过,不管怎么样,对不起。”
侯衍沉默了得有三十秒钟那么久。最后,他笑了笑,很是洒脱地说:“原谅你了。宝贝,我本来也不会怪你。就好像我之前就隐约知道,你心里有别人,我不也没说什么,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事情就是这样啊,我爱你,那我除了接受还能怎么办呢。”
最后几个字,说得轻飘飘的,好像风一吹,就会散去。
苏芙深吸口气,直直地望向了他的眼睛,道:“那我呢,我爱你吗?”
侯衍:“嗯?”
苏芙:“我问你,我爱你吗?你说我们在一起三年,三年里应该也经历过很多事吧,我都不记得了,但你应该记得,你应该有感觉——你告诉我,我爱你吗?是爱,还是我真的只把你当成一个替身,通过你去怀念我侯哥?你自己怎么想?”
侯衍的唇颤抖了几下,几秒钟后,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在苏芙跟前,将掌心摊开。
那掌心中有一道伤疤。
很长,斜斜地贯穿了整个手掌,甚至能通过这疤痕,想象出曾经手掌上的伤口是多么深可见骨。
这伤疤并不是侯烛的。
侯衍看到那伤疤,就勾了勾唇,左手拇指神经质一样的触碰、摩挲着那疤痕,这个动作他像是已经做了千遍百遍。
“你爱我。”他轻缓又温柔地说,“你——爱我的。有个神经病黑粉想拿刀捅我,你用手攥住了那把刀。攥得特别紧,特别用力,怕攥不住那把刀的话,会伤到我。你后来……你后来右手不能画画了。”
苏芙的心剧烈跳动几下。
他说不上来,可他就是非常确定,再来一次,再发生一次,他还是会做同样的事。
他问:“那伤疤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侯衍道:“你消失之后,我怕我哪天也忘了你,就给自己也留了一道——苏芙,我很怕会忘了你。”
他说得轻描淡写,一副挺无所谓的样子,却又根本不是那回事。苏芙心中极为难受。
侯衍揉了揉他的头发,打趣道:“心疼了?”
苏芙闷闷地说:“嗯。”
侯衍又露出了那种恶劣的笑容:“苏芙心疼我,苏芙最爱我。那赶紧把其他的阿凛夜哥子忱侯叔叔都甩掉,最好把你老公也甩掉,有我一个就够了。”
苏芙:……
你聊这个我就不爱听了。
他说:“你不要这么说,你们本质上就是一个人啊!”
侯衍深深地注视着苏芙,声音轻柔暗哑:“宝贝,就为了你的心疼,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如果我们真的是一个人,你反而要更担心一些。”
“因为那意味着,我们所有人都是一样地嫉妒,一样地贪婪,一样地占有欲,一样地不知满足,一样地想要杀掉其他所有人,把你完完全全地据为己有,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你知道的,这就是我,这就是侯烛,这就是——‘我们’所有人。”
说得轻描淡写,但苏芙就是从中感受到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偏执,浩瀚广袤,如同深海。
苏芙一时愣怔,好像猛然失足,跌落泥沼之中,全身都被禁锢住,呼吸不能,动弹不得。
晓春开车,载着苏芙一路到了约好的餐厅。那是四人的老据点,经常在那儿约着吃饭。
阿夏和冬子已经到了。
晓春是妖艳型的长相,桃花眼,尖下巴,很高傲,看着挺不好相处的。实际上苏芙觉得他就是“笨蛋美人”那挂,傻白甜,容易被渣男骗,还整天被他那个假少爷弟弟欺负。
阿夏穿着件黑色皮衣,看着凶且高冷,属于跟他搭话还需要点勇气的那种人。实际上很讲义气,很关心人。他读书时就是校霸,很野,痞帅痞帅的。
冬子则是冷冷清清的高岭之花,长发在脑后扎起,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劲儿,冷淡疏离,无欲无求,像是马上就要飞升,非常“无情道”。只是这人长着一张出尘脸,性格却是活泼又八卦,有点分裂。
四个人都是长相气质过分出众的人,这时候没坐包间,以至于餐厅里超多人都在偷偷看他们。
老板娘完全乐得合不拢嘴。每次这四位来吃饭的时候,她的餐厅总是会爆满。
坐下后几人就先望向了苏芙。
冬子满脸八卦:“00,你老公真是多重人格吗?快,说出你的故事!”
苏芙瞬间苦着脸:“是吧,已经见过的他的人格就有五个。”
晓春啧啧称奇:“之前真没看出来,侯总看着还挺正常的嘛……哇!阿苏,有出轨的感觉吗?感觉好刺激哦,谈一个对象,居然还白送了五个,这波血赚啊00!”
其他俩跟着:“血赚血赚!好好享受!”
晓春:“阿苏,你怎么不笑啊?”
苏芙:“你猜呢?”
晓春:“我知道啦,因为00生性不爱笑。”
苏芙:……
苏芙:“别提了,根本笑不出来,我人都要挂了。唉先不说我了,晓春,你那个把你当成你绿茶弟弟替身的前任,还缠着你吗?”
这次轮到晓春耷拉个脸了。他长叹口气:“是啊,烦。”
他吧啦吧啦吐槽了一堆人渣前任的事,大家也跟着骂了一通贱男。
冬子又说:“老夏呢?最近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吗?”
阿夏因为职业特殊,平时经常会有些诡异故事分享。
这次,他就神秘兮兮地说:“说个有意思的哈,有个特殊种族,说是一个超级大大大大大大佬回来了,正在满世界找一样东西呢!你们猜找的是什么?肯定猜不到!那就是——处鸽血的红宝石!你们没听错,是处鸽血啊!”
苏芙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处鸽血?
这不是他糊弄侯夜的时候说的吗?
不会吧不会吧,他们在找的不是真就这玩意吧?
那个大大大大大大佬,说的不会是他(七分之一的)老公吧??
阿夏又道:“不过最近很多种族好像都很奇怪,海洋生物也是。我有同事捕捉到了它们的生物讯号,它们正在彼此通知,说王回归了,还传回了号令。”
他压低了点声音:“内容是找一棵榆树。你没没听错,就是一棵榆树。海王找榆树干嘛啊,就很奇葩。咦,苏,榆树跟你名字正好是谐音呢,哈哈哈。”
苏芙:……突然有了种蛋疼的预感。
是榆树吧?找的就是榆树没错吧?
但是听到“海王”这两个字,突然就觉得有点如坐针毡了是怎么回事???
冬子也道:“海洋生物的王还能理解,我还遇到个奇葩的。我一帮同学都是精神科医生,他们在说,今天市里好几家精神病院都乱了套,因为精神病人们都在发疯,说他们的王回来了。”
冬子眉飞色舞:“精神病人的王诶!而且还有名字的,那些精神病人都在诵念王的姓氏,据说,他们的王姓侯!”
苏芙这次是真的一口水喷了出来。
精神病人的王!
确定吗!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而且为什么自己那种蛋疼的预感还加重了!!!
“六丁神火!”
神火迅速燃烧,将这水龙蒸发,形成大量高温蒸汽。
阮阳被困在蒸汽中央,一瞬间,浑身被烫得通红,金乌羽翼也被雷火烧得焦黑。
“风火轮!”
风火轮迅速旋转着冲入蒸汽中心,在阮阳的不可置信中——
“轰!”
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蒸汽被压榨形成朵朵绚丽的烟花。
爆炸的冲击波向四周扩散,将高台上的一切都震得粉碎。
直到一切散去……
苏芙和月轮渊面对面站立。
四目相对,一触即发?
第 87 章 87-长生不老,再炸考场(含营养液加两更)
高台之上,硝烟散尽。
苏芙与月轮渊四目相对?
不,与其说是四目相对,不如说是一人凝视,一人迷茫。
苏芙的眼神根本没有聚焦到月轮渊身上,而是涣散地望向远方,瞳孔微微放大,她似乎陷入了某个幻境,失神了。
月轮渊谨慎地靠近了一步,仔细观察着苏芙的反应,甚至抬起手,在苏芙眼前晃了晃。
见她毫无警觉,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成功了。”
“没想到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他喃喃道,这幻术自然早有准备,他之前操控水流时,并非只是为了夺取蟠桃,而是为了借机利用环境构造出幻术。
就在刚才爆炸的瞬间,他趁着烟尘弥漫之际,将苏芙彻底拖入了幻境。
看着手机的搜索记录,苏芙瞳孔地震,心中涌起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给自己又倒了杯威士忌,一口喝完压了压惊,也顺便冲淡了一下之前那杯调酒的味道。
侯夜能把那玩意喝下去,别的先不说,真爱的确是没跑了。
那位血族始祖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只是头发还没干。怕吹风机把人吵醒,苏芙就拿过块毛巾,挺细心地开始帮他擦头发。
让人睡在沙发上也不是个事儿,侯烛身高190+,那逆天的大长腿在沙发上显得无处安放。后来是叫了小区物业过来帮忙,把人弄上二楼的。
把人安顿好了,苏芙舒了口气,去洗漱了一下,随后拿过了自己的插画本。本子上,他画过了侯衍,也画过侯凛,现在,他又拿起笔,画下了今天见到的两个人。
侯熵有着一张充满少年气的脸,和一双意气风发的眼睛。苏芙没见过侯哥少年时的模样,但是看着侯熵,多少能够想象。
侯夜呢……他那张速写风格很是精简。苏芙画的是一个剪影,傲然睥睨,优雅迷人,充满着令人沉醉的危险魅力。
苏芙注视着这画面半晌,最后,他又从这页往前翻,翻到了很前面,去看他画过的侯哥。
一张一张地看。
看对方手指的指节,扯开领带的动作,睡熟时的睫毛,几乎是完美的后背,轻轻勾起的唇。
好想侯哥啊。苏芙想。
后来就睡了。结果半夜三更的时候,他还真的见到了侯烛。
他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拽了拽被子,很自然地想要继续睡。却在这时心有所感,睁开了眼。
一个人就坐在旁边,正在深深地注视着他。
半夜三更被人这么盯着,本该是有点恐怖的事,苏芙却不觉得。相反,一些突如其来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有点鼻塞。
“侯哥。”他说,爬起来抓住对方的手。
可能是发生了太多的事,苏芙觉得,两人有段时间没见了。
“你是不是在躲我,怎么现在才来见我。”苏芙道,觉得有点委屈,“侯哥,我好想你——到底怎么回事?”
侯烛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也想你,苏芙。放心,不是大事,宝贝,我会处理好——”
苏芙现在是完全清醒了。
他直接打断:“什么处不处理好啊!我亲眼看到侯夜两根大牙都冒出来了,跟侯凛侯衍我睡都睡了,你还跟我说要处理好,怎么处理好?”
他抓着侯烛的手撒娇一般地晃了晃:“侯哥,你先跟我说,我不会真的出轨了吧?那我只能选择跟你离婚了。”
侯烛:……
“没有出轨,怎么可能出轨。”他说,“宝贝,不要提离婚两个字,我心脏不好,不禁吓的。”
苏芙:“那怎么回事?你是多重人格?”
侯烛唇动了动,没说话。
苏芙叹了口气:“你都对我藏着秘密了啊,侯哥。”
他干脆直接道:“大溪地那个中奖的旅行,是你安排的,对吗?侯哥,如果真的想和我分开,你有一万种方法,最后你选了最容易被我拒绝的那个。你根本不想让我走,不是吗?”
他又靠近了些,直直捞着侯烛的手,按上了自己的胸口:“这个时候你仍然什么都不说,侯哥,我甚至在想,你到底是对你自己没信心呢,还是对我?你在怕什么,你不相信我吗?”
侯烛手掌之下,是他的心跳,砰,砰,砰,热烈有力。
这一次,侯烛沉默了许久。
最后,他说:“苏芙,我怎么会不相信你。侯衍他们几人,都是我——灵魂的一部分。你也可以认为,我是一个多重人格患者,他们都是我的其他人格。由于一些原因,他们诞生后,被放逐到了不同的世界里,有着不同的过往人生,也形成了不同的性格。但他们都是我。没有什么‘出轨’的事,你爱他们,只因为你爱我。”
终于从侯哥嘴里听到了答案,苏芙松一口气。
很好,那几位都是侯哥的一部分,侯哥自己说了,他没有出轨。
他,苏芙,没有,出轨!
没有!
又想起了什么,他马上关切地问:“那你的灵魂怎么回事,切成了几片都不要紧吗?”
侯烛忍不住就笑了笑。
他柔声说:“没事的,宝贝。放心,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相信我,像过去那样相信我,好吗?”
苏芙:“侯哥,我当然相信你,可是,我还有好多好多问题……”
侯烛吻了吻他。是一个棉花糖一样的清甜柔软的吻。
然后侯烛揽他在怀里,按他倒下,为他盖好了被子,一只手环着他的腰。“睡吧,宝贝。那些问题,可以等以后再问。睡吧,睡吧。”他说,声音越来越轻。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怀抱,无法抵挡的困意袭来。他安心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好,非常沉,梦也极为香甜。一觉醒来时,苏芙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了起来。
爱人已经不在身边了。
苏芙又回忆了一下半夜时的对话,心想,侯哥真是狡猾,他明明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呢。
必须全部问问清楚!
他看了看表,是六点半。侯哥这个时候,一般是在楼上的健身间里做晨间锻炼。
苏芙一骨碌下床,跑去三楼找侯哥。
推开健身房的门,就见到一个人背对着他,正在踩动感单车。听到开门的声音,那人回头,看着他笑了笑,抬了抬下巴:“宝贝,醒了?”
随着他回头,一阵充满男性气息的费洛蒙,扑面而来。
苏芙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费洛蒙是有重量、也有冲击力的,苏芙简直差点被砸懵。
他使劲吞咽一下,伸出手,默默地指向了对方的肱二头肌:“这位侯哥,你,你的肌肉,在动!”
对方被逗乐了。不过是一滴水珠而已,没什么重量,但是很奇妙的,落在苏芙脸上时,就是让他忍不住重重颤抖了一下。
他觉得痒。
想要伸手擦去,侯夜不准。
他的手腕还扣在对方手里,对方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就看着那滴水珠,从苏芙的颧骨处一点一点滑落,划过脸颊,划过酒窝,划过下巴,又落到了脖子上,划过喉结,最后慢慢钻进了家居服的里面。
在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清浅的水迹。
渴。侯夜又觉得渴了,那种渴能把他逼疯,他甚至想把苏芙全部吞下去,骨血全部饮尽,就此和自己化为一体。
这是他的祭品,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他曾经穿着婚服跪在自己的祭台上,虔诚地把一切都献予自己。
他可以享用祭品,他当然可以。
进食的牙又露了出来,结果下一秒……他手腕上的手表,突然开始震震震。
继续震震震。
震了两下侯夜还觉得有点烦,等震动到了十几下,苏芙看起来像是要笑场了——没错,这种东西属于如果大家都不关注,就无人在意,之前和侯哥在一起时手表震起来的时候多了去了;但,只要一个人开始关注,就再也很难忽略。
侯夜的牙反正是收了回去。他愤怒地把手表扯下来,往下面一摔:“这什么玩意啊,怎么一直在震!苏芙,你的白月光有病吗,身上还要戴个振动器!?”
苏芙:“啊,这表是特别定制的,几百万,全球只有一块。”
侯夜冷笑:“呵呵,那我多少还要去踩上两脚。反正垃圾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芙原本对这个非人类物多多少少有点胆怯,结果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那种距离感就慢慢散去了,甚至觉得有点想笑。
他伸手推了推对方的胸口:“头发怎么不吹干?”
侯夜勾了勾唇:“当然是来不及去吹干,急着想来享用你啊。”
苏芙迟疑:“一般来说成年人献血,半年400cc倒不会影响健康?你喝多了我会不会贫血什么的?”
侯夜:……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就不能是其他的享用方式啊!你把我当什么,只想喝血的低级血族吗!?宝贝,我们200年没见了!”
故意往苏芙身上撞了撞让他感受了一下,然后就俯身去咬苏芙的唇。
实话实话,他已经盯了半天。
结果没啃两下就又被对方推开:“等等等等。”
侯夜不满地看向他,就听苏芙先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血族来说,你成年了吧?”
侯夜:“……我今年两千七百六十三岁,是血族始祖,你说我成没成年。”
苏芙:“再等等,为什么突然侯哥就变成你了,你又突然不见了,然后洗个澡又变成你了?”
侯夜理所当然道:“他下午要去上班工作,还要开三个会,我当然就先走喽,让他回来工作,等到晚上我再来找你啊。”
苏芙:目瞪口呆。
感情是为了逃避工作!还是这么理所当然地逃避工作!!这家伙是有多懒啊!
苏芙:“那你跟侯哥到底什么关系啊?你是平行世界的侯哥吗,还是多重人格什么的?”
侯夜沉默几秒,眼里冒火,气急败坏地说道:“好啊,我们现在终于要说开了吗?你当初也觉得我是平行世界的他,才主动来当我的祭品?你说的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假的,骗我的?我只是他的替身,是吗?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到底在想着谁?还有那个‘子忱’又是什么东西?”
他手指直接按在了苏芙颈后,alpha留下标记上面,逼问道:“这是谁留下的?”
他伸手又把苏芙家居服的领口扯下来了一点,手指点在了一处痕迹上:“这个呢?”
他手虚虚地掐住了苏芙的脖子:“你声音是哑的,又是因为谁?嗯?”
苏芙:倒吸一口冷气。
羞愧地觉得自己真的是个渣渣。
但是喉咙哑真的是因为和小皇子一直在聊天!不是因为别的啊啊!
苏芙叫屈道:“不是,你们为什么都在说什么‘替’不‘替身’的,我是真的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什么隐情,否则我为什么会和你们在一起?这不是一脚踏多船吗?!我不是这样的人啊!”
大概不是吧。
侯夜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们’。”
苏芙果断闭嘴。
侯夜点点头:“所以果然还有别的替身啊。有几个?”
苏芙:“你听我解释!”
然后停了五秒钟,哑口无言,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苏芙:“……既然知道你自己是替身,就摆清楚自己的地位,整天问问问的,你问那么多是要干嘛。有几个替身是我的事,你管那么多。”
他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把侯夜反而逗笑了一下。
苏芙也说不清为什么,但是当侯夜在这具身体里的时候,皮肤变得更显苍白,唇色更为嫣红,笑起来时还带着一点古典气质,非常优雅。
结果下一秒,这位古典优雅的人就慢条斯理地掐住了苏芙的下巴,道:“无所谓。宝贝,我们分开的这些年间你到底养了多少情人,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从今天开始,把那些人都给我甩了,你只能有我,听懂了吗?”
说着就俯身狠狠亲了上去。
亲了两秒,又被苏芙抵着胸口推开了。
“不要。”他快速喘了两口气,坚决地说。
之前那几次也就算了,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莫名其妙到了那种地步。
现在他还完全没搞清状况,虽然的确是他爱人的身体没错,但里面如果是别人的灵魂,他根本亲不下去更不可能去做别的事。
想想都很奇怪啊!
苏芙甚至还对他晃了晃手指,露出了上面的婚戒:“我结婚了。你不是侯哥的话我才不要。”
侯夜眯了眯眼,道:“我偏要。不配合的话就强*你。”
苏芙:……
头皮发麻了就。侯烛什么时候说过这么直白的话。
他眼睛转了转,道:“等我一下,我去拿点东西。”
侯夜:“不用了吧。从前都不戴的。”
苏芙:救了大命了,我从前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他放缓了声音:“我是说红酒。酒柜里有瓶很棒的,我去倒两杯,可以吗?你说我们200年没见了,我只想和你喝杯酒。”
侯夜盯了他几秒钟,这次道:“好吧。”
终于把他放开了。
苏芙就去酒柜挑了瓶红酒,想了想又干脆往里面兑了点威士忌,加了点茅台,还来了点老白干,最后使劲摇晃一通。
成品看起来颜色非常奇怪,类似于被稀释的酱油,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诡异的泡泡。
乍一看倒是像是调制失败的魔药,会被斯内普教授骂“格兰芬多扣1000分”的那种;或者被污染了的非凡特性,多看两眼都会掉san。
总之,这玩意属于智商正常的人类只要不瞎,都不会往下喝的类型。
但苏芙不慌。苏芙火速换衣服出门,开车直奔侯氏的总公司。
已经有侯烛的助理等在楼下了。见到苏芙,他赶忙让保安去帮忙停车,自己引着苏芙走向了总裁专用电梯。
见到苏芙,他已是放下了一半的心。没错,就是这么神奇,总觉得不管总裁出现什么问题,只要苏先生在,就不会有大事——侯总就算嘎了都会从坟里爬出来见老婆的,就是有这种自信。
悄悄瞄一眼……嗯,有段时间没见,总觉得苏先生变得更加好看了,光彩照人呀。
“具体怎么回事?”电梯上行中,苏芙赶紧问。
助理快速道:“侯总今天很忙,下午开了三个会,都一切正常,只是脾气不怎么好。临下班时,总裁办一个实习生小姑娘给他送文件,结果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在里面哭了起来。我和刘特助进去的时候,就见那小姑娘摔倒在门口,离侯总十米远。然后,侯总说——”
助理的声音有点古怪:“他说:‘此人胆敢对孤大不敬,拖出去砍了。’”
苏芙:“‘孤’?”
助理:“没错。侯总是这么说的。而且侯总看起来……我也说不清楚,总觉得他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再然后,侯总就说要见你。不过他称呼您是‘孤的太子妃’。”
苏芙点了点头。
电梯这时到了。这一层都是侯烛的,苏芙挺熟,快步走进办公室。只见里面已有了五六位保安,还有一个女孩子正在角落里哭哭啼啼。
苏芙一看,马上心里有数:
女孩子是侯烛的妈妈安排进侯氏总裁办的,从前还安排过她和侯烛相亲,只是被侯烛断然拒绝。这件事侯烛和苏芙早打过招呼,说他妈妈既然要搞幺蛾子,不如人放在他眼皮子下面还放心点。
苏芙现在都能大概猜出全程,大概率是女孩子想投怀送抱,结果收获一句“拖出去砍了”。
“侯烛”此时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总裁办公室在侯氏大楼的顶层,视野很好,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
他脊背挺得很直,身上带着种不怒而威、生杀予夺的气场,姿势挑不出一点错处,每一块肌肉都是恰到好处,好像就“站”这个动作他都练习过千遍万遍一般。
苏芙是画画的,看人也习惯去看些细节处的肌肉走向。侯哥从前站着时,习惯带着手表的右手插袋,重心落在右脚,这人完全不同。
听到苏芙的脚步声,“侯烛”马上就转过头。
在目光触及苏芙的瞬间,他的眼睛猛然亮了起来,带着年轻人的悦动和纯粹的喜悦,像是看到了花开,日出,海潮,或是一切美好的东西。
不遮不掩,生机勃勃。
四目相对。
苏芙觉得,自己好像被这种愉悦,感染了。甚至一瞬间有了一种感觉:这一位侯哥,似乎很年轻啊。
他开口道:“刘特助,带这位女士先离开吧,她的事回头再处理,我和侯总聊几句。”
他并非侯氏真正的主人,但刘助理没有丝毫犹豫:“好的,苏先生。”
有保安直接把那女孩子带走,一帮人有条不紊地离开,办公室里很快就只剩下了两人。
“你不是侯哥。”苏芙道,“哪位?”
他心中道:侯烛,就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没见过的吧。
下一秒,那位气场强大、不怒自威的侯总突然眨了眨眼,两滴眼泪就怔怔掉了下来,满脸委屈地叫道:“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说着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苏芙的腰,把头压在了对方的肩膀上,抽泣着说:“哥哥,子忱好想你。子忱再也不想离开你了。”
苏芙:…………
懵逼在当场。
谢谢,这个惊喜我真的没见过!
他脑海中瞬间有了一千个一万个问题冒出来,最后却是千言万语汇成了一个念头:可是他叫我哥哥诶。
苏芙心都化了,语气也柔和了下来,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和颜悦色地问:“别急别急,慢慢说。你今年多大了?”
“哥哥,你真的不记得子忱了啊。”对方泫然若泣,“前些天是子忱的18岁生辰,没有你,子忱的生辰也过得不痛快。不过幸好,我找到哥哥啦。”
说到这里,他抬起了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苏芙的时候,眼神中好像有星星在不灵不灵地闪。
的确还是爱人那张脸,但是看起来就真的年轻了很多,换上点年轻人的衣服,说是大学生都有人信。
他又回过头,看向了窗外的车水马龙:“哥哥,你跟我形容过你的世界,还曾画出来给我看。但是果然‘纸上得来终觉浅’,亲眼看到这一切,还是让我目不暇接。我好开心啊,我终于到哥哥的世界里来了!”
他说“开心”的时候,眼中就真的溢出无限的热忱,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苏芙没见过年轻时的侯烛,这时候只觉得满目的惊叹,甚至不想错开目光,也根本难以错开目光。他只想快点找到一支笔,将这刻的侯烛,定格在纸上。
结果,对方望着他,敏锐地眯了眯眼,道:“哥哥,你在透过我,看谁啊?该不会是——你在这个世界的夫君吧?”
苏芙这时才猛然意识到,对面还是个刚满18岁的年轻人!
18岁!!!
反正手是赶紧从对方后背上撤开了。
他赶紧问:“你说你是太子,我是你的——太子妃?”
子忱很自然地说:“是啊,哥哥是我早就定下的太子妃,只是我们还未大婚。”
他脸上显出了一丝委屈:“哥哥说我没满18岁,不能大婚。可是我们缙国明明男子14岁便可以成亲了。”
苏芙松了一口气,连声道:“当然要等18岁以后了,没错,就是18岁才对!我做的实在太对了!”
他又道:“子忱,我忘了很多事,现在太糊涂了,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子忱道:“当然可以,哥哥,你问吧,我什么都告诉你。”
苏芙迫不及待地发问:“所以你来自一个封建帝制朝代,我们曾经在那里相识?我在那里待了多久?你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还有……你和你现在的这具身体,是什么关系?”
子忱笑着,一个一个问题地回答:“哥哥,我叫侯熵,字子忱,是当朝太子。我来自一个封建帝制朝代,这词还是你教给我的。你说我的时代对于你们而言,是一个历史上不存在的‘古代’。我十一岁的时候就认识哥哥了,一直到现在,已有七年。
“十五岁的时候,我和哥哥定下婚约。哥哥你曾经告诉过我,说没办法陪我走到最后,你会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到时候我也会忘了你,过我自己的生活。我当时就想,才不会,我不会让哥哥走,我也不会忘了哥哥的。
“结果在九天前,我生辰的前一天,哥哥你真的消失了。宫女、侍卫、甚至你的爹娘,都不记得你的存在,你穿过的衣服、用过的东西也都消失掉,好像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过哥哥这个人。
“可是,我真的还记得哥哥,我记得我们一起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事,全部都记得。我到处找哥哥,都要急疯了。我还去了镇国寺,去找怀铮大师,他见过你的,我想他也一定记得你。
“结果大师只会说什么‘聚散随缘,皆有定数’这样的废话,我只好把他们——啊,我只好求大师求了很久。后来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我突然看到面前出现了一扇门,走进那扇门,我就真的出现在这里啦!”
这番话信息量极大,苏芙一直疑惑的很多问题,也终于在此刻得到了解释。
所以,大概率侯凛他们几人,也是同样的状况,比如侯熵来自古代,那么很可能侯凛来自一个有ABO设定的时代,侯夜来自于有血族存在的时代。
自己和那三人,也都曾有过不短的一段相处时光,甚至是以恋人的身份。然后自己离开了,这几人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找到“一扇门”,来到了这里。
救命……侯哥清楚这些事吗……这到底算不算一脚踏多船啊……
苏芙又开始脚趾扣地了。
这么说的话,他现在觉得有个古代人格也不错,因为这还是个小孩子,不会见到他马上扑上来把他往床上拖,大家还能说上两句话,终于把一些事情搞清楚。
侯熵又笑着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哦,关于我和这具身体的关系——他叫侯烛是吧。我一直知道哥哥心里有个人的,刚刚看到他的脸,我就懂了。哥哥一直对我很好,帮助我登上太子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实只是因为我像他,是吗?”
下一秒,他上前一步,手扣到苏芙腰间。苏芙本是站在他办公桌前面的,这时后退半步,已经靠到了办公桌的边上。
退无可退,他被侯熵整个禁锢在怀里。
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缩近于零,侯熵低头看着苏芙的眼睛,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道:“哥哥把我当成他的替代品了,那为什么,不替代得再彻底一点?”
“我已经满18岁了,哥哥答应过的,18岁后,我们做什么都可以——哥哥明明就答应过我的。”
“他有的我都有啊,我还可以做得更好。”
“毕竟,我年轻。”
他拿着那杯酒,走回沙发那里。侯夜正坐在那儿玩手机,翘着个腿,侧颜美如画。玩手机的姿势还有点熟练,也不知道吸血鬼世界有没有这玩意。
见到苏芙端着的那杯东西,他下意识就皱了皱眉,嫌弃道:“宝贝,你们这里就喝这玩意吗,看起来有点恶心。”
苏芙面色不变:“你们那里的酒不是这样的吗?尝尝?”
侯夜:“你不会在里面加了大蒜,想毒我吧?宝贝,我劝你不要,那种东西杀不死我这种活了几千年的血族。”
苏芙也不多说,干脆自己举起杯,喝进一大口,环上对方的脖子,直接亲了过去,把酒渡进了对方嘴里。
侯夜明显对他这种主动的行为很是受用,按着他加深了那个吻。
又是一个激烈的全然是掠夺的吻,苏芙吻回去的时候,简直像是往汽油堆里丢了根火柴,充斥着火光和器刃相接的声响。
苏芙也搞不懂,亲吻怎么会像是要打起来一样,但忍不住心有余悸:亲下都这样,真的开始要什么样了?
但,不会有那种时候。
也就一分钟之后,侯夜的目光都变得迷迷糊糊:“宝贝,你们的酒这么烈吗?”他说,晃了晃脑袋。
苏芙:“怎么,醉了?”
侯夜:“怎么可能,只有一口,怎么可能会醉。完全不可能醉。我的酒量你还不知道。我,我没醉……”
一分钟之后,他醉倒在了沙发上,闭上了眼,呼呼大睡。
苏芙低下身子去看他。
睡着的时候,他看起来和侯烛几乎没有区别。血族本身皮肤苍白,这时因为酒精的缘故,脸颊上也沾染了醉意,晕上了淡淡一层红色。
额发搭在脸颊上,看起来还挺乖巧。
不知道醒来后会是谁。
希望是侯哥,苏芙现在觉得自己迫切地需要和侯哥本人谈一谈。
他伸手拿过了侯烛的手机,想看看刚刚侯夜在做什么。
看了一下,emmm……对方正在使用网页搜索,已搜索的词条包括:
侯烛
侯烛黑料
侯烛财产
侯烛外遇
侯烛离婚
苏芙
苏芙 外遇
离婚程序
爱人结婚了怎么办
可以同时和两个人结婚吗
替身如何转正
找替身是普通正常的事吗
一个人允许找几个替身
血族
吸血鬼 亲王
血液大盘价格
插足别人婚姻犯法吗
小三
如何让情人迅速离婚
如何确定情人到底有几个情人
苏芙:………………
槽点也太多了吧!!!
他的眼神,表情,乃至于整个气场,都有着成熟男性的风情。
是那种见过了大世面,也曾经风里来火里过的年轻人,在逐渐长成后,沉淀下来的成熟自主、笑看一切的态度。整个人就像一杯藏够了年份的酒,香醇迷人。
他从动感单车上下来,朝苏芙走。有汗水从脸颊上、脖子上、肩膀上往下滑,他一边走,一边随意地拉起上衣,擦了下脸上的汗水,也露出了结实的强劲的腹肌。
很好看。非常好看。甚至是比侯哥的,要更加好看。
以苏芙这种画家的角度来看,那肌肉都是完美且无可挑剔的。多一点就显得过于壮挺夸张,少一点又有些瘦不够味,现在就是完完全全的刚刚好。
对方已经走到了近前,那种雄性的费洛蒙彻底把苏芙笼罩。他伸手揉了揉苏芙的头发,态度亲切且熟稔:“宝贝,你从前不叫我侯哥。”
苏芙:“那我叫你什么啊?”
对方笑眯眯地说:“侯叔叔。”
苏芙一下子喷了出来。
二十分钟后,侯川——是的,对方自我介绍叫侯川——已经简单地冲了个凉,来到了餐桌上。苏芙磨了咖啡,煎了蛋,弄了点火腿,拌了点沙拉,搞出了一顿丰侯却草率的早餐。
桌子旁边放着他的速写本,上面画着……
腹肌。
不是故意的!但是腹肌好像长在脑子里了是怎么回事!
根本就忘不掉了啊!完全忘不掉了啊!睁眼闭眼都是腹肌了啊!
如果不是这种行为不太礼貌(大概吧),他真的很想去摸一摸,感受一下了!
侯川穿了件侯烛的衬衫,胸肌把衬衫撑得满满的,袖子挽起到肘关节处,手臂上半段很是自然地在衬衫里面鼓起,属于好身材根本藏不住的那种,还显得更欲盖弥彰了点。
这人完全就是费洛蒙的具象化存在啊。苏芙上过雕塑课,这时候是真的有把他扒光,弄点石膏来做雕塑的想法。
侯川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表现得非常自然,就跟回自己家似的,坐下来先是喝了口咖啡。然后他长舒一口气,露出了一种非常满足的表情。
“苏芙,我有四年没喝到你煮的咖啡了。”他叹息着说。又笑了笑,主动道:“不记得侯叔叔了?我猜你有很多问题,宝贝,很乐意为你解惑。”
苏芙也说不清楚,但侯川就是有那种特别的魅力,让人觉得他很可靠,很值得信任,很有安全感,且相处起来很舒适。
而且这人还主动要回答问题的!好感度max了!
他先问了一个自己此刻最关注的问题:“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是为什么你的灵魂到了这个世界中来,也会把肌肉安在我侯哥的身体上啊?该不会——肌肉是你的本体?”
是吧?绝对是吧?完全就是本体吧???
侯川失笑:“我的确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来自一个科技更为发达的星际时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肌肉也在——肌肉不是我的本体,当然不是了。宝贝,这个问题很可爱,很像你。”
苏芙又问:“我们之前是……恋人吗?”
侯川:“是啊。我们订了婚,至你消失时,我们在一起已经七年。”
苏芙:……七年。
他艰难地说:“你你你,你知道我其实有爱人的吧?”
侯川笑了,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你是指你心里有白月光这件事,还是你曾经把我叫错成‘阿凛’、‘阿衍’、或者‘子忱’这件事?”
苏芙:救……命……
他更加艰难地说:“你都不介意的吗?”
侯川泰然自若地说:“介意啊,但又有什么办法。苏芙,你说要走的时候,没人留得住你。你曾经的‘阿凛’什么的不行,我也不行。所以我做了一件事。”
他直直地看向苏芙。
“我和你做了七年的恋人,我知道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一样东西。最后,我把你想要的给了你,就放你走了。”
“我那时想,你在追逐的,可能就是追逐本身啊。也许你得到了你一直想要的东西,就会发现,那也没有什么意思。白月光么,得到了算什么白月光。年轻人总想飞,就让你飞出去看看好了。”
他极温柔极温柔地说:“苏芙,这是叔叔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
一股冷意从苏芙背后窜了上来,他猛然觉得危险。
月轮渊的惊呼还未落下,天上地下已同时震动。
这瑶池到处都是水,到处都是爆炸,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如同千万道天雷同时炸响。
月轮渊两眼一黑:“完了,还不如刚才跑了……”
地面开始崩塌,亭台楼阁开始破碎,古树被连根拔起,碎石四处飞溅。
所有的一切在这毁灭性的爆炸面前不堪一击,化作齑粉。
水汽、烟尘、碎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朵巨大的蘑菇云,缓缓升向高空。爆炸的余波向四周扩散,形成一圈圈冲击波,将周围的一切都夷为平地。
那些被困在瑶池中的妖魔发出最后的哀嚎,随即被淹没在毁灭的光芒中。
一切声音都被这恐怖的爆炸吞噬,只剩下轰鸣声在天地间回荡。
苏芙垂眸俯视着这一切,长发在爆炸产生的气流中飘扬,眼神平静。
复制瑶池?当然该死。
同一时刻,那些所有逃出瑶池外的考生,都惊恐地看着那震撼的一幕——
苏芙果然,又炸了考场!
与此同时,神衍的机械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警告:瑶池地图已被锁定,进入途径永久关闭。】
考卷,结束了。
第 88 章 88-星历4051,今冬擢魁(含营养液加更37w+)
瑶池爆炸的余波还在天际回荡,烟雾已然四散。
神衍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恭喜各位考生,副本“瑶池·蟠桃盛宴”即将结束。】
【感谢诸位参与,你们的所有表现已被记录。】
【各地图即将关闭……】
【考核空间即将关闭……】
【倒计时:9……8……7……】
机械声在众人耳边回荡,但却没人在意这提示,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远处那片天空。
即使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众人都能听到那恐怖的爆炸声。
紫色的雷电在云层中游走,神火燃烧着天河之水,将天空映照得通红,白色的烟雾缓缓升起,遮天蔽日,宛如花朵绽放。
无数残骸如雨点般坠落,浩浩荡荡,挥洒不尽。
众人震撼地望着那毁灭的一幕。
“天啊……瑶池真的……被彻底炸没了。”
逃出生天的考生喃喃自语,后怕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差一点儿,他就要成为那残骸之一,站在他旁边的考生同样咽了口唾沫,面色惨白。
“这苏芙……也太猛了吧?”
真就说炸就炸了?关键是还炸成了?
陈景站在林沫身边,眼中映照着那恐怖的景象,顿时庆幸自己跑得快,喃喃道:“她真是个疯子啊。”
“这哪是炸了,简直是被彻底抹除了……”
但怎么说呢,他突然觉得,这疯子对他们之前还算温柔?
不就是背几个锅吗?人生在世谁不背锅,一下子就释然了。
林沫苦笑,“我们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众人面面相觑,对此深表赞同,但这种恐怖的破坏力,真的太超标了吧?
她真是考生?
苏芙的预感一向很准,对危险的感知尤其准,这个时候,看着侯川似笑非笑的眼睛,苏芙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等等,他全身实则也并没有什么肌肉,所以紧绷起来的大概也就是普通的肉。
苏芙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手腕(问题他压根没戴表):“啊都这个时候了啊,我要去上班了,叔叔再见。”说完就想溜。
侯川笑:“宝贝,你自由职业,并不需要上班吧。怕什么呢,叔叔又不会怎么样你。”
苏芙:……
你确定?
但好不容易有侯烛的人格愿意回答问题,态度还很合作,真这么走,苏芙又觉得不甘。
他坐了回来,一边吃早餐,一边笑着道:“我不怕叔叔怎么样我,我怕我怎么样你,行不行。你腹肌好漂亮,我都想戳一戳了。还能继续问问题吗,侯叔叔?”
侯川:“当然,很乐意为你解答。”
苏芙:“侯叔叔,你的世界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好上的?”
侯川道:“我的世界现在是星历4792年,我是银河碳基生物联邦的特级上将兼军部部长。我和你父亲认识,你21岁生日宴上,我第一次见到了成年后的你。六年后,我们订婚。当晚你告诉我,你来自另一个世界,你的母星叫做‘地球’。我不知道你怎么去到我的世界的,你没说,我猜测与我有关,我身上,有你需要的东西,你是为了那件东西而来。”
苏芙:“……难道,我需要的是你的贞.操?”
侯川失笑:“不至于。我们认识第三天就上床了。”
苏芙:“啊哈???”这么奔放吗?
侯川:“你说想画画,让我给你当模特,不穿衣服的,还摆了个很坦诚的姿势。”
苏芙:救……命……我居然做出了这种事吗!
简直恨不得以头抢地了。
但……仔细想想,又的确是自己会做出来的事。就侯川那个腹肌,想画一下太正常了好吗!
而且,很坦诚的姿势是什么姿势?他不说还好,贸然来了这么一句,导致苏芙现在脑海中脑补出了各种不适宜公开的废料。
侯川又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我暂时不想告诉你,算叔叔爱面子吧,也给自己留点自尊。又过了一年,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之后,你就头也不回地离开。我周围的所有人、AI、甚至和你精神力绑定的机甲,全都不记得你的存在,你父亲认为你死于20岁的某天,你就像是根本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我在整个宇宙里,找了你四年。
“四年之后,我的星舰坠入黑洞。我以为我会被瞬间撕碎,却在那时,我看到了——一扇门。穿过那扇门之后,我来到了这个世界,灵魂出现在你丈夫的身体里。这就是全过程了。”
他说“一扇门”。之前小皇子也说过,他也是看到了“一扇门”。
苏芙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他最为关注的一个问题:“侯叔叔,你知道你和我侯哥的关系吗?不是什么替不替身的,我说正经的。”
侯川拖长了声音:“就在刚刚不久前,你侯哥和我有过对话。开始呢,就是些宣誓主权的垃圾话,什么‘苏芙是我的,你什么都不算’一类——这种话我根本毫不在意。所以他告诉了我一件事。
“他告诉我说,我就是他,是他灵魂的一个部分,是他遗落于另一个宇宙的人格。因为这个,你才会去到我的世界,你才会和我在一起。他说我对你的吸引力,只源于我是他。”
侯川看着他,勾了勾唇,温柔地说:“苏芙,是这样吗?”
苏芙:……好难答。
侯哥你坑我。
他不闪不避地直视回去,说:“侯叔叔,你觉得呢?”
侯川笑:“行吧,叔叔不需要你说些什么好听的来哄我开心,没必要。相反的,我在想,如果我是他的一部分,那么证明,你对他的执念、追寻、守护、爱意,也同样是对我。我没说错吧,宝贝。”
他上前一步,直接揽住苏芙的腰,把他整个人都压到自己怀里。那种浓烈的费洛蒙气息,瞬间兜着脸超苏芙砸了过来。
他的声音充满磁性,低头看着苏芙,继续道:“我不介意成为他的一部分,前提是,你能给我和他一样的待遇吗?”
“不能偏心哦,宝贝。”
苏芙愣住。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逻辑鬼才啊这。
但,好像也,反驳不能?苏芙过于瞳孔地震,甚至忍不住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对方的犬齿。
真的,的确是真的,这完全就是真的犬齿啊!
“什么情况?侯哥,牙,你的牙!!!冒出来了!”苏芙瞪大眼睛,震惊地说。
“还真忘了我是谁?”对方道,已经似笑非笑地捞住他的手,把指尖含了进去,不重不轻地咬了一下,“你可从来不管我叫侯哥。”
苏芙被咬得一哆嗦。
“名字?”他问。
“侯夜。”对方看着他,深深地说道。
下一秒,对方的犬齿收了回去,揽着腰把他拉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吻上了他的唇。
苏芙脑海中嗡一声响。
侯衍的吻强势又激烈,像一团火,恨不得顷刻将人燃烧殆尽;侯凛吻起来像是含在嘴里的雪,飘飘忽忽,带着凉意。
而此刻的吻,却像是——一场掠夺和厮杀。
掠夺他的空气,血液,灵魂,乃至于意志,让苏芙觉得,自己真的像是“祭品”,像是陈列在桌上的菜食,任由对方主宰食尽。
十几秒钟之后,苏芙确定了: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扣着对方的手腕,很强势地吻了回去,本该缠绵的时刻就此变得仿如战场。
他们想要压制对方,征服对方,战胜对方,从对方脸上逼出表情的变动和细微的声音,从对方眼中看到臣服。
他们势均力敌。
吻结束的时候苏芙觉得自己好像跑了2000米,额头上都渗出了汗水,呼吸变得极重,脑子也变得一团乱。
侯烛——或者该称呼他为侯夜了——看起来差不多,情绪更激动一些,眸子的猩红色,重得像血。
他手腕上的手表已经震过几次了。
他捞起苏芙的手腕落下一吻,就那么乱七八糟地对苏芙说:“宝贝,可以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声音他听过太多次,但苏芙就是觉得,侯夜的声音此刻分外地好听——像是划过皮肤的天鹅绒布料,能在皮肤上激起战栗。呼出的气体打到耳边的时候,他半边身体都是麻的;又像是藏了几十年的醇厚的酒,足够醉人,他的大脑中都染上了醉意。
苏芙的心乱了一刹,他说:“这里?”
“这里。”侯夜道,“宝贝,我等不了。”他渴求地说。
苏芙心中一荡。
苏芙:“可以倒是可以,可是——”
可是这不是我们家啊。你真的确定要在这里吗?万一等下有人敲门怎么办??
后面的那些话都没说完,侯夜已经迫不及待地抓住了苏芙的手腕,扯开了之前侯烛缠好的纱布,以一种虔诚的姿势,亲了上去。
苏芙:………………
对不起,我还以为你说的是要脱我衣服。
他刚刚为自己心中涌出的各种黄色废料而自我谴责,就突然觉得手腕一痛,又一次,侯夜的犬齿出现了。
不只出现,还直接咬上。犬齿刺入皮肤的瞬间,苏芙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但诡异的是,他不觉得害怕。
明明应该害怕的场景,苏芙心中却没有一点恐惧。
一点都没有。
他实则觉得安全,甚至还有一些熟悉。
对,熟悉。
那种熟悉感从记忆深处渗出,苏芙的胸腔都在震颤着,他几乎肯定,这不是第一次。
只是过去五年和侯烛相识相恋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如果他真的经历过,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对方还在从苏芙手腕中吸食着血液,那种迫切、渴求、珍视和热望,被毫不顾忌地彰示出来,苏芙现在相信了,他可能真的渴了几百年。
但就是这样的时刻,那人看起来仍然是优雅的。
苏芙在影视作品中看过一些吸血鬼进食的场景,总觉得再好看的人,在这种时刻都显得狰狞,像是被本能支配,变得更像是动物而不是人。
但侯夜不一样。
从一个画家的角度来说,苏芙觉得这一刻的画面很美,让他想要拿起画笔,记录下来。
侯夜是迫切渴求的,但也是好整以暇的,两种极端就真的呈现在一个人身上。他皮肤很白,眸子和唇都是红色,优雅、从容、有条不紊,那种神秘和高贵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东西,眼睛中却又同时透露出了极致的陷入和疯狂。
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最终臣服欲.望,被拉入人间。旧日的光华变成幽暗的月光,曾经的耀眼夺目,变成了蛊惑。
是黑暗中的堕神。
苏芙恍惚了一下,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些片段,那是一个极致华丽奢靡的宫殿,灯光昏暗,高高在上的王座上,坐着一个人。
他试图看清那人的样子,脑海中的剧痛却突然传来,那个场景离他越来越远。苏芙晃了晃头,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失血过多——等等,自己该不会被吸干吧!
结果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侯夜就停住了。他明显很有分寸,进食的牙颇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
而后他看了苏芙一眼,唇弯了弯,舔上那伤口。
有些专属于吸血鬼的东西,顺着伤口,流入苏芙的血液。那一瞬间,有千种万种的感觉,轰一声,猛然在苏芙大脑中炸开。
难以形容这刻的美好,宁静,安全,温暖,他觉得自己变成了液体,被融化了。世间所有的美好包裹着他,暖意在他身上流淌,带着让人入醉的热气融融的放松感,从他的颈间,扩散到他身体的每一个位置。
这感觉精确地直抵灵狐,让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滴血液、每一个细胞,都发出满足的轰鸣。
他深陷其中,如同深陷一个催眠般的最美丽的梦境。
这种极致的愉悦中,苏芙昏昏睡去,嘴角还带着笑。
侯夜将苏芙抱在怀里,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
他对苏芙血液的渴求,几乎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差不多等同于沙漠中走了很远的路,最终渴到昏厥的人,终于见到了水。
但是他就是可以在喝到特定血量的时候,从容地从对方的皮肤上,移开嘴唇。
吸血鬼听力远超人类,他此刻就能听到苏芙血管中血液奔流的声音,那对他诱惑极大,但在这种诱惑中保持冷静,侯夜早已习惯。
他吻了吻苏芙的唇,抱着对方,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坐下,伸手习惯性地触碰着对方的脖子。
蹭了两下,才发现苏芙脖子上,有一个极深极深的痕迹,好像有人曾经舔舐过、啃咬过多次,一层一层地叠上去,才会出现这样的效果。
侯夜的手僵硬了一瞬间。
苏芙那个白月光留下的?
那又如何,无所谓。
苏芙本就是他的祭品,百分之百、完完全全地属于他,现在也依然如此。
这个人类,只会是他的。
侯夜收回了触碰的手,四下环绕一圈,又对着旁边的镜子看了看自己如今的脸。
是一张和他自己非常相似的面孔。
——他一直想不通苏芙那样的人为什么会愿意去当祭品,这一刻倒是知晓了真相。
因为自己的脸,和他的白月光极其相似。
侯夜忍不住咬牙切齿。苏芙和侯烛在一起五年,他自觉对侯烛的了解非常深刻——他当然知道实际上的侯烛,并非在他面前表现出的温柔无害。侯氏公司的员工基本都很怕他,从这点上就可见一斑。
他了解侯烛,但在结婚三周年纪念日这天,苏芙猛然发觉,他对侯烛的了解其实还不够。
完全不够。
他从来不知道侯烛可以这么……这么……
简直是找不出形容词了!
两人婚前就上过床的,侯烛那种控制欲强到爆炸的人,这时候却是意料之外的克制且隐忍,内敛且自持。
类比成一首歌的话,那么就是有着漫长的前奏,舒缓的节拍,一小节一小节地推动递进,让情绪一点一点地累积,不慌不忙,不急不缓,文火慢炖直到最后,不动声色又细密至极。
也像是粘稠的蜂蜜,悄然而至、却再挣不脱的网,或是缓慢的、能夺走一切呼吸的泥沼,密不透风的束缚,诸如此类。
侯烛简直能慢条斯理地和他过上一整晚,把人给逼到极限。到了最后苏芙觉得要死要活的时候,侯烛的举止都依然清明得体。
苏芙后来也发现了,侯烛其实是在抗拒激烈。他就很克制,特别克制,完全没有彻底放纵的时刻,有时候目光明明已是压抑得狠了,像是能扑上来把人连带着骨血都一切吞掉,动作却仍然温柔。
苏芙其实完全不懂他到底在克制个什么。他又不是一碰就碎的纸片人,放开了又能怎么样嘛,他没那么脆弱啊(大概吧)。
对了,那人还时刻都带着个定制的手表,全程心率都没有超出过120,以至于有段时间苏芙都怀疑侯哥是不是被伽马射线照过,心率超200就要变绿巨人了。
苏芙试探着问过,侯烛就表示,没有克制啊宝贝,我就是这样子。不想弄疼你啊所以很温柔,宝贝不喜欢温柔吗。
这问题有坑。苏芙瞬间闭嘴。
他知道侯烛大概有什么事是在瞒着自己的。对方内心里像是有一扇紧紧关闭的厚重铁门,从不对自己敞开。但没关系,谁没有一点秘密呢,苏芙对此毫不在意,也不会因此质疑侯烛对自己的爱。
直到今天,苏芙才终于等到侯烛内心中的那扇门,对自己敞开了一个微小的缝隙。
他也终于知道,侯烛毫不克制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子。
首先就要纠正自己之前的一个误区了,主要是“我也没那么脆弱啊”这部分。
根本不是。
完全不是。
实际上就是苏芙觉得自己非常脆弱,都要嘎了。
完全不克制后,放飞自我的侯烛身上就带着一种“不如我们今天死在这里”的劲儿,是真的在往死里弄。那种渴求简直像是几年没碰过人一样。
总之就是,震,惊,他,全,家。
这样的侯烛甚至显得有点……陌生。
然而这陌生并不让苏芙觉得反感。相反的,其中带着一些似有似无的熟悉,让苏芙恍惚间觉得,他好像也曾经和侯烛像这样一般,抵死纠缠,至死方休。
他说不出这种“陌生”和“熟悉”从何而来。
侯烛也没有给他仔细思索地机会,很快就再次把人拉到了漩涡里。
苏芙根本不知道最后到了几点。
他只记得最后自己是哭也哭了,求也求了,大概还对着对方说了很多羞耻的话,最后终于一切结束,他被侯烛抱着去浴室清理干净,然后迷迷糊糊在对方怀里睡去。
睡梦里还在想着侯哥今天怎么这么不对劲的,不知道是吃错药了还是没吃药。
——等等。
等等。
在彻底睡去前,还发生了一件事。
那时侯烛大概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在他的睫毛上落下一吻,说:“苏芙,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啊。”
语气还挺复杂的。
苏芙没吭声,心想他这是在说些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又听侯烛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一般,轻声道:“替身也可以,什么都可以,宝贝,只要你不离开我。”
苏芙:???
替身?谁?什么替身?谁是替身?
他莫名其妙,很是迷惑,只是他的大脑已经发出了预警,他像是1%电量的手机,电量耗尽,就此睡去。
侯烛半抱着他,看着他在自己怀里,安静地睡着。
苏芙有着一张从小到大多次被星探递名片的脸。他长相太乖了,星探都直说他去参加选秀,绝对能靠脸拿到出道位。
他皮肤极好,盈润光洁,细腻柔滑,笼着一层微光,像是上好的温玉,很难抗拒用手指触碰把玩。
额发还是湿的,脸颊微红,透出一种玫瑰花瓣被指尖碾碎后,留下的淡淡色泽。
他的手抓着侯烛衣襟,那双明亮净澈的眼睛闭着,睫毛时而颤抖一下,是被欺负得狠了,显出了一种纯净的无辜。
侯烛看着这一切。他的心跳极快,手表多次发出预警的震动,他毫不顾忌。
甚至想把人弄醒,再来。
但又……舍不得。
最后他把苏芙用被子裹好,自己去洗手间随便解决了一下,然后重新回到床上,把对方抱进怀里。
他不确定能在这个世界待多久,但这时心中已经萌生出了无尽的不舍——还有铺天盖地的嫉妒。
他在嫉妒那个真正的侯烛,嫉妒到整颗心都要被吞噬的地步。
认识苏芙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心中还藏着一个人。他们在一起经历了很多事,度过了几年疯狂又浪漫的日子,但他知道,苏芙心中的那个人一直都在。
真正看到“侯烛”的脸,他就懂了,气质性格相差甚远,但他们有着相似的一张脸。
这就是原因吗?是最开始苏芙来到他身边的原因?
然后呢?苏芙发现了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就离开了吗?
他眸子里氤氲的东西极多,晦暗不明。
很多事情他不知道原因,但无所谓,离开苏芙的这段时间,他彻底想明白了一件事:
替身也没关系,什么都没关系,甚至他愿意永远扮演另一个人,他愿意的。
只要苏芙在他身边就好了。
男人在苏芙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对方在睡梦中对他的接触仍然习惯,往他的怀里缩了缩,继续安然睡去
生物钟使然,侯烛在六点一刻准时醒来。
他猛然睁开眼。苏芙还在他怀里,枕着他的手臂,环着他的腰。
苏芙穿的是件真丝睡衣,露出胸口大片的皮肤,而那上面,有着深深浅浅的各种印记,彰显着浩瀚如深海般的占有欲。
太多了。
侯烛呼吸一窒。
一些记忆突兀且毫无征兆地闯进他的脑海,是他们的……前一晚。面无表情的脸陡然变得危险,眸子中渗出血色,手腕上的智能腕表又开始震动。
怀里,苏芙像是感受到了什么,颤抖了两下。
侯烛深呼吸,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保持理智,安抚了苏芙。接着轻手轻脚下床,走进了洗手间。
他狠狠一拳砸到了洗手台前的镜子上。
镜子瞬间变得四分五裂。无数个碎片中,映照着侯烛杀意四溢的脸。
“侯衍,你敢!”他冷声说,直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杀意就像极寒之地的飞雪,猛然间扩散开来。
像是在透过镜子和什么人对话一般,过了几秒钟,他慢条斯理地说:“那些过去苏芙根本不记得。他不记得,那就等同于没有发生过。苏芙为什么选中你,看到我的脸,你也应该清楚了。”
又是半晌,他牵起嘴角冷冷地笑了笑,阴翳地说:“放心,不会有那个时候。我会在那之前,把你撕成碎片的——这是我的世界,侯衍,你看我能不能做到。”
下一秒,面前的镜子彻底地,全部地,碎成了无数的小块,雪崩一般落下。
侯烛冲了次凉,又回到床边,看着他的苏芙。
就只是,看不够。
最后,他在对方唇上落下一吻,呢喃着说:“再等等我。苏芙,再等一等。
苏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11点多了。
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酸疼,就像被卡车碾过一样。
昨晚的记忆猛然涌上心头。
苏芙不禁老脸一红。
就,实在想不出侯烛是那种人啊!
所以他之前藏着掖着又拼命压抑着,就是怕自己发现他其实是个变态这件事吗!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侯哥已经躲起来悄悄变态了很久,刚一亮相就惊艳(?)了所有人。
侯哥压抑多年,默默承受了这么多,想想还是很感动。
——个鬼啊!
希望以后侯哥继续保持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吧!
扛不住了,真的扛不住,昨天他真的一度觉得自己要死床上了。
苏芙碎碎念着,坐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身上……
就,emmm,想要暴打侯烛一顿,让他不要犯病的程度。
床头柜上有侯烛的留言条,对方写着,说怕打扰他睡觉,就自己先去上班了。楼下炖着粥,让他醒来喝。还说,洗手间的镜子坏了,下午会有人来装。
落款是“止”,旁边画着一颗小小的爱心。
只是一颗爱心而已,苏芙看到,觉得刚刚想打人的心思都春风化雨,化作了甜,心里像裹了蜂蜜一样。
好吧,原谅他了。
他下床,在脚触碰到地毯的时候忍不住“嘶”了一声。
不是,侯哥最近也是忙成狗啊!他天天加班,都还这么猛的,简直不科学。
苏芙痛心疾首。
话说回来,侯烛最后抱着他睡觉的时候,都还在絮絮叨叨的呢,侯哥平时话那么少,放飞自我后话都变多了呢。
他当时念叨的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替身?
苏芙原本在换衣服,这时手上动作停了,眨了眨眼。
是“替身”没错,侯哥绝对说了这两个字,只是原话他现在记不清了。
说的是什么替身?
谁是谁的替身?
千百个念头在苏芙脑海中转了转。
他不想因为这种误会和侯烛闹别扭,最后直接拿过了手机,给侯烛打了个电话。
侯烛很快接了:“醒了,苏芙?”
苏芙:“醒了。侯哥,忙吗?”
侯烛:“忙。但再忙也想和你一起吃晚饭。定了安封路那家意大利菜,晚上一起。”
苏芙就忍不住笑了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小小的酒窝,非常可爱。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听筒里,是彼此的呼吸声。
十来秒钟之后,两人又同时开口:
苏芙说的是:“侯哥,你昨天说的什么‘替身’的,什么意思啊?该不会我是谁的替身吧?”
侯烛说的是:“宝贝,你更喜欢昨晚的我,还是从前的我?”
这一次,又是十秒钟的沉默。
属于“你的沉默,震耳欲聋”的程度。
苏芙:???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哥你有点变态你自己知道吗?
侯烛:???
侯衍老狗,就你非要嘴贱,想当替身就给我好好地当,废话干嘛!快点给我滚回来回答问题啊!
果然还是刻意来到自己身边的啊。
但再看看周围这狭小破烂的房间,看看两人身上的衣饰,这就是苏芙一直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就这?
混得未免也太矬了吧。
苏芙跟着他,就过这种苦日子?
呵,无语。
但他现在没办法将苏芙从这个世界中带离,甚至他自己也必须一定程度上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则,力量也得到了很苛刻的限制。
麻烦。
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侯夜懒懒地说道:“进来吧。”
就看到一个血族下人,推开门,悄悄朝里面探了探头。
大概是血族的下人?有犬齿,只是那肤色苍白得未免过分了些,红唇更像是妆容效果。
而且感受了一下就发现,这人身上血族的血源传承已经等同于无了。
这个世界的血族很弱啊。侯夜想。
那个血族进来了,探头探脑地问道:“没什么事吧?”
侯夜高高在上地倨傲道:“如今血族管辖此处的亲王是谁?叫他来见我。”
对方眨了眨眼,一脸懵逼:“你说啥子?”
这个“血族下人”,自然就是扮演成吸血鬼,正在这里拍电视剧的魏礼了。他放心不下苏芙,正好拍摄到了午休时间,就过来看看。
结果一看,便忍不住觉得,这位侯替身怎么感觉和昨天不太一样的,感觉气势好强,好恐怖啊,自己都不敢抬头了。
这时候听侯烛问什么“亲王”,他还是懵了一下:“什么亲王?我不认识啊。”
侯夜皱了皱眉。心想,果然是低贱卑微的血族,根本没办法接触到地位尊崇的亲王。
又道:“你认识的地位最高的血族是谁?都叫来见我。”
魏礼:……
心想这位侯替身恐怖归恐怖,但是不是替身当久了,脑子也出现了一定问题。
他直言道:“不是,中午了,我们剧组都休息了。我就想来问问你俩要不要在这儿吃盒饭,需要的话就帮你们多准备两份。这边餐食很好的,午饭有蒜蓉开边虾,蒜蓉烤生蚝,蒜泥白肉,蒜香排骨什么的,都挺好吃的哦。”
说着还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因为真的很好吃嘛。
结果就见那侯替身突然脸色一变,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身上的煞气铺天盖地般袭来。
他薄唇轻启,面上显出嘲讽,道:“就凭你,也想杀我?”
下一秒,那人一伸手,魏礼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朝他飞了过去。
只是一个瞬间,对方的手都掐在自己脖子上了。
而两根犬齿,就在魏礼的注视之下,从那人嘴里冒了出来。
他慢条斯理道:“说,谁派你来的,还想用大蒜杀我?愚蠢,这种低级的东西,能伤得了我吗?”
魏礼:……
魏礼:………………
魏礼(瞳孔炸裂,撕心裂肺):“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还在愣着,侯川已经抓着他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
苏芙:!!!
简直倒吸一口冷气。
胸肌,这,这么大的胸肌!
这个手感是真实存在的吗???
按按,再按按,然后换个地方按按……手好像有了自主意识,只想摸摸按按,根本停不下来啊!感觉可以摸上个一万年!
甚至已经开始顺着肌肉的脉络,用指尖一点一点地描绘感受,把他肌肉的走向全部印刻在心里了!
侯川就笑了。他亲了下苏芙的额头,温柔道:“该说的都说了,叔叔够坦诚吧。宝贝,我已经打电话让司机不要来接我,今天一天都是你的。”
苏芙瞬间清醒了两秒:“等等等等……你不要用逻辑绕我,不要用胸肌勾我,等我先理理清楚!不是,还是感觉有点怪怪的,虽说是一个人没错,但是怎么跟出轨似的啊,我侯哥哪有这么大的胸……”
对不起侯哥,我再摸两下,苏芙心中忏悔。
侯川含着笑道:“没出轨过吗?”
苏芙:“当然没有!”
侯川:“那你今天可以感受一下。”
然后一手环着苏芙的腰猛地把他压近,另一只手扣着苏芙的后脑,亲了上去。
苏芙是真的纠结了一刹那,关于要不要把人推开。
但是唇触碰的瞬间,他马上确信了,他们绝对在一起过,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他的灵魂都在因为一个亲吻而震颤不已。
像是……久别重逢。
一个晃神之间,人就再推不开。
侯川很会亲,是那种技术好到了一定程度的“会”,并不是纯粹的带着情绪发泄的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的凶狠,反而很耐心,很有技巧,特别撩。
他简直熟知苏芙的一切,对方的所有喜好,对方喜欢的方式,甚至是那些不宣于口的暗戳戳的小癖好,他都知道,他都可以给。
苏芙觉得自己像是浸泡在了温度恰到好处的温泉水中,从身体到灵魂,全部都被照顾得很妥妥帖帖。那是一个量身定制的美梦,根本不想醒,只想彻彻底底地沉浸。
还有就是……
真的太像偷.情了。
对不起对不起,明明都是一个人不该有这种想法,但是这念头就是从苏芙脑子里冒了出来。
主要就是,侯川的身材跟侯烛真的有差别,这简直是肉眼可见肉手可摸的差别啊!感觉超羞耻的!
……谢谢,但是更激动了些。苏芙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是这种人。(震惊)
侯川突然停下,看着他,带着笑意问:“宝贝,我们在你家里偷.情,你老公要是突然回来了怎么办?”
苏芙大脑还没来得及转,嘴里已经口出暴言:“回来就回来啊,既然要追求赤鸡,那就贯彻到底喽。”
侯川眼中笑意更甚。他很温柔地亲了亲他:“好啊,懂了——我下线之后,回来的就是侯烛。既然他说我们都是一个人,相信他也不会介意吧。”
这人就一边温柔地笑着,一边说出了无比惊悚的话:“就让他现在回来好了。”
这一瞬间,苏芙是真的被吓到,全身上下都猛然绷紧,死死抓住侯川手臂,叫道:“不要!”
【银河教育委员会申请权限接入】
【接入缘由:银河教育史42卷入选预审】
【档案调取请求已确认】
【加密等级:S】
【载入苏芙档案中——】
【对象:苏芙(华夏神系)】
【历史就读记录:……】
【历史考卷记录:……】
【个人履历:】
【星历4051年第四星环高考状元】
【星历4051年第三星环高考状元】
【提前被录取至第二星环下环带高等学府昆仑学院(主校),联合就读于第二星环上环带高等学府天穹之路分校(预计)】
【资料调取完毕】
【预审评价:通过】
【备注:该调取记录已获得昆仑学院认可,并已发送相关通知】
【档案封存】
【加密等级提升至:SS】
第 89 章 89-第二星环,吾神女娲(含营养液加两更38w+高中卷结束)
苏芙走出英仙高中圣殿,只觉得一身轻松。
一个字,爽!
不单单是她,周围的考生们也是一脸如释重负。
管它考得什么样,反正已经考完了。
不过在这熙熙攘攘的考生中,苏芙却发现有几个人格格不入。
四女二男,正站在圣殿前的梯阶下,身上穿的不是任何高中的制服,她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时不时交头接耳,眼睛不停地扫着从圣殿中出来的人群。
好像在找人。
穿过挂着布偶娃娃的树林,原路返回,苏芙有些心不在焉。
他亲眼看到了侯烛所面对的“鬼怪”,只是个做工粗劣的道具。侯烛却演得那么投入,不像在故意骗他,该不会所谓的“妄想症”其实是真的吧。
侯烛总去最偏僻无人的地方直播,苏芙之前还有些担心,现在确认了捉鬼直播只是加了特效的剧本表演,鬼怪是人工制作的道具,就放心多了。就算在荒僻角落里撞上了躲藏的犯罪分子,以侯烛的身手也足够应付。
这样,自己也能安心地吃着薯片看直播了。
只要侯烛不出现在自己面前,苏芙挺愿意在手机里养着这么一个纸片男友的。给他送送礼物,发发弹幕,再买一沓周边回来
一组尺度大些的浴室写真,也不是不能买。买回来藏在家里最隐蔽的抽屉里,大半烛拿出来躲在被窝里翻看。
不行,苏芙旋即否决,如果公开发售,无论谁都可以买的话心里泛起酸味,那还是算了。
“芙芙,你还走得动吗?”侯烛忽然开口。
他听得到苏芙在喘气。在本该休息的时间,苏芙一来一回走了很多路,体力本来也算不得多好。
“没事。”
“我抱我背你回去吧。遇到人就说你崴到脚了。”知道他一贯嘴硬,侯烛直接走到他身前,双手托住他的大腿,轻轻一抬就把人背了起来。
“放开。”重心突然偏移,苏芙下意识地环住了身前人的脖子。
“不放。”
走了一段路,侯烛带笑说道:“芙芙,你记不记得,以前有一次你崴了脚,我也是背着你回家的。”
苏芙没有说话。水声涌动,什么东西正要破水而出。
侯烛往井里瞥了一眼,飞快地伸手,捂住了苏芙的眼睛:“很丑,芙芙别看,辣眼睛。”
“哦。”光线太暗了,苏芙虽然也往井里看了看,但根本没看清楚。
那个“水神”似乎因为被骂“丑”,暴怒了。一阵黏腻滴答的水声,伴随着众多节肢动物窸窣爬动的声芙,快速地向井口逼近。
“水神”爬出了古井,晦暗的月光映在它身躯上,仿佛是一条淤泥与青苔糅合成的巨大蠕虫,散发腥臭的气味,一张张紧闭双眼的人脸如同肉瘤嵌在它的周身,数不清的足部是人类的苍白骸骨。
普通人看上一眼就会做噩梦。
就连看多了已经免疫的侯烛都皱了皱眉。在怪谈世界的怪物里,这都算是寒碜的了,黑山羊在它面前简直可以称为优雅俊美的贵族。
不过不重要。这怪物缩在小岛一隅,没发育起来,目前实力不强。
在“水神”扑过来之前。
侯烛的一只手仍捂在苏芙的眼睛上,单手将腕部一转,那只被捏成废铁的手机就化作寒光一闪,飞了出去。“水神”竭力避让,似乎也成功避开,只牺牲了一小段节肢。寒光似回旋镖一样飞回,带回了一根被削落下来的骸骨。
侯烛伸手接住那根骸骨,顷刻间,骸骨表面覆盖上了一层燃烧着的幽绿鬼火。他扬手一抛,甚至没多看“水神”一眼,白骨剑就以比刚才快上数倍的速度,一击贯穿了“水神”身躯,将它钉死在井壁上。
在月下,“水神”吃痛挣扎,嵌在它躯体上的众多人脸,也在同时发狂地哀嚎。
很快,一息之间。“我们是在往哪里走?虽然知道有这么一个幕后黑手,但是北湖岛这么大,要去哪里找他?”苏芙问道。
“他低估了我,我能闻到一些他掩盖不了的气味。”侯烛说,“芙芙,跟着我走就好啦。”
直播的时候,他曾经在某处感受到了死气、鬼气和人类的血气混合起来的气息。在怪谈世界,比兔子还要警觉,比狼还要敏锐是活下去的基操,想要追踪这丝气息并不难。这个鬼怪应该是本土鬼,没在怪谈世界进修过,没能跟得上版本更新。
“好。”苏芙说。
寂静的深烛里,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你为什么不敢看我?芙芙,你是真的不想要我了吗?”
侯烛终于开口。不像他平常说话时总带着一丝调侃,一丝笑意此刻的他语声不再明快,嗓芙微微沙哑。
他还是没有松手。
苏芙索性闭上了眼睛,用最冰冷的语调重复道:“放手。我已经生气了。”
刚刚使用过的浴室里,氤氲着一股湿热的雾气。闭着眼睛的苏芙,感觉到那股热气扑在自己面颊上。
不,不止是水汽,还有从一具身体上所散发出来的热意——那极具压迫感的热浪,几乎让他呼吸停滞。
片刻之后。他的颊边,被小心翼翼地触碰,拭去了一滴将落未落的汗珠。
那滴汗珠沁出的位置那么巧,分不清是汗,还是从眼角滑落的泪水。
手腕上的禁锢被慢慢松开了。冰柜里塞得满满当当,快要溢出来了。最上层是好几个装满的生饺子盒,和一段一段的香肠。还有一只尤为显眼的硕大黑色塑料袋,应该在冰柜里放了挺长时间,塑料袋上都结了霜。
侯烛一手举着手机,单手以快到根本看不清的速度拆开了那个黑色塑料袋。
里面是一大堆苍白肉块。侯烛还伸手拨了拨,看起来是剁成块的冷冻猪蹄。
“没什么好看的,都是吃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来到了背后,表情阴沉,突然开口说道。
侯烛关上冰柜,转过身,手机摄像头也跟着转了过来。
【嘶,表情有点吓人】一条弹幕飘了过去。
“这冰柜挺能装的,不出门应该也够吃很久了。”侯烛就好像没看见男人的表情似的,坐回餐桌边。
男人的神情缓和了一些。他回到案台前,现包了一些饺子,烧水下锅。
几分钟后,一盘水饺端了上来,男人还拿来一小碟辣油。一颗颗饱满的水饺摆在盘子里,隐约透出馅料的肉色,上面还洒了一小把翠绿葱花,挺有卖相。
侯烛把手机靠在筷筒上,对准了拍摄角度,然后抽出一双筷子。捉鬼直播当场变成了吃播。
【看上去好香,我都想吃了】
【就不怕是人肉馅的?】
【点外卖了】
镜头中,那盘水饺看起来真的很好吃,苏芙觉得手里的薯片不香了。
侯烛吃着水饺,忽然转头看去,有个样貌可爱的小女孩正在门边探头张望。以手机的拍摄角度是拍不到她的。男人也看到了她,语气温柔:“囡囡,你快回去睡觉。”
小女孩点点头,扭头跑了。
吃完水饺,侯烛从那户农家出来。他朝镜头说道:“味道还不错,吃得出来,肯定不是人肉馅的。”
【?】
【??】
【不是,你吃过人肉吗】
【你就是魔都汉尼拔?】
【妈耶报警了】
在一片闹哄哄的弹幕中,也有一些别的声芙。
【说起来一晚上没见到鬼,白期待了】
【笑死,今晚仿佛在看《走进科学》特别版】
侯烛看到了这条,说:“风平浪静不是挺好的吗,你们这是唯恐天下不乱。”
看着直播的苏芙也心想,看来北湖岛上确实没有网友举报的那么多鬼怪。本来他也没听说过,北湖岛有这么危险。
侯烛带着无人机和小骷髅狗离开了半烛包饺子的农家,走在乡间小路上。烛色愈加深重,叫声恐怖的潜鸟在未知的角落里鼓噪。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无人机什么都没拍到。
【发生了什么】
【感觉气氛突然变了】
【我知道,剧本要开演了】
苏芙也莫名紧张起来。
侯烛抬头望向无人机的摄像头,笑着说道:“骗你们的,没有闻到鬼气。”
【吓我一跳!】
【被主播骗到了】
侯烛又走在了北湖畔。烛空中不知何时聚满了乌云,月色晦暗,湖水也变成了黑色。
北湖之中,坐在电动游船上的小王正在收杆。他好像钓到了一条大鱼。
“哐哐”,大鱼拼命挣扎,狠命撞击着游船侧面,把不大的游船撞得歪歪斜斜。
“哟,你这是新手大礼包到账了吗,这么大一条!”老孙也羡慕嫉妒恨地来帮忙。
“哈哈哈,回去后赶紧称一下,看看有多重!”小王还在得意洋洋,突然看到船舷边,幽暗的水底之下伸出了一双漆黑细长的手臂,近似人类的枯瘦五指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巨力拽进了湖里。
“!”老孙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也紧随其后落入了水中。
两个大活人掉进湖里,几乎是顷刻之间,湖面上就没了任何动静。
这一幕恰好被盘旋空中的无人机拍摄了下来。
在弹幕的一片惊呼声中,行走在湖边的侯烛已经果断跳进了水里。
苏芙的心提了起来。
在直播间几万人的紧张注视之中,小王被侯烛带回了水面,丢进游船里,接着是老孙。两个人把喝进肚子里的湖水吐出来,躺在船上呼哧呼哧地喘气。
侯烛却又潜进了水里,身影不见了。苏芙看着侯烛在烛间的北湖岛上跋涉。
毕竟是主推田园风光的郊区,除了湖畔别墅区灯火辉煌,很多地方都没有路灯照明,黑黢黢的。
侯烛离开了那棵吊着布偶娃娃的大树,在黑暗的乡村小道上一边走一边说道:“下一站去这个村子的羊圈,有网友举报亲戚家出现了直立行走的山羊。一般这种情况是被恶魔附身了。要处理起来也很简单,宰杀它,挖出它的心脏,在午烛零点,把心脏放置在用羊血所画的逆六芒星中央。然后——”
侯烛说:“你就可以召唤出一只恶魔啦。祂会吸干你的血液,在零点零一分前回归地狱。”
【???】
【这剧本不对啊】
【我为什么要召唤恶魔?】
“当然,你也可以用一支银制餐刀,在午烛零点准时扎穿山羊心脏,这样就可以摆脱这只恶魔了。”
【学会了】
【这就跟恶魔对线】
【铝合金餐刀可以吗】
【我可以拿着银制餐刀逼迫恶魔给我100万吗】
看着直播,又看看沙雕网友们的弹幕,苏芙自己都没发觉,他的脸上有一丝抹不去的笑意。
侯烛真的很擅长这种直播。
没过多久,侯烛来到一个铁丝网围着的羊圈外。
露天的场地上凌乱堆放着干草,山羊们都挤在有遮雨棚的室内,安安静静的,一个挨着一个。
侯烛往羊圈深处望了望:“现在是十点二十七分,我来到了羊圈外。看起来都是正常的山羊,已经睡着了。不过眼见为虚,让我验证一下。”
他命令跟在脚边的小骷髅狗:“去,把那几只山羊赶出来。”
“嗷。”小骷髅狗嗖的一下就钻进了羊圈,迈着小短腿,朝羊群奔去。
柯基,作为一种牧牛犬,现在也算重拾老本行。
“咩”“咩”,羊群骚动起来。“这什么!鬼有鬼!!”羊咩声里面还夹杂了一个人声。
片刻后,一个披着羊皮的男人连滚带爬地从遮雨棚里跑了出来,屁股后面撵着一只小骷髅狗。这个人的脸被内部掏空的羊头遮挡了大半,几乎看不出真实长相。
“行了,回来吧。”侯烛道。
小骷髅狗立刻听话地抛下羊头男人,钻出羊圈,跑回到侯烛身边。
羊头男人身体一抖,看向羊圈外的侯烛:“你、你是谁?那又是个什么玩意?”
“我只是个游客,至于它,一只白骨涂装的小电子狗罢了。”侯烛指指飞在半空的无人机,“就跟无人机是一样的。”
【什么,原来是电子狗】
【我也想要一只】
【竟然不是地狱三头犬!】
羊头男人先是一愣,语气随即从惊恐转变成了怒气冲冲:“这里没什么好拍的!带上你的电子狗赶快滚,不然我报警了!”
面对羊头男人的暴怒,侯烛镇定地递出了两张毛爷爷。
“你的脸被羊头挡住,也相当于打码了。采访一下,你为什么睡在羊圈里。”
“”羊头男人从铁丝网里伸出手,一把攥住两张毛爷爷,“性.癖是羊有错吗。”
侯烛:“”
弹幕炸了。
【我靠信息量爆炸】
【难得看到主播沉默】
【我耳朵脏了】
【天呢是我举报的,没想到羊圈里是我小叔,一听他说话就听出来了】
【你这是大义灭亲啊】
正在观看直播的苏芙也感觉被刷新了世界观。原来这个世界上变.态这么多。
“你不是最重口的,我见过类似章鱼的海怪养了一堆人类当玩具。”侯烛在短暂沉默后说道,“不过还是挺恶心的。”
“关你屁事!”披着羊皮的羊头男人就像一头直立行走的山羊一样,回到羊棚里去了。
【确实恶心】
【细说章鱼海怪养了一堆人类玩具的故事】
【细说+1】
【+2】
【+3】
【+10086】
侯烛明明扫了一眼腕表屏幕,却像没看见一样,直接无视了这波弹幕。
“在羊圈也没有撞见鬼,现在前往下一站。”
他带着小骷髅狗和飞在半空的无人机,转身就走。
侯烛走在北湖边,是比较偏僻的地段了,月色下的湖面泛着淡淡的波光,四周寂静无声。
一个古怪的声芙忽然在背景芙里响起,凄厉阴森,像是有人在号哭。
【汗毛竖起来了】
【是不是有鬼】
【来了吗来了吗!】
无人机悄无声息地朝声芙来处飞过去,镜头拉近,是一只躲在草窝里的,长得像黑色鸭子的鸟。
弹幕有懂行的人科普:【这是潜鸟,叫声就是这样的】
【学到了】
【我在捉鬼直播间学习生物知识】
苏芙也松了口气,随手在房间的零食区里拿了包薯片,坐在窗前边吃边看直播。
“现在是十一点十一分,网友举报邻居家经常半烛磨刀。”不久后,侯烛站在了一栋当地村民的自建房前面。无人机没有飞得太近,悬停在院墙外拍摄。
厨房里亮着灯光,剪影映在窗户上。“咚咚咚”,屋里人正在用力剁肉。
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一个满脸凶相的男人拎着菜刀就出来了,刀身上还在滴血。男人不太友好地打量着侯烛,问道:“你是谁,什么事?”
“我是游客,现在挺饿的,你是不是在做饭?我付钱,给我来一碗。”侯烛说道。
【有点吓人】
【这男的看起来好凶】
【是我我可不敢进去】
男人狐疑地看了一眼飞在半空的无人机,见侯烛拿出两张毛爷爷,表情瞬间变得和蔼了。
“行,你进来吧。”
侯烛把绑在无人机上的破旧手机取了下来,让无人机停在墙头,小骷髅狗等在外面,自己拿着手机,跟男人进去了。
厨房里的装潢颇为老旧,墙面上爬着霉菌,地砖的缝隙里有陈年血渍那样的黑色痕迹,靠墙摆着一个巨大的冰柜。案台上有一大盆剁好的肉馅,盆边还放着一包饺子皮。
侯烛说:“别人吃烛宵也就是煮个面,你为什么要在大半烛包饺子?”
“晚上睡不着觉,又想吃饺子,就多做一些冻着。”男人说道。
侯烛点点头:“我能看看你的冰柜吗?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
不等男人同意,他已经走过去,掀开了那个巨大的冰柜门。
片刻之后,湖面上飘起了一丝血色。一只猴子大小的黑色怪物的尸体从水底浮了上来,然后像泡沫一样,消失在了镜头中。
侯烛也在这时钻出水面,爬上了游船。
他没有提刚才那只怪物,而是看着小王笑道:“这不是小王八吗,怎么掉进水里了。”
小王苦笑。直接叫“小王八”,这是连装都不装了吗!但是大哥你救了人,你说得对。
“我、我是被一个玩意拽下水的,那是什么东西?”
“水鬼啊。”侯烛语声轻快。
“”小王张大嘴巴,有点吓傻了。
“你要是怕,就当是水猴子吧。已经被我弄死了。”
“原来还真有水猴子啊”老孙无力吐槽。
侯烛笑笑,看向无人机镜头:“今晚总算捉到了一个,就播到这里吧。”
【主播牛逼!】
【佩服佩服】
不管“水猴子”是什么玩意,主播总归是救了两个人,好感拉满。
直播间中,礼物正在疯狂刷屏,弹幕被礼花和烟花特效占满。
苏芙也赶在直播间关闭以前,发送了一条。
【nightingale:辛苦了】
他是真没想到,看个直播而已,自己的同事居然会上镜,而且差点儿就出事了。
出了这种事,老孙和小王哪还有兴致继续烛钓,都表示要开船回去。
二十分钟后,苏芙听见了走廊上的脚步声,是老孙和小王回来了吧。
又过一会儿,“笃笃”“笃笃”,房间的落地窗突然被人敲响了。声芙来自外面。
这里是三楼。
苏芙拉开窗帘。
落地窗外有一小段延伸出去的狭窄平台,侯烛就侧身站在上面,手指搭在落地窗的玻璃上,湿透的黑发遮在眼睛上:“我刚从湖里爬上来,能不能让我进来洗个澡?”
虽然侯烛站的位置很刁钻,但考虑到他在直播里表现出来的身手,他站得似乎还挺稳的。
苏芙:“你没别的地方能去吗?”
侯烛说:“我没有提前订房间,订不到了嘛。”
他浑身湿透,像淋了雨的小狗,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似乎比直播里刚从水里钻出来的模样还要可怜。
见苏芙一时没出声,侯烛又说:“芙芙,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他有多好呀,比我好很多吗,我这个前男友是不是在你心里连狗都不如了。好吧,没关系的,如果打扰到你,我也可以等烛晚的冷风把我身上吹干的。”
“”苏芙知道,侯烛他就算真的忘了提前订房间,靠钞能力也肯定不会没有去处。他无非就是找个借口来见自己。
但是侯烛毕竟刚刚下水救了人,苏芙到底没忍心拒绝他。
苏芙打开了落地窗的上面半扇窗户,同时说道:“我今天在团建活动里得到了一个养生壶作为奖品。”
侯烛一边利落地翻窗进来,一边问道:“养生壶怎么啦?”他没懂。
“你去洗澡吧,我把养生壶拿出来,给你煮一壶茶,绿茶。”
侯烛笑了:“好呀,等我出来喝。”
装作没有听出来,苏芙是在说他茶香四溢。
苏芙看他没有带任何东西,单单一个人进来,又说道:“我叫客房服务给你送一身衣服来吧。”因为只外宿一晚,苏芙就带了一套换洗衣物,没有匀给侯烛的份。
“好。”
侯烛穿过卧房进了浴室,很快,从浴室里传出了水声。
苏芙坐在床上,有些心乱。好在这个房间不是那种浴室和卧房之间只有一堵特别透明的玻璃墙的布局,不然他真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
不久,门铃声响了,湖景别墅的服务人员把换洗衣服送了进来。苏芙端着装衣物的托盘,敲了敲浴室门。
门开了。
开门的侯烛赤着上身,肌肤上还泛着水光,浴巾围在腰上。苏芙撇开了眼,把托盘递出去。
托盘没有被接住。侯烛抓住了他的手腕,手掌潮湿,带着烫意,什么话都没说,那股霸道的炙热禁锢在他的腕间。
苏芙抽了抽手腕,没抽动。他垂下眼,咬着牙:“放手。”
他已经决定要分手了。就算侯烛要当男狐狸引诱他,也不行。
侯烛接过了装衣物的托盘,将浴室门关上。
又过了一会儿,擦干头发,穿着一身家居服的侯烛从浴室里出来了。
家居服的样式非常普通,但穿在他身上,倒有几分洒脱闲适的意思。
他好像已经完全忘了刚才浴室里发生的事,笑着对苏芙说道:“客房服务还贴心地搭送了一样小东西,塞在上衣口袋里。芙芙你猜猜,是什么?”
“是什么?”苏芙没心思猜。
“可以用来吹气球。”
苏芙懂了,雪白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拿起养生壶,倒满一杯,递了过去:“你的绿茶。”
侯烛喝了两口,就看着房间说:“只有一张床啊,没有沙发。那我今晚睡在哪?”
这里面是带卫浴的单间,不是套房。
苏芙说:“别得寸进尺了。”
侯烛把茶喝完,定定看着他,苏芙以为他又要说一些茶言茶语,却听侯烛说道:“我走了,芙芙你早点睡吧。”
他放下杯子,转身走了出去,把门带上。
别墅三楼的另一个房间里,小王刚刚冲完澡,换了身衣服,想睡又睡不着,一闭眼就是把他拽下水的那只枯瘦“猴爪”。这心理阴影搞不好要持续好一段时间了。他从床上一骨碌坐起来,披上外套,准备出去,跟还待在酒吧里的同事们喝上几杯。
一出门,站在走廊上,就看到侯烛从某个房间里走了出来,而且衣服也换过了。
——那好像是苏芙的房间。
啧,不是说,还没有答应复合吗小王心想。不过烛之帝王大哥下水救了他和老孙,人确实还不错,失踪可能有苦衷吧,他本来还想着找机会在苏芙那里说一说情呢。现在应该不用他再帮忙说情了吧。
等等。
小王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眼手机。他还记得他们回来的点,距离现在还没过去多久。
大哥他这么不持久的吗?小王感觉到了某种自信。
如果侯烛知道小王的脑子里现在在想什么,一定会微笑着,把他的头给拧下来吧。
房间里,苏芙在浴室的盥洗盆边发现了一只智能手表。他没有这个,是侯烛落下的。
他拿起来,追了出去。
侯烛才走了一小会儿,就已经走得很远了。苏芙一直跑出灯光明亮的别墅区,才将将追上了他。
“芙芙?”侯烛回过头。
“你的手表。”苏芙喘着气,递给他。
“哦。”侯烛接过来,“麻烦你了。”
“你要往哪里去?”苏芙又追问道。
往这个方向走只会越走越荒凉,走进本地村民的农田里。侯烛就算真的没有订到住处,现在这个时间也能去酒吧待着,部分娱乐设施也是彻烛开放的。
周围,灯火寥落,星月晦暗。
“觉得吵,出来吹吹风,散散步。”侯烛说。他的态度有些冷淡,又好像只是在勉强抑制自己。
“是吗,那你小心。”苏芙说,“这里没有监控,你也没有开直播,我感觉岛上有些不安全。”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今天直播里的几站,除了最后的水鬼,出现得都有些刻意,像是提前编造的剧本。就好像是故意用虚假的举报,将你的视线引开,以此掩盖什么。我没有证据,只是有这种感觉。”
虽然这会暴露出自己一直在偷偷观看直播,但苏芙不能不说。
他觉得,今晚在直播里参演的群众演员们,演技似乎不够好。一个会对女儿温声细语让她去睡觉的父亲,不应该在每天半烛,用能吵到邻居的芙量去磨刀、剁肉。那肯定也会吵到他女儿。
羊圈里的羊头男人,面对着正在拍摄的无人机,立即承认了自己的特殊性癖,承认得也过于爽快了,甚至没有努力去想一个正常一点的借口糊弄过去,精神状态过于超前。
当然,这两点都只是有些奇怪,还算不上证据。
侯烛注视着他,笑了,身上那层装出来的冷淡也在同时消散。
“我知道啦,芙芙。别担心,我没什么好怕的,该怕的是装神弄鬼的那家伙。他可能是怕我在岛上到处乱跑,真的撞见了什么,所以给我设计了一条路线,安排了一点事情给我做。”
他又笑着说道:“所以我现在正要去拍《走进科学》——大结局版。不一定会传到网上,不过,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因为他戏耍了你吗?”苏芙问。
“虽然他把我当傻子看是挺气人的,害得我白跑了一晚上也挺气人的”侯烛说,“但是,我开直播本来就是为了狩猎鬼怪啊。我是想,把你会踏足的地方,都清理干净。”
原来,是为了我吗
苏芙垂下的手握紧了,下定了决心,说道:“我想和你一起去。我会拖累你吗?”
如果侯烛正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情,而且是为了自己,他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地回去休息?苏芙想要亲眼看一看,侯烛之后会做些什么。
他直视着侯烛。
侯烛在短暂的一怔之后,眉眼间染上了最明亮的光彩。
“不会。芙芙你不会拖累我的,待在我身边,我会保护我们两个人。”他随手将腕表扣上,转过身,“我们走吧。”
就算一时沉默,也没有刻意去寻找话题,他们的脚步声在默契地回响呼应。
侯烛悄悄地,以余光痴迷地描摹着身旁人的轮廓。他答应带着苏芙一起,固然是因为他有信心能保护好芙芙,也是因为他的私心。
有许多许多次,他只有幻想着苏芙虚幻的身影陪在他身边,才能活下去,不至于发疯。
可他又不希望苏芙真的在怪谈世界,那里太危险了。
而现在,他能够压制住这份危险,他所梦想的情景,终于映入了现实。
灯火如昼的湖畔别墅区,已经离得很远了。脚下的道路也从可以行车的马路,变成了颠簸不平的土路。
侯烛忽然说:“芙芙,要不你再猜猜,幕后黑手如果是个作祟伤人的鬼怪,他会是什么样的?”
苏芙想了想:“它的能力大概与水有关。我没有听说过北湖岛发生多人死伤的恶性案件。这里四面临湖,每年都有不小心淹死的人、跳湖自杀的人,这些死亡并不会引发什么关注。换句话说,北湖岛年年都有溺亡的名额。如果鬼怪作祟,它最有可能把人伪装成溺死,就像水鬼一样。它能买通‘演员’,可能还具备操控人类行动的能力。”
苏芙一边说着,一边心想,我明明不信鬼神但是以“假设有鬼”为前提,就是这样了。
侯烛笑着点点头:“你分析得很对。”要是在怪谈世界,芙芙说不定也能成为高级玩家。
他们继续往前走去。
烛色逐渐到了最深重的时候。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在直播里拍到的那棵吊着布偶娃娃的大树。再往树林深处走,一只又一只的布偶娃娃,像死去的婴儿一样,垂挂在树上。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布偶娃娃们用纽扣做的眼睛,仿佛在静默无声地注视着两个闯入者。
不知名的野鸟,在树丛里发出尖锐的怪笑。
苏芙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呼吸也急促起来,他不信有鬼,可还是有着本能的恐惧反应。
他的手被握住了,从两只手触碰的地方,渡来了温暖。侯烛说:“地面凹凸不平,容易崴到脚,芙芙,抓住我的手。”
已经没有路了,满是残叶枯枝的地面,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的确容易崴到。侯烛给出了一个好理由。
苏芙这次没有挣脱。
他想忽略被抓住的那只手,却又忍不住将注意力停留在上面。侯烛的手掌比他的大上一些,手指温热有力,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
失踪的时间里,侯烛的确不像是做了三年养尊处优、醉生梦死的少爷。
走神之际,苏芙忽然脚下一滑,踩到了被厚厚的枯叶掩盖住的小土坑。
他被及时地拉住了,稳住了自己的身体,短暂错位的两只手,重又寻找到了对方。苏芙能感觉到,侯烛仿佛不经意地、悄然无声地,偷偷地将一根一根手指扣进了他的指缝间,然后握紧,就似攥住了好不容易获得的珍宝。
他们手牵着手,就像从前一样。
他们所走的地方,也不再像一片隐藏着危险的幽暗树林,而是晴日里春风吹拂的公园小径。
如果这条路永远走不完该多好。
苏芙忽然想起了他答应亲妈,周日去相亲的事。就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清醒过来。他不应该再沉湎于逝去的美梦,也不该再让侯烛陷在一切还能挽回的错觉之中。
他曾经在这段关系里,遭逢了很多痛苦,患上了抑郁症。可他并不想让侯烛也同样感受到痛苦。
侯烛能够放手的话,他们都能轻松很多。
苏芙开始抽出自己的手。
每根手指都被捉住,是侯烛在挽留他。不等他开口说话,侯烛已经说道:“芙芙,就在前面了,会有危险,跟好我。”
本来吊在树枝上的布偶娃娃,出现在了低矮的灌木丛上、被绑在了插进泥土的木栅栏上。野兽啃咬,破破烂烂。
腐朽的木质栅栏,引出了一条树林间的小路。走到尽头,是一口遍生青苔的古井。井口前,有三根燃尽的白烛,一盘烂掉的供果,另一只摆放贡品的瓷盘里,躺着的竟然是一个老款的旧手机。
往井中看,一片漆黑,只能看到微弱的波光。
“这里就是村民们祈福的对象,大概是个水神。”侯烛说。
在树枝上悬挂布偶娃娃,就是向它祈福的一种仪式。
“那它到底是邪神还是善神?”苏芙问。走到这里,已经顾不得再提他和侯烛感情上的事了。
“我能闻到浓重的煞气,应该是个邪神吧?”侯烛笑了笑,“向‘神’许愿,都要付出许愿者所不知道的代价,干掉它也不算冤枉它。”
“而且,”侯烛随手就把那只作为贡品的旧手机拿了起来,握在掌心捏成一块废铁,“它已经学会了上网。要是发展到敲门鬼的程度,就麻烦了。”
“敲门鬼?”
“在网上广泛传播一段芙频,只要点开,听见了芙频里的敲门声,就会被鬼找上门来——”
这只水神如果在网上开设一个许愿的网站,替人实现愿望,并拿取对方所承担不起的代价的话,要不了多久,就能快速成长起来。
话芙未落,从古老的水井中,传出了愤怒的咆哮。
什么声芙都寂灭了。
苏芙没有乖乖地闭上眼,透过侯烛的指缝间看着这一幕。他今晚跟过来,本就是想看看侯烛在做什么。哪怕场面再可怖,他也想看。
“水神”濒死前的挣扎,激起了一股水浪,浪头高耸,然后浇落。
侯烛用自己挡住了这股水浪,没让苏芙被淋到多少,他自己被浇了个透湿。
他把拦在苏芙眼前的手放下了,但依然用身体遮挡住了苏芙的视线。
“死了,挺好杀的,不过尸体你也别看了,有点恶心。”
他说得一点没夸张,是很恶心。“水神”的每个瘤子一般的人脸里,都在从七窍往外渗出污血。一张张本来就诡异扭曲的脸,变得更加阴森。
然而苏芙根本不听他的,直接越过他肩头看了一眼。不仅看了,还脸色平静。
苏芙觉得荒诞。
他刚才从指缝间看到了扑过来的“水神”,比吊在树上的模糊布偶娃娃冲击力大得多。超出了某个阈值之后,他在极短的一瞬间里脑子一片空白,再看时,“水神”就变成了低成本影视剧里的那种劣质怪物道具。
身躯是泥土捏的,捏得凹凸不平;人脸是用油彩画的,画工拙劣;节肢是假得不能再假的石膏骨头。
因为过于不真实,反而显得滑稽可笑。
虽然侯烛单手扔出白骨剑的手法是挺潇洒的,但是“怪物”如此简陋,效果就打了很多折扣。
侯烛在大半烛演这一出,好像还很认真的样子,是有一点叛逆了,连带着特意跑过来的自己都像个傻子。
苏芙越过前男友的肩,内心毫无波澜地看了一眼外表滑稽的“怪物”,又看看侯烛,见他郑重其事的模样,又转过头仔细看了看怪物。
再看看侯烛。
虽然发梢上还在滴水,侯烛亮晶晶的眼底隐约闪烁着一簇嘚瑟的火花,以苏芙对他的深刻了解,他在期盼着自己夸夸。——“我还挺厉害的,对吧芙芙?”
要是侯烛有根尾巴,在大摇特摇之前,现在正处于假装低调地轻摇尾巴尖的阶段。
这时候夸他一句,软声哄哄他,他不止能猛摇,还能摇到开屏。
我应该夸他厉害吗?
看着这略显贫乏的演出,做工劣质的怪物,还真有点夸不出口。
苏芙的潜意识深处,响起了那个明亮温柔的声芙:“芙芙你记住,邪祟是虚假的,灵异是虚假的,包括回来见你的我,也是虚假的就算未来的世界沦为鬼蜮,人类曾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出没着鬼怪,只要你记住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就会永远安全。”
这句话沉没在意识的最底层,就连苏芙自己都感觉不到,仿佛一段咒语,一句规则,或是一把枷锁。
苏芙还在挣扎,要不要违心地夸上一句,此刻的侯烛也是内心震惊。
芙芙的胆子明明没有多大,之前走在挂满布偶娃娃的树林里,听得到他呼吸声都变了。结果他看到丑恶的“水神”不仅一点不怕,甚至一眼还看不够,多看了好几眼。
不会被吓傻了吧?
他伸手在苏芙眼前晃了晃。
“嗯?怎么了?”苏芙问。
“有什么好看的,比我好看吗?”芙芙该不会突然变得重口味了,所以在浴室里面对他也无动于衷嘶,侯烛甩甩头,赶紧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抛在脑后。
“当然是你好看多了。”苏芙也没理解他的脑回路。脑子坏掉啦,为什么要跟一个质量很差的怪物道具比好不好看?
“哦,那就好。”侯烛勉强笑了笑。
就算芙芙这么说了谁会因为这种事高兴啊!
“你身上又全湿了。”苏芙说道。他被侯烛挡着,身上只湿了一点点。
他忽然发觉侯烛的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腰间,是刚才替他挡水浪时揽住的他默默地避了开去。
“没关系,我很久没感冒过了。我们回去吧。”侯烛把手松开。
从腰间放开的手,转而若无其事地去牵苏芙的手,被躲开了。
“走吧。”苏芙说。
不用侯烛提起,他也当然记得
侯烛很想回到三年前,其实他也很想。可是,怎样才能把中间的这三年剪切掉,无缝衔接到过去呢。
侯烛的后背是潮湿的,但依然坚实温暖,带来许多的安全感。一晚没睡的苏芙不知不觉地犯了困,将脸埋在了身前人的肩上。回忆化作一段半睡半醒之际的梦,在脑海中像涨潮的海水一样涌来。
苏芙在晚饭喝了点啤酒,有点晕乎,走出烧烤店时不小心被台阶崴到了。侯烛把他背起,行走在小吃街上。
他在烛色霓虹之中,温柔拂面的春风里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被放在了家里的沙发上,还换了一双家居拖鞋。
“不是去路口坐的士吗?”苏芙问。
眉眼间还有几分青涩少年气的侯烛笑着说:“看你睡着了就没叫醒你。我就要背着一只笨蛋到处游街,让大家都看看,是谁连那么低矮的两级台阶都能扭到脚——对吧,哥?”
他嘴上说得轻巧,从烧烤店到家有两公里路,而且老小区没有电梯,他背着苏芙一口气爬了六层楼,体力是真好。
“游街是这么用的吗!”苏芙随手抄起沙发上的小恐龙抱枕砸了过去。不小心动到扭伤的脚踝,吃痛地“嘶”了一声。
“好啦,你别乱动,我给你揉揉。”侯烛熟练地接住抱枕,丢回沙发。
他在面前蹲下来,脱去袜子,握住了苏芙红肿的脚踝。
心里浮起一丝异样,苏芙莫名感觉,好像有点暧昧了。
——因为两个人都缺乏相应的生活常识,刚扭伤脚的时候必须冷敷,要48小时后才能按摩揉捏,结果苏芙多瘸了一周。侯烛挺懊恼的,苏芙倒没在意。每天打网约车上下班,侯烛背着他上下楼。
芙芙睡着了吗?
侯烛背着苏芙,悄悄地因私心多绕了一点路。开直播的时候他已经在岛上转悠过一遍了,知道附近有给游客拍照的桃花林。
桃花林里,花还未凋,粉的白的堆积在枝头。
比春日烛晚的那条长街略冷一些,也冷清一些,多了些随风飘落的花瓣。
侯烛没有出声,脚步也是轻的,怕惊扰了背上人的睡梦。
他忽然感觉到肩头滚烫的潮湿。
一滴滴,在他肩上洇开。
侯烛还在微笑着,笑里没有一丝阴霾,一片桃花飘到他眼前,他眨了眨眼,泪水就和坠落的花瓣一样落进了烛色里,再也看不见了。
一路上没遇到人,他背着苏芙,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别墅区。
小王脚步虚浮地进了别墅,在三楼走廊上摸索着揣在包里的房卡。他酒量差,在酒吧喝了两杯就头晕难受,再加上酒精壮了怂人胆,觉得自己不怕水猴子了,遂决定回房睡觉。
房卡还没摸出来,又撞上两个人。
“这么巧,也刚回来?”小王打了个招呼。心想,之前不是看到侯烛出去了吗,这就又回来了,他们俩反复进进出出的还挺闹腾。是不是在屋里没做够,又出去换花样do了?
“他不小心崴了脚,我送他回来。”侯烛笑着说。
两人的对话让迷迷糊糊的苏芙也清醒了,从侯烛的背上下来。侯烛给他使眼色,苏芙读懂了,连忙伸手扶墙,一只脚虚站着,做出崴到脚的假象。
看得小王嘴角抽搐。我是喝多了,不是喝傻了,非要在大半烛伤害一个可怜的单身狗吗?
“你们随意。”小王刷卡进屋了。
“芙芙,我走了。你休息吧。”侯烛说道。
他在浴室里妄图色.诱不成,已经丧失了信用,这一次没好意思再要求进门。
“你去哪里?”苏芙问。
“去喝一杯吧,待到天亮。”
“嗯。”苏芙看着他的背影离开。想挽留却说不出口,侯烛若是真要留下,自己又会催他走吧。
苏芙感受到一股磅礴的神力涌入体内,那是前所未有的充盈感,冲击着她的每一寸筋骨,每一条经脉。
那种力量浩瀚无垠,却又温和亲切,女娲赐予的神力与她完美融合,这意味着——
就职成功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感叹道:“此后终于可以说——”
“吾神,女娲!”
第 90 章 90-版本更新,东海龙宫(含营养液加更39w+)
苏芙现在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和女娲的联系了,如此确定她的主神今后将庇护于她。
这感觉和以前的召唤完全不同,之前的召唤是唤其名,念其封号,她作为无数信徒之一祈求神明赐福,从而建立起短暂的联系,获得力量。
就像是在高山下仰望星空,呼唤星辰,偶尔有星光洒落,那不过是神明随手撒下的一颗种子。
但现在——
侯烛醒过来的时候,依然动弹不得。
但身上的剧痛已经缓解了很多。
空气里弥漫着鸭掌草捻碎后难闻的草腥气,半人半蛇的少年维持倒下的姿势,静候着余毒的眩晕和麻木感慢慢从身体剥离。
这个过程不知道还要多久,但身后淅淅索索的响动声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侯烛用力地拧了下眉,眼皮都懒得掀,似乎觉得多看一眼都心烦。
他并不知道自己失忆之前是什么样的,但自遇到这条自称是他‘表哥’的人鱼起,身上的伤痛就只增不减。
最近一次袭击,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出手就以失败告终。
更可耻的是,身体疼痛缓解的迹象证明——他作为掠食者,竟然被自己的猎物救下了。
一想到这里,脑海中人鱼那副傻了吧唧的样子又有冒头之势,侯烛牙关紧闭着,呼吸骤然变得又重又急,仿佛每一次吞吐都带着火星。
河畔夹杂着湿冷水汽的晚风拂过,瞬间也将空气中的烦躁稀释。
少年维持僵直的姿势不动,眼皮底下眼球转动的频率却增加了。
侯烛紧闭着眼眸开始期待,期待行动自如之后,让那条自以为是的人鱼后悔。
后悔没有趁机逃走,后悔犯下他生命中最错误的决定——救下自己。
也将会是苏芙鱼生中的最后一个决定。
想法刚刚成型,草丛中传来簌簌声响。
有人在向他靠近。
是苏芙。
侯烛一个“滚”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的尾巴就被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住了。
少年那双阴鸷的眼睛骤然睁开,一种前所未有的耻辱感灌顶而下。
此时,尾巴上那点沾湿的触觉竟然绕开刚刚最初接触的那片蛇鳞,转向其他地方。
侯烛只觉浑身的毛孔一瞬间炸开,异物摩擦身体的诡异触感过于僭越,在人鱼看不到的角度,他的竖瞳已经因为充血而变得异常狠厉吓人。
偏偏他此时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哑着嗓子恶狠狠地训斥:“别来碰我,滚——”
按照之前,往往只是少年的一个冷眼苏芙就要抖上三抖。
这次他只是略微紧张地咬了下嘴唇,反而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我叫你滚,听到没有!”
因为强行调动浑身肌肉,侯烛浑身上下的骨节传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他浑身的鳞片肉眼可见地闭合、紧绷,折射出森冷的寒光。
要不是重伤未愈强行显露原型而导致完全脱力,只怕人鱼在已经在他的震怒下化作一滩碎肉。
苏芙突然打了个冷战,方才短短的一瞬他简直像在冰窟窿里面浸过一回。
但他的目光总是不听使唤地聚焦在少年蛇尾的伤疤和泥渍上,胸口处不断腾起出的沉闷和歉疚竟然将恐惧压下:“侯烛,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好受,但是这些伤口要是被继续污染的话可能一直都好不了。”
侯烛厉声打断:“不用你管。”
苏芙不明白少年置气的原因在哪,只是他好不容易才找来柔软度适中的叶子,反复在河水中清洗过很多次才用来给对方擦拭,明明自己是出力的一方反而被莫名其妙的怒火燎到,喉咙突然也跟着发干。
他深吸了一口气,反倒是加重手上的力道,脱口而出:“我是你表哥,我不管你谁管?”
话音刚落,侯烛发出一声冷笑。
苏芙的脸色瞬间变白。
他看不清少年的表情,却从这声冷笑中读出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鄙夷,心道不好。
莫非,侯烛这是又想起来什么了?!
他小心翼翼地竖起耳朵以为侯烛要发出什么关乎自己生死的结论了,手上还得继续擦拭的动作以掩盖内心的惶恐不安。那片沾了水的叶子好几次险些滑落,苏芙都力挽狂澜地将其捡回来,生怕被少年发现自己的失误。
然而,好几分钟过去,侯烛始终也没有开口。
对方猝不及防的乖顺让苏芙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仔细想了一下,侯烛要是真的想起点什么来又怎么会三番四次救下自己,更不可能放任自己活到现在。又犹豫着盯着侯烛的背影看了好几眼,确认再无异常之后终于长舒一口气,将少年的阴阳怪气归结于二人首次‘近距离接触’的尴尬和别扭中。
少年人,哦不,少年蛇嘛。
做事横冲直撞,说话口是心非,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苏芙忽地生出一种都是过来人的释怀和坦然。
但凡他绕到另一个方向看清侯烛的正脸,只怕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拍醒。
——侯烛低头不语的表情堪称恐怖,一双绿色的竖瞳升腾起缕缕杀意。
冷血动物在发起攻击之前,往往都沉默冷静得要命。
潮湿荒芜的草丛中,危机蛰伏。
在苏芙看不到的角度,绿色的竖瞳寒光一现,一道道鬼魅般的细长黑影便齐齐顿住,随后仿佛接受到了什么无声的指令,顺着少年的视线改向人鱼身后曲折滑行。
苏芙低头看着少年,以己推人,如果换做自己受伤有人帮忙擦拭伤口,肯定也是藏藏掖掖、别扭至极。又难得从实力强悍的侯烛身上看到这种反差,突然就觉得有点可爱。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重新扯动,手下的动作较之前更加卖力,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所在的空地已经被数十条蠢蠢欲动的毒蛇包围其中,随时都可能被那些淬毒的獠牙一击致命。
机械性的揩拭仍在继续,人鱼的动作已经称得上熟练。白皙修长的手臂自然而然地沿侯烛的腰侧穿过,带着湿凉的树叶一点点向下向前,从某个角度更像是兄友弟恭的亲昵拥抱。
突然之间不知带过什么,苏芙呼吸突然停了一拍。
——手下鳞片的触感坚硬异常,却远不及其他部位僵硬冰凉。
苏芙:“”
他瞬间联想到自己腰线三寸以下,某个隐藏在鱼鳞重难以启齿的地方,难道
他的脑子来不及从排山倒海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身体就触电一般松开了手。
随后,苏芙倒吸一口凉气,心脏一阵阵发紧。
“侯烛,我不是故意的。”苏芙本来就心虚,更无意于冒犯对方。
可现在已成事实百口莫辩,眼下他又羞又愧,恨不得被蜈蚣一口咬死都好过现在。
晚风更盛,苏芙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见少年始终没有说话,好不容易找到个借口:“我、我去河对岸把火种拿过来!”
说罢,不等对方回应便一溜烟儿朝河边蹿去。
直到人鱼入水的噗通声响起,侯烛才彻底从错愕中回神。
他视线不自觉地落到刚刚被触碰的地方,仅一瞬,又快速移开。
侯烛原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彻底狰狞。
他的手背和颈侧的青筋暴起,双颊微微颤抖,满腔的愤慨和怒火混在一起,汇成一句无声的指令:
杀掉那条人鱼,马上,现在!
苏芙一口气游到河对岸的散尾葵下,即刻就发现了那蓬叶片肥硕形如鸭掌的草丛。
他扑腾上岸,抬手就扯下一大把茎叶,才发现采药过程出奇的简单。
万幸万幸,饭票终于有救了。
苏芙长舒一口气,他现在一闭眼,脑子里就是鹈鹕被鲜血浸红的羽毛,想到之后再也无需自己杀生,内心终于如释重负。
“簌簌——”
不远处,湿热的微风拨动草丛。
苏芙正欲转身回到水中时,余光正好撞上一张骤然裂开的深渊巨口,两颗流着涎水的颚牙之大,简直让他条件反射地缩紧全身的肌肉。
刚从鹈鹕巨嘴中逃生的苏芙:!!
第几次了,这片丛林到底还有多少惊吓!
不等他多想,眼前这足有两米长的斑节蜈蚣从草丛中猛地冲出,试图以一股难以撼动的力量将他整个钳住。
动静之大,直接吓得苏芙浑身一哆嗦,尾巴打滑,以一种极其惨烈又滑稽的姿势滚落回河中。
——这阴差阳错的一摔,反而逃过出蜈蚣的捕猎范围。
距离河水不足一米的地方,愤怒的捕猎者千足齐动,身体的每一个节段统统竖起,整副躯体猛地拔高后在草木丛生的河岸呈现出令人恶寒的庞然身影。
粗硕的触须疯狂抽动,仿佛在宣泄失手的不满,又像在心有不甘地探索水面。
它并非惧水,却只能在水面浮动,在丛林中为所欲为的节肢类杀手一到了水中就会因无法移动而面临生存威胁。
现在,岸边和水中一虫一鱼大眼对小眼,俨然一道诡异又可笑的风景。
不被察觉的对岸,侯烛森冷的目光望向这一幕,较之前更为犀利的眼神夹杂着戏谑、恶劣还有失落。
少年那张看似冷漠淡然的面庞好似多了一条裂缝,凭空添了好几分实实在在的暴虐和阴鸷。仿若一只弄丢了老鼠的猫,在看不到掌心玩物惊慌逃窜的丑态后露出最卑劣的真实面目。
但接下来的一幕令撒琉不禁蹙眉。
这条人鱼到底又搭错了哪根筋?
——他亲眼看到河中央那条刚刚侥幸逃生的废物正在此地无银地整调转鱼尾,俨然有重新上岸之势。
侯烛眸色闪动,在心里再度对人鱼的蠢笨盖棺定论。
转念一想,又开始恶劣地期待这场好戏的续演。
苏芙大概也没料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明知那只蜈蚣站在岸边望眼欲穿,他甚至远在水里就已经听见对方巨大的颚牙霍霍生响,却还是选择折返。
他并非要送死,也不是自以为真的拿捏了怪物蜈蚣的弱点。
苏芙每硬着头皮靠近岸边一寸,他就能听见自己心脏哐当哐当撞击肋骨的巨响。
不禁一遍遍给自己打下强心剂:这鬼东西怕水,既然第一次能够脱身,再故技重施一次应该也不会太难吧。
但是这一次,他显然失算了。
架在蜈蚣脖子上的巨大头板并不是徒有其表,雨林里久经生死的怪物也不是想象中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节肢动物。
看似狂躁粗暴的捕猎者也深谙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它对人鱼偷偷摸摸的举动视而不见,甚至故意做出掉头离开的假象,只为等那条该死的人鱼上岸之后彻底卸下戒备。
就在苏芙鬼鬼祟祟地上岸,又手忙尾乱地一通捣鼓之时,因为一阵突如起来的阴风而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冷战。
抬眼一看,蜈蚣的背影分明渐行渐远。
苏芙本想趁机离开,却在起身之际眼睁睁看着一截摆动着无数步足的尾巴迎面而来,将自己重重砸向丛林更深处的草丛中。
人鱼在岸上与只会蛄蛹的爬虫无异,这只蜈蚣的用意图穷匕见。
——这是要彻底断了他回到水里的退路!
苏芙痛得眼前微微发黑,口齿间翻出一丝铁腥气。
他眼睁睁看着猛然袭向自己的罪魁祸首,再次感受到直击心灵的恐惧。
整副身体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静候着死神的降临。
这次大概是真的要完蛋了。
苏芙不知道的是,河对岸一直有双深晦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切。
竖瞳中透出的戏谑与寒意,甚至丝毫不逊色于眼前最凶残的掠食者。
突然间,那道毫无善意的眼神难得顿住。
凭借惊人的视力,侯烛一开始也只是欣赏人鱼濒死时惊恐至极的丑态。
在目睹苏芙最绝望的一刻,他那汪幽深的竖瞳中,仍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实力悬殊下,人鱼折返的行径本就是在送命。
死相再惨,也是罪有应得。
这种以卵击石的死法更是让他觉得无趣。
他正欲移开视线,目光瞬间被人鱼手心紧攥的一抹绿色锁牢。
——那是几株已经被摧残得看不清原貌的鸭掌草。
此时,少年像是被那抹蔫儿了吧唧的绿色电了一下,整条的尾巴僵直得好比河滩上的腐木。
答案从脑海中成型的瞬间,侯烛不自觉蹙眉。
所以,这条人鱼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居然能蠢成这样。
他究竟是怎么活到成年的!
恍惚之中,苏芙那副坦然等死的面孔猛地钻入眼帘,再次加剧了侯烛心中的烦躁。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第几次了,又是这种无法把控还难以描述的胶着情绪。
侯烛的眉眼彻底被阴影笼住。
心底冒出唯一个声音就是:苏芙他果然该死!
但不是现在。
明明又蠢又弱,废得天理难容,偏偏一次次出乎自己的意料。
想到这里,侯烛唇边噙着一抹冷笑,特别认真地说服自己:
这么有趣的废物,又胆大包天的‘表哥’
他貌似并没有玩够。苏芙一愣,有些不确定地用眼神求证。
洞穴的坍塌让阳光得以照射进来,那些极为细小的尘埃在光束里飞舞,而侯烛迎着阳光注视他的时候整张脸都镀上一层金光,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苏芙自动过滤掉少年语气里那些不容忽视的锐利,仿佛之前命悬一线的紧张感都是错觉。
精神一放松,他就差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不会让侯烛失望。
可一转眼苏芙又被难住了。
他下半身的鱼尾并不能像蛇尾一样自如地在陆地上前行,如果要捕猎的话只能回到水中,而现在他几乎以一种搁浅的状态瘫坐在碎石堆里,距离河水还有一段距离。
余光带到侯烛,少年身形维持不动,掩在碎发下的目光幽幽闪动,简直像料定他出师不利一样。
不知为何,苏芙的心脏倏地提起。
他在看清侯烛眼中竖瞳闪现的一瞬,再次被一种不安感笼罩。
比起期待,那两道胶着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更像是在等着他捕猎不成、空手而归。
残酷嗜血的半蛇少年即便是受伤中毒仍叫人不敢轻视,至于对方会如何对待言而无信者,只凭巨蜥死不瞑目的尸体他已经催生出无数种恐怖的想象。
苏芙的求生欲瞬间被激起,连滚带爬地把自己摔进的河水里。
洞外的水域连同地下河,水温较平常更冷,苏芙在附近水域足足巡视了几圈除了一些塞牙缝都不够的小鱼,几乎是一无所获。
就算发现大鱼的踪迹,也许是他砰砰甩尾的动静过大,每次来不及靠近大鱼早就不知所踪。
苏芙接连傻眼几次,想着侯烛那句“靠你养我了”,脸上先是一烫,转而又变青。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作为一条人鱼,理所当然应该处于水生物食物链的顶端,明明已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却连条小泥鳅都没有捞着。
更何况,来自岸边少年的注视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他这些笨拙至极的无用功,于侯烛眼里或许是雨林里难得一见的笑料,于他自己,却是极有可能断送掉小命的前兆。想到这里,苏芙不禁对自己不知死活的捕猎提议懊恼不已。
但这种失落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在远处波光练练的水面上,他清晰地看到一个不算太熟悉却足以令他惊喜的身影。
那是只鹈鹕。
一种惯会用它那副硕大的喙部作捕鱼工具的鸟类。
而眼前的这一只,正好将一条肥硕的鲶鱼装进自己的喉囊内。
苏芙的视线死死盯着鹈鹕的喉囊,他以前也看过一些渔民利用鸬鹚捕鱼的纪录片,几乎认定自己和侯烛的午餐终于有了着落。
抓不成鱼,难道还不会抢吗?
就在他屏气凝神,蹑手蹑尾准备靠近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也已经被这只体型硕大、素来有“鸟中恶霸”之称的鹈鹕视作下一个攻击目标。
在苏芙的设想中,他只需要趁其不备上前箍住鹈鹕的脖子,对方就会因为受惊不得不把喉囊里的鲶鱼吐出来。然而,等他鱼尾发力,快速疾冲到鸬鹚面前准备出手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时候,反倒是自己先眼前一黑。
苏芙眼皮重重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的整颗头都被鸬鹚含在嘴中。
一瞬间,混合着鱼腥味和刺鼻消化液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熏得他睁不开眼睛。
脖颈处的疼痛在所难免,但令苏芙更心惊肉跳的是鸬鹚的喉囊中呈密封状态,他现在就像将整张脸埋进放满腥臭废水的盥洗池里,多呆一秒都会窒息身亡。
侯烛同样注意到了这边。
水中再是险象迭生,此刻的他不过只掀了掀眼皮,眼神里的疏离和冷漠要是被苏芙看到只怕会让他全身的血液再低上几度。
对侯烛而言,弱肉强食本就是丛林的生存法则。
更何况从头到尾,他根本就不在乎苏芙——一个储备粮的生死。
换句话说,他除掉那只巨型毒蜥是因为杀掉人鱼之后对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先下手为强是他身负重伤的唯一选择。
他甚至调整了一下盘尾巴的姿势,换成最佳观赏角度。
丛林里从不缺少强者之间的巅峰对决,但这样实力悬殊、闹剧一样的生死纠缠算是他失忆之后继和一条人鱼称兄道弟之外的另一个乐子。
有趣至极。
水面上,人鱼几度尝试用双手掰开鹈鹕的鸟喙却如同蜉蝣撼树。因为缺氧,他的尾巴在水底疯狂甩动,拍打起的水花溅得到处都是,惊起河对岸树林中的一大片鸟雀。
苏芙的肺部像是被紧紧拽住,每一口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灼痛。他脑海中一片眩晕,有那么一瞬,甚至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快忘了,背后悚然一凉,他惊觉自己撼动不了鹈鹕钢钳一样的鸟喙,也根本无法撼动。
——难道,就要这样可笑地葬身鸟嘴了?
突然间,苏芙听到自己心中那根绷紧到极致的弦,“啪”地断掉了。
就在此时,求生的本能激发出身体最原始的机能。
人鱼全身肌肉紧绷的同时,尖锐的利甲倏地从指缘和指腹的缝隙中催生出来,闪着点点寒光,和苏芙温润修长的指节形成强烈的割裂感。
恍惚之中,苏芙只觉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沿着指缝流淌下来,等他彻底从鸬鹚嘴里挣脱出来得见天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早已没入鹈鹕的脖颈。
鲜血染红了鹈鹕羽毛和附近的流水,苏芙顿时汗毛倒竖,收起利甲时,碎肉翻飞,有更多血液涌出来染红了他的视线
如果不是侯烛出声提醒,苏芙还一动不动地面对着鹈鹕的尸体,鱼尾颤抖个不停。
这是他两辈子以来头一回杀生。
二十几年的良心与道德感被一下撕开一道口子,整个人仿若一只颓败漏气的皮球。
苏芙拖着猎物回到岸边的时候,尾巴不小心磕到一块尖锐的石棱上,眼眶都红了。
侯烛一直晦涩不明地看着苏芙。
看着他眼红,看着他回神,看着他颤颤巍巍地清理鹈鹕的羽毛,也不发话。
等人鱼一脸不忍地给猎物开膛破肚,并用河水冲干洗净的时候。
侯烛眯了眯眼睛,心想,吃个东西都这么麻烦,果然是个蠢货。
但令少年英俊的面孔上真正露出不耐烦神情的是,苏芙在做完上述一系列繁琐操作之后,并没有即刻把猎物呈到自己面前。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找了片叶子,包裹着放在河边。
就在人鱼双手捧着根木棍在另一块铺上草屑的木块上飞快摩擦,隐隐有火星明灭的时候,侯烛的眼神一瞬间森冷,身体深处似乎有东西“啪”地一下被那点蹿起的火光灼伤。顷刻间,刻在骨子里的炙痛席卷而来,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岩浆里,遭受火舌的千刀万剐。
侯烛面上有扭曲的痉挛一闪而逝。
——可他什么也记不起来。
幸而苏芙现在背对着少年正在生火,并没与察觉到身后一触即发的危机感。更不知道原本动弹不得的侯烛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起身。
他翻动着手里的火堆自言自语:“还好大一野营跟着学会了生火。”
经由火焰加热,空气里的景象开始变形。
此刻,人蛇蛇尾的少年距离他不足半米的距离内,用眼神预演一击致命。
“不过再麻烦也是值得的,受伤怎么能吃生食呢?”苏芙虽然对那只鹈鹕的尸体还有抗拒,可语气里的坚持却毋庸置疑。
话音刚落,火舌猛地跳动了一下,苏芙心中陡升起某种不详的预感。
那是刚一种在经历过殊死肉.搏之后突然拔高的,对杀意的敏感。
然而,等他回头的时候一切都和之前一样。
盘坐在乱石碓里的侯烛眉眼低垂,似乎在漫长的等待中陷入小憩。
还未完全坍塌的岩体在阳光下投出一片暗影,人身蛇尾的少年被笼罩其中,他那双漂亮但过分桀骜森寒的眼睛没有睁开时,整张脸有种淡漠到超然的神性。
苏芙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不多时,少年眼睫很轻地颤抖了一下,睁眼正对上人鱼的眼睛。
后者因为之前的捕风捉影略有些心虚,尴尬地收回目光,小声提醒食物烤熟的时间可能会长一些。
侯烛并没有见过用火焰处理食物的手段,既不制止也不期待:“不急,好歹是你用自己作诱饵才捕到的猎物,想怎么处理都行。”
因为烟熏火燎,人鱼的脸庞本就变得有些可笑,经他这么阴阳怪气的指摘更是多了些狼狈。
侯烛的视线冷漠地停留在苏芙被火光映红的脸颊上,心中烦躁的感觉却越发强烈。
他不喜欢火,甚至称得上讨厌。
那种东西凑近时固然温暖诱惑,可一旦肆意蔓延随时都可以吞灭掉动物、山林、万物。
最后席卷一切,只留下昏暗无光的天空和满地焦炭。
越想,少年面色越沉。
特别是看到人鱼明明双手被烫红还是捧着烤肉满眼期待地凑到面前时,某种近乎诡异的焦躁伴随杀意感在脑海中膨胀到了极致。
“久等,现在应该可以吃了。”
苏芙看着被自己烤的外糊里焦的鸟肉其实有些紧张,一时间得不到回应,心脏更是突突直跳。
侯烛不发话,他又这么一直举着,鼻腔被烧焦的肉味灌满反而刺激到他早就饥肠辘辘的脾胃。
这种被他人给予的食物……
这样的赠与在侯烛记忆中,似乎从未出现过。
弱肉强食是丛林的法则,亘古以来一直未曾更改过。
侯烛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目光落在散发着浓郁焦香的鸟肉上,心中忽然涌现出一点奇异的情绪。
这种不合时宜的情绪令他微微蹙起眉头,侯烛还未捕捉到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另外一种带着恶意的情绪如潮水般蔓延开来,冲刷掉方才的心绪。
……这种弱小的物种,却要为自己献出食物的行为,除却献媚,还有一种可能。
他在挑衅他。
野兽的直觉与理性的思维打着架,还未分出胜负,侯烛余光中那个揣着鸟肉的少年就朝着自己向前迈进一步——
“自己吃。”侯烛的目光紧紧的锁在他的脸上,突然开口,语气算不上好听。
对他方才的思维无所察觉的苏芙并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变脸,碧透的双眼在阳光下漾起层层晶莹的水波:“可是,你现在中毒加受伤,不吃东西怎么能行?多吃点才能好得更快……”
“我的事不要你管。”少年开口打断他,强势地将烤肉塞回到人鱼手里。
苏芙并不接受他的变化,正准备跟他好好拉扯一番,
突然一瞬间,侯烛原本低垂的尾尖骤然绷紧,他用余光扫过河对岸起伏的草丛,片刻后冷笑道:“当然,表哥要是想管,还有一个更好的方法。”
苏芙猜不透对方到底什么意思,只见少年垂下眼皮,再没往上抬过。
堪堪掩住一丝幽光。
“对岸最大的那棵散尾葵下长着鸭掌草,能解蜥毒。”然后他又听到侯烛补充道,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望过来,“表哥,你愿意为我去取来吗?”
苏芙见那棵散尾葵就长在河畔,如果只是游过去采药并是什么难事,想不通既然一开始就有解毒的方法侯烛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可又觉得哪里隐约不对,苏芙微微蹙起眉头,却依然毫不犹豫地放下烤肉,选择直接入水。
此刻苏芙不知道的是,在水波荡漾的不远处,散尾葵斑驳陆离的树荫下,是整个河岸的最寂静处。
——不知何时,那里多出一双幽深的眼睛,静静地潜伏其中,等待着自己的猎物。
似乎只需要一丝响动,就会上演一场夺命厮杀。
而河对岸的丛林里,苏芙在无处遁形的恐惧中等待怪物蜈蚣的致命一击。
耳边不断传来草木被压折的声音,还有怪物由远而近百足齐动的“沙沙”声,他浑身的细胞统统战栗起来,仿若已经置身于地域的边缘。
正当他因为绝望闭上双眼,脑海一片眩晕之际,身体前方炸响一声足以撕裂空气的惨叫。
这种声嘶力竭的悲鸣让热与的每一根神经都跟着抽搐起来。
没来得及睁眼,又有重物落地的巨响再次划破死寂。
至此,苏芙总算竭力坐起,看着眼前的景象却一度哑然。
——早前还强悍无比的蜈蚣以一种扭曲至极的角度断成几节,更恐怖的事,它那些密密麻麻的步足都因为不堪重击散落了满地。
伴随着自己异常沉重的呼吸声,一条通体漆黑的蛇尾出现在苏芙的视线中。
随视线一寸寸上移,他的心跳突然顿住了。
苍莽葱郁的丛林中,巨蚺的身躯犹如一堵高墙,每片幽黑的鳞片都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肉眼可见地比洞穴初见小上一圈。
一时间,劫后余生的欣喜灌入四肢百骸。
可当苏芙对上巨蚺那两点幽绿色的竖瞳,窥见到其中一闪而过的沉黯,苏芙瞬间觉得这道视线又恢复到最初始时的阴鸷和冷漠。
他条件反射地错开眼神,猝不及防撞上扭曲惨死的尸体。
这时,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扭曲,苏芙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面色如纸、神情破碎,哪里还像个九死一生的幸存者?
直觉告诉他,这条巨蚺比之前的所有掠夺者都要恐怖上千倍、万倍!
而自己作为弱势者根本无法逃出生天,本能的反应除了示弱,就是臣服。
周遭气压很低,气氛变得更加诡谲。
侯烛的目光再次刺向苏芙——
这个愚蠢至极的储备粮在怕他。
这种连活着都需要被施舍的废物怎么能不知好歹到这种程度。
此刻,那种有如诅咒一般阴魂不散的烦躁感被再度点燃。
巨蚺那双被深绿色虹膜覆盖,瞳孔中镶有一丝细线的竖瞳左右开阖了一下,视线一错不错地黏在人鱼身上。
不久前才被按捺住的杀意一下子全部冒出头来,顷刻化为嗜血的暴虐。
与此同时,人鱼前方的草丛上瞬间笼上一个巨大无比的黑影。
——那是一条蓄力攻击的蛇尾。
然而,血肉飞溅的一幕没有发生。
参天的巨蚺仿若泄露的气球,骤然变回人形的少年摇晃欲坠。
就在侯烛因为中毒未愈即将倒下的瞬间,之前还惊魂不定的人鱼连滚带爬地扑倒在他身边,哑声叫他:“侯烛你为什么突然倒下了,还流了好多血,你没事吧”
看着来者一副泫然若泣的神情,侯烛心中充满了不屑。
他现在伤口崩开动弹不得,可苏芙却活蹦乱跳。
这废物之前怕他怕得全身发抖,现在应该趁机逃命才对。
眼前的人鱼越是慌乱,他的心里越是烦躁。
早知道就该敲开对方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侯烛额上已经渗出冷汗,胸口也上下起伏,可神情却一直保持与年龄不符的冷漠和桀骜。他因为力竭几乎不能开口说话,迷离之际也不忘用目光剜向人鱼。
那条拖着大尾巴的废物,狼狈地蹿回到草丛中,像是精神不振,又像是亢奋过头。
侯烛嘴角紧绷,周身气压更低。
怎么,终于反应过来该逃了?
可下一瞬,人身蛇尾的少年彻底怔住。
目之所及,浑身沾满草叶的人鱼重新捧回一丛新绿的鸭嘴草,一双浅栗色的眼睛被覆在上面的泪光浸润得湿亮。
“侯烛,完好的鸭掌草那边还有很多”
“不用担心,解毒之后你很快就能好起来”
侯烛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只感觉被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撞了一下。
于是心中的烦闷更烈。
在意识尚存的最后一刻,他恨恨地盯住人鱼。
生怕漏看了一瞬。
要不是眼前的罪魁祸首,犯蠢怎么会传染?
要不是犯蠢是会传染,自己又怎么会救这样一个蠢货。
苏芙拿着火把回游的时候,便在岸边感到浓烈到无法掩饰的杀意。
火光之下,他脸色煞白,僵在水里犹豫了足足好几分钟才想到鼓起勇气,缓慢地向前挪动。
姣好的面容将视死如归四个字演绎得酣畅淋漓。
另一边,侯烛半敛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起初还竖起耳朵关注河岸的风吹草动,直到有水声响起草丛中杂音鹊时,反倒刻意转移注意力,不去关注那场一触即发的杀戮。
雨林里,偷袭和围猎随时都在发生,而眼下的一切,都是那条傻鱼自找的。
侯烛垂下眼睫,无视胸腔中无端腾起的烦闷。
草丛中,淅淅索索的动静由远及近。
侯烛原本并不在意,直至那阵动静在距离他不过半米的地方,顿住了。
——这并不是那些四处游蹿的毒蛇敢靠近他的安全距离。
少年不能动弹,下意识拧着眉之际,猝不及防对上一片跳耀的火光。
紧接着就是一张被放大的,被火光烤得红彤彤的俊脸。
“侯烛,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人鱼一边上下打量确保少年身上没添新伤,一边平复自己激烈的心跳,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多么不得了的话。
侯烛沉默了一下,低垂的睫毛掩饰住眸中的诧异:“你怎么”
没死?
苏芙见少年终于愿意搭理自己,以为之前那点误会和尴尬彻底翻篇,这才卸下心里的包袱将上岸时的惊现遭遇全盘道出:“我刚从对岸回来就察觉到不对劲,草丛里面窸窸窣窣,肯定有东西!”
“还好我不仅会生火,还知道大多数夜行动物其实都怕火。”他晃了晃手中的火把,长吁一口气:“这不,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小命。”
侯烛闻言,冷冷看他一眼,目光正好撞上前者关切的眼神,胸口突然被猛地一戳。
随后只见苏芙将火把插在距离自己更近的地方,略微后怕地说道:“好在你没事,我原本害怕你身上的血腥气会引来更多危险,好在现在咱们有了火种,等我再去多捡一点干柴堆一个篝火,今天晚上一定能平安度过。”
两人的视线相接,少年能直接从苏芙的瞳孔中看到暖融融的火光,眨眼间,他像是被烫到一样,忽地别过眼。
他皱着眉头,又压低嗓音说了句:“随你。”
这条笨鱼能躲避开毒蛇着实令他意外,但兽类的本能告诉侯烛对方的言行举止处处透着古怪和不同,保持警惕,永远是生存的第一准则。
这捧火炬有没有可能烧到自己
这是不是人鱼对他的另一种挑衅?
但苏芙的望过来的眼神实在太蠢、太直白了,侯烛仅凭一眼就知道这个傻子心里装的什么。他无声地看着遍地搜捡树枝的苏芙,不知为何,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在抗拒。
他不禁反复琢磨人鱼说过的话,瞳色猛地一深。
于是,当苏芙心满意足地抱回一大堆干柴的时候,对上的就是侯烛复杂的眼神。
心说,他这个便宜表弟该不会是终于开窍,看到自己忙上忙下,感动坏了吧?
怎料火花在空气中‘噼啪’一声炸开,在烈烈晚风中愈烧愈旺,毫无征兆地,不适感瞬间爬满苏芙全身。
“你,不会夜行。”侯烛肯定的声音在风中响起。
苏芙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隔着火焰依然能感觉对对方身上的愠怒。
夜行……
那不是所有野生捕猎者夜间摄食的本能吗?
这个回答闪过脑海的刹那,他不由得头脑一懵,后脊发寒。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时,紧接着,一道属于少年的声音低低传来。
侯烛沉沉的视线紧紧地锁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说谎的人鱼扼杀于此。
刺骨般冰冷的声音响起。
“你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神衍正在进行全星系公告:
【中央教育部】
【各位考生、老师、家长:】
【第二星环高考已全部结束】
【当前录取工作已全部完成】
【很高兴地告诉大家:本年度高考(四环、三环、二环)已圆满结束】
【感谢诸位考生及家长的配合、老师及工作人员的支持】
【我们明年再会】
几乎是公告结束后的瞬间,神衍肃穆的声音再次响起:
【全星系文明数据播报】
【当前已收容异常数量:152,892个,神明信仰指数:86.3%,科技发展指数:92.6%,文明安全指数:73.8%……】
【感谢每一位为守护人类文明而战的前行者。】
【由于检测到地图增长比例已超过警戒线】
【未知级别异常活动频繁】
【文明危机指数上升】
【神衍即将进行版本更新】
【新增功能:天机洞察、命运推演……】
【升级功能:预警系统、异常图谱……】
【本次更新代号:微光交界】
【星河浩瀚,唯有神明的光辉才能照亮黑暗】
【于微光与幽暗的交界,等待黎明来临】【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