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41-一身反骨,公卿踏尽(营养液三更)
司徒雨刚走后不久,阴影中,几道人影无声地浮现。
为首的男子微微躬身:“首席,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这是省院第三小队的队长,宁渊。
和第二、第四小队的张扬以及嚣张行事不同,三队行事向来诡秘而高效。
他们从不正面出手,却每次都能百分百完成目标,也因此是首席最信任的队伍。
【画面中,一处装修精美浮夸的楼前站满了长相动人的姑娘,笑容或娇俏或娇媚,她们的目光看着站在面前街上的一对男女。
两人争论着。
直到那个长相清俊、文质彬彬的男子一开口,底下的宸国众人这才知男女的身份。
“雨漫,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定能说服我娘,让她同意我迎娶你进门。”
身着青衣,长相十分漂亮的女子闻言冷嘲一笑,面上透着疲累和苍白,“是给你时间说服她,让她同意我给你做妾吗?还要我不管我母亲的死活,也要以一介孤女的身份嫁给你!”
痴心妄想,欺人太甚!还是……在他众多兄弟当中,自己是最早死的一个?
五皇子萧珲拒想这一可能,站在众人最前面的景德帝沉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挥袖进殿,同时落下一句话。
“传萧临渊上殿。”画面再变,是当初曲兰颂从萧临渊那里领过天网监察之职的片段,然后,是他挑灯到深夜整理天网案卷、刑审犯人、带天网部众抄家、沙场监斩、腰间带刀的穿梭在每一个寂静无人的深夜,查清每一桩被天网盯上的案件,清除一个又不一个不法之人。
“天网之下,万物复清!”
昏暗的火光里,曲兰颂背光走在寂静的宫道,像一个幽灵,阴冷而无声。
他一步步走着,看不见表情,黑暗与他常伴。
年少时单纯清澈的曲兰颂从他身边快速跑过,口中笑着用稚嫩的声音说着,“我长大后一定要做一个和爹爹一样的人,当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忠君不二,济世为民。”
孩童消失,随后,响起的是青年曲兰颂低沉带着沙哑的声音,那声音里,是恨,是悲,是绝望,是深深的无助。
“为什么?!我曲家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诛灭我曲家满门!辅佐储君是错吗?还是不够对君衷心?”
“明明太子败了,我曲家也认命了!为什么还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一声声凄厉之音过后,是人无情宣布诛杀曲家的诏令。
“陛下有令,左相曲正和意图谋反,畏罪自尽,曲氏全族亦难逃罪责,诛!满门!即刻动手!”
那段阴暗的过去,是曲兰颂此生难忘的伤疤。
他独自走着,耳边忽然响起萧临渊的声音,那是他的后半生。
“曲兰颂,你若愿意,朕可以让你去领其他职位。以你之能,不是只有一个天网可以任你施为。”
“臣谢陛下好意,可臣不悔入天网。”
“您曾说,世间光明和黑暗并存,有光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黑暗。诸位同僚为天下安定和无数人的幸福而燃尽自身的心血,他们化身光明照亮世间,那我就愿做他们阴影里的刀,守护生者,屠尽丑恶。”
“天网,亦是人心之网,必将笼罩天地,高悬于人们心间。臣知道这条路上注定孤独,不得善终。道阻且难,可不管世人给予曲兰颂这个名字何种评价,臣只愿,他们能永远记得我天网监察的身份。”
“世人该惧我,惧天网;”黑夜里,男人终于转过身正面对着屏幕,可他脸上的表情依然叫人看不清,琢磨不透,好像在微笑,又好像错觉,似有一层灰蒙蒙的雾笼罩着。
“唯敬己心,愿世间长明。”
他徐徐而道,身影沉默的矗立着,好像隐于黑暗阴影中徐徐盛开的幽兰,忧郁柔美又坚定执着。
他手染鲜血,世人惧他。
可天网在他的带领下,也有条不紊的运行着,规模越来越庞大,他数年如一日的辛劳着,只为了一个肃清天下的理想。
战场上,蒋明橖浴血厮杀,为大宸赢得一场又一场胜利,他也为着一个天下太平的梦想而努力着。
三千军阵前,英姿飒爽的将军高坐在战马上,回头笑问自己的君王。
“此次陛下要臣多久为您传回捷报?”
将军意气风发,壮志凌云。
高台上,英明神武的帝王浅笑而答,“三月。将军可能做到?”
蒋明橖爽朗大笑,“吾何须三月,不出两月余必叫我王手持敌国王印。”
“朕待将军凯旋。愿天下一国,太平长安。”
“愿天下一国,太平长安!!!”
烈烈旗帜作响,无数将士应声附和,回应他们的君主。
声震云霄,万众一心,战意滔天,哪怕是演的也不难看出的超强的凝聚力。
蒋明橖在战场上一次次取得胜利,宸国也在一次次的对外扩张中变得越发强大。
一次战后回朝的深夜,曲兰颂为蒋明橖身上的伤上药,忍不住说了句,“怎么这次伤的这么重?”
“战场上刀枪无眼的,受个伤还不是寻常事。”
蒋明橖语气满不在乎,手中上下甩动着一枚匕首,由着曲兰颂为他上好药缠绷带。
曲兰颂闻言,沉默了一瞬,说:“你不是战神?战神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蒋明橖嘿嘿一笑,没有转头,“战神不也是人,是人当然会受伤。”
“你要是不想我受伤,那我只能不上战场,只有不上战场才不会搞得一身伤回来。”曲兰颂不说话,他知道这不可能,手上动作没停,蒋明橖顿了顿,继续厚着脸皮。
“曲兰颂,等将来天下太平了,我不做这个战神了,你……你也不当这个监察,我们去边关做个伴儿怎么样?”
“我带你去骑马,看大漠里最美的落日;或者,你带我回你老家,那里气候宜人,倒挺适合养人的。”
他语气吊儿郎当的,好像只是随口说的玩笑话,但越发收紧的声线,还有他慢慢紧绷起的肌肉,无不都在表明着,他此刻的心里很紧张。
或许这并不是玩笑,而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曲兰颂帮他绑绷带的手顿住,久久没有动作。
“你什么时候还去过我老家?”
蒋明橖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当年你失踪找你的时候。”
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
过去半响,曲兰颂扔下手里的绷带,转身出房门,同时声音冷冰冰的丢下一句,“不怎么样。”
于是身后的蒋明橖便也沉默了下来,坐在房中身影显得是那么黯然。
“身为将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我们一生最高的荣彰;可若有朝一日,能够在天下太平时卸甲归田,余生与一人相伴到死,坐看闲庭花落,这样的日子也很美好。”
“那是我做梦都想要的生活。”
战火中,年轻将军浑身浴血,脚踩沙场,仰望天穹,那双眼中不复往日的轻慢和不正经,而是饱含沧桑。
明明没有动嘴,可光幕中旁白低沉的声音字字诉说着他的心声。
画面一转,是繁华热闹的街市,人人口中都在大声呼喊着。
“战神!战神!”
“蒋将军!大英雄!!我辈之楷模也!!”
“蒋将军!!”
天上,古古笑了,接着话风一变,得意的不行。
【哈哈,要真这么想,那你就中计了。这恰恰就是神昭大帝立这两项古怪的新法的真正目的。】
他摊手,笑得眉眼弯弯,【都自已当家作主、另立门户了,谁还想和别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啊?还事事都听家主的,旁系总要忍受嫡系给的窝囊气,嫡系又总要顾念族老的想法,有时候自己想干个什么事儿都不成。】
【一大家子挤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人一多,矛盾就不会少,只要尝到自己当家作主的滋味,就不会还有人想要过回一大家族人挤一块地方生活的日子,每天吃着固定的饭菜,每月用例有数,时刻有人盯有人管,这样的日子好过吗?】
反正古古是一天也受不了这样的生活。
【离的远了,同族亲情自然淡泊。过个几十年,你看住的远了的人还会和另一同族的人家联系吗?
就算还记得对方,但若是等过个百十来年呢?
他们的子孙后代间还剩多少同族亲情?】
【世家大族族中人多,个个好像亲如一家、有着坚不可摧的亲缘关系,但人都有利益之争、感情冷暖的变化。从根本上淡化他们亲如一家的思想,斩断他们的关系,他们间也就无从联合,自然也成不了威胁国家的势力。】
在诸多世家中人脸色凝重气的头顶冒烟的时候,古古还举了个生动形象的例子。
【比如有一天,一个男人突然找上你,说他是你的某个表侄儿,让你出面帮他摆平个什么事,这个事情呢又刚好在你能力范围内。
你一想,哦,原来他是我表侄啊!那这忙肯定要帮!】
【再一问,你是我的哪个表侄啊?他说,我是你曾曾曾曾祖父的儿子的小女儿的侄女的大女儿的儿子的儿子啊!】
古古刚还笑呢,转眼就一副嫌弃的不行的嘴脸,【你可走远点吧你!什么大女儿小女儿,我连我曾祖父的面都没见过,谁知道你是不是冒充的啊!】
古古损的很,这一段演完直接逗的无数人哄堂大笑,又叫无数人气的哇哇大叫。
皇宫里,就连跪在宫墙下的二皇子也忍不住大笑出声,拍手称绝。
“妙!妙啊!是比本殿高明!”
说到这儿,古古又额外说了一嘴,笑的像只狐狸,【而且,自立门户、脱离家族关系对个人也有好处。在这儿,说一个经典的案例。】
【景德年间,有一个男子的妻子被自己族中子弟欺辱,族中当家作主的家主不仅不主持公道,还偏帮嫡系子弟,对他妻子出言不善。
于是此人气不过便带着寡母和妻子自请出族、另立新户,当时所有人都对他冷嘲热讽,说他不孝,说他和族里关系闹僵今后怕是完了。】
【可结果呢?】古古微抬下巴,显得有几分得意,哼哼的笑。
【结果是这人后来成了二十八功臣里被人称作农神的人物,造福了万民。】
【他就是李稷!】
【当初和家族闹僵无人问津,甚至还被人落井下石打断了一条腿,一家子被欺负十多年。后来他跟随神昭大帝发迹了,那些自称族人的亲戚又恬不知耻的凑上来,还以孝道、以亲缘关系、以一本重新加回他名字的族谱施压,想要沾上李稷的光。】
【我呸!】
古古毫不掩饰的嫌弃,骂。
【一本儿破族谱、一群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就想和一个名垂千古的功臣绑在一起,说和人家是一家人?可真够不要脸的!】
【李稷当然也不惯着这群人,还怕这群人借自己名声在外胡作非为。于是直接去了府衙重新办了新户书,在朝庭户籍处过了明路,相当于和那一族的人彻底撇清关系。】
【此事中,李稷还喊出了一句口号“四代不同堂”!】
古古嘿嘿一笑。
【这口号虽然是李稷喊出来的,但后世许多人都认为,这其实是神昭大帝借李稷的嘴想要宣扬的一个结果。】
【并且,不止是李稷的事被写成案例传遍全大宸,还有诸多在家中或是因族亲受了不公待遇的人,他们都自立门户出去过潇洒日子的事迹也被人大肆宣扬,多加褒赞,要的就是一个让别人看了大快人心的效果!】
【在这种自立门户、自己当家作主的思想的宣扬下,再加上当时朝中律法的严改、势要还朝堂、还天下一个清明的势态,这样多方面连削带打、软硬兼施下来,你们觉得,世家还能造成威胁吗?】
古古拍板定论,光幕底下一群人也是觉得甚是精彩。
“这十一皇子当真是不同凡响,英明果决!”
街市上,有一年轻公子微笑称赞。
和他站在一起的同伴面容严肃,一本正经的说:“你怎知想出此法的就是他,而不是他的臣子?”
“那有他这种敢于去做的皇帝,也是一种幸事。”
这么说,另一人果然没再杠下去,最先那人心中不禁松了口气。
他这朋友啊,什么都好,就是太正直较真儿,什么事都要分出个一清二白来,搞得现在除他之外,基本没什么朋友愿意与其相处,也是怪头大。
看到评论区不断有人夸赞的,古古也笑了。
他问。
【萧恒,主播给出的解释你满意吗?听懂了吗?】
萧恒点头,没有不服,也没有忌妒,反而很是爽快的道谢。
“多谢解答。”
他知道光幕上的人听不到自己的回答,但还是这样说了。
古古看不到他的评论,以为对方已经下线。
【好吧,看来这位网友大概是下线了,没关系啊,主播还是很乐意解答各位粉丝朋友们的问题的。现在我们来说点儿什么好呢?】
【还是再说回戾帝吧。】
这期的主人公便是萧恒,几乎不多时,他便想起可以讲的事来,停顿没多久接上前言。
【对了,各位想知道为什么戾帝这么恨太子萧泽吗?甚至恨到将他的两个儿子拿去喂狗,女儿丢进蛇窝,尸骨无存。】
众人一愣,不停的有人问,“为何?”
这些疑问转换成文字,出现在光幕上。
二皇子跪坐在墙根下,视线落在出现在前方宫道上的人身上,无声的缓缓扯动下嘴角,像是在笑,却不如说是魔鬼露出满是阴谋诡计的微笑,野兽露出狰狞的獠牙。
满是阴冷和诡异。
太子站在原地,一步也没再往前走下去。
一高一低,两人隔着数十步的距离无声对峙着,相顾无言。
【为什么呢?】
古古想着记载中的历史,叹了口气,语气也有些沉重,【或许,一切都要源于年少时的一场捉弄、一次背叛、一段……足以改变人生的伤害。】
说到伤害二字,光幕下,无论是二皇子还是沉默不动的太子,同时有了反应。
二皇子似冷笑般的轻扯了下嘴角,移开视线,满是对太子这位兄长的不屑。
太子喉咙一阵紧张,身体僵了下,垂下眸。
他此时脑海中回想起了一段他本以为已经遗忘的往事,可现在,他又很突兀的想起来了。
“是,陛下。”
一旁的大监弯腰行礼,赶忙带着内侍去皇宫地牢提人。
若没有光幕的突然出现,怕是明日景德帝就真要按光幕所言那样,废除萧临渊皇子身份,将他逐出宫去,可现在真相被暴露,景德帝觉得自己有必要见见这位后世之人口中的神昭大帝、自己心中最不愿提及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地牢中暗无天日,萧临渊被关进来后便无人管他,只每日有人按时前来送两顿饭,保证他饿不死。
只是那饭比之猪食也不差多少,估计是整个皇宫的人都认为他这次死定了,所以狱卒也没多少闲心照顾一个将死之人。
可萧临渊知道,自己不会死。
那个男人恨他,但等到十二皇子萧荣醒来,对他的惩罚大概率只会是贬为庶民,或许在被贬出宫去前还要受一顿刑?
反正无所谓了。
“我娘还活着!!!我也有自己的姓氏宗族!”
画面中的女人一把挥开男子握住自己的手,面对他急迫的目光,神情冰冷,“我施雨漫凭什么要为你妾?还要舍弃我自己的姓氏亲人?”
“我一良家女子,清清白白,与你定下的是夫妻之约而非为人妾室,你母亲今日苦苦相逼,当初又何必同意这桩婚事?”
男子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他们会遭报应的,这趟入京是她来错了,她不该指望还有人能帮自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施雨漫回头看那幢精美的高楼,凄然一笑。
“为你一人之妾,与做着这青楼中无数男人的妾有何不同?至少伺候完他们还会给钱,而你们家…嗤。”
她不是个傻子,未过门前这家人就是这幅嘴脸,真要忍耐嫁进去了,怕不是一辈子也逃不过忍气吞声、低三下四,且她娘怎么办?
男人大惊失色,意识到什么,正待开口却被打断。
“你母亲逼我在婚约与我娘的命上做选择,说到底,不过还是想退亲。”
女人回头望向他,眼神从平静到死寂,语气决绝,“你要违逆你的母亲吗?你怎么违背她的意愿?”
“我若不愿孤身嫁你为妾,你当如何?”
她问完,男人久久不说话。
施雨漫双手交叠于腹前,风吹过她烟青色的广袖,那张长相绝美的脸上神色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男人低着头,始终沉默。
于是她便懂了。
“我不可能舍下我母亲,你也只能选择你的孝道。那从此,我们便再无干系,不必劳烦你家借钱与我,我施雨漫自有挣钱的法子。”
施雨漫将袖中的婚书和信物轻轻放于两人间的地上,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怨愤哀求,屈膝从容朝他一礼,声音平静而无波,如书香世家的矜贵小姐,优雅从容。
“施雨漫愿与公子退婚。往后,我为青楼千人妾,也祝公子前程似锦,纵使百世轮回,你我永生陌路。”
男人怔楞的脸上落下泪来,想说些什么,可施雨漫已然抬头,昂首而决绝的走向身后的青楼。
画面中,直到施雨漫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那座青楼中,男人也未出声叫住她一句。】
“这施姑娘的遭遇确实不幸,可她若不那么傲气,当个妾室总归比当个青楼女子要强吧?”
“这分明是要她未婚夫在她与自己母亲之间做个选择,难道他那未婚夫还能为了她忤逆自己的母亲吗?岂不有违孝道。”
“唉,也是可怜……”
有人同情,也有人不屑,觉得施雨漫未免太过高傲,如此才导致自己沦落为青楼妓子。
啧……实在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将来会成千古一帝。
紫宸殿外檐角的横梁上,不知从哪儿飞来两只圆滚滚的麻雀,站在上面蹦跳着,“啾啾啾”的叫。
萧临渊像是在被叫声所吸引,脚上停下来,抬头朝两只鸟儿看去。
一帝的小内监见萧临渊走到一半儿不走了,光盯着鸟儿看,纠结了一秒还是出声提醒,“殿下,陛下有命,我等送完您还要回来交差的。”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萧临渊快走,别耽搁他们功夫,体谅体谅他们。
萧临渊也很配合,收回看鸟雀的视线,重新抬步。
“走吧。”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背后聚集的人群也慢慢散去。
“太子殿下还真是时时刻刻不忘记做好人啊,怎么?是想提前求个庇护?”二皇子嘲笑,知道自己未来赢过了萧泽,他别提多开心。
太子心中仍未从将来自己被废的阴影中走出,脸色都透着股苍白,可到底当了十几二十年太子,表面功夫还是到位的。
太子:“二弟这话说的,父皇仍然尚在,我是兄长,向十一弟求什么庇护?还是你觉得十一弟比父皇更具威严?”
二皇子喉咙一梗。
“二弟若是闲的慌,倒不如求求三弟将来对你手下留情?哦对,还有六弟。都是自家兄弟,怎么着也得留个体面啊。”
太子紧接着说完,毫不停留的走了。
被祸水东引的三皇子&六皇子:……
这关他们什么事?
剩余一众皇子陷入诡异的尴尬当中,虽然说二皇子是斗赢了太子不错,但最后他不也惨死三皇子手中,还有其余被光幕点名死亡的几位。
大家死法半斤八两,就算是侥幸捡得皇位的六皇子,最后结局不也没好多少。
唉,真要算起来,最后的赢家也只有现在被关进地牢的萧临渊了。
“造化弄人啊……”
四皇子感叹,苦着一张脸,见着身边的五皇子看自己的表情有些嫌弃,他疑问,“五弟怎么了?”
五皇子语气略显阴阳怪气:“先前还真是弟弟小瞧四哥了,没想到比起大哥,四哥原来更看好三哥啊?”
说完,不等人反应过来就扬长而去。
五皇子清高脸:没想到四皇子竟是这等背信弃义之人!吾不屑与之为伍。
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他将来投靠三皇子的事,四皇子:冤枉啊……那个时候太子死都死了,他不给自己谋条出路,难道真等着被新上位的二皇子清算吗?
“唉……”
想说什么,张张嘴,四皇子瞄到在场的兄弟们又什么都没说的摇头走了。
剩余的几位皇子实在没有什么可交流的,于是各自为伙走了。
倒是三皇子最后走出紫宸殿时,心中的疑惑再也掩藏不住。
他一个人喃喃自语,望向头顶蔚蓝的天空,“所有皇子都被提到过,光幕为何独独漏掉老五?”
这也太奇怪了。
且光幕中人说过,二皇子登基后,自己明明成功毒杀了对方,那为何他自己最后还会死在那场争斗中?
难不成,是他着了谁的道儿?可是,会是谁呢?
三皇子暗自思索着,他是个很聪明的人,看似沉迷书文,实则城府颇深,从光幕简单透露的几句话中就能分析出不少内容。
这场突如其来的光幕直播,直接将整个宸国的局势打乱,当天下了朝,景德帝便派人探查了光幕的传播范围。
一直探查到离京都两百里的地方,百姓们还在讨论着之前看到的光幕之事,景德帝这才不甘心的得出结论——光幕并不只在宸国皇宫上空出现,怕是对整个宸国都可见,只要人们走到屋外仰头就能看见光幕和听到光幕的声音。
光幕能预知未来好是好,但就怕哪天出现对他不利的言论可怎么办?
她早就没退路了。萧临渊早先便这样想好了,只是在见到来提他上殿领罪的人时,他的眼神微微变了变。
打开地牢门,领头走进来的正是景德帝身边的贴身大监——梁永德
他走近身前,先是抬头看了眼坐在墙根的少年,后立刻低垂下眉眼,口中恭敬称道:“十一殿下,陛下派奴婢前来请您去紫宸殿问话。”
言语轻柔,举止恭敬。【有很多的举措,却没有如你一般乱杀。】
【简而言之,就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让问题不再是问题。】
【之前我们说过,世家强就强在底蕴二字上。
底蕴分什么?
一.文化传承,古时只有读书能识文断字之人才能入朝为官,毕竟你不可能招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当官,那你连基本的公文都无法写,所以为官之人多为世族之人;
二.土地,世家中人多喜欢搞垄断田地,无论自家多富有,买地这件事上是代代都有的传统,为什么这么做呢?
因为有了土地,才有普通人给他们劳作,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年年都会有大把的佃农借他们的田地种粮吃饭。
有了地,自然也有了人,有了人,就能将这些人的劳动力化作其他的一切,你可以命令这些人给自己家当护卫、农户、也可以命令这些人给自己家当下人、奴仆,让这些人给你织布、经商、卖命,最后,你通过这些人拿到钱财,有了粮食,钱生钱,人生人,代代相传,于是家族就会越来越强盛。除非家族里出了一个很有能力的败家子,把家产都败光了,否则一夕之间,一个世家大族很难败落下去。
三.人情关系。这人情嘛,可以是姻亲、也可以是施恩,总之办法多多,好比方,如果你的儿子犯了事,按律该处斩,但恰好你的侄子就是审案人,那你说,你还担心你的儿子会被你的侄子杀吗?】
古古笑容爽朗。
【当然不会对不对?因为你侄子如果杀了你的儿子,他该怎么面对他的家人?又该怎么面对你的家人?
古时重孝道,重血缘关系。他的母亲是你的妹妹,你和你的妹妹又有同一双父母,他若秉公处理就势必得落得个不孝、薄情寡义之名。
剪不断理还乱,亲缘上的关系也会迫使你无法做出最公正的决断。】
【再打个比方,你本是个出身穷苦的读书人,本来没有机会挤身官场。但此时,有一个贵人愿意提携你,于是你成了官,出人头地,他自然就成了对你有恩之人。
就是恭敬的太过,让萧临渊心里犯起了疑,且在他的预料中,不该是这人亲自前来的。
但不管怎样,这一趟始终是要走的。
于是,少年站起,一个字也不多说,表情寡淡道,“走吧。”
“是。”
被光幕中后世之人誉以极高赞扬的神昭大帝是怎样的?
从她选择华夏神系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多可笑,她轻声呢喃:“还不放过?”
所谓世家,何时放过过她?
她抬起头,看向虚空,目光仿佛穿过考场的结界,看向考场外的所有人。
“若犯我,那就——”
“踏尽,公卿之骨!”
第 42 章 42-随我,踏平天狱!
“司徒雨……死了?”
蓝光莹莹的监狱内,首席抬头望向前方的虚空。
刚才撕裂空间的那一瞬,他看见了司徒雨挣扎的模样,但下一秒,裂缝消失。
意味着,她没能逃回来。
他没多少愤怒,神情依旧平静,但有点疑惑。空间能力,逃命一流,怎么会跑不了?
但可惜,没人回答。
或许,他猜测是司徒雨太过自负了,结果被苏芙算计了。
但无所谓,死了就死了吧。
他盯着眼前空中纵横交错的金色锁链,在他眼中,人也好,物也好,都是棋盘上的棋子。
【“一个一个来,你们说的太快了,主播都看不清你们的问题了。”】
而在光幕发表过一次对话的人很快就发现,好像每人问过一次之后就不能再问第二次了。
【“施漫雨最后是不是成仙了?”】
【“那当然没有啊。”】“殿下说什么?”
带路那人以为自己幻听了,回头看萧临渊,可后者的表情实在不像是刚才有说过话的样子。
下人想,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这时,萧临渊又说了一句,“你们殿下送我的礼物来了。”
礼物来了?礼物又不是人,还能自己长脚跑过来?
那人脸色疑惑,刚扭头看向前面。只见下一秒,视线尽头处突然窜出一头黑白条纹的凶恶大虎,像是发现来人,老虎四肢伏地,冲着两人仰天发出一道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声音里满是要吃人的渴望!
“我的娘咧!这、这、这百兽园的老虎怎么跑出来了!”
一惊,仆从滋溜窜上一旁的大树,只剩树下的萧临渊还孤零零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吓傻了一样。
“十一殿下!快上来!老虎会吃人的!”
他以为萧临渊不懂面前的东西是什么,还不忘提醒。
接着他开始扯着嗓子喊。
“来人啊!救命啊!”
“虎兽出园了!快来人!!”
“殿下!快上来啊!!十一殿下!”
他焦急的提醒萧临渊,萧临渊却不为所动,只是目光冷冷的注视着前方缓缓向自己走来的虎兽。
领头的那头黑白条纹的老虎,约莫到成年男子胸膛高,四肢粗壮,硕大的虎瞳里满是凶兽的血性,犹如钢鞭的尾巴随着它的走动轻轻甩动着,在它的身后还跟着四只普通黄白条纹色的老虎,个头也不小。
一共五只老虎,还像是饿了好几天刚出笼的老虎。
这情形,哪怕是战场上征战的将军也不敢放松警惕,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付。
而萧临渊却只是站着,连动也不动。
他不是吓傻,他盯着头虎的目光是清明的。
五只老虎停在萧临渊身前大约五步远的地方。
“吼!”
领头的黑白巨虎又是发出一道咆哮,身体伏低,像是要马上扑上来。
但女人的爆喝声显然更快一步。
“孽畜胆敢伤人!”视频结束,光幕中出现古古眼圈泛红的脸,大宸中人这才反应过来,后世之人演的视频已经落幕了。
街上不知响起多少人看湿了眼眶,更有甚者直接抹起了眼泪。
院中独坐的曲兰颂盯着光幕仍在发呆,安静到近乎失声,他的耳边好像还萦绕着画面中蒋明橖最后那疯狂又撕心裂肺的痛哭,好像凶兽走到穷途末路时的悲鸣,惨烈而凄厉的刺痛了他的心。
曲兰颂怔然的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胸腔中那颗心快速而热烈的鼓动着,好像在表达着什么。
【天网之首曲兰颂随帝祭天,于泰山遇刺客刺杀,身中毒箭。大将军蒋明橖带兵凯旋,闻帝有难,曲兰颂危,紧赴泰山,遇帝归。
然,曲兰颂之毒入肺腑,已无可救,终身死于京郊城外。大将军蒋明橖深哀于心,悲痛欲绝。】
古古回忆起史书中关于这一段的描写,回味加赞叹的说道:【不得不说,这两位演员的演技也是过硬!编剧编的好。当时这视频一经播出,剧里的两人可谓是赚足了观众眼泪,连主播第一次看时,也是没忍住被剧中的人物所打动。】
【历史上,这位天网首领曲兰颂死时才39岁,这个年纪也算是英年早逝了。在他死后,由他最看重的下手徐文之接过首领一职,组织那场刺杀的人也最终被神昭大帝一网打尽,而蒋明橖先是颓废了一段时间,后重新披甲上阵,开始疯狂征战四方。】
【曲兰颂死后的蒋明橖有多疯狂呢,据史书记载,他可三天奔袭千里,单骑闯敌营,连战不休,从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曲兰颂最后给他的期愿既像祝福,也像诅咒。他就像真正的战神附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数年来,未偿一败。】
那般横刀跨马扫平疆场的人物令古古讲来语气里皆是向往和崇拜,试问谁还没个战无不胜的将军梦了呢?
古古也想啊,但这好似传说中的人物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
【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从沙漠到雪地,从荒原从塞北,但凡有他出现的地方,敌军无不被吓得闻风丧胆!】
【七年时间,他横扫了天下大半势力,但凡是大宸之民踏足之地,便是大宸国土。他一直带兵打到南方万里不见一处别国,直到地图上再也找不出一个敌国存在!那时,蒋明橖才放下手中战戟,彻底息战。】
【而他也从举国闻名的战神将军,一路荣升成了大宸历史上第一个异姓王——镇南王!手握兵权十万,有见帝不跪之权。】
不说蒋明橖自己了,就连景德帝、朝堂诸公就没有一个不惊讶的。
若说前头他们从古古口中单知道蒋明橖打仗厉害,那现在对方说的的这个成就真可称一句开国未有之了!
这般厉害的将帅之才,蒋明樘绝对是第一人!
【我们现代啊,有人就他为宸国打下多少疆土进行过一个简单的统计。
答案是,在蒋明橖打下的疆域上,再建立一个大宸也是绰绰有余。】
光幕底下人群发出惊呼。
“再建一个大宸?!”
“这得打下多少疆土啊!”
众人不敢置信,凭一个蒋明橖就能让大宸扩充到这般程度?
骇人听闻!
蒋家,蒋父此刻听到自己儿子的成就也是懵了,他儿子这么厉害???
也是如今,众人也才对蒋明橖的战功赫赫有了一个清楚的认知。
【可就是这样一个风光显赫的镇南王,手握无边权势,享世间极致尊荣,可他的心中却始终有一人不愿放下。】
古古允悲,感慨。
【请观看以下视频的粉丝自备好纸巾,接下来这一段视频可能会让你更加肝肠寸断,忍不住大哭。
主播已经提醒了,如果泪点低的建议先别看,等会儿听主播讲可能会好点儿。】
古古提醒完,随后身影消失在光幕中,取而代之的又是一段视频。
曲兰颂不是都死了吗?
那这后面还能发生什么事能令人更加悲伤?
【光幕上,最先印入人眼帘的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庭院。
院中,屹立着一棵叶子发黄的梧桐树。
枯黄的梧桐树树叶落了一地,沾着露水湿湿的贴在地面,有两个下人正在拿着扫把打扫着。
其中一个出声问:“今早怎没见王爷从房里出来用膳?王爷昨日不是已经回朝了吗?难道夜里又出去打仗了?”
镇南王常年在外打仗,这些年除了打仗,还是打仗,没有一点儿别的爱好。有时候夜里就骑上马带兵出城去也是常事儿。
另一个扫地的下人闻言轻撇了他一眼,眼神上下打量着,面露疑惑,“你不是京都人士吧?”
“嗯,对,我是前年才搬来京都的。”
“原来如此啊,我就说京都怎么还有人不知道我们王爷习惯的。”
“嗯?这话怎么说?”
那人放下条帚,叹口气,“如今是天下太平了,无仗可打。可我们王爷啊,还有一件事儿得干,今儿怕是又挖坟去了。”
“挖坟?!!”
最开始发问的下人吓了一跳,怎么堂堂镇南王还有个如此新奇的爱好?
竟喜欢挖人坟墓???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那人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这句话。
另一人见此,笑了一声,“说是挖坟,其实也就扛着锄头和锹去那家坟前走一遭,次次天亮去,第二日天亮就回了。”
“啊?王爷这是为什么?又是要挖的哪家坟?”
听到这个问题,那个下人脸上的笑意浅了许多,声音缓缓的道。
“是曲家葬在京都的坟。”顿了顿,声音被压低,“其中就有前天网首领曲兰颂父亲的坟墓,唯他坟前被咱王爷去的次数最多。”
“咱们王爷每次打了胜仗回来,第二天总要去人家坟地里逛一圈儿,说是挖坟,可其实没动一粒土,第二天就又自己回来了。”
“起初啊,京都不少人都被咱王爷吓一跳,以为他真要挖人家坟,不少人给拦着。后来看咱王爷在人家坟前虽然闹的凶,但手上倒是也没真的动了人家坟,之后大家伙也就随他去了。”
毕竟劝不住啊,而且天下有几个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劝镇南王的?
都不要命了?
“如此反复过了有好些年吧,京都里头现在只要有人看见咱王爷扛着锄头和锹出去就知道,那指定又是要去挖人家坟去。可惜回回都是一身干净的回来。”
愣了好一会儿,那下人怔怔问,“咱王爷和那曲兰颂是有仇?”
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动不动总在他父亲坟前想着要挖坟啊?人家在里头真的还能躺的安心吗?
这个……
一道颀长的红衣身影自萧临渊身后的高处掠下,擦肩而过瞬间,萧临渊一伸手拉住那道人影。
而被他眼疾手快抓住的人原本做好大战一场的准备,没想到猝不及防被拽住,险些摔了个狗吃屎,正要生气,就见面前的那五只老虎竟是浑身毛发炸起,眼神惊惧,身体更是控制不住的发着抖。
“诶?”
“这是怎么回事?”
女人疑惑,同时不忘握紧随身的佩剑,生怕这些畜生暴起伤人。
可先前还满眼嗜血的老虎此刻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可怕的威胁一样,瑟瑟发抖的趴伏在地上,不说吃人,连尾巴也是僵直的一动也不敢动,不知怎的,女人好像能在那兽瞳里看出人才有的惧怕和恐慌。
“它们怎么了?被我的声势吓到了?”
女人满心奇怪,戒备的一错不错的盯着面前的老虎,只小声对身后的萧临渊问道。
不应该啊,老虎这么不经吓的吗?
不管是她也好,还是树上的仆从也好,都未曾注意到在老虎扑上来的那一刻,萧临渊的眼神就变了,周身的气势也变得冷凝,深沉若海。
他可从来不是什么软弱可欺的冷宫小可怜儿。
他叫苏芙,本是现代的一名孤儿,长大后不幸发生意外车祸身亡,转生到一个修仙世界。
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穷小子,好不容易修炼到渡劫飞升的程度,只差一步就可成仙。
可惜最后死在雷劫之下,身死道消。
一睁眼,他发现自己又重生了,投胎到了慧妃的肚子里,成了萧临渊。
一身的灵力和修为都没了,只剩下神魂里还残余点儿力量,本想重新开始,奈何通过他刚来这世界时的几年实践,发现这方世界灵力枯竭的可怜,根本无法修行。
千年修为,一朝尽毁!
内心极度抓狂之后,苏芙开始摆烂。
反正他也活够了,不想挣扎了,爱咋咋滴,反正也不可能再逃离这个令人绝望和沮丧的世界。
但他虽摆烂,却不意味着现在连凡界一介灵智未开的普通老虎都能伤他!
动物对危险的感知要远超人类,当危险来临时,它们往往是最先觉察到的。
所以才在萧临渊刚泄露出一丝神魂里属于修仙者的威压时,面前的这群老虎才怕成这样。
“来人!还不快把这群老虎关回园子里去!伤了在场的宾客、伤了十一皇弟,看本殿不生剥了你们的皮!”
女人还是疑惑和戒备,七皇子的咆哮打破现场的安静。
他带人赶到,一声令下,许多的侍卫开始上前围捕老虎,在他身后还跟着其余几个皇子和一众宾客。
一群人或惊疑或诧异的看着面前恶虎惧人不敢上前的画面,纷纷只觉大开眼界。
他们向来只见过人怕老虎的,还没见过老虎被人吓退的。
只是,那令猛兽都心生惧意的人,到底是手持长剑的女人,还是女人身后那淡漠出尘的萧临渊呢?
“这位不是……南宫家的小姐?”
“她怎么在这儿?”
震惊过后,现场有人开始小声议论。
有人认出了女人的身份,好奇。
女眷在另一厅堂,按理说,不该与萧临渊遇上。
但两人不但遇上了,萧临渊还被她拔剑救了。
女人一身红色修身裙装,脚踏黑靴,手握长剑,头发被束成马尾坠在身后,秀眉红唇,眼若点星,俏丽的脸上不施粉黛,精简干练,像一朵盛开在冬日枝头的烈焰红梅,艳丽逼人。
偏她一开口就生生破坏了这幅皮囊的美。
只见她流气的对萧临渊吹了声口哨,调笑道:“哟,几日不见,小美人儿变成了大美人儿啊,险些叫我没认出来。好看,真是好看。”
她自己长得也不差,就是可惜生了张嘴。
萧临渊好像没听到她的调戏,表情不变,冷冷淡淡,不是很想理这人。
事实上,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两次见面,这女人的开场白好像都差不多。
萧临渊真是怕了她当众调戏自己,正要准备闪人之时,听见身后传来六皇子压低的声线。
“苏芙!你再言辞无状,小心我去跟舅舅那里告你一状!”
在场之人没眼看,六皇子是恨不得自己没见过苏芙,但既然看见了又不能不管,只能无奈出言警告。
苏芙撇撇嘴,丝毫不把这个表哥的威胁放在眼里,收了剑缠在腰上,轻抬下巴,不以为意道:“要告状尽管告去,从小到大你告我状还少吗?顶多被阿爹打一顿。”
古古一脸无语,特别是看到评论区好多人都在刷着这个,更是无语凝壹。
【“这世界上哪儿来的仙?你们不会是想故意考主播文化功底吧?”】
【学过历史的都知道,神昭大帝最开始设立的传世阁二十八功臣,他们就对应天上的二十八星。封神之战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评论区还有人继续刷着五花八门的问题,还有骂施漫雨和神昭大帝的人。
古古开始沉思:我这是引来了什么品种的粉丝?为什么这年头儿还有人骂神昭大帝的啊?
底下大宸国诸人闻言却是心里一跳,封神之战?
这四个字光从字面意义上看就不简单,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有问光幕封神之战的事的人,但通通被古古置之不理。
【还没讲到后面来呢,好奇封神之战的小伙伴不要着急哈,后面主播会讲到的。】
【好了,现在我们接着前面的讲。】
【我们前面讲到哪儿来着?紫宸殿中的众人心中好奇,更是有人时不时悄悄的朝殿门口望去。
能担得起那般评价的,可不是简单人物啊……
可没想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会是一个这般沉默寡淡的少年。
少年今年正好十五,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朝臣面前,可不管是身高还是骨架,都比同龄人要瘦小的多。
一身素白磨边儿的长衫,面容苍白,身形瘦弱,单薄脆弱的好似一根芦苇杆儿,风一吹就倒。
此刻在殿前微微垂目站着,没叫人瞧出一点儿皇帝该有的气势,倒显得有几分柔顺、不争、甚至是木讷。
和殿中众人一样,坐在龙椅上的景德帝这么多年来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儿子,打量了一番,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像是陌生、又像恨。
“是你下毒暗害了十二?”
景德帝声音不辨喜怒,底下睑着眼皮的萧临渊在顿了一下后,轻轻的回应,“嗯,是。”
他承认了。
殿中人不觉意外。
“可孤派人查了,下毒之人并不是你。”
哦对,我们说完施漫雨,下面我就给大家讲讲被后世诸朝笑话了近千年的大宸第一丑闻——五王美人恩之死。】
丑闻?五王?
这个数字实在太有指向意味了,不会说的是五皇子吧?
这一刻,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朝臣还是皇室都在心里浮现出同一个人选来。
千万别是他们想的那样,不然那也太丢人。
【哈哈,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在景德年间啊,景德帝十二位皇子当中,就有一位十分喜好美色的皇子。】
五皇子府,听到光幕这个形容他就感觉可能等会儿说的就是自己。
但总感觉,不是什么好话的样子。
看光幕中人那笑吟吟的样子,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古古一开口,直接坐实了许多人心中的猜想:
【他就是景德帝第五子,萧珲。】
一个跌咧,五皇子险些摔在地上,好在身边人扶了他一把。
完了,大宸第一丑闻竟是我自己,父皇怕是会杀了他吧?
萧珲欲哭无泪。
【这位皇子该怎么说呢,平生实在没有可圈可点之处,唯一幸运的大概就是正巧躲过了竞争激烈的王位之争。】
【不幸的是,他是他那帮兄弟里死得最早、还死得最窝囊的一个。】
【因为早死,后来的王位之争也没他什么事了。】
古古摊手手。
早死的五皇子:我谢谢你啊,这算哪门子的幸运?
而大宸各处,已有不少人笑喷出来。
不同于讲解施漫雨故事时的严肃认真,现在光幕中的人就像是信口闲聊,气氛放松了许多。
【他的死啊,其实说起来很简单,但又不那么简单。】
【为什么呢?因为他死的时机太巧了。】
【景德三十八年,景德帝突然病重,太子被废,然奇怪的是景德帝并没有马上立二皇子为储君。太子被废后,那时的大宸就没有储君了。】
【景德帝这场突如其来的病来得很奇怪,不出一年就死了,太子被废的缘由更奇怪,史书上写的是由于太子侍疾中途打了个盹儿,没有及时听到景德帝的吩咐,于是被废。
这也太儿戏了,就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就废太子?】
【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
【真相如何,我们现代也没人知道,各种猜想倒是层出不穷,主播在这儿就不误导大家了。】
【总之,事情的重点在景德帝刚驾崩那会儿,太子和二皇子就各自带兵入宫争起了皇位。】
【相信有些人都知道,四皇子和五皇子是太子一派的人,那时都到了太子和二皇子争皇位的关键时期了,该到场的人总该到场吧,但五皇子他就缺席了。】
再见光幕中那人脸上熟悉又古怪的笑,五皇子萧珲总觉得心中的预感不是那么好。
【他去哪儿了呢?当太子和二皇子两方的人马在皇宫为了皇位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去了青楼逍遥快活。】
太子:“……”
二皇子:“……”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恩人贪污受贿、为非作歹,甚至草菅人命,这个时候,你发现了他的恶行,你会不会举报他?】
【你若举报他,你是还了世间真相,可你在他人眼中也成了恩将仇报之人,甚至自己内心还会受到谴责;可若是你不举报他,那你就是纵容他犯罪,甚至可以说是同流合污。这个时候你怎么办?】
光幕底下所有人陷入沉默,他们都被古古犀利的发问给难住了。
设身处地的想,当他们真碰上这类事情的时候,有几个会不心生为难呢?
帮不帮都是两难之境。
看着评论区空荡荡一片,古古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于是他笑笑,道:【这就是世家难除,势力庞大的原因!再加上古时重子嗣,很可能一对父母就有三五七八个孩子,等到这些孩子长成大人后,又会继续生孩子。
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家族的人口只会越来越多。
对于穷人来说可能生多少孩子要看家境,但对于那些根本不缺吃喝的贵族们来讲,子嗣多恰好是使家族延绵不绝、实力壮大的一大助力。家族中一人出事,就势必会有人来助,一个帮一个,可能你原本想杀的只有他一个人,可到最后,你发现若要杀这一人,就必须要把他身后无穷的人也一起杀掉。那这多出来的无数人你杀是不杀?】
【哪个国家、哪个朝代没有法度?
但这些法度能管的只是大多数人,总有少数人他们的权利大于法律,所以才总会有那么多冤案和不平事的出现。】
古古双手交握置于面前的桌上,嘴角是自信而从容的笑。
没看到‘萧恒’的回复古古还特地等了几秒,最后发现这人除了最开始蹦出一句,现在竟然不作声了。
他疑惑。
“萧恒?你还在线吗?”
光幕底下的萧恒正若有所思的想着古古的话,闻言,回过神来抬头,“听得见。”
但和从前一样,每次光幕开播,一人只有一次与光幕中人对话的机会,所以理所当然的,萧恒的回答并没有被古古看到。
他皱眉疑惑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还是把这个问题回答完算了。
他接着道。
【针对以上三点,神昭大帝自有方法解决。
第一、穷者代代穷,贵者自出生便是显贵;越穷越无法掌握变得富强的途径,没有变富的途径就只能一直穷下去,祖祖辈辈、代代人读不起书。这看似是个无解的死循环,但也并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要如何解决?单靠一个科考制?”
无数人感到疑惑,一边聚精会神的听着光幕中人言语,一边趁着间隙和周围人讨论。
【神昭大帝登基第二年推行科考制,当时来应试的人并不多,因为那时有学问的人仍大多出自世族,而这些人要当官只要拖人找个关系总有官做,根本不屑什么科考制。对他们来说,当官仍是一种很容易的事,有人脉关系就行;
但没关系,我们接着往后看。
神昭大帝登基第四年,他不惜花重金投入三州之地,分别在青槐济三州大设学堂,普及文化教育,请了无数文人武者为师开办经数礼乐骑射等课程,势让那三州之地的所有百姓家中年满五岁的孩童皆可免费入学学习十年!且不分男女,不问出身,不收取分文学费,若十年之后还想再继续深学下去,才需个人自费。
并且,还有专门针对大字不识一个的年长者的识字教育,上到八十岁老翁,下到几岁孩童,有空就能去学堂听两句,并不强求,不求学问多深,只为让那三州之地的所有百姓,每个人至少都有一次接触书籍的机会,都有一个读书改变命运的可能!
而非被逼着在命运面前低头,生来是如何,一生也只能如何,这样的命运太不公平了!】
“呜呜……”
这一刻,无数平民百姓眼中涌起了热泪,更有甚者泣不成声。
【也许有人要说了,这么大肆提倡文风,田的地没人种怎么办?
穷人家的孩子哪里能长到十五仍只顾学习,家里少了他们一份劳作,一家人的生活只会更困难,吃饭都吃不起了,还读什么书?】
古古义正言辞。
【这种担心当然不是多余的,所以也要想办法解决。
这一块儿呢,就涉及到了民生问题上,如何改善百姓的生活?
怎么才能让百姓家中变得更富有?
哪怕是家里所有孩子都去学习了也不耽误一家人的吃饭问题?
这就离不开朝庭的经济发展了,一个国家的强大并不能只靠某一项决策,而是要多方结合,国强则民强,国富则民富。】
古古笑道:【神昭大帝是个很英明的皇帝。他并不只单单看重文化教育,还重农业、工业、以及商道、法律、甚至是科学、物理等等等等,但凡是对国家发展有利的东西,他都能不拘一格做到知人善用、全面发展。】
【这个担心在当时由朝中在农业和商业方面上推出的改革令就能消除大半隐患,并不成问题。】
【至于这其中诸多的政令改动那要是详细说,怕是再说个三天天夜都介绍不完,随着后面我们对神昭年间历史的逐步深入,相信屏幕前的小伙伴们也能对那段辉煌盛世心里有所想象了,在此咱们暂时就先跳过。】
“如此重要之事,怎能一言带过?”
“快说啊!是何种于国有利的政策!”
“……”
酒楼中,不知多少忠君爱国之士愤慨。
这简直跟一说到重要的点儿上就跳过一样,气的人直想揍光幕上的人一顿。
【提高百姓的文化程度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如果知识只能掌握在少数人手里,那总有一天,你所学的知识也终究会消亡,不复存在。】
【文化是需要传承的,也是需要传播的。神昭大帝提出这项举措时,有很多人反对,但最终他还是力排众议做成了。最开始是三州之地,再然后是全大宸,全天下,乃至所有生活在大宸国土上的百姓,他们的子孙后代永远享受这项政策。】
【在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诸多困难,比如一开始的,没有足够的书籍怎么办?
神昭大帝手下能人无数,有着天工之称的荆越,他发明的墨格印刷术以及白楠纸,这两项伟大的发明可一夜之间造书成册上万卷,何愁天下学子无书可读?】
【文圣元鸿门人弟子三千,个个秉承师德,罗布大宸,无私传授一身学问于天下学子,堪称圣者仁心,何愁天下学子无师可教?】
“一夜造万卷书?!!”
“墨格印刷术、白楠纸?!这是如何做出来的?”
这是何种仙术?
“荆越是谁?!!身在何处?”
有人在问,也有人激动。
“文圣!文圣啊!!”
“元鸿,难不成是徐州那个?”
“元师竟得成圣之名?!着实令人震惊!”
在大宸,诸多文人知道元鸿这位鼎鼎有名的名士,但荆越这个名字实属陌生,此刻二人的名字几乎是一瞬间便引爆了天下无数人的讨论。
“先生,您成就文圣之名了!”
某地的学院后山的空地上,一众弟子看着上首讲经的老者很是激动。
元鸿先生正是他们的老师!
他们的老师是文圣啊!圣人之称,古来几人有之?
他们亦与有荣焉。
可坐在他们前面小案后的老者,只是看着天上的光幕慢慢的捊动着自己的胡须,儒雅温和的脸上带着点点沉思,疑惑,“会不会是同名?”
但有元鸿的许多弟子问了,古古如实回道,“是出身徐州的文盛学院的元鸿。”
这下答案被证实了。
文圣之称确实让元鸿惊讶,可他此刻脑中想的更多的却是光幕中人提到的让天下之人皆有书可读此项壮举的意义。
他叹了口气,“比起老夫文圣的称呼,为师却更想知道,神昭大帝是否最后真的让天下之民都能读上书了?”
元鸿先生的一声叹息让诸弟子冷静下来,相互看了看,忍不住感到惭愧,拱手行礼。
“弟子多不及老师矣。”
话说到这里,有大多数世族坐不住了。
他们不光老底被人掀了,再让光幕中人说下去,怕是他们世家真要完……
“闭嘴!妖人何以妖言惑众,乱我大宸社稷!”
各种让古古闭嘴的言论颇出,古古皱眉疑惑的看了一会儿,但想了想,只觉得这届网友演员的素养真高,真是时时刻刻不忘自己的人设。
但直播到这儿也有两个多小时了,古古也有些口渴,只想尽快播完休息,就不配合演出了,他清了清嗓子。
【这项天下人免费入学的政策执行下去后,对世家的打击是巨大的。
初时他们还能对科举制不屑一顾,可等到十年、二十年后,他们就不得不面临一个艰难的处境——哪怕他们当中有些人生得金尊玉贵,可要当官也得和天下考生同台竞争!能者居上!】
【一个家族上去了,另一个家族就会没落。久而久之,原本的那些大世族也就不成问题。】
“可新旧交替,没了老世族的阻碍,再过几百年那些新兴势力也终会再度成为顽疾。”
谢二摇着玉骨扇,轻描淡写的轻声道。
和他一起鬼混的年轻公子们哪怕不成器,也不蠢,自然也是懂这个道理。
“要想清除世族势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人笑。
古古竖起两根手指,接着讲第二点。
【第二,土地问题。
封建社会,有人当官或是立了功皇帝有时就会封赏给他们土地,有封地和食邑的说法。但这其实是为自身埋下祸根。】
【为什么这么说呢?】
古古解释:【因为你当不了一万年的皇帝,但只要那一户人家没有犯大错,土地没有被收回,那块土地过一万年也还是他们家的,后代皇帝也没办法收回。这就牵扯到大宸爵位的世袭制和古时人们重家族传承这一点上了。】
【除非重拳出击,否则很难一举收回土地。】
【但这一顽疾,在神昭大帝这一位帝王手上彻底被中断,后续也不再成为问题。】
景德帝思考的很投入,闻言忍不住屏气凝神仔细听,生怕错过古古的一字一句。
大宸众人:“哈哈哈哈……”
景德帝:我竟有如此儿子?到底是该骂他不长心,还是该骂他脑残?
我了个西皮!这是什么人间奇葩啊!
就在大宸中人乐不可支的时候,古古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更显神秘。
【二皇子成功登上皇位,终于想起这位缺席的五皇子,他派人前去寻找,最终在一间青楼的床上找到死于马上疯的五皇子,可听到手下禀明他的死因的时候,连二皇子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有什么好后悔的?”
她上前一步,笑得灿烂。
“现在该后悔的,是他们了。”
“请——”
“吾神众!”
“随我——”
“踏平天狱!!”
特么的,不干了!
掀桌子了!
第 43 章 43-愿君万里,尽为坦途!(营养液三更)
“踏平天狱?”
刚来到A卷的宁渊,听到苏芙这嚣张的话反而笑了。
真以为干掉四队和二队,她就无敌了?
现在无数镇守使大军尽数听命于他,密密麻麻的身影已经将整片区域包围。
宁渊站在高处,俯视着那渺小的身影,眼中尽是不屑。
“苏芙,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处境,有什么误解?”景德帝微微眯起眼睛,盯着下方那道瘦削的身影,声音压低,“你何故替人顶罪?”
萧临渊下意识抬头看了上首的人一眼,心中微诧,又飞快的低下头去。
不对劲儿,从出地牢开始,萧临渊就发现一路走来路过的宫人看自己的眼神起了变化,包括他进到殿中,殿中诸臣看自己的眼神也与外面那些人相差无异。
包括现在景德帝的一系列问话,冥冥中,好像有什么地方超出了萧临渊的预料。
他在心中思索着,面上看着却更像在发呆,上首的景德帝没有那么好的耐性,见人不说话,皱眉,再度问。
“为何不答?孤在问你话。”
这次的语气明显带了点不快。
萧临渊还没搞明白这些人产生变化的原因,眼下不得不作出回应。
“我确实给十二皇子下了药,先前陛下不是已经查到人证和物证了吗,难道说,除了我,还有人要毒害十二皇子?”
“呵……”女孩听到女人短促的笑了声,她不确定是不是错觉,当她抬起头去看,苏芙还是一副臭脸。
苏芙是真不会养孩子,她自己泡冰水里没事,小孩待久了只会四肢僵硬,一场感冒在所难免。
最好的方式是立刻把戴熙安喊起来,让她把臭小孩抓走,喝点预防药,或者干脆提前打一针。
但苏芙完全放任西德尼的一切行为,严格遵守了她一贯以来的作风。
等西德尼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快冷晕过去时,她听到女人开口。
“你到底像谁呢……”
声音低得像是幻觉。
西德尼含糊说:“我当然像爸爸……”
女人没回答了。
“西德尼可真是个好养的小孩。”系统感叹,“完全不用费心,说话又好听。”
苏芙也感叹:“是啊,比我就差那么一点了。”
系统:“……”
它略带无语,但是参考「苏芙」是怎么从卢锡安诺身边活到现在的,好像这句话也没错?
“不止长相,她跟她爹在其她方面也挺像的。”苏芙又说,“你别说,她爬进来抱紧我的时候,我有点幻视她爹小时候了。”
系统惊恐得要命:“您也要弄死西德尼吗?”
苏芙:“……”
想让系统懂什么叫人文情怀,确实是一种奢侈。
苏芙想不想弄死西德尼姑且不提,这小孩快把自己给作死了。
苏芙完全没当爸爸的自觉,她在冰水里镇定神经的影响,小孩愿意陪着,那就让她陪。
大概泡了两个小时冰水,苏芙觉得差不多了,慢悠悠从浴缸起身,把西德尼抱去客厅。
戴熙安紧张了一整晚,天快亮了才睡着,被闹铃喊醒后睡眼惺忪走出房门,看到苏芙怀里抱着个面无血色的小孩,顿时瞌睡都被吓飞了。
又一看苏芙恢复正常的脸色,戴熙安麻木之余顿感窒息。
死了三天的尸体可能也就西德尼现在这个硬度吧。她绝望地想。
“我不知道多久能回,西德尼就交给你了。”苏芙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
出门前,她破天荒多说了句:“下层区的孩子没那么好杀。”
戴熙安:……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的?愣是把安慰的话说出了恐吓的感觉。
离开房子后,人造鸟依旧无忧无虑在树枝间乱窜,排队上车的孩子一一跟父母告别。
外界的动乱似乎与这个社区无关,哪怕已经乱成一团,这里还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悠闲模样。
事情其实非常棘手。
这几个月,卢锡安诺窝在上层区清点势力,苏芙工作之余窝在家带孩子,唯独唐崎在筹谋正事,冷不丁清扫了下层十三区和三十二区。
卢锡安诺在下层区的布置几乎垮了大半。
监视站点和其她能放在面上的机构不同,它是卢锡安诺掌控下层区的中枢,两个中枢在同一时间瞬间瘫痪,这意味着什么?
昨天下午,卢锡安诺得知消息后,立刻召集了所有知情人员,包括特意在工作之余抽出空,思考晚上要给隔壁小姑娘送什么生日礼物的苏芙。
能接触到监视站点的人,地位不会低,平时也都是上层区呼风唤雨的存在。
但她们只敢等在埃斯波西托大楼下,看到苏芙的身影后才松了口气,一股脑围上来,想从她嘴里试探出卢锡安诺的情况。
还能有什么情况,怒不可遏呗。
“火气堪比当初知道她爹认定的继承人不是自己。”系统说,“想不通啊,小卢想不通。”
苏芙诧异:“你现在叫小卢叫得好顺口。”
系统已经完全不介意措辞了,眼看剧情节点逼近,迅速调整自己作为系统的职业素养。
哎,和苏芙一起养小孩养太久,检索记录里全是“文盲小孩的教育怎么解决”、“十二岁女孩从小泡妞是好是坏”、“放养的利与弊”。
突然切换工作模式,还挺不习惯。
“对监视站点的扫荡是全文的转折,唐崎一转攻势,开始逐渐把小卢按在地上摩擦!”
“那我得赶紧找个机会暂时‘退休’。”苏芙琢磨,“不然我还真想不出来,「苏芙」不在明面上翻脸,小卢到底要怎么输。”
看着和她一同步入电梯的干部,她若有所思。
“这些人……似乎也挺能干的,这几个月和小卢一起建功立业,要不也和我一起‘退休’得了。”
系统:“您……要大开杀戒了吗?”
它语重心长劝道:“还是得留两个,不然以后没人给您干活。”
苏芙失笑:“我又不是小卢。”
系统想想也是,它已经习惯了宿主心里憋着坏……心里憋着高瞻远瞩不说的作风,只是在电梯上升的时候提醒。
“咱们「物理学神兽」还在呢,您看情况一定记得要用!”
苏芙倒没什么怕的,只是感叹:“看来今晚是来不及赶回去给布蕾过生日了。”
卢锡安诺喊人的时候说是会议,说白了就是查杀叛徒。
在吉夫斯抓不出端倪的情况下,她的方式也变得愈发原始凶狠。
每个人都面色煞白,不敢看主座上浅笑的金发女人,生怕自己一眼瞥去,全家的命就没了。
和多方的联络一直在持续,卢锡安诺杀了三个跟着自己很久的老人,还不够,她不停叹气,蹲下身,望着战战兢兢的青年。
“你有什么见解,和我分享一下?”
“我……我不知道……”
卢锡安诺揪住她的衣领,把她拖去落地窗边,让吉夫斯解除边缘限制。
只是瞬间,青年耳后风声呼啸,直接从数百米高空摔了下去,血骨和炸开的机械电缆混成一团看不清的肉泥。
等卢锡安诺的目光如毒蛇般缓缓盯向下一个人时,苏芙站了出来。
之前四个被宰的都是已经干完活,后续用不上的,现在这位是负责各处人事安排,可不能死了。
“要怎么处理?”她问。
“怎么处理……?”卢锡安诺语调轻佻,笑了笑,干脆转移了火力,“对,我还没问过你,上次你见唐崎的时候,你觉得她知道监视点的事么?”
苏芙没回答,看来的眼神里带上了令卢锡安诺烦躁的东西。
“是回答不了,还是不敢回答?”
苏芙还是不说话,视线一如往昔。
卢锡安诺的笑也挂不住了。
这是在谴责谁?自己不该清算监视点的事吗?
这几个月自己对她也算放任,几乎算是在哄,苏芙也没和之前一样让她心烦,卢锡安诺以为之前的事已经过去了。
苏芙是不是真的觉得,因为自己有点用,就能一次又一次对她甩脸色?!
卢锡安诺随性惯了,把苏芙为了西德尼的退让全归于自己的宽容。
成年后她就没克制过哪怕一次,气恼后压根不管其她,直接让吉夫斯启动了嵌进苏芙身体里的设备。
但看着不受控制蜷缩在地上冒冷汗的女人,卢锡安诺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畅快。
“滚起来。”她把苏芙从地上拽起来,说,“我知道你不痛,别和我玩这套。”
苏芙张了张嘴,薄唇还在颤栗:“就……就当是我透露给唐崎的。”
她说,“我去解决……解决这件事……其她人没做错……什么……”
“哈,伟大的苏芙。”卢锡安诺攥紧了拳。
她的心脏在狂跳,一股冲动让她现在立刻闭嘴,她的话会导致某些无法挽回的结果。
但卢锡安诺依旧听到自己刻意放缓的刻薄的威胁。
“我不催你,亲爱的,我总是对你充满了耐心。你不用担心西德尼,十二岁的孩子很好养,跟你当初一样,对吧?”
苏芙的脸色白得几乎透明,不知道是因为设备刺激还是其她。
她撑着桌边想站稳,手一晃撞到了装有电子相片的相框。
相框摔在地上,就像这几个月安稳如梦幻般的生活一样,四分五裂。
苏芙敛下眼,汗涔涔的睫毛盖住了猩红眼瞳。
她好像应了声“好”,又好像虚弱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果然如此。
萧临渊听到景德帝发出冷笑,“你这是铁了心要领这个罪啊。”
像是嘲讽,又像是讽刺。
景德帝的语气不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萧临渊微微皱起眉尖,心头的疑惑更重,视线撇向四周静默不语的几位臣子,他们的表情也给了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们看自己做什么?
【御史问施漫雨,她是怎么和神昭大帝认识时,从施漫雨的口中得知了当年萧临渊被人暗害进青楼的事。
当年她不忍一个好好的少年被人害成这样,还要丢了性命,于是她出手救下萧临渊。】
古古有模有样的推了推眼镜,很有学究的气质。
【我们来看一下史书上有关于这段是怎么描述的。】
光幕上,泛黄的书页徐徐展开,众人清楚的看到其上的文字。
灵霄省,首位华夏神明神眷者,苏芙!
这时,忽然有人轻声念起了曾看到过的一首祝词:
“今日,神器降世,昭告天地。”
“此后,汝受吾庇护,护佑一生。”
“愿君立于九天——”
“万里云月,尽为坦途!”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天空中的金蝶突然齐齐一振,洒落的星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来了!
第 44 章 44-如意如意,顺汝心意
倾泻而下的金色星辉,于半空中凝滞,瞬间化作无数道金色的丝线交织在一起。
随着丝线的编织,光幕中央,渐渐勾勒出一个修长的轮廓。
那轮廓初时模糊,如同蒙着一层薄纱,但很快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棒子?!”林明熙一下子就猜出来了,棒子?
那肯定是老大使用过的武器神技金箍棒了!
金箍棒还未完全显形,地面就已经开始龟裂下沉,仿佛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一样,地上散落的青铜残骸也在这股重力下纷纷化为齑粉。
很快,光幕中,那神器也终于显露出最终的形态——
阳光晴好,宾客满堂。
七皇子庶妃之女办百日宴这天,七皇子府门前人满为患,马车更是从街头挤到巷尾,严重堵塞。
按理说,只是侧妃之女不该如此大办,但既然七皇子请了,至少该随份礼。
喜帖就送到京都各大人物手上,许多人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算给足七皇子面子。
但突然不知从谁处传出一小道消息——那位刚从地牢放出来的十一皇子也会去。
诶?手术大概进行了十来个小时,期间麻醉剂失效了几次,女人没有痛觉,但神经反射依旧存在。
她在环形仓中爆发了极其恐怖的力量,下意识挣脱桎梏,反倒让自己身上平添不少狰狞伤口。
于是苏芙又不得不在治疗舱里多躺了会儿。
等她离开手术室,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苏芙没急着替卢锡安诺干活,先去埃斯波西托医疗部接走了戴熙安。
戴熙安的伤势很重,她被拔掉了所有牙齿,肋骨断裂刺入内脏,双腿胫骨横断。
在从唐崎手里拿到密码前,埃斯波西托不会使用赛博格。原本用机械替换器官就能完成的治疗,仅让治疗舱和纳米机器人来操作,所花费的时间不比苏芙的手术少。
并且非常痛苦,甚至能算是折磨。
苏芙接她的时候,生理上完好无损的戴熙安在轮椅上根本站不起来。
只穿着宽松白色长裙,不施粉黛,戴熙安眼神失焦涣散,浑身颤抖,看上去比她ID信息上的年龄要小不少。
苏芙绕到她身后,从护工手里接过轮椅推手。
“回家吧。”
“您没有家。”系统再度提醒,“您要把戴熙安带埃斯波西托老宅吗?”
苏芙看得很开:“戴熙安在上层区有没有房子?”
系统:“有几处。”戴熙安把西德尼安置在十八区有她的道理。
十八区是苏芙的“老家”,也是唐崎所有试图联合的下层区中唯一一个哪怕不受监控站监视,也不会表露态度的地方。
因为苏芙偶尔会十八区驻留。
实际上,因为卢锡安诺的任务,「苏芙」平等地在每个区扮演死神,不加偏倚。
但其她区歇脚的地方难找。
她不能直接去监视站,那样很容易暴露卢锡安诺的布置,随便找地方休息的结果她也品尝过了,其她几个家族浑水摸鱼的杀手一茬接一茬,压根不给人阖眼休息的功夫。
简单思索后,苏芙选了熟点的地段落脚。
别的不说,十几年不变的地段让苏芙处理杀手的效率变高,以此省出睡眠时间。
也让苏芙和十八区的人达成某种默契——那些被弄死的尸体要不要拆了去卖都随便你们,黑灯瞎火环境正好,我们各过各的,谁也别妨碍谁。
一时间,十八区靠着义肢和器官交易,愣是流露出了几分蒸蒸日上的势头。
这也算是一种上层对下层的反哺……吧。
等到卢锡安诺召回苏芙,把其余家族解决得差不多,正式和唐崎对上,十八区虽赚不到外快,居然也作为「中立地带」勉强收获了平稳。
西德尼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有戴熙安时刻盯着上层动作,小孩自己平时也能出去翻翻尸体,挖点义眼拿去换资源。
明明编号靠后,但十八区的生活条件比八区不知道好了多少。
在苏芙带西德尼去黑市的途中,她也发现了这孩子顶着一张卢锡安诺的脸,依旧能活得有滋有味的另一重大原因了。
“金发蓝眼是什么新的潮流吗?还是说我做了手术之后眼睛不好使了?”
苏芙问系统,“怎么一路上不管是刀疤壮汉还是金刚老妪,一个二个都整这造型……咱们十八区大胆又时尚?”
系统也纳闷,开始查询背景资料。
在苏芙补全设定后,原先作者没写的相关背景也会随之补足,几百万字的小说,光是补充的背景,字数都翻了几倍。
查找关键字后,系统很快有了结论。
“您以前连轴转,发烧差点把命烧没,那时候放跑过一个金发蓝眼的杀手,她走之前还捅了您两刀。”
它把那段背景故事指给苏芙看,“卢锡安诺问您怎么回事,您说对方金发晃眼,您愣神了。”
“……好恶心的说法,我怎么不直接说我人快病没了?”
“当时卢锡安诺情绪很不稳定,吉夫斯就是在那个时期被她做成AI,您不想成为第二个AI。”
这好像也不算撒谎。苏芙琢磨着。
发烧到意识模糊和因为和卢锡安诺相同特征看晃眼,原因不同,结果一样。
“卢锡安诺还挺高兴……总之,一开始是十八区觉得金发蓝眼在您手底下的存活率会高些,后来以讹传讹,逐渐成了这里的风俗。”
苏芙:“……”
神她妈风俗。
到了黑市,原本阴沉压抑的金发凶残人士看到苏芙后店也不要了,正在做手术的客人也不管了,撒腿就跑。
兵荒马乱只持续了几秒,等苏芙把西德尼放下来,偌大的黑市只剩下某些仪器滴滴作响的动静。
要苏芙说,唐崎也别急着向上层区发起冲锋了,下层区各层差距拉开太大,整合也费劲。
她看十八区的结构就很好,每个人都活得挺有干劲,要不先普及推广一下呢?
“找找有没有黑色染发膏之类的,还有瞳色膜……我记得是叫这个?来两片红色。”
“您真的要养儿子吗?”
系统按照宿主要求开始搜刮,但怎么也想不通,“主线里没有西德尼的出场机会,您带着她还容易被卢锡安诺盯上。她现在绝对在监视您的一举一动……”
苏芙找到了半支染发药剂,蹲下身,花束放地上,染发药摊开在手中,摆在西德尼面前。
西德尼皱巴着脸,想说什么,被苏芙捂住嘴。
“上层区不需要没用的东西,这是我来接你的前提。”
她说,“当然,你没得选,除了我,没人希望你存在在这个世上。”
西德尼眼睛瞪大,瞳孔抖动。她长得好看,摆出比之前还可怜的模样,谁看了都会动容——苏芙显然不在此列。
意识到女人不是自己那点演技能触动的,西德尼突然变了表情,像小猫那样恶狠狠一口咬上苏芙捂她嘴的掌心,苏芙不放手,哪怕咬得自己满嘴血腥她也不松口。
苏芙只是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
西德尼不甘心,开始挣扎,还是败在了苏芙的冷硬下。
她发觉自己的力量只是蚍蜉撼树,又想重新装乖,但被盯得下不来台,涨红着脸松了口。
“爸、爸爸……”
“嗯。”
西德尼乖乖接过了染发剂。
下层区没好东西,药剂涂在头发上变色很快,一旦接触皮肤便像硫酸遇水一样,在皮肤表面烫出泛红白点,还冒着很淡的白气。
西德尼用余光打量苏芙,咬牙把自己的一头金发全部染黑,又往眼睛里戳进脏兮兮的瞳色膜。
她很能忍,全程一声不吭。
好看的小孩变得破破烂烂的,系统都有些不忍心了。
“西德尼好像不太喜欢有爸爸……”
苏芙反问:“我也没有父母,为什么,也是因为是不喜欢吗?”
系统:“……”
“因为我最好别有父母。”
苏芙用了系统也能听懂的解释。
“卢锡安诺不会允许我有除她以外能回去的地方,哪怕我有,她也会帮我处理掉。站在作者的角度,干脆给我孤儿的身份省事。”
“当戴熙安把她名字写给我的那刻起,我就必须找到她,因为她太有用了。我思考了很久,要给她什么不参与主线剧情,又能被我利用的身份。她先帮我想好了,那我为什么不答应?”
系统:“……”
苏芙又说:“《霓光之冕》不就是这么一本小说吗?作者只在重要角色上发力,我算是写不下去快烂尾了所以才拎出来的边缘角色,西德尼更是连边缘角色都算不上。”
“她的出现会让卢锡安诺的剧情线变的繁杂,所以连作者也把她放弃了,是字面意义的没人希望她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苏芙随手抽来旁边的破布,原先是拿来擦拭器械机油的,现在被用来给西德尼擦脑袋。
女人的动作意外地轻柔。
“被拽入权利的漩涡,她没有活路。就像你说的,她会消失于某场意外,毕竟不进入主线的最省事方式就是干脆不要存在。”
“只有我能帮她。”她对系统说。
系统想起了之前宿主在十八区的异常,也是因边缘角色产生的。
后来宿主说她那时心情不太好。
宿主还说,它偶尔的发言很没情商。
终于把前因后果串联起来,系统非常惭愧,连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放下破布,西德尼低头看了眼被药水腐蚀得不成样的双手,还是冲苏芙露出一个假假的笑,还主动把地上的花捡了起来,帮女人抱着。
“只有我能救她。”
苏芙站起来,牵起小孩的手,“边缘角色也有边缘角色的活法,她看起来不想死,那就先活着吧。带回去让戴熙安养着,也不费事。”
“我也只能为她做这么点了。”
下层区没有阳光一说,破烂照明灯边上堆着撞死的细虫,越靠近车站灯越亮,羸白光线将一大一小两人在地上拖出模糊影子。
系统一路都深受触动,等苏芙靠卢锡安诺给的权限把小孩带上列车后才听到宿主又说。
“而且,要是我不管西德尼,依戴熙安的本事,还得给我搞来新的‘赠品’,”
苏芙叹气,“同伙太能干也是一种烦恼啊。”
系统:“……”
哦!
“现在是我的了。”苏芙让系统挑选环境最好的一处,调出地点,也不乘车,沿行道推着轮椅往前走。
抵达地址的时候几近黄昏,太阳早早被高耸建筑吞没,只在这一时间,霓光也污染不了昏黄。
系统选的是很常规的住址,配套设施齐全,上层区中产花几十年就能拿出首付,接着再继续干几十年来偿还贷款。
因为产权有一百来年,姑且能说一句划算。
现在正是人流最密集的时刻,戴熙安脸上还带着泪痕,从人群中呆呆看着落日的方向。
社区配备的仿生人贴心上前,关怀道:“女士,您需要帮助吗?”
“不需要。”有系统的底层密码,苏芙两三下开了门,推着戴熙安进了门。
耳骨震动了两下,是管家吉夫斯发来的消息,卢锡安诺把十来项任务甩给了她。
苏芙没管,开了灯,把戴熙安抱上沙发,自己去书房翻箱倒柜找出本子和笔,坐到她面前。
「你可以去找唐崎。」苏芙被植入的设备有监听功能,她在纸上写。
戴熙安攥着本子,又抱在怀里,嘴唇翕动,最后开口。
“您会死的。”
“每个人都会死。”
“您想要什么呢?”
“卢锡承诺给我的那些。”
戴熙安颤抖着,从苏芙手里拿过笔,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写下一行字。
「您想要成为卢锡安诺吗?」
女人坐得直,手指自然放松,由于之前的手术偶尔会不自觉蜷缩抽动。戴熙安不清苏她在面对卢锡安诺时候是什么表情,但一定不像现在这样。
她的双眼跟本没有聚焦,没有看本子上的那行字,没有看戴熙安,她的眼里没有这些于她而言无足轻重的东西。
在戴熙安的注视下,苏芙突兀勾起了嘴角。
在这个瞬间,女人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在戴熙安面前的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那张脸被浅笑统治,瞳孔深处飘忽的猩红带着惊心动魄的绚丽,没人能从她的目光下挪开眼,好像灵魂都快被吞噬进去。
戴熙安完全无法将她的表情和“笑容”一词联系起来,她看不到任何喜悦,或是卢锡安诺常有的嘲弄。
她甚至不理解什么是“笑容”,只是觉得自己现在该笑,所以笑了,用来回答纸上的问题。
是或不是都不再重要,她表示出了态度。
戴熙安又开始失神,苍白的面容凝固成雕塑,房间的温度维持在令人体舒适的程度,但她只觉得冷。
要不要去找唐崎?
卢锡安诺不会允许情报贩子站在除她之外的队伍,但苏芙言出必行。她刚给的承诺转瞬间兑现,哪怕她自己也在钢索上行走。
她说可以去找唐崎,那自己就一定能活着抵达下层区。
戴熙安对此深信不疑。
她还是觉得冷。
卢锡安诺对苏芙的承诺,戴熙安一清二苏。
食物,太阳,所有最好的东西。
见鬼,卢锡安诺真的清苏自己承诺了什么吗?
是卢锡安诺想要的,唐崎也想要。她们为了自己或狭隘的野心,或高尚的旗帜展开争夺。
但在云谲波诡的权力场,只有一个人能头顶冠冕,遁入不朽。
——那难道还不算最好的东西?
令戴熙安彻骨冰寒的其实不是苏芙藏得密不透光的欲求,也不是欲求居然几次主动袒露给自己的惶恐。
是苏芙表现出不作伪的纯粹。
苏芙清苏卢锡安诺在做什么,也清苏唐崎的诉求,她能判断世俗意义上的正确与错误,但所有都与她无关。
从十二岁开始,苏芙就被允诺能得到最好的东西,她只用记得这个。
而在近期,苏芙终于意识到,卢锡安诺绝不可能遵守承诺,给她“最好的东西”。
——那她就自己去拿。
自治疗开始就出现在脑海中的嗡鸣突然拔高,戴熙安知道这只是自己神经紧绷的后遗症,治疗仪也无法改善。
她险些摔下沙发,是苏芙扶住了她。
戴熙安惊恐推开她,仿佛女人是比带来绝望和痛苦的卢锡安诺更为恐怖的存在。
搭在肩上的手离开的时候,戴熙安身上残存的热量也逐渐消失于空气。
“我还有工作。”苏芙起身,像房子的主人那般居高临下睨看戴熙安,“晚会儿见。”
戴熙安在沙发上坐了一整晚。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社区开始播放舒缓神经的音乐,声音从打开的门缝间钻进来,又随着关门声渐隐。
回来的女人还是出去的那一身,袖口沾了点灰,发梢微湿。
她对沙发上的戴熙安熟视无睹,自顾自去了浴室,水流声响起又在短时间消失,原本若隐若现的铁锈味变得难以掩饰。
从浴室出来,苏芙拎着新买的衬衣往身上套。
戴熙安端详着她,看起来还是没什么异样,偶然能瞥到女人衬衣下的上身贴着七八处特制医用胶带。
苏芙把衬衣下摆扎进裤子,把伤口完全遮住了。
“想好了没有?”苏芙问。
“您会死的。”戴熙安的嗓子沙哑。
“每个人都会死。”苏芙还是说。
“我不想死。”戴熙安指尖掐进掌心。
女人没化妆,脸白得透明,仔细看终于能看到眼角细微的皱纹。
记忆中她从来没对谁说过这话,落在下层人耳中只让人觉得好笑,上层人听了倒是会装模作样的安慰一番,留给戴熙安的唯剩尴尬和难堪。
“卢锡想要密码。”苏芙拉出房子的智能管家服务,预约了两份早餐,“从唐崎手里拿到密码,你就死不了。”
“你已经把弥托利的技术帮她弄到手,再让她拿到唐家的密码,整个上层都会成为她的玩具。你和我也都没了用处。”
“至少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你呢?”
“和你没关系。”
戴熙安觉得和苏芙压根没什么好聊的。
她真的就是一块又臭又冷的黑铁,不考虑人的情绪,措辞简短,直击话题中心,表达完观点后就不管不问了,懒得再多说一个字。
戴熙安突然很想什么也不管了,不管卢锡安诺是不是在监听,直接说:你救我难道不是想让我站在你这边吗?
你把你的欲求给我看,难道不是想在你孤独又危机四伏的前路中再加一条亡魂吗?
那你跟我摆什么臭脸?
“我拿不到密码。”戴熙安说,“唐崎是病态的理想主义者,她能为理想眼不眨送死,也能为了理想看别人丧命。哪怕卢锡安诺拿整个下层威胁她,她也不会交出密码,而是干脆鱼死网破,谁让她的理想破灭,她就让谁付出代价。”
苏芙多看了她一眼:“你对唐崎的评价并不好。”
“我对卢锡安诺的评价更差。”戴熙安心酸地笑起来,“我不是上层人,也不是下层人。带我走上这条路的老师被我卖了,救过我的人被我杀了。你说回家的时候我压根想不出我能回哪个家,这个世界没有比情报贩子更边缘的角色。”
“有。”苏芙想了想,“你觉得我是上层人,还是下层人?”
戴熙安:“……”
“而我不在乎。”苏芙低声说,“除了卢锡承诺给我的东西,其她我都不在乎。”
“她……不一定会愿意。”
“我知道。”苏芙平淡点头,“我做手术了,成了她的玩具之一。卢锡不需要给玩具什么,但我希望她能遵守约定。”
“你让我觉得恐怖。”戴熙安轻声说。
话出口她才想起不该把内心想法说出来,苏芙没有脾气不代表她脾气好,她们在卢锡安诺的监视下聊天,不该说会引发怀疑的内容。
苏芙做得滴水不漏,但她做不到。
当她在意识到苏芙的行事风格是先付出,再强行讨要回报的瞬间,她便想起了列车上的谈话,随之惊觉,原来自己被摆在了和卢锡安诺一样的位置。
她何德何能?
苏芙对她甚至比卢锡安诺要宽容,还给了另一条路:要不要去唐崎那边?
戴熙安不再说话,她侧头看着窗外。
晨曦把上层区映照得暖烘烘,社区放出人造鸟类,营造人们认知中的清晨,悬浮车停靠在指定站点,学校负责接送的老师全是仿生人。
事实上,那群排队上车的小孩里也有少数仿生人,没有孩子的家长可以花钱给自己定制孩子,定制参数详尽到小孩冲她们撒娇时笑容的角度。
仿生人小孩不会长大,等她们到了该长大的年龄,家长就该考虑定制下一个小孩了。
好没意思。戴熙安想,她们这类边缘人和仿生人又有什么区别?
功能性的角色,有用处的时候出现,没用处后等待被处理。
她又想起游走在两头间言笑晏晏的自己。
被卢锡安诺的人抓住后,她被按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受刑,镜子里的女人被一颗颗拔掉牙,她的头发漂浮在臭水沟里。
那时候她想,死了也就死了,就和被她出卖的老师一样,和那些报废的仿生人一样。她尽力了,活不下去嘛,也不丢人。
但苏芙该死的承诺又在脑海作祟。
「我不想死。」
能让戴熙安突然冒出这个念头,难道苏芙还不恐怖吗?
戴熙安定定看着女人,许久后才听到自己开口,声音遥远又陌生:“我哪儿也不去。”
苏芙“嗯”了声。
厨房的全自动器械提醒已经做好早餐,高浓缩营养液,3D打印面包,合成蛋白棒。
苏芙去厨房端餐盘,戴熙安去浴室洗漱。
她看到边上的垃圾箱,里面堆着带血的纸巾和一次性注射器。她想了想,去客厅找到本子。
苏芙把餐具递给戴熙安,戴熙安还以写下的东西:
【下层十八区,西德尼,卢锡安诺的私生子。】
卢锡安诺睡过的人她自己都数不清,安全措施一向做得到位。
她是最憎恨继承人这一说法的埃斯波西托,阴冷双头蛇不需要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余血脉来分享权力,哪怕是她的亲生骨肉。
苏芙面不改色看完,无声撕掉了这张纸,洒入面前营养液里。
戴熙安也将自己之前写的那句话轻轻撕碎,扔进杯子。
她们心照不宣地碰杯。
秘密被吞进食管,咽进胃里,等待胃酸消化殆尽。
“下午四点我会出门工作。”苏芙说,“你有什么需要我带回来的?”
戴熙安摇了摇头:“你给我的已经足够了。”
那可就得去看看了。
京中多的是没见过萧临渊的人,光幕一出,现在没哪个不对这位历史上的神昭大帝感兴趣的,能有机会亲眼见见,自然是不吝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的。
“还真是沾了那位的光,不然平时怕是请都请不来这些人吧?”
自己女儿办百日宴,七皇子却像没事人一样,将来贺的宾客交给管家招待,除了几位重要客人是亲自接待,其余时候都躲在后堂偷懒。
“二哥,你说太子真的会把他带来吗?”
七皇子问,他心里有些没把握。
同在后堂坐着的二皇子,淡然开口道:“太子什么样的人你我再清楚不过。今日京中权贵云集,萧临渊若不来,太子还怎么向众人彰显他的贤德?”
当了几十年对手,他还能不知道太子?
二皇子料定般开口,“就算萧临渊自己不想来,太子也总会想办法让他来。七弟,咱们这位大哥可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七皇子想了想,附和点头,“二哥说的是。”
说罢,他见二皇子从怀中掏出一块翠绿的玉来,放在两人间的案桌上,示意七皇子收下。
“来得匆忙,这就当我送小侄女的礼了,这小姑娘生的巧啊。”
他感叹。“你看我还是人吗?”
苏芙不太确定,手术的麻醉剂用是普通人的三倍不止,但她只是浑身无力,意识居然能保持清醒,还能听到边上人的声音。
不过也挺好的,让她知道了周围人的态度。
好正常的人啊,正常得有点不像人了。
系统还在劫后余生的余韵中,反应了半天:“您说虚拟现实系统植入后吗?”
“对。”
“算。”系统秒答,“目前该项技术功能还不完善,顶多让您神经兮兮地发疯,或者干脆变成卢锡安诺手里的傻子。疯子和傻子都算人!”
苏芙:“……”
“不过……我还以为您会使用「物理学神兽」呢。”
“卢锡安诺冲我脑门开枪的时候?”
“多危险啊!”系统提起这个又开始后怕,“您还主动把武器给她,万一她觉得是挑衅怎么办?!”
本来就是挑衅。
苏芙没在脑子里说出口,怕系统炸毛。
见面后,她算是知道卢锡安诺是个什么东西了。
卢锡安诺对「苏芙」是有点感情的,但不多。哪怕确定了「苏芙」的背叛,多半也只会自己烦会儿,接着开始琢磨要怎么实现利益最大化。
这是好事,代表卢锡安诺不会过于情绪化。
要是卢锡安诺对她感情再多点,反倒麻烦。恼怒和更加隐秘的耻辱很容易让一个骄傲的野心家干出不理性的举措。
现在的度就刚刚好。
「苏芙」会因为卢锡安诺的怀疑而发脾气,以她的形式挑衅。
怀疑我就杀了我啊,枪给你,你来,我不躲。
并且她足够诚实,说的都是真话,不能说的直接闭口不谈,也称不上撒谎。
鉴于往日那丁点情分,卢锡安诺还是给了她机会。
“她现在相信自己对「苏芙」很重要了。”苏芙总结,“手术后,今天这类麻烦也不会再发生,还挺划算。”
系统对宿主的脑子表达忧心忡忡:“要是她真的把您搞成疯子,或者傻子呢?”
“你就是我的外置大脑啊。”苏芙笑了笑,“「苏芙」的话,疯了还是傻了都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正常。”
系统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我一定誓死捍卫您的大脑!!!”
“没那么严重。”苏芙说,“帮我查找弥托利相关的信息,卢锡安诺是有目的的疯子,我要知道那两个孩子到底为什么死。”
本来正愁没机会试探萧临渊,后听说七皇子府上生了个女儿。
这不,现成的机会就来了。
案上的玉是只老虎形状,通体碧绿,水色上成,是块好玉。
七皇子也不跟二皇子见外,从容的收下了。
“那臣弟便代女儿谢过二哥了。”
苏芙纳闷,这所谓的群聊又是什么东西?
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这么问了神衍。
神衍古井无波的声音回答道:
【第四星环·中枢庭,是第四环星系所有天命神眷者的聚集地】
【建立时间:星历3642年】
【本环星系建立至今,共有天命神眷者1270位】
【目前幸存者:31位】
最后这行数字在虚空中闪烁,像是一盏微弱的灯,照亮了这片寂寥的星海。
星海浩瀚,却也……如此寂寞。
苏芙垂眸,久久未言。
第 45 章 45-第四星环,中枢庭(营养液三更)
31位幸存者,不到3%的存活率。
最重要的是,这数字衡量的还是神明格外庇佑的天命者,那……那些普通的神眷者呢?
数字恐怕更为可怕,如此看来,人类与异常的战争未免太过残酷。
就在这时,苏芙眼前的数据流最终凝聚成一个立体的界面:
【正在为您生成专属ID……】
【ID生成完毕:北极星群-华夏神系-苏芙-097】
无数的欢呼和百姓的歌颂汇聚成一片热闹的海洋,与先前悲凉肃杀的战场形成强烈的对比。
光幕上,蒋明橖一身戎装、表情严肃,看不出丝毫疲惫,甚至时而还能挥手回应热情的百姓。
大军凯旋回城,喝彩满城。而光幕外,很多人却在看到这一刻心里有些沉默。
大多数的百姓都没有亲眼见过战场是什么样的,可他们知道,真正的战场只会比光幕中人演的更加的惨烈、悲壮。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交涉结束,回去的路上,系统还担心卢锡安诺是在憋着坏,苏芙却说:“你知道「认知失调理论」和「利己主义动机」吗?”
系统不知道,但它能查。
「认知失调」指个体在持有两种矛盾的信念或态度时感到心理不适,这种不适会促使个体调整其信念或行为,以减少冲突。
「利己主义动机」指个体背后的自我利益驱动,即使这些行为看似是为了她人或社会。
“小卢对道德嗤之以鼻,但为了在您面前维持源于身份和地位的傲慢,一直奉行交换原则。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符合她一贯对您的许诺,从而产生了居高临下的‘愧疚感’。”
系统学完理论立刻套实例,“但她其实并不在乎您的感受,她只是在自我安抚,为减少认知失调做出表面努力。”
“而且这样一来,西德尼也算是人质,为了小孩,您的‘叛逆和堕落’也得告一段落。”
系统:“哇,这么说我就懂了。”
苏芙走到了家门口,西德尼来之后,房子不像之前那样清冷简单,墙壁被重新粉刷过,门边装着卡通边框的可视仪。
放在以往,探查到门外有人驻足后,可视仪会自动接通,门也随之打开。西德尼会从门里冲出来,跳到女人怀里,装模作样喊她一声爸爸。
但今天没有,苏芙用密码开了锁,门刚拉开道缝,她就闻到了很浓的焦味。
屋子里烟雾迷漫,小孩的咳嗽和女人的叹气叠在一起。
西德尼踩在小板凳上,端着一盘黢黑的东西欲哭无泪。她看到了苏芙的身影,立刻想要把手里的东西毁尸灭迹。
“她把什么点了?”苏芙问戴熙安。
戴熙安将西德尼从椅子上抱下来:“你自己说。”
西德尼扭捏半天:“我想用芒果味的蛋白棒做芒果派,机器出现问题,就……”
戴熙安:“机器没问题。”
西德尼哽咽:“对不起,爸爸,我把厨房炸了。”
苏芙上前,蹲下身:“有没有受伤?”
金属弹穿破苏芙的黑发破空射出,枪|膛的热量紧贴着苏芙的侧脸。
汉高轰然倒地,血从她炸开的脑袋喷洒而出,与脑子里断开电路接触后发出滋滋声。
苏芙的白衬衣被溅出细密红色斑点。
这个时代的枪|械消音已经做到了极致,一切都发生得悄无声息,地上女人身边逐渐汇出血泊。
戴熙安被迫浸泡在其中,她以为苏芙在劫难逃,接着就是自己,但她还是低谷了卢锡安诺折磨人心的本领。
尸体就烂在身边,她快崩溃了,终于尖叫出声。
一旁手下反应过来,强压着惊悚,立刻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吉夫斯。”
“是。汉高将您这周的行程安排交给了弥托利残党,我调查了她的档案,存在被覆盖痕迹,据近三年的行动分析,已确定核实为叛徒。”
“苏芙呢?”
“苏芙的档案被您修改过三次,据近十三年的行动分析,存在行为异常一处。苏芙在今日面见了唐崎,会面设施周围存在广域干扰器,无法探知交互内容。无法判定是否存有背叛行为。”
“你会对我撒谎吗?”卢锡安诺依旧举着枪。
“不会。”苏芙回答得干脆。
“你去找唐崎干什么?”
“我没有找她,她找上了我。”
卢锡安诺嗤笑一声:“找你干什么?”
苏芙的情绪稳定得恐怖,嗓音比吉夫斯还要平稳,带着一股非人的淡漠:“她说,我和她是一样的。说我被迫成为你的利刃,而她选择成为那些人的武器。”
卢锡安诺收敛了所有表情,整个人冰冷得生人勿近,平日里难以揣测的脾性头次清晰无比地展示在常人面前。
“你怎么回答?”
“我说,不是被迫。”
卢锡安诺的视线牢牢锁死在苏芙脸上。
她有过推测,唐崎的性格整个上层都清苏。
掌握了生杀大权依旧假惺惺“劝人向善”的傻子,死在她手里的上层人一点不少,是个杀完人后,反倒自己摆出痛苦模样的圣父。
按照戴熙安的“谣言”,是苏芙放过了唐崎,而自己将会对苏芙痛下杀手,那唐崎会劝说苏芙一点也不奇怪,卢锡安诺也不会因此动怒。
但她不该用恶心的说辞。
谁和谁是一样的?
“你知道我想要密码,但没有把她带回来。”
“我可以杀了她,但带不走她,区域干扰严重,无法判断是否有陷阱。综合考虑,我离开了。”
“所以你又一次放过了她。”
“第一次。”
“那就会有第二次。”卢锡安诺其极反笑,“苏芙,难道你觉得这不算背叛吗?”
苏芙沉默了会儿,被雾气笼罩的眼睛如死潭一般毫无波动。
卢锡安诺猜她是在思考,不是思考措辞,而是真的在考虑这算不算背叛。
而当她得不出结论的时候——
“我会给你更多,直到你觉得划算。这是我们约好的。”
她就会给出承诺。
在那双弥散开红色雾气的视线中,卢锡安诺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她把枪随手扔给了苏芙。
“这都无伤大雅。”她突然变得绅士,温和有礼,“我们从小认识,也闹过矛盾,最后我们都达成了共识。记得吗?还在念书的时候,我让你去杀了弥托利的小子,一开始你不干。”
苏芙动作利索将短|枪模组全部卸掉,这不是她常用的武器,留着也没用。
她也没对卢锡安诺追忆往昔发表任何言论,安静听着。
“我用教官的数据盒把她砸死在训练室的时候,又不小心被她弟弟看到了。瞧,因为你闹脾气,那个会在宴会上甜甜喊你哥哥的可爱小女孩也死了。”
卢锡安诺叹气。
“我是真的不擅长杀人,小孩又爱乱动,烦都烦死。我挖出她眼睛,打断她四肢,她还想往你那边挪。我当时想,要是她真的运气够好,爬到你面前,我就把她声带挖出来,放她一命。你记得结果吗?”
“我忘了。”
“她认错人,爬到了我面前,抓着我的裤腿,仰着头,喊我哥哥。这可真够惊悚的,所以我让你帮我动手,这次你没再拒绝了。你是擅长杀人的,天赋异禀。”
卢锡安诺看着苏芙,仿佛能看到十五六岁时候的少年浑身释放的,沉默而汹涌的冷意,少顷,又是一声叹息。
“你昏迷的时候我也在反思,你是未经改造的纯人类,纯人类的成长需要大量的亲身经历,你也是在两个弥托利死后才学会东西。”
“唐崎的事不能怪你,是我没考虑周全。”她说,“去调整下吧,弥托利的技术,足够安全,足够可靠。”
卢锡安诺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诱惑,仿佛伊甸园里的蛇对亚当与夏娃轻吐蛇信。
“我总是给你最好的,对不对?”
苏芙:“好。”
卢锡安诺笑了:“做完手术再去完成任务,现在事情多到我头疼。”
苏芙还是说:“好。”
卢锡安诺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卢锡。”她喊住坐回座位的卢锡安诺,“我想带走戴熙安。”
卢锡安诺挑眉:“你喜欢这种类型?”
“她提醒我,唐崎在查我。”
卢锡安诺点点桌面的纪念货币:“所以你才把我送你的东西给她。”
苏芙点头。
“随便你。”卢锡安诺的宽容仿佛没有限度,笑吟吟打趣,“其实你喜欢这种类型也不错,戴熙安是位漂亮又能干的女士,只要能征求她的同意,我当然乐于看到幸福结局。”
苏芙弯下腰,把浑身是血的女士轻缓抱了起来。
走到门口,苏芙回头:“谢谢你的慷慨,卢锡。”
卢锡安诺不可置否,让剩下的人清理房间,没再理会她了。“……没有吧。”
“嗯。”女人从她手里拿走餐盘,“明天和我出趟门。”
“诶?”
“买芒果派。”
西德尼的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狠狠点头:“谢谢爸爸!”
系统“咔嚓”一下,悄悄拍下宿主和被她救下小孩的温馨瞬间,给照片命名为《Holy Father and Child》,打算当自己的待机壁纸。
真好啊。它美滋滋想,苏芙心肠柔软,工作能力又高,能和自己分到一组,实在是太好了!
养孩子的日子过得飞快,如果不是苏芙时不时会问剧情走到哪儿了,系统甚至会很容易忘记自己还在《霓光之冕》的任务里。
除了埃斯波西托的“日常工作”,苏芙基本都会回家和西德尼呆一起。
正如戴熙安所说,她完全不会带孩子,也没多少当爸爸的自觉。对于西德尼,苏芙完全是放任态度,小孩想干什么她都不会干涉。
西德尼很多小聪明,她在大事上装傻,但十二岁正常小孩与生俱来的好奇心总是蠢蠢欲动。
炸厨房只是个开始。
她会趁苏芙不在,偷偷溜进暗室,把戴熙安的情报翻个底朝天,被抓包后开始装可怜。
苏芙不介意,让西德尼把搞乱的东西全收好,但戴熙安不干了。
女人双手环胸站在暗室门外,看着心虚的西德尼冷笑:“哪来的坏习惯?”
西德尼怂怂鼻尖,躲去苏芙身后,直冒出小半搓黑毛,试图给自己找靠山:“爸爸……”
苏芙刚想开口,戴熙安又凉凉说:“对,是你惯出来的。”
苏芙:“……”
那天,苏芙对西德尼语重心长:“别惹戴熙安。”
西德尼心有余悸:“我懂,爸爸,我都懂。”
“我说过,你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苏芙说,“不管这几天戴熙安怎么让你不痛快,别来找我。”
西德尼:“……”
西德尼:“爸爸——!”
在带西德尼出门吃饭的时候,苏芙还遇到了个小姑娘。
她没印象,但小姑娘对她记忆颇深,在社区碰上的时候倒退三步,看到她牵着的西德尼,眼里的惊恐逐渐转为淡淡的怜悯。
莫名其妙的。
系统提醒:“她就是那个在雨中撞上您,被您强行塞了把伞的小女孩。”
苏芙:“……”
上层区还真小啊。
女孩其实就住在她们隔壁,因为对苏芙的惧怕太明显,反倒收获了西德尼的珍贵“友谊”,没事就去隔壁串门,不接不回家。
戴熙安犀利评价:“从小就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也不知道像谁。”
苏芙:“……”
反正不像她。
工作,看小孩惹祸。
工作,看小孩被教育。
工作,从邻居小姑娘家里接小孩回家。
工作,看小孩鬼哭狼嚎卖惨。
苏芙的生活居然就这么稳定了下来。
一天晚上,西德尼在浴室补染头发——说来好笑,上层区的生活优渥,但有吉夫斯盯着,苏芙还是只能从下层区弄来廉价的染发剂,西德尼的瞳色膜也依旧劣质得不行。
小孩平时屁大点委屈都会哭唧唧,博取大人同情,真受苦的时候反而一声不吭。
她熟练地给自己染发,用舒缓剂擦拭被灼伤的皮肤,打理好一切后才从浴室出来。
“布蕾说我长高了,我长高了吗,爸爸?”西德尼问苏芙。
布蕾就是隔壁的小姑娘。
苏芙瞥了她一眼:“没有。”
“我觉得我能长得比你高诶。”
苏芙想了想埃斯波西托的历代身高,中肯说:“不一定。”
西德尼哼哼两声,自己玩了会儿,想起什么,对苏芙说:“布蕾明天生日,邀请我们去她家吃晚饭。爸爸你有空吗?”
或许是真的很期待,西德尼还提前算好了时间:“在晚上七点左右,不忙的话你应该到家啦!”
苏芙回忆了一下日程,点头:“可以。”
西德尼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小跑去找戴熙安,让她以吊打爸爸的审美来帮忙挑选明天要穿的衣服。
但苏芙违约了。
西德尼和戴熙安在布蕾家吃了晚饭,是对中产上层而言非常奢侈的纯手工饭菜,并不算美味,但谁都能尝出晚餐里布蕾的父母对女儿的爱。
布蕾的父母问:“还合胃口吗?”
西德尼的回答令人摸不着头脑:“和芒果派一样好吃!”
吃完饭,西德尼又在布蕾家玩了很久,戴熙安能看出她在学习一个正常上层小孩的行为模式,也没干预,和女孩父母聊着天。
西德尼学得很好,就是隔三差五瞄向门口的动作太明显,最后甚至是布蕾安慰她,说,可能是苏芙先生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西德尼的表情看不出什么,脸上毫无阴霾,笑得露出两颗虎牙:“嗯,我知道爸爸很忙啦!”
布蕾说:“一开始我还以为苏芙先生是个很恐怖的人,但现在我不这么觉得了!”
西德尼瞥了眼戴熙安,和女孩说悄悄话:“爸爸没有戴熙安恐怖,真的。”
布蕾脸红红的,被她逗笑了。
两个孩子又凑在一起看动画片,女孩的心要更柔软,看到卡通小狗流落街头还会偷偷擦眼泪。
回了家,西德尼等到了晚上十二点过。
可视仪响起的瞬间,被困意笼罩的小孩猛地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小跑着去开了门。
开打开,等了一晚上的女人出现在眼前。
“爸……”
西德尼的话还没说完,女人把她用力往后推,小孩一个踉跄,直接摔在地毯上,没反应过来。
她无法抱怨什么,首先是没有立场,其次……
苏芙紧攥着门框,额头青筋直跳,浑身不自然痉挛,光是站着都很费力。
戴熙安赶来,看清情况后尖叫出声:“卢锡安诺启动了你身体里的装置?!”
西德尼不清苏什么装置,茫然看着戴熙安急匆匆上前,扶住不稳的苏芙,没往室内走两步就被女人推开。
“离我远点。”苏芙按着额头,“唐崎去了十三区和三十二区,我六点出门,你看好西德尼。”
“十三区和三十二区又怎么……”很快,戴熙安从焦急中回过神,看向苏芙的神情充斥着震惊。
她咬住下唇,忍耐不把话说出口,最后还刻意补上句,“只是两个区,犯不上启动装置……是不是因为西德尼?”
西德尼手脚发凉。
是因为她吗?
苏芙额头不断渗出冷汗,半个眼神都没给西德尼:“和她没关系,卢锡不会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戴熙安冷静下来后也不敢贸然接近,拉过西德尼回了房间。
半夜,西德尼偷偷摸出卧室门。
房子里安静一片,唯独浴室有轻微动静。
浴室没锁,西德尼蹑手蹑脚拉开门,苏芙原本望着窄小的窗口,听到动静后缓慢挪过头,和她对视。
女孩定在原地,没进也没退。
“是因为我吗?”西德尼问。
“别太看得起自己。”
女人躺靠在浴缸冰水里,平日低沉嗓音沙哑一片。
像条狼狈的落水狗。西德尼只能想到自己和布蕾一起看的动画片,湿漉漉的,狼狈得不行。
她其实没觉得小狗有多惨,所以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布蕾会哭。
西德尼只会做出客观评价。
落水狗会呜咽,可怜巴巴看着路边好心人,赌有谁能会施以援手,因为这样它才能不费力地活着呀。
她就是这么做的。
苏芙就活得很费力,因为她不愿意让自己看起来像小狗。
哪怕她的状况非常不妙,依旧淡漠到冷酷,唯独猩红的瞳底深不见底,让人瞧不清她的想法。
西德尼看向窗外,一轮干净的月亮挂在夜色中。
因为窗口很窄,距离又远,像极了悬在黑幕上的照明灯,毫无美感可言。
苏芙在看什么呢?西德尼的视线从女人和月亮上来回交替几次,不知为什么,居突兀想起了好久之前的自己。
忘了是什么原因,她等不来戴熙安,食物和水断了快一周,那时她也缩在一堆冰冷的钢筋水泥中,从缝隙看着远处的照明。
她蜷缩着,发着抖,想,怎么会有人生来就必须遭遇这些呀?
但大家都是这样,所以能够接受。
苏芙算“大家”吗?
西德尼又想起了刚来这个家的时候,脑子里出现过的问题。
苏芙是由什么构成的?
上层区的尊贵身份,践踏她人性命的绝对力量,自以为能照顾她的傲慢。
还有什么呢?
上层区真的好复杂,西德尼本来以为像苏芙这样强大的人是不会有凄惨一说的。可她现在的状况只能用「凄惨」来形容了。
“离我远点,西德尼。”女人说,“要听睡前故事就去找戴熙安。”
西德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反正她是小孩,不过脑子干事也说得过去。
她径直走到浴缸前,慢吞吞爬进冰水里。
正常情况下,苏芙应该会马上把她扔出去,但此刻的女人明显没太多力气,她只是盯着卸下了红色眼膜的那双湛蓝眼睛,看着小孩浑身湿透,半趴在她身上,抱住她。
西德尼抱得好用力,脸也贴在她胸前湿透的衬衣上,耳朵里传来女人被刺激神经后快得不正常的心跳。
西德尼被冻得哆嗦,但她觉得这么能让苏芙暖和点。
“你身上没有伤口,但是有血的味道,爸爸。”她说,“你别生病,你死了我要怎么办?”
这一刻,他们不禁思考起,到底什么是英雄?
英雄,或许就是那一个个为护天下安定而牺牲自身的将士,是不起眼的一个小兵,也是统帅一场场战争的将军。
年轻而俊美的帝王率领百官于宫门前相迎,看见远远骑马走来的一行人,察觉到身边人后退的动作。
萧临渊轻声道:“兰颂,他打了胜仗回来若是不见你,心中定是失望的。虽说你们这些年总是有意相互避开,但这个时候,还是和他见见吧。”
于是,曲兰颂后退的脚步止住。
蒋明橖也是从前面的一群人中,一眼便锁定在了曲兰颂的身上。
四目相对,肉眼可见的蒋明橖眼睛亮了一下,嘴角更是止不住的想上扬,偏又给尽力压下去,惹得蒋明橖此刻的表情看起来格外严肃。
不知道他本性的人定然看不出此刻他心里怕是乐开了花。】
视频接下来便是曲兰颂身死泰山,蒋明橖不顾世人阻挡也要与他冥婚的画面。
哪怕是第二次再看这一片段,光幕外不少人仍旧免不了眼含热泪。
【视频的最后,是不再年轻的镇南王、战神蒋明橖独坐传世阁下,苍老的声音感叹。
他的头发已白,手上更是添了道道裂纹,干涸、苍老。
“相墨啊,史书太小,装不下我们的一生。我不知道自己和兰颂会被如何定义,可我想告诉后人、让天下人知道,我们纵使相爱亦无碍任何人。”
“他是曲兰颂,是大名鼎鼎的左丞相曲正和嫡子,他无愧任何人,他还世间清明,监察朝野,辛苦十三年。曲兰颂这个名字,该入传世阁!”
他站起来,身姿挺直,语气严肃。
“我蒋明橖,一生为国征战,所立战功无数,俯仰无愧无天地众生,唯愧父母家人。”说到这儿,他停顿了数秒,锐利的视线扫向天际,好像看到自己这些年起伏而波折的一生,他再度沉声开口,“可我不悔。”
“我蒋明橖,也该入传世阁!”
大言不惭吗?还是觉得他骄傲自大?
都不。
在面对蒋明橖为大宸打下的领土时,光幕外的人无人敢说他放肆。
蒋明橖、曲兰颂之功,当入传世阁!
当相墨将他这番话说给萧临渊听时,后者声音平淡,问,“有什么问题吗?”
相墨于是脸上的迟疑之色更显,他犹豫了两秒,请示上首的帝王。
“陛下,当真要按镇南王所言记入史载否?是否会有碍他二人声誉?”
他不是觉得蒋明橖二人不配,只是担心自己的一杆笔写下去,后世之人会如何看他们。
是鄙夷,是不齿。
还是尊重?
萧临渊无声笑了一下,“你是史官,该如何写当由你下笔才对,动不动来问朕作何?”
看相墨严肃的脸上表情更是凝重,萧临渊于是点明道。
“相墨,你可知什么是史?”
相墨思考了一会儿,躬身而答:“是伟人之往,是前朝之事,是对这无数时光下出现的超脱众人之上的人和不能被忽略而过的事的记载,记以当朝,以供后世。”
萧临渊没说对和错,只是问:“都说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可出现过的人、发生过的事,真能由史官的一杆笔定真假吗?”
“人心不一,口口相传,代代相传,传到最后,真假难辨。”
“可我认为,史官当写实,若连史官的那一杆笔都靠不住,后世千秋百代人又该相信谁说的话呢?他们又该如何了解他们过往的祖先曾活过的时代,曾在这世间留下过怎样的痕迹?”
“朕知你为何犹疑。在你看来,或许蒋明橖与曲兰颂之间的情不该有,会成他们身上的污点,于是你心生不忍,朕明白。”
“可很多事情,并非一人或千万人所言可定对错。正如朕,从不觉得他二人相爱有错。便是这样,你难道还要根据自身的看法来书写他二人事迹吗?”
“若是如此,朕会觉得,是朕当初看错了人。你握不起这一杆史官笔,当不得史官名。”
相墨恍然大悟,既惭愧又心虚的将头低的更低。
他拱手认错,“是臣所想险隘,臣有错,必改之。”
“嗯,退下吧。”苏芙跟着唐崎走进一处建筑。
从外看不出来,这居然是间勉强算得上宽敞干净的房子,灯光不亮但足够稳定。
房间没有窗户,空间足有卢锡安诺的卧室那么大。
除去进门口的两平米范围,房间里鳞次栉比铺开了约三十张铁架床。
破布充当床单,没有枕头,上面躺满了干尸般的人类。
床边架起的一瓶药剂连了两根以上细管,通过针头同时输送给几个人。
密闭的空间中弥散着难闻的气味。
说得更准确,汗臭、尿味、伤口感染化脓后的腐臭、还有若隐若现的金属味道。
这就是唐崎想给苏芙看的。
“哪怕我把治疗舱和仪器所需药剂走|私到下层区,设备电压和频率也匹配不上。”
唐崎径直走进,苏芙跟在她身后。
走进才能听到,原来这些人口中在呢喃着模糊的话,声音被嗓子的垢污堵塞,声音变得浑浊、微小。
仔细辨认的话……她们在反复念唐崎的名字。
唐崎俯身,手轻搭上铁床边遍布脓疮的枯瘦手臂,眉眼低敛。
“下面是上面的垃圾场,腐蚀性垃圾和实验辐射废物一层一层向下抛。在最底层,能健康活到成年的只有奇迹。”
“不是奇迹。”苏芙冷淡说,“上层区大洗涤时期,不少人都被流放到了下层。如果芙辈调整过基因,后代的身体素质会比自然发育的人要高。”
“这不奇怪吗?”
“不奇怪。”
唐崎的头垂得更低,黑发挡住脸,后背紧绷。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骤然转身,一把拽住苏芙衬衣领,两步将她猛抵在墙上。
天花板上的吊灯晃动,发出“咯吱”的牙酸声响。
系统吓了一大跳:“她怎、怎么突然动手了?”
苏芙的无痛症和面瘫演技放在如今场合简直无往不利,半点不慌,观察着唐崎。
剑眉紧蹙,眼眶瞠大的同时瞳孔微微放大,下颌肌肉紧绷。
——说明她在愤怒,还在忍耐,但没有恨意。
“你也是从下层区爬上去的人,你怎么敢说不奇怪?”唐崎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去的。
她和卢锡安诺差不多高,一米八出头,比苏芙矮。哪怕在形势上处于上位,怒火让她凶悍又强势,但依旧得抬着下巴才能保持对视。
攥着衣领的手紧握成拳,身体前倾明显,浑身肌肉紧绷着。
音量也提高,音调变得尖锐。
——她准备好了即将可能的肢体冲突或行动,在冲突前还在传达威胁与不满,增加威慑力。
苏芙对系统说:“她在紧张,还有点焦虑。”
系统:“?”
“义愤填膺嘛,本质是源于强烈的正义感和自我防御的需要。唐崎觉得自己和她人的权益收到了侵|犯,得做些什么来维护公平和她的尊严。”
“……”系统有些找不准宿主看问题的重点了,“我感觉……她就是想揍您。”
苏芙有些惊讶:“我不是战力巅峰吗,她还能揍我呢?”
系统可耻的沉默了。
“你想问,为什么她要对我发神经,对吧?”苏芙说。
系统慌不迭答了几声“对对对”,它确实很困惑。
上次见面不还是我抽你你恨我的和谐关系,怎么再被找上唐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宿主说她没在恨,还说她在紧张、焦虑,在义愤填膺。
苏芙轻笑:“因为我让她发现了,其实我也是下层人啊。”
系统还是不懂。
萧临渊继续伏案办公,相墨行礼告退。
于是,镇南王蒋明橖与天网监察曲兰颂之过往,被如实载入史册。
【神衍华夏协议·第零级响应】
【新的华夏天命者已诞生】
【坐标:第四星环·北极星群·灵霄省神明学院】
【天命共鸣强度:六级】
【已自动生成天命者档案,请查看】
听到这声音,太玄子的尾巴突然绷直,鳞片炸开,活像一只受惊的大猫。
但很快,她意识到是神衍,假装若无其事地重新甩了甩尾巴,炸开的鳞片瞬间温顺地贴了回去。
“神衍!你吓到我了!”她没好气地道。
但……眼睛却亮晶晶的。
新的华夏天命者?
出现了?
第 46 章 46-昆仑仙宫,天祈竞赛(营养液三更)
诸葛衍显然也是短暂的震惊了一下,他喃喃道:“新的华夏天命者?”
已经多久没出现过了?起码有五十年了吧?
太玄子望过去,眼中满是激动,主动催促道:“诸葛,你快打开档案看看!”
诸葛衍从善如流地点开苏芙的详细资料,虚空中瞬间出现少女的模样。
她摊手。
下一秒凑到萧临渊身前,一双眼睛恨不得贴在萧临渊脸上不下来,嬉皮笑脸的问,“我叫苏芙,美人儿你要不也说下自己的名字,我们先交个朋友。”
什么叫先交个朋友,那然后呢?
然后把人拐回窝胡作非为?
六皇子不信她傻到不认识自己的十一弟!
他再好的脾气,每每遇到这个厚脸皮的表妹就要破功,三两步冲到萧临渊身前,护鸡崽儿一样推开苏芙,认真道,“你能不能懂点儿事?苏芙,不准打我十一弟的主意!你喜欢美、美男找别人去!不准祸害我十一弟!”
说到那两个字时,六皇子嘴巴还打了个磕颤。
这对他来说,是个极陌生的词汇,但对苏芙不是。
苏芙无语的翻了个大白眼儿,她是喜欢长的好看的人和物,但爱美之心人皆有知,六皇子这幅做态活像自己是个色中饿女似的。
她不高兴,“我跟美人儿之间有你掺和什么事儿?”
“给我躲一边去!”
说着,毫不客气的一把拽过六皇子,就真随手一甩把他甩一边去了。
六皇子:……晕过去不在苏芙的考虑范畴。
她简单观摩了一下这具身体,得出结论:我简直是超人。
超人是不会晕的,哪怕两周只睡十五分钟,手掌还被穿了个洞。
苏芙离开囚房后,特意抽了几分钟去治疗舱把手上的洞给填上,还按照「苏芙」一直以来的习惯,见卢锡安诺前洗了个战斗澡。
到这里,「苏芙」都没任何生理上的问题。
有问题的是苏芙脆弱的脑子。
她必须在见卢锡安诺前补上设定,不然接下来的所有节点都会往原著的道路急驰。
首先就是「苏芙」和卢锡安诺的相遇。
原著作者没有交代任何相关情节。
一句简单的「自苏芙被卢锡安诺从下层区捡到以来」概括了全部。
这怎么行呢。
既然无法「直接」改变其余角色对她的态度、观点、相处方式,那就通过设定「间接」影响。
更何况,「苏芙」从创作者看来本就是先天残疾,她的目的一直在换,却没有稳定的驱动力,导致所有行为看着都只是纯纯发癫。
用什么提供稳定驱动?用过往。
如何在女娲补天的同时不改动主线剧情?
苏芙正擅长这个。
在接收到原著信息之后,她一直在飞速思考要怎么补全整个故事,现在也有了成型的思路。
打开系统的《霓光之冕》设定集,苏芙定下神,开干!
在添设定之前,系统提醒道:
“当你写下补充剧情前提的那一刻,所有原本没发生在你身上的事都会发生。”
“您无法左右别人的行为、言语,能改变的只有边缘角色本身,您需要自己去推动补充剧情。”
“在别人眼中那只是一段文字,一段过往,一份记忆,但那些是你必须亲自经历承担的。”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苏芙非常自信,首先给自己加了个:无痛症。
系统虽然略带无语,但没有发出警报。
苏芙所补全的设定不能过于荒谬。唐崎能下定决心主动上前,是因为看到了苏芙在昏暗中的眼神。
她和苏芙对上不止一次,大致清苏女人平时的模样。
线条明晰的脸,干净硬朗的五官,猩红的眼睛不带任何情绪,看起来简直是冷酷无情的代名词。
但刚才唐崎看到的却不是那样。
苏芙坚硬如冰川的脸依旧没多少情绪,似乎是因为淋了雨,所以连眼神也变得湿润。
唐崎在那时恍然大悟,为什么苏芙要反复强调痛觉。
很奇怪对不对,那就调查我。
然后你就会发现,我也是从下层区爬上去的人。
——我也是下层人。
当时,唐崎的脑海中只剩下这句话。
所以她愈发难以接受。卢锡安诺的措辞很明显了,她是来算账的。
“虽然原著里我没这么快当二五仔,但也没写她找我算账……”
苏芙细细回忆。
“不过按照逻辑来盘是挺奇怪,作者就像把我给忘了,我甚至没出现在她和唐崎的决战场合。”
“这个问题读者也问了,作者在「作者有话说」里回答过,我找找……”
系统迅速查阅。
“找到了——「被找麻烦了,但没死成,决战时候可能是拉肚子耽误了吧」……作者是不是脑残啊?!”
“我不会真的要顺着她的说法来吧?”苏芙开始头疼了。
“不用!”系统斩钉截铁,“「没写进正文的内容都算放屁,她就是个写小说的,懂个球的《霓光之冕》。」——读者是这么评价的,我觉得很有参考价值。”
苏芙:“……”
本该在改人设之后马上观察卢锡安诺的反应,但那时候苏芙好巧不巧晕过去了,醒来后所有关于卢锡安诺的反馈都是二手的。
冷血无情资本家只是统称,苏芙不清苏对方更细微的态度。
而细微之处往往决定生死。
“要是我真的被咔嚓,是真的死了,还是能继续为「边缘角色修正事业」发光发热?”苏芙试探问。
“没想到您的事业心这么强……”系统有些热泪盈眶,“您只能死在剧情节点,早几天晚几天倒没什么,我能为您向上面提交情况说明。可死在两百多章前不行,那就成真死了!”
苏芙叹气:“那我苟苟。”高科技和复杂社会结构下,血缘关系有很多能利用的点。
对苏芙而言,最有用的就是身份验证和安全系统。
上层长期依赖的身份验证基础是家族基因库。
身份验证系统在设置之初就预料到了家族内部倾轧,为了防止家族权利被个人垄断,只要DNA识别和生物特征匹配通过了演算验证,哪怕是不在基因库,相应的权限也能开启。
这也是为什么,卢锡安诺一定要杀光家里除她之外的所有血亲——她要成为这笔财产唯一的钥匙。
不想要继承人的原因就更简单了,家族企业和财产都是通过基因锁定,只能由有血缘关系的继承人管理和操作,防止外人篡夺。
没有小孩反而是对卢锡安诺生命的一道保险。
现在她保险没了。苏芙冷酷想。
不过戴熙安的“礼物”又带来了新的问题。
“按照正常逻辑,我要是有了西德尼,干嘛要等到唐崎搞死卢锡安诺?”
苏芙习惯性和系统分享起思路。
“原先「苏芙」没有权限,只能靠复仇的说法勉强拉帮结派,再加上唐崎想要‘make 下层区 great again’的冲击,我才能顺利接管卢锡安诺的势力。”
“可现在我人缘还挺好,只要卢锡安诺出点意外,我把她亲儿子拉去溜一圈,埃斯波西托里里外外都会是我的诶。”
她说:“这我都不动手?不合适吧。”
系统赶紧警告:“万万不可啊!”
“原著里压根没有西德尼,她不能出现在正文剧情里,咱们是边缘角色修正,绝对不能更改主线!”
“我知道。”苏芙有些头疼,“我在紧急思考,得补点什么东西才合理。”
“其实……如果您动作慢点……”系统犹豫了会儿,含糊说,“大概率她会消失于某场意外,戴熙安也不会再提到这孩子。”
苏芙似乎是没听到,全身心投入如何为这份工作打补丁上。
眼前小鬼先送上了一份大大的惊喜。
苏芙的脸常年霸榜下层区黑名单,不说远近闻名,那也是人手一份她的光荣战绩。
通常情况,下层区的的人见到苏芙要么麻溜跑路,要么装不认识,就跟之前的八区一样。
但西德尼在看了眼自己的短胳膊短腿,判断自己跑不了后,一咬牙,将两种选择缝合,还加上了些自己的鬼才理解。
小孩连滚打爬跑扑上前,扒拉住苏芙腿,张嘴就是一句:“爸爸——!”
苏芙:“……”
系统:“……”
苏芙把小孩拎起来,看尸体一样盯着她。
系统也看出现在情况紧急,赶紧推演剧情发展。可不管怎么算,每条路都透着浓浓的死意。
卢锡安诺缺人手不假,缺的是能完全信赖的人。“确定是埃斯波西托先生让她来做手术的?”操纵器械的专员小声问。
“吉夫斯管家直达的命令。”边上人说,“苏芙先生把事情搞砸了,没直接被处理已经算那位先生的宽容了。”
专员皱眉,欲言又止抿着唇。
苏芙躺在环形仓中,四肢被牢牢固定,远超常人剂量的麻药在十分钟前注入她血管,如今女人已经彻底阖上眼,比尸体还像尸体。
在卢锡安诺控制弥托利家族后,也接管了弥托利的所有资产。
虚拟现实交互是弥托利的最大产业,通过植入设备,让目标完全沉寂在虚拟现实中,代替其真实感知。
表面上为上层人提供更五花八门的娱乐生活,实则是对人脑的精密研究。所有神经植入的用户都是她们的实验数据库。
当用户想找乐子的时候,不受限的虚拟现实能满足她们的所有需求。
而当卢锡安诺想找乐子的时候,无法辨别虚拟与现实的用户也能满足她所有的需求。
卢锡安诺继续推进项目的原因只有一个。
由数代弥托利倾力研发的产品,功能自然不止如此。
人体由神经控制,越是纯人类,就越得依赖神经指挥。
神经的指令以激素形式表达,最后显露为人类的情绪。兴奋、沮丧、激动……控制大脑和神经,就是从内到外控制了整个人。
但这项技术目前并不算万无一失,弥托利还没来得及展开大量人体实验,所有临床都停留在对模糊现实与虚拟的研究。
换言之,如果真的实施对神经的刺激,达到控制大脑的目的,危险性很高。
专员是埃斯波西托的老人,没怎么接触过卢锡安诺,倒是和常年奔波的苏芙更熟悉点。
第一次见她时还是那么瘦小的孩子,不休息的连轴转,脏活累活什么都干,只是失误了一次就被喊来做手术……
看着已经成年,但依旧傀儡般安静沉睡的女人,她多少有些不忍心。
“苏芙先生毕竟是和那位先生一起长大的,我还以为她们的关系……”
“看在我们认识快三十几年的份上,这话我只对你说。”边上人隐秘说,“唐家继承人也想拉苏芙入伙。有很多人猜,苏芙会放过唐崎是被说动了。”
专员一愣:“如果她真的被说动,现在不可能躺在这里。是她把弥托利亲手交给那位先生的,她很清苏这次手术意味着什么。”
“是啊。”边上人说,“可那位先生不信,那位先生谁也不信。”
苏芙还是太忠诚了,固执选了一条艰难又难讨好的路。
尽管两人都没敢真的说出口,但她们依旧不约而同的想——
还不如跟唐崎走呢,至少能真的活得像个人。
作为野心家,在势力疾速扩张期,身边呆着定时炸|弹远比缺人干活要致命,尤其炸|弹的威力还够劲,足够把卢锡安诺炸得尸骨无存。
它开始和辱骂《霓光之冕》的读者共情了。
作者写的什么玩意儿,不过脑子写爽了就算完,不骂你骂谁!
系统光速翻阅手册,试图从中找出一条救赎之道。
除去学习表演的半年,系统和宿主真正共事其实没多久,但它很喜欢苏芙。
脾气好,不乱来,所有行动都为了任务,效率还高,并且自己也乐在其中。哪里再去找这么好的宿主,它蹲了这么多年也只蹲到这么一个猝死的小说家。
悬浮车停在埃斯波西托住宅大门,就这么点时间,居然真让系统翻出了点东西。
“您记得之前提过的报酬吗?”系统看情况紧迫,加速说,“按照任务评级,我们将会支付您信用点,您可以随意用信用点,在信用商城购买所需要的商品。”
“记得。”
“有一件道具叫「物理学神兽」,三千点,您用得上!”
“我似乎不需要宠物。”
“薛定谔的猫。”系统说,“说得简单点,假死药,使用后立刻陷入假死状态,药效持续三小时。”
苏芙:“……”
苏芙:“我是新人,没有信用点。”
这点系统早就算好了,它给出了解决方案。
“您可以把我卖了。”系统说,“因为在绑定您之后我没有业绩,目前估值三千信用点,刚好够用。我在任务结束后才会被回收,那时您已经有信用点能把我买回来了!”
苏芙:“……”
人活久了,第一次见到系统教人卡BUG。
看苏芙没反应,系统有些焦急。
“按照我的日志记载,我被卖过很多次,赎不回来的次数也不少。最坏的结果也只是压在库存里几百年,等待商店刷新,初始化加载入日志后,重新上岗。”
“可您死了就真死了!”
苏芙被围着走进埃斯波西托主宅。
和大多数上层人的住宿不同,埃斯波西托的住所是典型的欧式建筑。
特质材料拟态成大理石材质,对称的布局,柱廊、拱门、三角楣饰、几何图案一样不少。
出现最多的花饰是双头衔尾蛇,蛇的两个脑袋中是十六边型机械花卉。这是埃斯波西托的家徽。
在苏芙看来,这已经算她认知中的后现代主义,放在这个高度发展的世界依旧只称得上「复古」。
“你是个话很多的系统,偶尔的发言还很没情商。”她突然在脑海中说。
系统干巴巴道:“……我烦到您了吗?”
“几百年不说话会憋死吧。”苏芙说,“其实我挺喜欢和你聊天,当初要是来个沉默寡言的系统,我估计得适应很久。”
苏芙脑海中出现了系统磕磕巴巴打出的三个字符:QAQ
“我想把决定权交给你自己。”苏芙细声说,“如果你觉得这样做值得,并且相信我能把你买回来,那就干。如果你不想,那就不干。”
电流声滋滋,系统刚想说什么,苏芙又补充。
“我向你保证,哪怕没有道具,我也会尽力活到该死的时候。”
苏芙登上阶梯来到二层,卢锡安诺的办公室就在眼前,在她开门时,系统才传来接二连三的通知。
“您已成功售卖绑定系统使用权。”
“你已成功购入「物理学神兽」。”
“「物理学神兽」使用说明:您随时可以使用该道具进入假死状态,时效为三小时。请注意,尽量避免在道具生效期间遭受致命伤害。”
“我干。”系统低低说,“您说过,我们是团队,优势在您我,没有优势就该让我来为您创造优势。”
手握上门把,指纹与虹膜双重核验通过的同时,苏芙说:“好。”
唐崎将攥着对方领口的手摊开,铺平贴在女人胸膛。
身后是三十几个苟延残喘的濒死之人。
手掌下是线条流畅的肌肉,有力的心跳,平稳的呼吸。
荒诞的对比和女人不近人情的话加在一起,唐崎更加怒不可遏。
“你的健康是怎么来的?基因给你的?少胡扯。”
“我想起你是谁了,苏芙,十三区的无痛症小孩。”
“她们经常拿你泄愤,几次都差点打死你,但你活下来了。不仅活下来,还成为垃圾场里讨命的杀神。”
唐崎额头青筋毕露,扯着嗓子质问:“下层区给了你不幸的童年,所以你要报复回来?还是卢锡安诺给了你有权复仇的错觉,让你甘心为她卖命?!”
沉默的一方,浑身夹杂着如刀锋般的冷冽感触。
苏芙就像黑铁,笔直、生硬,看人的目光不带嫌恶或侮蔑。
说实话,唐崎在她眼里找不到任何感情,审讯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
“你感受不到痛觉,而我不在乎痛苦。那场列车事故让我们分享同一个奇迹,你被迫成为卢锡安诺的利刃,我选择成为故乡的武器。我的眼睛在寻找你,你放走了我。”
唐崎没缘由卸了气,心底涌生挫败。
“你明明……是最懂我在做什么的人才对……”
苏芙这才对瞠目结舌的系统说:“瞧,这才是我把和小卢相遇的时间定在列车事故的那天的主要原因。”
系统愕然:“我以为您只是随便选了个大事件当作节点!”
“没,咱们都干这行了,你挑着学学,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及时问。”
系统再度端正了对宿主的态度,拿出记事本,一副潜心好学的三号系统模样:“好,我学学学!”
唐崎具备主角该有的所有正向品质。
她在下层区摸爬滚打的时候已经显露出善良的一面,去了上层区受到优渥待遇,第一反应也不是惊喜,她会立刻想到在下层区对应的生活。
单是善良还不够。
主角必须坚毅,拥有奢侈又不用支付代价的天赋。
她的家境不用很好,但必须具备无法复刻的上升渠道。
只有同时经历了糟糕透顶和光鲜亮丽的生活,在作出选择后,她才不会被读者指责——
她明明没经历过,什么都不懂,凭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是上帝视角作出的评价。
如果站在小说角色的角度来看唐崎呢?
下层区的人不会真正理解她。
她们对救世主所争取的东西一知半解,「争取活下去的权利」是唐崎唯一算是有力的口号。
但活下去的方式有很多,只要卢锡安诺在铁血镇压后,愿意惺惺作态退让一点。
只用一点,她们就会立刻抛弃她们的救世主。
上层区的人更不可能支持她。
哪怕唐崎顶着唐家唯一继承人的身份,她们忌惮的也只是唐家手里有关生物科技的支配权。
而游离在上下中间的人,例如戴熙安。她们早就摸索出了自己的生存方式。
不是所有「正确」的道路都会被人接受,能用来权衡的东西,只有与自己相关的利益。
从下层区爬上顶层,知道该争取什么,又为何而争取的所有人中,活着的只有唐崎和苏芙。
她们的相似之处实在是太多。
糟糕的童年生活,戏剧化爬向上层的经历,虚假身份暴露、或是被「饲主」抛弃后可能面对的处境……
苏芙是唯一能完全理解唐崎的人,但她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选择。
“所以唐崎不能不挫败。”苏芙说,“不管我是人是鬼,她迫切地需要在我身上找到些认同,结果未遂。”
系统还在记笔记:“未遂……对,未遂!”
记完笔记,录入数据库,系统看苏芙还在以沉默的态度和唐崎“认同未遂”。
它这次不催了,也不提醒。
哪怕是新手,宿主也是个靠谱的新手!系统果断把这句话写进了程序底层代码里。
「苏芙一拳干翻全世界」,这种句子只要她敢写,系统就敢让她亲自品尝一下什么叫「能干翻全世界的拳头」。
在设定集写完这行后,苏芙掌心残余的痛感瞬间消失。
她心满意足尝试活动手掌,继续在设定集上笔走龙蛇。
当她详细写完和卢锡安诺的相遇前提,系统发出和之前如出一辙的提示。
“目标小说《霓光之冕》设定背景已添加。”
“新增剧情将以亲身经历形式载入,请宿主做好准备。”
“正在载入新增剧情……”
这次苏芙有了准备,她迅速清空自己大脑,以备不时之需。
但亲身经历形式和之前强塞信息存在巨大出入。
她失去了身体控制权,等到能再度掌控身体……她变得小小一只,迎面撞上一个女人,眨眼的功夫,自己就被对方踩在脚下殴打泄愤。
苏芙:“……”
系统:“这是您自己写的出现场合。”
苏芙:“我知道,没事,撞得挺好的,也不痛。我真是个天才,演技不够,无痛症来凑。”
系统:“……”
后面的剧情虽然没被写进设定集,还是按照苏芙预计的那样,「苏芙」正式和卢锡安诺搭上了线。
亲身经历和单纯的文字画面结合完全不一样。
苏芙能闻到卢锡安诺身上昂贵的味道。
她很难形容当时的感觉,太阳正好,拥抱太紧,让冬日只穿着背心的女孩对那股味道有了新的诠释。
“她闻起来就像是未来。”
苏芙有些惊喜,对系统说。
“现在我也对这个角色更有把握了,「苏芙」会反水很合理,等卢锡安诺真正死后,想要‘报仇’的动机也有了。”
系统在她脑子里冒出六个点,随即用强悍的职业素养回应:“我以为……至少现在算美好的回忆?但您却已经开始畅想卢锡安诺的死了……”
“回忆美好和我回去之后翻脸不矛盾。”苏芙说,“写小说的都这样,开始的基调越暖,细节越多,后续翻脸才越顺。前面空着什么都没有,后续那就不叫翻脸,叫发癫。”
系统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应“是”的同时,还将这番话记载入了自己的学习资料库中。
“看来您将塑造一个面冷内热,被情绪充分拉扯发展的角色。”系统感叹道。
苏芙却顿住了,略带疑惑说:“不啊,谁会在《霓光之冕》这类小说里扯太多感情啊?这不是升级流成长型小说吗?还是我看漏频道了?”
系统又在她脑子里冒出六个点。
这次没等她们过多交流,补充剧情到此结束,苏芙也回到了沐浴室。
她那脆弱的脑子开始罢工。
“由于不存在时间差,您补充的所有体验剧情在正常时间线都只耗费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可能需要您调整片刻。”
苏芙没有时间调整,她知道卢锡安诺拥有「苏芙」的所有动向,包括她在哪些地方花了多少时间。
通常情况下,卢锡安诺不会去细细查看,但如今她补了设定,在真正见到卢锡安诺前,一切都说不准。
苏芙撑着快爆炸的脑子,又在设定集上添加了最后一道设定。
写完之后系统彻底懵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连机械提示音也出现了片刻的电流紊乱。
“把我最后增添的这句设定隐藏掉,我自己也不需要知道。”
苏芙脑子也是混乱的,写完才想起确认这回事。
“你能隐藏这句设定吗?最好让我自己也忘记——”她强调着重复了一遍,“「苏芙」不需要知道这个。”
系统干巴巴说:“可以,但鉴于您现在本身就不太稳定,再继续对大脑进行操作的话不一定撑得住,随时会昏迷。”
昏迷就昏迷。
于是苏芙就真晕了。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真不是他不行,而是苏芙这女人她就不是个女人!
对于重新黏上来的苏芙,萧临渊没有特别的反应,不生气,但也没看她。
萧临渊静默着,任由苏芙围着他转圈儿眼神上上下下打量,恨不能看穿他衣服下面去。
“看够了吗?”
实在不能再装无语下去,他问道。
苏芙笑眯眯的又盯着萧临渊脸不放,一个劲儿点头,“嗯嗯,不错,不错,我们交个朋友吗?”
又绕回到原话题上,六皇子头疼的捂住脑袋,尴尬又羞愤。
苏芙倒好,丝毫不在意在场围观的众人,就差把贪图萧临渊美色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偏她还不觉得有什么,淡定自若,自然的不得了,换成任何一个人来都不一定有她这份厚脸皮。
萧临渊脸上写满了冷漠无情和不想理她,“让开。”
“哦,好咧。”苏芙的动向没有瞒着任何人,她完全走官方渠道,一路行程都能在线上查到。
除了卢锡安诺本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她此行代表的是埃斯波西托。
在苏芙上车之后,列车长时刻关注着她的动向,看到有一名明显出自下层区衣着的女士坐到她对面,心脏都快被吓停了。
谁不知道苏芙之前让下层区三十六个区陷入缄默,要是这个杀神真的在车上动手……
那她也只能擦干眼泪清洗车厢,祈祷别弄出什么类似多年前列车事故的大动静。
“我是戴熙安。”女士一来就做了自我介绍。
她大约二三十岁,腿交叠,端出挑不出错的礼数面对苏芙,“我知道你,苏芙先生。”
苏芙依旧看着窗外。
列车目前行经了一半,上层区的人工降雨止步于中途,虽然中层和底部统称为下层区,但之中的差异也很明显。
在经过列车事故后,中层填补的建筑少部分用上新型材料,原材料是近乎玻璃一样半透明,填上窟洞后拟态成水泥钢筋的样子。
中层的人支付了巨额代价,和上层管理员达成协议,每个月的几天,几个小时,在短时间里材料会变回原本的半透明状态。
中层的人汇聚起来,沐浴在这道被阻隔后的二手阳光下。
这在底层人眼中是无法想象的事,她们大多数人甚至没有阳光的概念,对上层生活的想象力停留在食饱饭暖的程度。
在「苏芙」的记忆中,一共镇压的三十六个区,其中三十个底层区压根不费什么功夫,费劲的是中层。
想也是,唐崎在上层待太久了,哪怕是作为反抗派,她念出的口号也是诸如“夺回我们的阳光”这类说辞。
可阳光是什么?
在底层,只有足够幸运,在列车事故中没有被卷进大火的那少部分幸存者知道。
那又能有几个?
苏芙目视着那群中层人,直到列车将她的视野带入更荒芜的废铁丛林。
戴熙安不在乎苏芙的沉默,也不觉得尴尬,将单方面的对话继续了下去。
“恕我冒昧。你是去找人的,还是去杀人的?”
半晌后,苏芙回答:“没有区别。”
戴熙安嘴角扬起笑,像不谙世事的孩童终于在一块顽石中找到了缝隙。
鉴于她的年龄和身份,能做到毫不违和反倒显得诡异。
系统终于火速翻完了资料。
“戴熙安,游走在上下层的情报贩子,声称自己只为资源卖命,她也确实言行一致,到手的情报两头卖,卖完卢锡安诺卖唐崎。”
“在卢锡安诺用得到她的时候,她是上层区短暂的宠儿,当卢锡安诺扫平了三大家族,只剩下唐家,她便成了弃子。”
系统一念资料,苏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戴熙安主动搭话的目的很简单,她清苏自己对上层区的价值到了尽头,可卢锡安诺一日不动手,她就只能夹在中间虚与委蛇。
“戴熙安最后成了唐崎的伙伴。”系统总结。
极端信息化时代,一个情报贩子豁出命的忠诚就是无解的大杀器。
只能说卢锡安诺输得不冤,都是自己作的。
“我听说了,埃斯波西托因你放走唐家那位发了好大的火,你消失了三天,我们都猜你已经死在了这位先生手里。”
“放走?”
“情报贩子的情报如此,多半是那些人放出的消息。”戴熙安指了指列车底部,“所以我觉得你可能是去找人,杀人的话跑这一趟,不划算。”
“宿主,有些不对。”系统在苏芙脑海中提醒,“原文从头到尾没有这么模棱两可的对话,大家都很……纯真,直来直去。”
“那里模棱两可了?不就是戴熙安在暗示我,下层区传出了流言说是我故意放走唐崎,最后传到卢锡安诺那头,我指定被抛弃。她想把我拉去唐崎一伙,刚好唐崎也挺欢迎我。就这么简单……”
说着,苏芙突然顿悟,“不对,本质爽文的小说尽量不要在配角身上玩高深,我差点把这个忘了。”
系统很欣慰:“没关系!您想起来了!”
它说,“虽然您和戴熙安都算边缘角色,小说视角不会放在你们身上,但现在情况特殊,列车上不少眼睛都关注着您呢!说不定会有传到主角和重要配角耳边的风险!”
苏芙又开始沉默。
戴熙安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踩中了雷点。
苏芙是卢锡安诺的刽子手,她的安静是蛰伏,如猛兽露出尖牙前的幽深凝视,只等着一声令下她便会暴起,撕碎敌人的咽喉。
在情报贩子眼中,苏芙并不难懂,真正难以捉摸的是阴晴不定的卢锡安诺。
那位牌桌上的玩家偏爱在言笑晏晏时猛地来上一刀,古典的杀人手法,有太多杀人不见血的方式,但她偏不,她要掌控牌桌上的一切节奏。
但现在戴熙安也看不懂苏芙了。
情报贩子知晓这三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唐崎本不该从苏芙手里能活着回到下层区,卢锡安诺也不该体贴地将苏芙交给医生。
卢锡安诺派去接苏芙的人还在街头傻站着,女人罔顾卢锡安诺的安排,私自前往下层区。
之中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当事人知道,戴熙安更在乎的是事件背后的含义。
作为一个刽子手,一只被驯化的野兽,一把刀,苏芙该有自己的想法吗?
不该。
可如果她不再是刽子手,不再是野兽,不再是刀呢?
脱离卢锡安诺,也脱离唐崎,跳出站队,苏芙是什么?能否加以利用?
想到这里,戴熙安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她赌错了,苏芙没有这么复杂,这只是卢锡安诺的又一个圈套?
情报贩子不知道自己思考了多久,表现是否得体,又或者破绽百出。
列车到站的提示打破了她的思绪,她略带绝望地发现自己把难得的机会搞砸了。
苏芙从座位上起身,当她摸向自己口袋时,戴熙安僵滞的思绪给出反馈,她意识到自己或许会命丧于此。
而苏芙只是摸出了深咖色的皮质钱包。
现在很少有人还会携带钱包,真皮在下层区是奢侈品,在上层区又遭嫌弃。钱包的功能是装载实体,而上层区所有能流通的实体,几乎都实现了彻底的数据化。
苏芙掏出了钱包里所有货币,大多是上层区之前发行的,为了迎合人们无聊的复古活动,这类纸币更多的作用是收藏纪念,价值反而比纸币本身要高上许多。
除此之外,戴熙安还看到了被苏芙单独分出来的……废纸。
下层区部分流通的货币只能称为废纸。
苏芙将废纸装回钱包,把剩下所有货币都递给了戴熙安。
“我很少和人交易,上次还是十二岁,和卢锡。”
女人安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戴熙安彻底停止了思考。
她心跳如擂鼓,觉得很荒谬,并试图从记忆中寻找苏芙一贯的样子。
除了杀神的凶意,能找到的细枝末节反而加深了荒谬。
苏芙口中承认的交易,几乎贯穿了她的整个人生。如果现在的情况能等同于那时——
戴熙安被自己的想法恫吓住,僵在了座位上。
“不够的话,算我欠你一次。”苏芙用最冷淡的语调说了对于戴熙安而言最重的承诺,“这样足够了吗?”
“足、足够了……”戴熙安听到自己的声音,因惊吓而变得嘶哑。
苏芙并不在乎她的态度,轻轻颔首,转头走向列车门。
戴熙安突然起身,握着那些货币,和得到的承诺,冲苏芙喊:“先生!唐崎找我买了您的所有信息!”
苏芙回头:“我不能欠你两次。”
戴熙安颤抖着:“这是……赠品,我送您的赠品。”
苏芙凝视她片刻,鲜红双瞳几乎稠成血色。
最后她什么也没说,转头离开了。
直到女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后,戴熙安跌坐在座位上。
她还在没由来的颤抖,隔了好一会儿才弄懂自己下意识的举措意味着什么。
多年来作为情报贩子游走在刀尖的身体,在回答之前的疑惑。
脱离卢锡安诺,也脱离唐崎,跳出站队,苏芙是什么?
她在一夜间血洗了埃斯波西托,一直保护羽翼未丰的卢锡安诺成年,在极短时间内靠武力镇压下层三十六区。
她从没被改造过,纯粹的人类身体,可为什么每个人提到她都只会想起卢锡安诺的凶残?
苏芙明明……已经在霓光与铁锈中证明了,不论是上层区还是下层区,她都有站上牌桌的绝对实力。
缺少的只是资格。
要去哪里寻找资格?
戴熙安捏着货币,打了个寒颤。
美人儿没拒绝,那就是答应了,苏芙十分顺从的乖乖听话,那模样良善的不得了。
她给萧临渊让开一条道儿,这才露出被她挡住的七皇子和其他几人。
老虎此时已全部被抓起来。
七皇子看萧临渊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脸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不等他开口,萧临渊先说话了。
“我累了,要回宫。”
“可以,这便走。”太子及时站出来,先是温声安抚萧临渊,做出一好兄长的派头,等到萧临渊转头朝来时的方向走去,他方冷下脸,教训七皇子道。
“七皇弟,这老虎是你故意安排的?畜生不知分寸,就算是捉弄也不该用老虎来吓人?万一真伤到十一弟,你拿什么来负责?”
几句话间,就将捉弄、害人的名头扣在了七皇子头上。
后者神情僵硬,喉头一阵卡壳,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萧临渊知道了。或许说,他从一开始就明白今天这场局是早有预谋。
太子在七皇子回过神来想反击之前就再度开口,语气严肃,“今日这事你自己反思一下,都是兄弟,别闹到父皇面前不好看!”
说罢,抬脚走人,丝毫不给七皇子发挥的机会。
顶着周围人明里暗里或讥讽或意味深长的眼神儿,七皇子脸色铁青,神情很不好看。
苏芙眼见美人儿走远,也要随着太子去追,被六皇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尽量压低声音问。
“苏芙,你做什么非要缠着我十一弟?另找他人不好吗?”
“你给我撒手!别人能有他好看吗?!你别耽误我看美人!”
苏芙想跑,六皇子死命拉着不放。
“那也不行!我送你回家,别想再缠着我十一弟!”
六皇子掷地有声说完,命令身边几个侍卫一同困住了苏芙手脚。
今天他就是绑也要把苏芙给绑回南宫家!
苏芙挣扎无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临渊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整个人沮丧的不行。
于是,在场的人就看到,六皇子冷着脸出了七皇子府,后带着苏芙往南宫家去。
“轰!”
金箍棒横扫,直接清空一片!
一只只丹毒傀在金箍棒的冲击下四分五裂,紫黑色的毒液在金光中蒸发成雾。
神衍的声音随之响起:
【斩杀丹毒傀×163!】
区区D级异常,一棒解决!
果然,刷图还是打低级本爽啊。
第 47 章 47-天梯榜首,宇宙二环(营养液三更)
“吼——!”
噬丹兽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分裂的丹毒傀全被打爆,顿时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
紧接着,浑身的裂纹暴起,无数紫黑色毒液从体内喷涌而出,形成的丹毒火雨瞬间覆盖全场。
同时,大量丹毒傀从它体内分裂而出,疯狂地朝苏芙扑来!
“哦哟,急了,开始下毒雨了。”
苏芙不慌不忙,激活神技——
“涅槃之光!”
瞬间,金色凤凰虚影从她身后浮现,她整个人顿时被金色光芒笼罩,丹毒火雨落在保护罩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随即化作点点金光消散。
但还没完,金光没有停止,继续冲天而起,接着迅速扩散,紫黑色的毒雾顿时被一秒驱散,整个空间重新变得清明。
那些扑来的丹毒傀更是在金光中发出凄厉的嘶吼,身体逐渐溶解。
开什么玩笑,小小丹毒还想破凤凰的神技?
净化天克!
苏芙一棒子干掉挡路的丹毒傀,直接突进到噬丹兽面前。
这时,她终于看清了噬丹兽最终的样子,那是一团由丹炉碎片拼凑而成的异兽,却在核心处镶嵌着一块发着幽幽紫光的丹炉碎片。
看来这就是核心了。
那这么想来,萧临渊其实也不算反贼,毕竟他是得了息帝的准许的。
至于为什么,他们现在不知道,但是没关系,且待后续,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全部的故事。
古古脸上也带着笑意,收敛了一下后,才重新道。
【萧临渊登基称帝后,蒋明橖依旧很受他重用。而曲兰颂呢也在萧临渊身边效力,两人同朝为臣,之后自然少不了交集。】
【曲兰颂一开始是怎么来到萧临渊身边,并决定为他效力的呢?史书上没写具体原因,咱们也不知道,只说是蒙定安王所救,也就是萧临渊救了曲兰颂。】
【只是这位满身傲骨被折去、变成残缺之身的兰颂公子,是不是只能像所有人想象的一样,此生都只能做一个伺候人的内监了呢?】
古古提出疑问,表情严肃的给出答案。
【不是的。】苏芙醒来是在昏迷后的第三天,还是系统卯足了劲把她的意识塞回了躯壳。
“不醒不行了,这群医生看起来也疯疯癫癫的,已经开始考虑给您上电疗,我怕您原本就不堪重负的大脑雪上加霜。”
苏芙勉强睁开眼,适应光线的同时向系统道谢。
周围的医生简直喜极而泣,一拥而上开始问诊查体。
趁这个功夫,系统用自己最温柔的方式将这几天周围发生的事同步给了苏芙。
“卢锡安诺还真狠,晕了也得强行喊起来干活……”苏芙内心啧啧,对医生百分百配合,乖顺得不像话。
医生都快称眼前的景象为医学奇迹了。
“幸好您醒了,您要是再睡下去,埃斯波西托先生得把您和我们一起打包,塞去下层——”
不知道是哪个医生冒出这么句话,立刻被同僚一胳膊打停。
苏芙在床上缓慢抬头,理解这句话花了几秒,在和医生短暂对视后,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养好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女人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能说出口,鲜红的眼一点点变得雾蒙蒙,浓郁但空洞。
接着,苏芙身上的虚弱彻底消失,变回了沉默冷硬的黑影。
她扯掉了身上所有的设备,准备下地。
这下又把医生给弄急了,几双手交错在眼前。
“苏芙先生您等等,我们已经通知了埃斯波西托先生,您等等!”
刚站起来的时候苏芙依旧有些晕眩,她清苏这不是身体的问题,也不怎么在乎。
脱掉方便检查的「古典」病号服,她在房间角落衣柜中找到自己的脏衣服,套上。
忽视所有阻拦,女人直接离开了埃斯波西托的大楼。
人工降雨还没停,苏芙以前没有给自己撑伞的习惯,她的身体够硬,哪怕是简单的毒素对她也不起作用。
但这次她在屋檐下望着被光污染成炫彩的雨幕,冷漠的眼神扫过四周,最后在大楼前的伞架前站停,抽出黑伞。
「苏芙」第一次为自己撑开了伞,这对她而言似乎是很新奇的体验,女人走进雨中,甚至在原地站了会儿。
门口的摄像头将范围中的所有画面上传到管家吉夫斯的终端。
接着,闪着红光的监控目送鲜红双瞳的女人走进雨中,雨水很快吞没了她的身影。
在女人没注意的角度,沿途所有的隐蔽监控都缓缓调整了监视范围,收音被调整至最大。
“您不去找卢锡安诺吗?”瞧宿主只是撑着伞在街头散步,系统问。
“旷会儿工先。”
“开玩笑呢,我先得看看情况。”苏芙说,“卢锡安诺的德行我算是略知一二了,吸血资本家,和她关系搞再好都没用,把人当狗使唤可不管什么亲疏远近。”
系统:“确实。”
只能说苏芙晕得及时,不然少说得挫磨好一阵。
直接晕到起不来,反而让狗屎资本家装模作样扮演半个好人……但也只有半个。
除去卢锡安诺的态度,苏芙还需要知道其她人对她的看法。
“哪怕我背叛了卢锡安诺,大后期还是得到了她身边人的支持,这不合理。我感觉……光是复仇的名义恐怕不够。”
苏芙分析着,“当然,不排除卢锡安诺的其她手下是把996当福报的脑残,我看小卢从十二岁开始就挺会画饼,要是再加点PUA,齐活了。”
系统:“……”
要怎么和其她相关人士接触,苏芙和系统琢磨了很久。
系统告诉苏芙,因为她补充的设定,《霓光之冕》自动补足了设定导致的连带情节发展。
「苏芙」的背景已经相当完善。
“您十二岁被卢锡安诺接到上层区,十七岁之前都住在埃斯波西托老宅,几乎和卢锡安诺形影不离。”
“埃斯波西托把持上层区和下层区的进出,也负责维持下层区稳定。您十七岁的时候,被卢锡安诺派去下层区执行长期任务,直到二十岁才被喊回来。”
“您现在二十九岁,在这九年间,除去在埃斯波西托老宅歇脚,其她时候都在外连轴转。”
“也就是说……”系统有些为难,“您没有自己的家,哪怕其她人想来探望您也找不到地方,她们不敢直接去埃斯波西托老宅。”
苏芙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抬高了伞,看着两侧高耸的大楼,在心里骂了句:“小卢还真是周扒皮啊。”
卢锡安诺正在监控画面中注视着苏芙,手里还有看到一半的报告。
下属送来报告时委婉提醒,最好在十分钟之内给回执,但卢锡安诺光是盯着发呆的苏芙都不止十分钟了。
街上没什么人。
女人刚醒来不久,脸上的血色在医生的那通话后也褪了干净。
黑伞挡住光源,苏芙露出的脸是暗的,但不阴沉,她的表情太空了,添不上别的情绪。
苏芙从十二岁开始正式锻炼,上层区的孩子都会锻炼,但苏芙融入不了。
统治性的肌肉力量、超高的敏捷度、骨骼的极限蜷曲,让她和卢锡安诺对抗训练,就跟大人揍小孩差不多。
卢锡安诺给她找来了更专业的人士。
专业人士教她将人类肌肉淬炼到极致,教她保护人,教她杀人,教她怎么利用无痛症,把自己变成比机械还要精密的东西。
就是这样的苏芙,在街头愣神的时候,被想要避雨往前冲的小姑娘撞退了两步。
小姑娘也被摔倒在地,捂着被地面刮出血痕的膝盖哇哇直哭。
卢锡安诺问吉夫斯:“她的身体还没好?”
“检查报告显示一切正常。”吉夫斯说,“要联系苏芙先生来见您吗?还有五十三件待办事项被列在了她的清单里。”
卢锡安诺手指点着桌面,沉默几秒,说:“找人接她回家。”
“好的。”吉夫斯应下,“还是给苏芙先生安排离您卧室最近的客房吗?”
“……她不是有自己的房间?”
“如果您指的是十二年前苏芙先生的卧室,在她去下层区后,您将那个房间挪用成收藏室使用。苏芙先生回来之后偶尔住在离您卧室最近的客房,大多数时候都不在埃斯波西托老宅。”
“那就住客房。”卢锡安诺有些不耐烦,连表情也懒得摆,“你是管家还是我是管家?赶紧让她回去。”
“五十三件待办事项您要怎么安排?”
“给她。”卢锡安诺看着监控里撑着伞冷眼旁观女孩大哭的苏芙,“让她别再搞砸了,上次是最后一次。”
吉夫斯执行了命令,立刻将卢锡安诺的安排通过单向联络转述给了苏芙。
原地等着有人接,回埃斯波西托老宅休息会儿,然后开工。
以及,别再坏事。
系统:“咱们还在想要怎么和小卢的……”
发现自己跟着宿主一起乱叫,系统顿了顿,马上改口,“怎么和卢锡安诺的其她手下联系,她这就让人送上门啦!”
苏芙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扶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女孩,也没怎么听系统的话。
思索再三后,她没扶,只是上前,弯腰,把手里的伞塞进女孩手里。
女孩瞪大了眼睛,眼泪还在眼眶打转。听眼前的女人用冰冷语气说:“拿着。”
她吓得不行,从地上起来,抓着伞踏着地上积水,转头就跑。
苏芙满意了。
这样才符合人设,「苏芙」对别人由于疼痛或恐惧产生的反应无法感同身受,但她知道淋雨是不太好的事。
毕竟卢锡安诺就从来不淋雨。
“唐崎在哪儿呢?”苏芙问系统。
系统很快给了苏芙一个地址,顺带贴心的将最快通行方式也一并给出。
“您不去休息,要直接开始接手卢锡安诺安排的工作吗?”
“不工作。”苏芙开始在淋着雨往车站走,漫不经心说,“小卢应该在盯着我,和她的人接触也得不到正常反馈,”
“换个思路,咱们先去下层区看看情况,唐崎不会这么快和我见面的,我去刷刷存在感。”
系统:“?”
“你看,我醒来之后没主动联系小卢,还胆大包天给自己撑伞,够不够叛逆?够不够堕落?”
系统勉为其难说:“……放在「苏芙」身上,是挺叛逆堕落的。”
“只有小卢这么觉得。她不能容忍我超出她的认知,哪怕一丁点也会觉得不爽。”
苏芙笑了笑,“但我想让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为什么……?”
苏芙没回答,突然冷不丁问:“你觉得我长得算好看吗?”
系统:“啊?”
和苏芙绑定有半年之久,当苏芙开工干活的时候,系统才发现它似乎压根不了解自己的宿主。
系统必须承认,苏芙增加的设定和人物背景很巧妙。
由于「苏芙」只算边缘角色,拎到结局当BOSS都会被读者骂“这TM谁啊”的程度。
原本描写她被卢锡安诺算账的篇幅不多,视角很快切换到了主角唐崎那边。
这点剧情的改动在系统的允许范围中,加上卢锡安诺对苏芙的行为也没有超纲,一切都是那么合理。
苏芙还少挨了一顿毒打,保全了作为最终大BOSS岌岌可危的尊严。
但系统不理解的东西还是有很多,比如宿主现在的问题。
“我只在洗澡的时候匆忙看了眼,我觉得还行,没有长得很抽象。你认为呢?”
系统:“……挺好看的……吧。”
“那就好。”苏芙说,“咱们干反派的,可以恶心,可以大输特输,可以苍老,但不能既年轻还长得丑,那太没格调了。你看小卢就长得人模狗样的。”
系统贫瘠的数据中找不到话回应,只能默默将这句话也加入到了资料库中,决定找时间钻研学习。
“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像个新手。”苏芙有点看不下去了,反客为主提点起系统,“咱们工作不正在按部就班推进吗?”
系统:“愿闻其详!”
“《霓光之冕》里,「苏芙」被骂的原因不外三个。”
系统开始做笔记。
“一、她的行为没有动机,做事也不高明,非常降智。”
“二、她的人设空白,读者对她印象不深,和其她小啰啰没区别。”
“三、她没有作为最终BOSS的逼格。”
系统:“对!”
“我们在着手改善前两点了,但都是为了第三点服务,最后落脚点只会停在:「苏芙凭什么能当最终BOSS」。”
系统跟上了思路:“特别对!”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不改变剧情走向的同时,让读者逐渐感受到:「我靠,苏芙好像有点东西」,这样在最后揭露的时候,才会顺理成章。”
系统:“嗯嗯嗯!”
“但我现在只是小卢养的狗,就算主人死了,狗开始发癫,逮谁咬谁,顶多也只会被夸一句好衷心的疯狗。”
“也不是说疯狗不能当BOSS,但是和背叛的固定剧情冲突,而且太没事业心了。”
说着,苏芙已经走到了车站。
她欣赏不来这个世界的审美。
除了城市中遍地的光污染,车站这类完全功能性的设施也被强行附加了上层人理解的艺术。
入口修建成了一个巨大而扭曲的漩涡型框架,像正常建筑被巨人用手拧到畸变,框架没有任何玻璃相连,远看和钢铁废墟没什么两样。
而且不挡雨。
去下层区的列车不多,最近的一般恰好在五分钟后。
通向下层区的检票口已经开始放人,零星几个人,苏芙很快走到闸机前,虹膜验证通过。
系统还等着宿主继续潜心教学呢,苏芙却不细说了,卖起关子。
“放心吧,我写的是一个完全匹配得上唐崎的大BOSS。哪怕在小说的出场字数只称得上边缘,那她也会是全文最合格的大BOSS。”
系统:“……”“行动结束。”吉夫斯报告,“苏芙心跳平稳,呼吸频率正常,静息心率和血氧恢复了手术前的正常水平。”
全系投影上,红点正在高速移动,苏芙很快离开了那栋楼,速度慢下来,朝戴熙安的住所缓缓走。
“她停在哪儿了?”卢锡安诺指着红点。
吉夫斯:“涅安多花店。”
“店里现在有谁?苏芙和谁接头了?是戴熙安的暗线?”
“卢锡安诺先生。”
吉夫斯缓缓说,“涅多安花店是埃斯波西托的产业,您十六岁那年生日想要鲜花,您出资,苏芙先生从下层九区绑来的花匠。花匠在您十八岁的时候被您处理了,现在的店长是她的学徒,也是埃斯波西托的人。”
卢锡安诺沉默,心底因之前的质问产生了隐隐的不自在。
吉夫斯继续说:“苏芙先生买了一束3D打印的康弗雷,要求店长手写贺卡,内容是:送给戴熙安。”
卢锡安诺依旧沉默,隔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意味不明的笑:“看来她真的很喜欢戴熙安。”
从语气和说话内容,吉夫斯判断这句话是在阴阳怪气,并不需要自己回答。
忠诚的管家继续报告。
“戴熙安预约了三个月的双人订制三餐,期间有下层区的人试图联络她,被单方面拒绝了接触。”
“我们所掌握的上层区信息局域中,戴熙安也疑似放弃了所有经营。”
“更准确的分析需要更多数据统计。”
卢锡安诺关掉投影,有些失望:“没用的女人。”
“要通知苏芙先生处理掉她吗?”
“同步花店监控画面,给她打电话。”
“是。”
对与手握最高权限的卢锡安诺而言,单向联络的终端不存在接通的说法。
吉夫斯链接上苏芙的瞬间,卢锡安诺放缓语调,亲切开口。
“身体还吃得消吗?”
监控画面中,苏芙正接过店长递去的康弗雷。
她很熟悉通讯器突兀传至耳朵的声音,动作一点没乱:“不影响工作。”
“晚上和普雷奥代表有顿饭局,帮我订些花送来。”卢锡安诺坐在办公桌前,吉夫斯的终端里存了近百条待处理的紧急事项,她让管家先分出优先级,等会儿再看。
抬眼,白衬衣的女人站定在桌前。
黑发红眼,表情和往常无异,身上带着股很淡的难闻气味。
下层区垃圾场的味道。
“汉高,把人带上来。”卢锡安诺说。
半个脑袋是义体的女人转身,从旁厅拖进来一人。
——手脚被捆着,嘴巴也被磁性胶条封住的戴熙安。
她被摔在苏芙脚边。
“说。”
卢锡安诺命令刚下,汉高便应声:
“据列车长报告,她在列车上恶意传播埃斯波西托的谣言,下车后又与叛军密切接触,被我们当场抓获。我们还在她身上找到了您送给苏芙先生的纪念货币。”
卢锡安诺眼神微挪,戴熙安嘴上的封条被蛮力扯下。
她趴在地上,被拽住头发强制抬头。乱发下的嘴唇满是新鲜裂痕,封条覆盖的半张脸全是血。
情报贩子早已没了在列车上不入流的矜持,眼神里充斥着惊恐。
汉高恭敬将苏芙支付给戴熙安的货币放到卢锡安诺面前。
货币变得皱巴巴,上面遍布红与黑的指纹。
卢锡安诺转动椅子,站起身走到戴熙安跟前。只听一直沉默的苏芙突然开口:“不是被迫。”
“你说什么?”唐崎没听清。
苏芙不回答了。
她笔直的躯体肉眼可见地变得松弛,靠在墙上,后劲贴着墙面,头微垂。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每当唐崎回忆当初的场景,将苏芙说过的每句话翻来覆去咀嚼,她都会忍不住捂住眼,死死压住眼底的酸涩。
或许因为身体不适,又或许是她的话起了作用,这是苏芙第一次对她坦诚,而她没当回事。
后来苏芙再也没有任何缝隙,这段对谈给她带来了什么,一切都无从而知。
唯一确定的是,苏芙在之后作出的每个决定都源于这段对话。
救世主不知道,知根知底又彼此理解的存在,除了「同伴」外还有另外的称呼。
「宿敌」。
唐崎不知道这些。
她只是在这段冗长的时间里,和眼前的女人,一同浸没在房间若有若无的哀嚎中。
“今天的对话我不会告诉卢锡。”苏芙突然站直,漠然道,“不要再提列车事故,如果你不是唐家继承人,那你在上层区眼里就什么都不是。”
唐崎:“你……”
“谢谢你解答我的困惑,我没什么能支付的报酬,也无法给你承诺。”
苏芙冷漠的声音回荡在唐崎耳边。
“如果你想救你身后的人,埃斯波西托在下层区的监控站设在十三区和三十二区。食物、补给、治疗舱和独立供电,你需要的所有东西都在那里。”
唐崎一愣,嘴唇微张,露出足以称为惊悚的表情。
苏芙点头:“告辞。”
说完,她径直转身,向门走去。
“我多补了一句话,没关系吧?”走出房间后,苏芙立刻询问系统。
系统提示的原台词只有透露埃斯波西托的监控站地点,为了承接上文,苏芙多加了“如果你想救你身后的人”这半句。
系统早就忘了苏芙之前对十八区算是异常的反应,回答得爽快:“没关系!只要您把原本关键台词说完了就行!”
和被疾病包围的房间里相比,下层区浑浊的空气都被衬托得清新。
得到肯定答复,苏芙开始慢悠悠往列车方向走。
“本来这段处理得很生硬,唐崎就骂了两句,「苏芙」马上把卢锡安诺在下层区的监视站透露了出来,您改得很好,非常好!”
系统无比激动。
“唐崎甚至向您主动透露自己身份的秘密!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您暂时和她同一阵营也说得通了!”
苏芙:“我不和她同一阵营。”
“嗯嗯,您……”系统顿住,“啊?”
“「苏芙」是个很有事业心的人。”
“……您说过。”
“你见过哪个很有事业心的人心甘情愿给其她人打工吗?”
“不是,您等等……您把埃斯波西托的情报透露给唐崎,不是因为深受触动吗?”
“看起来像就行,估计唐崎也是这么想的。”
“那……”
虽然唐崎没如预料中躲着她,自己“背叛”的时间早了点,但剧情节点还是顺利完成了。
苏芙也不在意笨笨系统跟不上自己思路。
去上层区的列车手续很麻烦,虹膜验证是最基础的关节。为了方便,上层区99%的人都给自己嵌入了神经接口,神经签名也成了验证的一环。
如果没神经接口,至少在皮下植入了可随时取出的RFID芯片。
苏芙什么都没有。
但她耳骨上嵌着埃斯波西托的联络终端。
比其她乘客更快通过闸机,苏芙在明显更加舒适的列车里随便找了个位置入座。
随着列车飞速上行,透过车窗,她又看到了中层人沐浴二手阳光的虔诚姿态。
再向上,穿过声称无法逾越的铁灰天幕,真正的阳光挥洒下来。
人工降雨终于停了,被净化后的上层区更加干净、澄澈。飞艇挂着广告在空中绕行,即便在白日也能被肉眼识别的巨大人形投影于写字楼前搔首弄姿。
系统还在念叨。
「苏芙」的背景故事补全了,背叛卢锡安诺的动机也合理了,接下来就是拿到足以成为全文大BOSS的资格。
它翻了下《霓光之冕》原文,中间还有好几百章的内容。
但从卢锡安诺死后,「苏芙」直接下线消失,影子都找不到一点。
“先跟着剧情看看,不急,优势在你我。”苏芙安慰系统。
宿主胜券在握,系统也被激起了工作热情,拿机械音嗷呜了一嗓子。
“好!没有剧情我们就创造剧情。要是被判定违规,我能扛的就帮您扛,不能抗我也会及时提醒您的!”
苏芙:“诶,乖。”
列车到站,苏芙刚出车站,眼前立刻堵上五六名陌生人。
为首的那位半个脑袋都是义体,没有植皮,原本嘴唇的位置,嵌合的金属皮肤在齿轮运转声后翕开。
卢锡安诺·埃斯波西托的声音从她嘴里传出。
“滚来见我,苏芙,立刻。”
系统磕磕巴巴说:“这、这也是您叛逆和堕落的一环吗?咱们还是继续跟着剧情看看?”
苏芙诚实说:“不是。刚才我心情不太好,唐崎又冲上来一顿嘴炮。天时地利人和,我一时情难自禁,没忍住,直接走剧情了,忘了还
“我对你不好吗,亲爱的?”
戴熙安瑟缩着,下意识想往苏芙腿后躲,被卢锡安诺踩住手腕。
她不敢发出惨叫,死命把声音咽进肚子。
“你给了我我想要的,所以你提出的所有要求我都满足了,是不是?”
“我们互相信任了这么多年,当然也能体谅你的难处。你也应该体谅我,对不对?”
“可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在背叛我呢?”
卢锡安诺和苏芙并肩而立,带着叹息的声音几乎是顺着耳骨传进苏芙耳朵里。
“为什么?”
而她接下来的话是正对着苏芙说的。
“真有意思,除了她,我还发现了另一个离我很近的叛徒。”
卢锡安诺偏头,金色发梢落在苏芙肩上,湛蓝色眼瞳笼罩着阴影,幽深静谧,近距离与雾蒙蒙的红色双眸相对,呼吸喷洒在她下巴。
“苏芙。”
这名字被卢锡安诺念过千万次,后面跟的内容往往是指令,偶尔也不带任何含义,只是单纯的想要听到回应。
就和养狗一样。
去,咬死她。
乖,过来。
干的不错,苏芙。
即便主人的命令有时过于严苛,谁也无法否认至少她的给予同样慷慨。
这还是头次,苏芙的名字被她念出了使人听只觉难捱的恐惧。
气氛凝重得让房间里的每个人都难以呼吸。
“你说,我会怎么对待叛徒?”她接着说。
“你会把她交给我。”苏芙对气氛熟视无睹,安静回答。
卢锡安诺的笑容越发浓郁,谛视着苏芙:“你会怎么做?”
“杀了她。”
“怎么杀?”
没人知道苏芙是什么时候动手的。
在下一瞬间,她已经将汉高拽着戴熙安的粗壮手臂掰开。
她的力道居然完全压制住了机械义肢,另只手则越过女人前胸,从对方腰上枪套中摸出了模块化短枪。
模块化武器的方便之处在于可更换定制组件。
女人的这把配有弹道修正、电磁力发射装置和消音板块,弹药补给为纯金属,具有极高的初速度和穿透力。
只要苏芙想,哪怕粗精度瞄准,房间里任意谁,哪怕是改装后的铁脑袋也得在瞬间开花。
周围的其她人交换了眼神,浑身冒冷汗,立刻拔出武器对准苏芙。
而苏芙只是松开了女人的胳膊,在剑拔弩张的紧绷气氛中回到卢锡安诺身边。
她的手指绕过扳机,手掌发力让短枪转了半圈,将枪口朝向自己。
苏芙把枪递到卢锡安诺面前。
“用它。”苏芙说。
“你做事还是简单得粗暴。”卢锡安诺幽幽说。
她接过枪,拉开保险,后退一步,手臂伸直了将枪口对准苏芙。
“我对杀人这档子事不太熟,是这么做么?”
苏芙回答:“金属弹的后坐力算强,手臂再下压,然后开枪。”
卢锡安诺“嗯”了声,调整姿势,用枪口将苏芙额前黑发轻缓扫开,旋即正对女人白皙眉心。
她没有丝毫犹豫,手指扣下了扳|机!
苏芙随即向店长示意,要来花卉单,订了三百多支新鲜花束,天价账单记在卢锡安诺头上。
“大概下午四点过送到。”苏芙和店长确认,店长点头后她接着说,“之前的任务回执我要晚上才能递交给吉夫斯。”
卢锡安诺虚起眼,音调不变:“你不来么?”
“我要去趟下层十八区。”
“去做什么?”
“我不想说。”苏芙捧着康弗雷,语气冷硬,“你可以命令我回答,也能控制让我别去。全看你,卢锡。”
卢锡安诺反而笑了,表情到声调都带着无奈:“你还在生我的气?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担心你被唐崎她们骗了。晚上一起吃饭吧,搬回来住。”
苏芙半敛下眼,看着手里的花,还有那张店长手写卡片:“我想起来了。”
她说,“喊我哥哥的弥托利,你今天让我杀了她的叔叔。当初是她和你达成协议,你把弥托利的合法继承人解决掉,她接管弥托利后成为你的合作伙伴。”
花店店长浑身一僵,恨不得马上把自己耳朵割下来。
“我知道你给我打电话是为什么,你后悔放过戴熙安,想让我处理掉她。”监控里的女人微垂着肩膀,说,“你开始对我也言而无信了,卢锡。”
卢锡安诺的表情僵在脸上。
那股令人生厌的情绪又开始肆虐,偏偏苏芙并没有在装可怜,她用难得的沮丧来陈述事实,对自己作出轻微审判。
卢锡安诺嗓子有些哑:“……苏芙。”
苏芙安静等着后文。
卢锡安诺没必要安抚她,被嵌入设备后,苏芙也不值得自己多费心。卢锡安诺将自己现在的克制理解为上位者该有的胸襟。
“我永远遵守约定。”卢锡安诺缓声说,“你要戴熙安我给你,你要去下层区我也不会问,我相信你不会背叛,所以你也得对我有信心,好吗?”
苏芙抬头看向花店监控,猩红双眼隔着监控屏幕和卢锡安诺对视。
“好。”她说。
“要是想给戴熙安送花,你可以送一支真的康弗雷,或者蔷薇,记在我账上。”
“不用。”苏芙说,“还有别的事吗?”
联络中断。
卢锡安诺在位置上皱眉,隔了半晌后对吉夫斯吩咐。
“我要知道苏芙要哪里,见了谁,说了什么话。”
吉夫斯:“我会时刻关注苏芙先生的动向。”
“如果你判断她有异常举动……”卢锡安诺顿住,她看到桌上摆着的电子照片,是她和苏芙二十岁那年拍的。
苏芙从小就没什么表情,卢锡安诺怀疑她是面部肌肉坏死,还给她做过检查,结论是完全正常,她健康得很。
二十岁那年,卢锡安诺从学校毕业,接管了埃斯波西托,权利的大门一扇又一扇向她打开。
那时苏芙还没有现在的体格,她个子窜得快,腰身窄瘦,和身边拖着她拍照的金发青年形成鲜明对比。
拍照的时候,卢锡安诺抱怨她揽着硌手,苏芙听了默默往旁边移了半步,又被拽回来。
“多吃点东西,把身体养好点,没你我真过不下去。”
相机记录下了当时苏芙的表情。
略带错愕,红色眼睛溢着日光,甚至带着些不知所措,嘴角勾起青涩的弧度。
至少在那个时候,卢锡安诺的野心还未膨胀,她并不吝啬,重视承诺。
“如果你判断她有异常举动……”卢锡安诺面无表情,“刺激她的神经,制造幻觉,让她血洗下层十八区。”
吉夫斯:“那样会给神经带来不可逆损伤,苏芙先生有85.547%的几率成为废人。”
“那也是我的废人。”卢锡安诺说,“我还是会给她最好的东西,我和她是这么约好的。”
吉夫斯慈祥说:“已收到您的指令。”
系统:“……好哦。”
【万幸他跟随的君王是神昭大帝。】
【一个优秀的人,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处于何种境地,他都一样优秀。
神昭大帝能任用女子为官,难道还不能用一个身体残缺但满腹才能的曲兰颂吗?】
光幕发生波动,下一瞬播放出一则带有文字的画面。
【视频画面背景是宸国皇宫,上面写着一行字——
昭元初年,神昭大帝建立天网,曲兰颂为天网首领。
然后,境头进到恢弘庄严的大殿。
一身龙袍的青年帝王俊美而威严,端坐于龙椅之上,嗓音低沉,“曲兰颂,朕平你曲家之冤,予你天网首领之职。愿你能一展所能,成为网罗天下之声、洞悉大宸官员之行、朝野上下之心的遮天之网。
天网之下,朕要大宸诸事无所不知,无人不可查。你明白吗?”
单膝跪在帝王案前的曲兰颂沉声,恭敬应。
“是,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与此同时,天祈附中终于发布了竞赛考试信息。
【亲爱的考生,恭喜您获得参加4051年天祈杯竞赛的资格!】
【竞赛时间:4051年1月20日】
【竞赛地点:天祈星·天祈附中·中央圣殿】
【请您按时到场,并严格遵守考场规则】
【愿您星图启耀,魁首争辉】
【天祈组委会谨启】
【星历4051年冬至夜】
第 48 章 48-Σ级考卷,长安长安(新年快乐呀~三更!)
天祈附中·中央圣殿。
所有竞赛考生都已经到达了考场,开始等待考试。
“这就是天祈附中的中央圣殿群啊。”
苏芙震撼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整个中央圣殿飘浮在空中,周围七座巨型神殿悬浮在云海之上。
每座神殿前都矗立着一尊巨大的神明雕像:奥丁手持永恒之枪,宙斯掌心雷霆闪烁,拉神托举太阳圆盘,湿婆展开第三只眼,天照手持八咫镜,羽蛇神盘旋而上。
七大神明雕像,庄严神圣。
只是在这庄严壮丽的神殿群中,却有一处显得格外空旷。
那里只有一座浮云缭绕的基座,显得完美的圆环就像缺了一块,不再完美。
不用说,那是华夏神系的位置。
四周的考生们也注意到了这个异常之处。
“华夏的位置怎么还留着呀?还不如让给我们檀君神系呢!”
“你小子,毛病又犯了,又想偷了?”
“话说,这基座摆在这儿不会太显眼了吗?显得就像缺了什么似的,不太完美。”
“怎么?你强迫症啊?闭上眼试试。”
“我看干脆拆了得了……”
“拆了?那你去吧,一块块拆,拆完了,我给你颁个奖。”
苏芙:“……”
林明熙,你战斗力真的可以的。
他怼完嘴欠的,又怼嘴贱的,三人周围瞬间安静了。
忽然,钟声轰鸣。
七座神殿同时亮起璀璨光芒,神像眼中流转出浓郁的神力光芒。
无数考生顿时低头虔诚祈祷,仿佛在迎接神明的降临。
唯有苏芙依然挺直脊背,凝视着那空荡的基座。
在她的眼中,那里并不空荡,而是创世神女娲凌空而立,手持五彩石,巍然而立。
总有一天,不止这里,宇宙所有的神殿,都会重现华夏神系的荣光。
这个称呼一出,光幕外的人豁然开朗,原来画面中的男人是蒋明橖!
他老了很多。手底下人传来消息,唐崎被救走,苏芙正在来这边的路上。
卢锡安诺·埃斯波西托面无表情,倏尔笑了。
自捡到苏芙后,她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
让做什么做什么,脏活累活从不多话,哪怕是在下层区执行任务,一通电话就能把人从泥潭中喊来。
苏芙不会过问理由,只会把身上的血污洗得干净,打理成能站在她身后的得体模样,撑开黑伞,用身体挡住乱飘的雨。
沉默寡言,像专属卢锡安诺的影子。
「埃斯波西托养了条不爱叫的野狗」,这就是上层区对她们关系的评价。
卢锡安诺知道她们不是那么劣质的关系。
一切都源于她们十二岁那年的冬天,卢锡安诺跟着父亲去处理列车事件。
由于唐家继承人也在那辆列车上,把控着上下区进出关节的埃斯波西托家族必须尽快将所有事处理干净。
父亲对下层区兴趣寥寥,顶多问上一句:“烧光了大半,还是全烧光了?”
得到的答复是前者。
于是父亲露出窸窣平常的遗憾,就跟下注赌仿生人擂台赛押错对象时的表情一样。
孩子会模仿父母的行为,卢锡安诺自然也对下层区没多大兴趣。
因为灾难的缘故,上层区的阳光头次慷慨,洒在下层区的钢筋水泥中,飞艇上悬吊的广告投下片刻阴影。
阴影里,列车烧尽后像书本上的黑龙,盘旋匍匐在一层一层的建筑中,勉强算景观。
而层层建筑里,有的房屋是横中被砸烂的,混着焦尸的废墟边,多得是哭号的人。
下层区的人总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合适的事情。
好在她们声音很小,传不到卢锡安诺耳边。她对此很满意,省去了派人去提醒保持安静的功夫。
卢锡安诺避开上层区的人,干脆呆在列车废墟旁边,把碎块当球踢,哪怕踢中人也不用在意,她们会向自己道歉。
看人道歉当然比干等父亲着要有意思,于是卢锡安诺开始练习自己的踢球水平。
“非常抱歉,先生!是我挡住您了!”
这次冲她道歉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身上穿着老旧的西装,摘下帽子的手是义肢,右眼在阳光下闪着不自然的光,应该也更换过了。
她隔着自己七八米远,把脑袋仰到极限,道歉都靠吼。
卢锡安诺又踢了几次,最后女人满脸通红往后退,没看路,直接从断层坠了下去。
父亲注意到动静,终于抽空问了句:“怎么了,卢锡?”
“我把人踢下去了。”卢锡安诺说。
父亲头也没回:“你自己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卢锡安诺答应了,扭头才看到之前女人的位置上趴着一个女孩。
卢锡安诺在出生前就调整过基因,不需要更换眼球也有极佳的视力。
之前没能发现只是因为……女孩存在感太低了。
黑发,不知道是基因的问题还是什么,双眼在阳光下泛着红。女孩瘦得皮包骨,大几号的破烂背心挂在肩上,下端塞进裤子。
她身上露出的地方全是伤痕,有新有旧。
卢锡安诺随便把脚边的东西又踢了出去,这次瞄准的是女孩。
练习已久有了回报,这次精准砸中了女孩的鼻子。
卢锡安诺看着对方一个踉跄,捂着鼻子低下头,慢吞吞在地上把她踢出去的东西捡了起来,塞进背心里。
然后……女孩居然就这么顺着残垣一层层往上爬。
她动作很快,又灵敏,在卢锡安诺找来人说明情况的途中,她的手指已经扒住了卢锡安诺脚边截断的特质钢材板。
想也没想,卢锡安诺直接一脚踩了上去。
滚下去,滚下去!
在卢锡安诺精致干净的短靴下,那双脏兮兮又遍布细小伤痕的手依旧攥得紧紧的。
女孩刻意避开了卢锡安诺靴子的位置,找了个空处让自己爬了上来。
飞艇已经盘旋三圈,按照原定时刻表驶走了,冬日正午的太阳直射下来也显得温柔。
阳光下,卢锡安诺真正看清了她的脸。
只有巴掌大,没有肉,因而眼睛又大又圆,还很空,在偏长的碎发下无机制睁着,确实是罕见的红色。
女孩在自己裤子口袋里掏着什么,负责的人已经围了过来,女孩被轻而易举地抓住。她还在摸索,在即将被带离之前冲卢锡安诺伸出手。
“我只有这些。”
她手里是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只在下层区某些区域流通。
卢锡安诺能认出来还是因为唐家那个小孩。
唐崎,出生前基因调整把人调整傻了,出了名的有病,没事就爱跟她那个多愁善感的母亲往下层区跑,回来之后在宴会上发表弱智观点。
瞧,这次不是直接把自己跑废了,不更换器官的话,少说得在治疗舱里躺几周。
总之,女孩在给自己递「钱」。
卢锡安诺后知后觉,她刚才踢下去的东西好像是之前列车里烧成炭的面包?
卢锡安诺开始觉得有意思了。
她让周围人松手,走到摔在地上的女孩面前,居高临下说:“这点不够,而且你不知道阳光也是要收费的吗?”
女孩爬起来,站定,手依旧摊着,肩膀耷拉得可怜兮兮:“我只有这些。”
“被我踩一脚都不撒手,就为了爬上来买单?你是不是有病啊?”
“好像是。”女孩点头,“她们都这么说。”
“传染病是什么?”
“接触之后会让我也生病的病!”
“她们都爱打我,这算接触吗?”
“我看你爬上来动作挺快,她们打你你不还手吗?”
“还手……?”女孩眨巴眼,单纯说,“她们打完之后会给我吃的,还给我钱。”
卢锡安诺是真的来兴趣了,向前一步,指着她身上伤口:“你不痛吗?”
女孩困惑:“痛……是什么?”
卢锡安诺先一愣,接着笑起来。
如今的她不记得当初的想法了,或许是冬季在外的阳光太温暖惬意,或许是找到新鲜玩具的兴奋,又或许她的直觉在说,这个女孩会很有用。
她只记得自己走到褴褛的女孩面前,伸开双臂,她和女孩隔着价值珍贵的阳光,空中悬浮的尘埃如钻石般闪耀。
“我给你吃的,给你太阳,给你所有最好的东西。你跟我走。”卢锡安诺学着父亲平日演说那样,高扬着语调,“但你的价值远远不配得到这些,所以你要给我更多,直到我觉得划算。”
女孩迟疑了片刻,她在思考时候眼睛会变成更好鲜艳的红,哪怕是卢锡安诺也会为了这双漂亮的眼睛施以片刻的耐心。
答应的话,就给她一个拥抱;不答应的话,就把她推下去。
好简单的二选一。
最后女孩获得了一个带着人造香气的拥抱,结结实实,同岁的卢锡安诺比她高一个头,哪怕把女孩整个圈在怀里也毫不费力。
金发的女孩找到了她黑色的影子。
“我是卢锡安诺·埃斯波西托。”她在女孩耳边说。
女孩则回答:“我叫苏芙。”
卢锡安诺从不亏欠苏芙什么,本末倒置,她给了苏芙最好的一切,是苏芙必须不断返还自己的价值。
替她做好大小杂事是在还债。
父亲死后,杀光埃斯波西托除她之外的所有人是在还债。
幽灵般游荡在下层区,处理那些火苗是在还债。
从唐崎口中撬出所有义肢器官的后门密码,从而让自己成为上层区和下层区货真价实的掌控者,这也是在还债。
合适的人就该在合适的位置,做合适的事。
先天身体素质过硬,又没有痛觉的苏芙,难道不该为她做这些事吗?
她给了苏芙最好的一切,一切!
但是苏芙搞砸了。
“监测到您的心跳超过了正常阈值,建议您先冷静下来,需要我为您提供辅助药物吗?”
卢锡安诺看向一边悬浮在空中的发光球体,只有网球大小,发出的声音偏老态。
她原本是埃斯波西托的管家,吉夫斯。苏芙按照命令杀了所有阻碍卢锡安诺继承家族的人,其中也包括这位忠于遗嘱的愚蠢管家。
但老管家实在是太好用,卢锡安诺把她的数据上传到了载体,继续为自己服务。
“为什么要冷静?”卢锡安诺嘴角依旧是上扬的,单看表情甚至算得上随和。
她轻轻说,“我给了她时间,把唐崎交给她之前,我还额外给了她半小时做准备。她又给我带来了什么?”
“苏芙是您为数不多能完全信赖的人,我不建议您在这个关头迁怒。”
卢锡安诺眯起眼,湛蓝深瞳藏得更深:“迁怒?”
“不论您派谁去审问唐崎,从数据分析都会得出一样的结果,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密码。之前我就为您演算过,处理掉唐崎才是最优解。”
管家忽视了主人的情绪,尽职尽责提供建议。
“并且,在您交给苏芙这项任务时,她还在下层区。赶回来花费了五分钟——恕我提醒,下城赶回来的最快安全时间是二十三分钟。”
“之后她在治疗舱里躺了十分钟,接着去执行您的下一项任务。”
“生理监测反馈,她在这两周的睡眠时间只有治疗舱的十分钟,剩下的十五分钟她整理上传了之前事务的报告。”
说完,卢锡安诺面前弹出三十多份回执报告,一层层叠在一起,具无细漏。
这么多?
荧光映在卢锡安诺湛蓝深瞳孔上,她的笑容终于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当然多,正如管家吉夫斯所说,苏芙是卢锡安诺为数不多能信赖的人。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不管大小事,为了安心,她都会直接交代给苏芙。
要花多少时间?这不在卢锡安诺的考虑范畴。
她只用听苏芙安静平稳的那句:“好了。”
十二岁以来都是这样。
“这是她该做的……”
卢锡安诺呢喃完,又找回了底气,抬着下颌。
“如果我的安排在时间上有问题,她应该提出来。她自己固执要把自己搞得惨兮兮,我一直信守承诺,给她最好的一切——这是她的问题。”
“我明白了,您打算清算苏芙。”
吉夫斯的慈祥语调被设置得极富人情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几乎和卢锡安诺的笑里藏刀如出一辙。
“苏芙必须一直给您更多,直到您觉得划算——您觉得划算吗?”
没人回答。
从小到大,卢锡安诺从来不会有愧疚的心理,但有违「契约」的事实摆在面前。
她无法接受,她也不想去判断,如今自己使自己挂不住表情的烦杂心情能否算是「愧疚」。
她只觉得闷。
生理信息核验的轻微声响打断了屋内的死寂。
不用通报能直接核验进门的人只有苏芙,果然,门延两侧滑开,漆黑的女人带着熟悉的洗沐水味道进到办公室。
成年的苏芙比卢锡安诺高了一个头,她看旁人的时候不爱低头,只敛眼,唯独在卢锡安诺面前会稍微弯着背,下巴收紧。
卢锡安诺看着苏芙,她睫毛上还沾着水雾,盖住了大半在夜晚中更显鲜红的双眼。
与鲜红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即便在昏暗室内也能看出的惨白面容。
卢锡安诺没说话,片刻后,她听到苏芙用空白的语调说。
“我的问题。”
——当然是你的问题。
接着,卢锡安诺看到自己的影子一点点倒在自己面前,无声无息,仿佛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若不是面容跟之前看起来那演员看着还有些相似,简直让人认不出他是演的刚刚止战天下的镇南王蒋明橖。
他转头看向妇人的表情很平静,也很沉默。
半响,他说:“我实现了他的愿望。如今四海之内已无战事,天下,可以太平了。”
他的嗓音沙哑,像是不常开口,又像是被战场的风沙磨破了喉咙,总带了那么股嘶厉,不好听,可现在和他交谈的只有曲云婉一人,她不嫌弃。
他长长的呼出口气,像是身体一下子松懈下来,又像是瞬间老了十几岁。
曲云婉说:“阿兄这些年很辛苦,我知道。”
梗了梗,又说出一句,“我阿兄也知道。”
两个阿兄,都是她此生最亲的亲人。
曲云婉看着不知说被挖多少次都完好的坟头,她笑了一下,笑容里有无奈,有苦涩,也无声。
“阿兄,你总来打扰我父亲安息,我阿兄要是知道了,怕是又得气的跟你打起来吧?”
蒋明橖也笑了一下,“让他来,我等他来找我,已经等了很多年了。”
他年年说要来挖坑,可等到最后,那个最该跳出来阻止他的人,却始终没出现。
都说鬼爱夜里出没,他夜里也等在这里,可总不见那个人回来寻仇、打他一顿出气,可见鬼神之说不靠谱。
安静过后,是蒋明橖的再一声。
“我……已经快要等不下去了。”
他仰起头望天,那双眼像是在当年就把该流的泪都流尽了,此刻是哭也哭不出来。
“云婉,我想去找你阿兄了。”日光中,漆黑身影站在顶楼天台。
大楼一共八十五层,楼高四百来米,整个上层区也只有四栋如此高的建筑。站在边缘向下看,就“伟大”的上层区都显得渺小。
苏芙踩上边栏,日光将的照耀下,女人的身影窄得只剩下一道黑缝,她压低重心,腾空跳了下去。
完全的失重下,苏芙默数楼层,掏出钩索枪,冲眼前泛着金色光芒的玻璃扣下扳机。
以钩索为中心,苏芙浑身肌肉紧绷,随着钢索抽紧的锐响,黑影以肉身撞破了强化玻璃,在碎屑上翻滚两圈落地。
四十五层,卢锡安诺想处理的对象躲在这里。
“卢锡安诺有私生子吗?”苏芙还有闲心和系统确认戴熙安给的情报。
“原著没写。”系统飞速回答的同时,不忘帮她时刻关注着周遭。
卢锡安诺给的任务基本都是体力活,苏芙虽然身体素质扛得住,但经验还是比不上原本的「苏芙」。
昨天干活没太注意,差点把自己人干没了,系统使用浑身解数提供辅助服务,胆战心惊几小时,好歹没出大事。
但失误还是被管家吉夫斯捕捉到,系统又代替苏芙写了份报告上去,暗示这是手术后遗症,好说歹说给糊弄住了。
等《霓光之冕》结束,信用积分到手,系统怎么也要给苏芙推销商城的「王大师」辅助器。
「王大师」:女人中的女人!雄性中的雄性!王!大师!
描述很抽象,简言之,是角色自动托管辅助器,侧重于战斗技巧,指哪儿打哪儿,只要身体跟得上,随时都是巅峰状态。
关乎宿主生命安全,哪怕信用不够也得买。
系统决心已定。上层区,埃斯波西托大楼顶层,办公室。
通过全息声场发生器,唐崎的声音在会议室里传开。
吉夫斯预设好苏芙的方位和角度,技术声音完全模拟出了现场,唐崎嗓音中带有的悲悯一丝不落落到卢锡安诺耳中。
早在一开始听到唐崎说“你试图拯救的那些病人”时,她就知道到底是谁背叛了自己。
在暴怒前,卢锡安诺觉得匪夷所思。
她是怀疑过没错,可「苏芙背叛了卢锡安诺·埃斯波西托」这句话真正成为论述出现在脑海,反而那样不真实。
不真实到她难以理解。
为什么?
她对苏芙还不够好吗?
苏芙搞砸了事情,她轻轻揭过;苏芙想救戴熙安,她放了人,苏芙不知从哪儿搞出来一个儿子,自己也随便让她养着。
优渥的物质,再而三的迁就,换来了什么?两个监视站点的沦陷?
卢锡安诺的恼火在错愕后烧得更旺,神色不受控制阴冷,想让吉夫斯立刻启动装置。
但苏芙不能死,她得完成自己的工作,然后回到上层区。
然后苏芙就会看到自己的儿子。
父子团聚的场面必须温馨。
卢锡安诺没当过父亲,但知道亲情的表现形式。
举个例子,她父亲此生最幸福的时刻,或许是卧病在床,自己拎着胞弟脑袋对她嘘寒问暖的时候吧。
父亲从来没流过那么多眼泪,还说:“卢锡安诺,你是整个家族里最像埃斯波西托的人。”
没有比这更好的夸奖了。
可惜苏芙只有一个儿子,好在有戴熙安,西德尼不至于两手空空,让小孩抱着女人的头颅去也一样。
但苏芙还是不会死,因为她的命属于卢锡安诺。
卢锡安诺安排好了一切,可接下来的事超出了她的预料。
唐崎问:“你痛吗?”
卢锡安诺觉得她在发神经,而吉夫斯却将苏芙的生理情况实时摆在她面前。
“苏芙的肾上腺素和皮质醇急速升高,交感神经系统激活,呼吸系统模式转为浅呼吸,受创部位的肌肉痉挛。”
吉夫斯说,“她出现了痛觉。”
“不可能!”卢锡安诺厉声说,“苏芙哪儿来的痛觉?我会把她带回上层不就是因为她无痛症的价值吗!”
吉夫斯在运算。它的底层算法基于卢锡安诺的事业,彻底公事公办,所以总能在特定时候发挥巨大的作用。
“那么……”吉夫斯衷心耿耿,将算法结果告知主人,“基于存在过的背叛,长期的欺瞒,无痛症的消失,苏芙先生已经没有价值了。”
“没有痛感的人突然感到疼痛的冲击是巨大的,苏芙的身体没有接受过疼痛耐受,我们有理由相信,她已经无法完成您的命令。考虑到苏芙对您产业的了解,建议您在苏芙给唐崎回应之前处理掉苏芙。”
吉夫斯:“是否启动弥托利设备的应急装置?”
唐崎的声音还在继续回荡:“我没见过比你更可怜的人了。”
卢锡安诺的表情彻底变为寒冰。
她没回答吉夫斯,闭上嘴,只想听苏芙的回答,注意力前所未有的集中。
所以她也没看到,在自己等着苏芙开口的时候,吉夫斯终端的蓝光幽幽闪过几下。
埃斯波西托大楼底部有着深达数百米的巨大空间,已经远超地下室的规模。比蟒蛇更粗的电缆缠绕着硬盘,庞大的数据流从四面八方涌入中枢的超级主机。
一行底层代码出现在主机显示屏上,吉夫斯在运算,需要运算的数据越多,频率指示灯闪烁得越快,最后呈现出乱频似的疯狂节奏。
忽然,运算结束,所有的指示灯恢复正常。
屏幕上只躺着两行字。
【是否开始执行对「苏芙」的应急处理?】
【准许。】
大不了再卡BUG,去下本书的时候再卖自己一次!
苏芙心态很好,猝死前她一直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弱鸡,现在就当锻炼身体了。
有系统母鸡护崽一样盯着周围,她也足够放心。
“私生子对唐崎没用,咱们的这位主角太光明正大了,戴熙安提出来反而会被她骂,所以原著里没提吧。”
苏芙分析着。尽管被“看上去惨绝人寰”地折磨了一番,苏芙依旧踏着轻快的步伐来到了下层区。
下层区基本都认识她的脸,苏芙来之前特意给自己套了层全息投影。
这里不是十八区,唐崎刚“解放”了大半个下层区,保不准有人兴头上来觉得自己又行了,直接冲上来和她干架。
一个两个倒是没什么,人多了,苏芙的脑子跟不上系统提示,很容易出岔子。
十三区的情况乱成一团,所有维持秩序的人都被围在列车站点。
柔美的机械女声重复广播:“各位乘客,请有序候车,按照规定入站。”
指令循环播放,根本没人搭理,人群相互拥挤,她们压根没有要集中对抗谁的意思,强壮的将孱弱的推开,有谁摔倒了也不管,直接踩上去,惨叫声间歇性压过机械指令。
苏芙趁乱混入人群中,她套着下层人常用来当外袍的脏毯子,保证自己的投影不会被挤到移位。
没一会儿,先是不断重复的机械女声有了变化。
“请有序候车,按照……能听……入站……”
“各位乘……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唐崎!”人群中有谁喊。
“唐崎!”很快有人一声声应和起来。
“唐崎!!!”
“唐崎——!!!”
她们的喊声非常奇怪,说激动也激动,但苏芙感觉不到任何能算作正向的情绪。
广播明显被篡频,原先还断断续续的声音逐渐变得连贯。
“销毁车站。”唐崎在广播中扬声说,“驱赶上层人,这里是十三区人的十三区。傲慢的家伙请离开这里。”
听到主谋的声音,原本就胆战心惊的列车员工手开始颤抖,她握着配备的等离子能量束短枪,又被来势汹汹的暴民吓得一哆嗦,不慎开了枪。
下一刻,一声更为沉闷的“砰”声响起,空气被刺出爆音,弹道轨迹是如此清晰,因高热而在空中蒸腾出一道白汽,最后命中先前扣动扳|机的列车员工。
压过一切的惨叫响彻整个车站。
人群安静了一瞬,人们开始后退,空出那具焦尸的位置。
“混有白磷的电磁金属弹,远距离精准型武器,监视点配给。”系统提醒。
苏芙回头,钢筋废墟的最上端,站着披着褐色短袍的唐崎,正缓缓放下手中的武器。
“我说了,请离开这里。”
人们交换着眼神,当列车站的人员开始慌不迭往车厢逃,这些人的眼神中带上了明显又清晰的狂热。
她们开始欢呼起来,比之前还要激动,疯狂喊叫唐崎的名字。
两分钟后,唐崎如投入湖中的小石子,步入人|流。苏芙看她离自己越来越近,在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唐崎突然转身。
一声近在咫尺的枪响,快要震破人的耳膜。
苏芙身后的人倒在地上,蜷缩燃烧,她手里的等离子能量束短枪掉在地上。
但唐崎没有看那人,她盯着咫尺之遥的苏芙,英气的剑眉蹙起。
“您得赶紧离开!”系统急切说,“就算唐崎不会对您怎么样,现在人群已经不受控了,她们会把您吞没的!”
苏芙却说:“戴熙安说的是真的。”
“唐崎在杀人的时候好难过,但她下手没有半点犹豫。”
“你没事吧?”唐崎突然伸手向她。
苏芙忍着没动。
唐崎将罩着苏芙的毯子轻轻褪了下来,苏芙这才注意到,刚才白磷金属弹擦过了毯子,留下一道还在往周边蔓延的灼痕。
系统的分贝再度抬高,几乎算是尖叫:“人太多了!全息投影会被撞歪!物理学神兽也没用,唐崎能让她们发疯,但不一定能管得住她们!”
苏芙已经开始寻找最高效的撤退路线了。
而下一秒,唐崎摘下了自己的褐色短袍,直接披在了苏芙头顶。
她单手拢住苏芙下巴两侧的短袍,另只手摘掉带着的耳麦,随手扔在地上,转而揽住她的肩膀。
“跟我来。”唐崎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等你很久了,苏芙。”
“但对我来说就不一样了,我不要脸。你还真别说,要是被我搞到卢锡安诺的私生子,哪怕她人还没死,我也能把埃斯波西托搞走一半。”
系统:“……我觉得戴熙安没有辱骂您的想法。”
“一个意思。”
苏芙凝视走廊尽头的体温检测器和红外感应,开始找别的路。
“情报贩子的忠诚还真恐怖,我救她只是想继续交易,没想到她比我想的还敢赌。直接All in了。”
系统艰难将“因为您拟人的时候非常有魅力,值得梭||哈一把”这句话删除。
在苏芙对戴熙安写的那句「您想要成为卢锡安诺吗?」浅笑的时候,系统终于意识到被宿主挂在嘴边的“事业心”是个什么东西。
它也后知后觉,为什么苏芙说:「苏芙」疯了还是傻了都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正常。
岂止不正常,「苏芙」恐怕是这个世界最不像人类的纯人类。
按照原著剧情发展,加上苏芙慢慢补充的这些设定,逻辑上的败笔都能被圆上。
和卢锡安诺的约定是真的,她满心都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她知道卢锡安诺不会给,所以她自己拿。
对唐崎表现出的动容是假的,她不站队,她只想利用唐崎搞死卢锡安诺。
你说她背叛?是谁先违约的?
太事业了,太癫了。
但符合人设。
因为没有突发恶疾,从十二岁就癫,让她来当全文BOSS反倒合理。
苏芙换了路,好处是围堵她的人变少,坏处是她立目标更远。
这些涌上前的人明明是主动找来的,在面对女人时却表现出踌躇的惊恐神情。
苏芙按照系统提醒的时机,按下了手里的按钮,瞬间引爆前几分钟布置好的等离子切割仪。
地板和天花板无声出现整齐裂痕,接着才是碎石尘嚣簌簌下坠的巨响。
找到魂飞魄散的目标时,系统提示:“《霓光之冕》的读者阶段行评价已经出来了,您要下载看看吗?”
苏芙脚蹬地,猛地后越。
她跳出大楼范围,一手冲上方楼层射出钩索,一手持枪瞄准目标眉心。
对方也举着枪,哪怕有弹道修正,在站不稳心也不稳的时候准头也就那样,几发金属弹擦着苏芙身侧破空而出。
苏芙扣下扳机:“看。”
系统清了清嗓子。
“为您摘录部分读者评价:
“「傻逼作者终于找人修定剧情了?」
“「操,卢锡安诺小时候怎么也不是个东西。」
“「唐哥,还得是唐哥。救命啊苏芙你都透露给她机密了,直接跟她走不行吗!」
“「卢锡安诺你在做什么,上下五千年我都找不到这么该死的,活该被卖。」
“「不是……苏芙她……是不是有点太惨了?」
“「兄弟们,受不了了,苏芙是真惨啊……她甚至还记得把戴姐给捞回去……还让她去找唐哥……你别只让她找啊,跟着卢锡安诺是没好下场的!!」
“「服了,是谁帮作者修订的?我感觉是陷阱,她都这么惨了你让我怎么骂她?」
“「别剧透!别剧透!新读者的命也是命!支持唐哥开启苏哥救赎支线!」”
苏芙跃入四十层,随机寻找撤退路线。
“戴熙安都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了,怎么读者还在这儿说我可怜的?”她困惑问。
系统:“因为您和戴熙安都是边缘角色,正文只会以主角和重要配角的视角展开,只交代了卢锡安诺对您做了什么,以及卢锡安诺监听到的内容。”
苏芙:“……”
苏芙:“看来我还得找个机会,对唐崎或者对卢锡安诺宣告一下野心才行?”
系统已经能想到到时候读者的反应了,麻木说:
“是的,要癫给她们看才行。”
他声音平静极了。“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吉夫斯知道轻重。但是卢锡安诺差点把人事主管都宰了,那我接手的时候谁帮我协调上层势力?”
苏芙对此耿耿于怀,小卢也不叫了,直呼大名。
“谁给她惯的臭脾气。”
系统:“您惯的……吧。”
“哎。”苏芙开始反思,“人设做得太绝了也有坏处,卢锡安诺现在已经没有其她能托付的人,还在不断给我卖人情。感觉还有点对不起她。”
被救下的人事主管年纪轻轻,但是个赛博老狐狸,心眼比蜂巢还密,平时谁也不得罪不讨好,主打一个权利花丛过,片叶不沾身。
但她在苏芙踉跄离开的时候主动扶了一把,还低声说:“祝您平安。”
苏芙还让系统观察了其余人的眼神——渴望‘退休’的眼神。
或者直白点,渴望给自己换个客气老板的眼神。
“倒……倒也不必,虽然您对她挺不是东西,但她对您也是一副人渣嘴脸呀。”系统宽慰道,“大家都是出来混的,自负盈亏。”
“不是,我是说她作为BOSS的逼格被我搞得没剩多少了。”
在安慰宿主这件事上,系统甚至能另辟蹊径。
“挺合适的,谁叫作者不见好就收,写不下去了还要硬写到烂尾呢。这完全不是您的问题呀,请您不要有心里负担。”
苏芙:“……”
双标成这样的系统……真是好得不行啊!
“明兰……明兰知道。”曲云婉声线有些不稳,带着颤音,而她面对着那方坟墓的脸上两颊已经湿润。
她知道,此刻站在她身边的这位兄长已经很累了。
他真的再也撑不下去了。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长方形的黑色木盒,木盒不大,只成人一掌长,两两指宽,双手递到蒋明橖的面前,冲他扬起一个明媚的笑,“明橖阿兄,这是我阿兄去世前放在我这里的。”
蒋明橖瞳孔缩起,僵在原地。
“他说,若有一天他逝世,十年后若你未娶妻,若还是忘不掉他,纵有子,他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他说,他答应了。”
蒋明橖木楞的伸出手,手指颤抖的接过那封木盒。
“诸位。”李少卿忽然压低声音,神情严肃,“圣人有令,明日子时前命我等务必破案!还请全力相助。”
几乎是李少卿话落的瞬间,神衍AI的提示音响起——
【叮!】
【A卷主线任务开启:调查平康坊命案真相】
【当前位置:长安城·平康坊·醉月轩】
【任务时限:明日子时】
【任务进度:10%】
苏芙、林明熙和姜清羽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主线开始了!
第 49 章 49-钦天监,城隍司(营养液三更)
“诸位,事不宜迟……”李少卿话还没说完,一名捕快就急匆匆跑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他的眉头瞬间皱得更紧,“又一起?东市?”
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向三人抱拳:“恕本官失陪,东市那边又出事了。这些日子长安城……哎……”
最近长安城诡事频发,不止大理寺,就连钦天监也忙得脚不沾地。金吾卫更是三班倒都不够用,巡逻密度加了又加。
苏芙很是体贴,“您快先去忙吧,这里交给我们。”
李少卿不再耽搁,“也好,那本官就先告辞了。”
看着李少卿匆忙离去的背影,苏芙若有所思。
“娘亲,你看这是什么花?好漂亮啊。”
一处寂静的山林中,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提着小木篮兴奋的蹲在一朵花前,高兴的回头问身后的妇人。
穿着普通布衣的妇人慢慢走过来,弯腰看了看地上那株盛开的花,神情温和的抚摸着女儿的脑袋,解答道。
“这是兰橖花。”
“兰橖花?”小女孩不解。
妇人于是手指着花道:“你看,这株兰花它依橖木而生,彼此交缠着,两者中有任何一方枯萎了,另一株也活不成了。”
“哦!”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点头。
妇人笑道:“其实啊,关于这株花还有一个动人的故事,你想不想听?”
“想!”画面中曲云婉的话给了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蒋明橖……莫不是心存了死志?
众人无不紧张的盯着光幕。
【画面的开篇,是热闹的街市。蒋明橖走了,独留曲云婉站在她父亲的坟前,一直目送男人的背影消失。
“父亲,你怪阿兄吗?”
她轻声问,周围无人应答。
然后,她又说:“父亲,你若真要怪,便怪我吧。您不在了以后,阿兄……真的太苦了。”
她的眼中溢出泪来,双眼朦胧的注视着蒋明橖离去的方向,声音哽咽。
“他也太苦了,您体谅体谅他二人吧。”
“阿兄,你让我十年后再将那物交给明橖阿兄,可是不是连你也未曾想到?没了你,他连十年……都撑不到了。”
一滴泪自曲云婉脸颊滑落,砸落在地面。
无数行人都在高兴的议论着,镇南王要娶亲了。
可令人奇怪的是,谁都没听说定的是哪家姑娘。
画面一转,来到镇南王府,只见往日恢宏空寂的王府内到处挂满红绸,鲜花、无数红色玲珑灯点缀其间,大红喜烛燃烧着,来往宾客络绎不绝,热闹又繁杂,像是正在办婚宴。】
“这蒋明橖之前还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转眼就成亲了?”
光幕底下有人好奇。
一人语气多少带点嘲讽,“断袖嘛,他再怎么爱慕曲兰颂,男人也总归是要娶亲生子传宗接代的。”
众人心里一想,也是,要是他们有蒋明樘这能耐挣来这么一个大大的王位,说什么也要生十七八个儿子好继承自己的衣钵,壮大家族。
“镇南王啊,那蒋明橖当真是厉害……”
羡慕之声,不胜繁数。
【而光幕中的热闹过去,却是又来到一处寂静的像是底下寒室一样的地方。
随着厚重的大门被推开,头发半白的蒋明橖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这是……?”
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照视频中所演,蒋明橖此刻应该是在大婚吧,为什么新郎还独自一人出现在冰窖?
紧接着,所有人都明白了答案。
曲兰颂不是死了吗?
确确实实是死了吧?!!那蒋明樘这是要干什么?他为什么要把曲兰颂的尸体藏起来,不让他下葬?
光幕外的人被吓一大跳,寒毛直竖,他们不约而同的在心上萌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蒋明橖不会是要……苏芙睁开眼,眼前跪着伤痕累累的年轻人。
她所处的房间不大,满打满算10平方米,没有窗,一扇生锈铁门,唯一光源是顶部的昏暗吊灯。
她感觉到自己掌心又酸又痛,低头一看,手掌破了几道口,伤口来自手里握着碗口粗的劣质麻绳。
耳边突然传出阴冷寒厉的女声。
“苏芙,你已经浪费了三天时间。”
“我只想知道那套密码,你问了三天也没问出一串数字?”
“不用我提醒,你应该知道没用的东西最后的结局。”
“问出密码,这是我最后一次催你。”
伴随着“咔哒”电流卡点,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芙抬手摸向耳朵,金属环完全嵌入耳骨,无法取下,强行拉扯只会连着把耳朵一切拽下来,典型的强制单项通讯工具。
正在遭受酷刑但咬牙一言不发的年轻人,通讯里漠然传达指令的女人,身处之间的自己——关键要素足够苏芙串联起目前的剧情节点。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下一秒,机械音径直在脑海深处响起。
“目标小说《霓光之冕》传送完毕。”
“为节省时间,剧情导入将以文字与画面结合的形式,请宿主做好准备。”
“正在载入原著剧情……”
从提醒做好准备到开始载入,之中压根没给苏芙留任何时间。
她纯新人,不太清苏载入原理。眨眼的功夫,大量文字和图片在她的脑海直接炸开。
《霓光之冕》是赛博朋克背景下女主成王故事。
女主唐七自小生活在底层,无父无母,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她登上了去上层区的列车。
列车中,唐七发现了一位衣着华贵,和她长相完全一致的上层人,没等她惊异,列车脱轨,爆炸,大火蔓延烧光了半个底层贫民窟。
而当她再度醒来,自己已经成为了上层区唐家继承人,列车事故的唯一幸存者,名字叫“唐崎”。
自那天起,她的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唐家掌握了上层区大半的生物科技专利,只要是与赛博格和基因编辑有关,其中必定有唐家的身影。
后来的发展也和大多成长故事没差。
唐崎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寻找到了自我,决心加入底层的反叛事业,在和上层资本的数次博弈后大获成功,成为了两个世界当之无愧的王。
而苏芙新手上路的第一个角色,是资本里的中流砥柱……的走狗。
“目标小说《霓光之冕》剧情加载结束。”
系统的机械音接连不断,没有间隙,持续横插进苏芙脑海。
“为您摘录部分读者评价:
“「搞不懂苏芙这个角色存在的必要。你可以让反派降智,但你最好不要做梦觉得读者也会降智,很难懂吗?」
“「反派要问密码,结果这个比直接对唐哥下死手,屁都没问。完全没推动剧情就算了,扭头就洗白,帮唐哥搞死反派?」
“「这TM也就算了,反派都死了,唐哥陆续扫尾完毕,你又突然让苏芙跳出来,带着所有资本的残余势力,说要为反派报仇?大哥,是你反水背叛的诶?!」
“「我服完了,看到结局我又往前翻了两百章才从犄角旮旯找出苏芙这么个人,作者脑残吧?她谁啊?配当最终BOSS?」。”
大量信息涌入让苏芙消化了会儿时间,接着才是系统播报的读者评价。
中间时间太长,系统开始在苏芙脑子里循环播放起吵人的“滴滴”警告。
“你知道我是谁吗?”苏芙在脑海中对系统说。
系统有些紧张,担心宿主产生认知偏差,强调道:“边缘角色修正专员,苏芙。”
苏芙:“我是职场新人。”
系统:“……”
苏芙:“坏处是我没有经验,好处是我学习适应能力强。并且我很有团队意识,所以你能不能别在我缓冲的时候整些惊悚的音效?我不想破坏我们的团队感情。”
系统沉默半晌:“收到。”
作为边缘角色修正专员,苏芙确实是职场新人。
大概半年前,身为作者的苏芙因为赶稿猝死,醒来后话还没说一句,怀里被塞了一份offer。
「边缘角色修正系统」,意如其名,旨在修订小说中被读者讨厌的边缘角色。
修正专员的任务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需要专员修改或完善边缘角色的设定,扮演走完整个故事,保证其存在变得合理,更令读者接受,以此补全小说的完整度。
系统说,干这行的基本都是作者和编辑。
不过历届业绩都很一般,干到最后要么受不了压力,犯了严重失误被处罚,要么主动离职。
系统还说,它们非常尊重人权,绝对不会逼迫员工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入职即转正,没有考察期,一切待遇从优。递交离职申请后也不用三个月交接,原地解脱。
考虑到苏芙是猝死后被找上门的,对她而言,这个原地解脱是字面意思,该死哪儿去就死哪儿去,绝不拖泥带水。
苏芙也看得很开,她本来就是干这行的,码字的时候脑海中会顺完有画面的整个剧情。死都死了,那就干呗。
唯一的难点是她的演技,就算她能咬牙原地开演,演出来是什么鬼样子谁也无法确定。
于是,在确定入职后的半年,苏芙一直在系统提供的教室上表演课。
半年时间磨砺出影帝演技不现实,苏芙本意还想再学个小半年,沉淀一下,但系统那边等不及了。
“您再不介入,又会有一个被读者喷到精神失常的可怜作者诞生,要不您先去看看情况,一切再议?”
苏芙看了下现在的情况,轻微叹气:“下次不要玩诈骗,这是‘一切再议’的程度吗?”
系统底气不足认怂:“……收到。”
机械音还人性化地补了句,“抱歉,下次不会了。”
苏芙又叹了口气。
反派带着火气打电话催促进度,主角唐崎被强制跪在自己面前,按照原定剧情发展,唐崎半小时后就会被她的同伴救走,苏芙将直面反派的所有怒火。
然后她就反水了,把反派的信息透露给了唐崎,导致反派横死。
再然后她就要扯着什么忠诚啊,复仇啊,冲去唐崎面前送死。
在苏芙眼中,《霓光之冕》的作者写的时候就没想去塑造「苏芙」。
反派缺打手了,把她拎出来,她怎么对主角的,因为办事不力,反派直接加倍还在她身上。
如果作者愿意加点笔墨,在对话里增加一点「苏芙」的不甘,或者其她什么东西,总之塞点存在感,她的风评都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
关键词:心狠手辣、背叛、冠冕堂皇。
要素齐全,但不多,缺乏充足动机,推动情节的大事干了一堆,越干越降智。
要补人设的话……从哪里开始呢?
“从唐崎开始吧……读者觉得配角傻逼,有很大程度是因为主角也觉得配角傻逼。”苏芙说,“我业务不熟,除了关键剧情不能改,还有什么注意事项?”
系统:“剧情的关键句子不能修改,当必须说台词的时候我会标红提示您的,请放心。以及,您能修改的只有「苏芙」的设定,无法直接改变其余角色对您的态度、观点、相处方式。”
“懂了。”
苏芙说完,忍着痛攥紧麻绳。
这具身体不属于她,扬起沉甸甸麻绳的时候毫不费力,隐约能从衬衣下看见流畅的肌肉轮廓。
和苏芙猝死的菜狗体质形成鲜明对比。
要不怎么说身体好才是真的好呢,抽人都不费力。
随着几道闷响,唐崎肩上、脸侧、 腰腹都开始渗出新鲜血液。
她依旧一声不吭,抬起头,用眼神死死咬住面无表情的苏芙。
“痛吗?”苏芙问。
唐崎冷笑了声,脸色发白,眼睛却更明亮。
苏芙又抽了一鞭子,继续漠声问:“不痛吗?”
唐崎往地上吐出了一口血沫。
“您在想什么……”系统摸不着头脑。
苏芙:“这都不冲脸吐,主角的素质也太高了。”
系统:“……”
系统:“不是这个!您不是要纠正主角对「苏芙」的傻逼偏见吗?怎么还跟着原剧情一样,正事一件不干,发癫一次不落?”
苏芙沉默了片刻:“你措辞还挺凶猛的。”
“这都是从评论区看来的,适当借鉴。”系统有些不好意思。
苏芙这么一打岔,系统也忘了继续追问下去。在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之余,苏芙已经连抽带问折磨唐崎整整半个小时。
算算时间,唐崎该被救走了。
门被「爆破」开的方式也很具有赛博特色。
苏芙先是听见了震耳欲聋的响动,整个房子都抖了抖,吊灯晃下积灰,灯影在墙上来回摇曳。
一发抓钩枪从门的方向凌空向苏芙袭来,这具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以最小幅度闪避,但苏芙强行克制住了本能,转而伸出手去挡。
钻心的剧痛。
带锈的抓钩直接洞穿了她的手掌。
半年的演技在此刻超常发挥,苏芙愣是全程面无表情,连眉梢都没动弹哪怕一下。
系统即时通知:“唐崎被救走了!”
苏芙敛眼瞥去,「唐崎」明明还在原地。
她没有处理手掌,默不作声走到「唐崎」所在的地方——苏芙径直穿了过去。
就和现在还紧紧关闭的铁门如出一辙,留在原地的只是「唐崎」的投影。
在门边找到了纽扣大小的投影设备,苏芙两根手指将其捏碎。
门在瞬间呈现大开状态,囚房在地下,即使门开着也没有风,正因如此,原本「苏芙」应该在继续「行刑逼问」的时候才会察觉到异常。
苏芙不以为意,看着自己双手:“好了,让唐崎自己琢磨吧。接下来就是去见老大,我得在那之前改改我的人设。”
“好,那咱们一边回家,阿娘再一边讲给你听。”
母女俩的身影渐行渐远,隐约还能听到妇人温柔的嗓音。
“传闻啊,在很多年前,我们大宸有一个战无不胜的将军,还有一个肃清天下不正之风的天网监察,将军名叫蒋明橖,监察叫曲兰颂,他们啊是一对很相爱的恋人……”】
后来的声音渐渐远去,已让人听不清了。
只是光幕外的众人许多已哭成泪人儿。戴熙安是骗子。
她说的话,西德尼一大半都不信。
情报贩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西德尼撒谎的技术就是从女人那儿学来的。
几次捂嘴后,西德尼大概清苏自己的处境,苏芙在被人监听,监听的人貌似能接受苏芙有个便宜儿子,再多就不行了。
她没问苏芙为什么要去十八区接自己,知道得越多反而越危险,但她能看出苏芙和戴熙安在谋划着什么。
这两人谋划的内容就是自己的用处。
西德尼完全不介意。
和这里比起来,十八区的环境差得不止一点半点,同样是冒着丧命的危险,现在有奢侈的干净水源洗澡,有柔软的新衣服,以及食物。
“这是什么?”西德尼掀开T恤下摆,看着苏芙在自己小腹上贴了块半透明……胶带?
苏芙贴完就不管了,上桌开始吃晚餐。
戴熙安帮她整理好T恤:“是纳米营养补丁,你营养不良得厉害,也不能一次性吃太多东西,补丁能提供权益安所需营养。”
西德尼摸摸自己小腹,眼睛眨眨,爬上椅子。
“谢谢爸爸!”她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我会听爸爸的话!”
苏芙“嗯”了声,把合成植物奶推过去:“喝掉。”
多好。
西德尼慢吞吞喝着杯子里的东西,想,只要不是死在十八区的臭水沟,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透过玻璃杯,小孩悄悄打量着餐桌对面的女人。
十八区的那些尸体都出自她手,其她人提到她时都会吓得发抖,在西德尼印象中,苏芙大约等于她能想到的所有恶霸的集合。
接触后她也这么觉得,或许还得在原先的印象中再加一条:傲慢。
苏芙是个会把事态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十八区没有这种人……整个下层区应该都没这种人。
所以这是身份和力量带来的。
上层区的尊贵身份,践踏她人性命的绝对力量,两者构成了苏芙。
当苏芙将视线移来的瞬间,西德尼看回了玻璃杯底。
和我没关系。她想着,我管好自己就行了。“我快痛死了!”苏芙气得想骂脏话,“我不是补了无痛症的设定,怎么会痛成这样?”
系统陷入片刻紊乱,在苏芙脑子里焦躁转几圈,红光狂闪。
它还特意关了之前被批评过的警报声,想让宿主好受点。
“我……我立刻申诉。”它支支吾吾说,“您、您现在要注意剧情走向,唐崎的拉拢太明目张胆了,显然是把您当做相当重要的角色看待。”
“不论她是觉得您能帮她赢过卢锡安诺,还是单纯因为性格对您投以关注,现在都很危险,很容易增加情节量……哎呀不管这些了!要是被惩处,我先堵回去,您现在要怎么做?”
系统咬咬牙。
“很痛吗?宿主?要不咱们直接用「物理学神兽」下线?唐崎会找人治疗,等您伤好了再醒过来!”
苏芙左右不了疼痛,但很快控制了情绪。
系统“失职”的话让她觉得啼笑皆非,原本的火气也没了。
后序关键节点早就被她牢牢记在脑海里,无痛症的消失是猝不及防了点,但左右不了原先的安排。
只是需要系统再去干件事。
“能不能和作者协商适度增加剧情?”
苏芙说,“唐崎这小子本来就话痨,路过逮着我都能唠半天。现在可好,我一个靠着无痛混到现在的人被她一棍子捅出痛觉,她可不得再死拽着我抒发点感想。”
“我就怕主角说感想,说着说着就会给我上价值。我会不会被说动另说,她自己只会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跟走火入魔似的。”
“现在不加剧情是不可能的了。但我不会大改,也不影响原著节点,你去和作者聊聊看……”
“不然我现在只能坐以待毙,除了痛得骂街之外什么也干不了。”
她反过来安慰起系统,“我也不求能拿到最好的评级,但至少得赚够信用点,白干这场也要把你买回来。”
系统也清苏轻重缓急,强制给自己降温,滴滴滴三声,在苏芙和唐崎的僵持中见缝插针干活去了。
它的效率从没这么快过,加上现实和小说的时间流速存在差异,只是转眼的功夫,系统就哭着带回了消息。
“作者那头没问题,但我的弱智上司不同意。”
它说,“……我和上司大战八百回合,最后它还是拿您三个月的禁言来警告我……对不起……呜呜呜呜我是个没用的系统……”
苏芙:“三个月的禁言是指什么?”
系统:“她们会强制干涉您的神经系统,导致不能协调发声器官进行语言表达。您可以发出不规则的声音,但无法形成有意义的言语——俗称哑巴。”
“只是警告你?”
“超凶的警告我!”系统边气边哭,“狗屎上司给我重复了十五次,要不是我看时间来不及,它还得继续给我复读第十六次!”
苏芙感叹:“看来你是真没混过职场啊……”
系统没懂,在苏芙的脑子里哭成一片电子海洋。
“你上司的意思是拿三个月的禁言换一次破例,干不干看咱们自己。”苏芙说,“意外的很划算……别哭了,真的很划算,你做得很好。”
如果运用得当,说不定三个月禁言还是好事。
苏芙想。唐崎正在琢磨。
被救出之后,她被同伴掩护进了通向下层区的列车。
自从几年前的列车事件后,在上层区和下层区之间,由下至上的关卡越发严密,但由上至下很简单。
如果苏芙反应慢点,一路上不会有任何关卡,畅通无阻。
她的同伴要么警戒着可能有的排查,要么用担心的表情看着她的伤势。
其实伤势并不严重,苏芙下手的方法……很讲究。
没有致命伤,但每下都砸在痛点,是很标准的审讯手段。
“姓苏的都逼问了你什么?”同伴关怀问。
列车外,霓光十色逐渐淹没在天际,她们在下坠,目的地是连夜空都不配拥有的蘼乱之地。
唐崎看着繁荣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眼中只剩下廉价的枯灯。
她眼中的光依旧亮着,闪烁着本人的困惑。
“她问我……”唐崎声音沙哑说,“痛吗。”
同伴一愣,皱眉啐了声:“姓苏的就是条不要命的野狗,刚才整个手掌被洞穿她还是那副鬼样子……该不会是全身都改造过了吧?”
没有。
在这几年学习了不少人体改造的相关知识,唐崎很清苏,苏芙是百分百的「原装人类」。
主人要拿到手的东西闭口不谈,却一直重复问她痛不痛?
再回忆被救出的瞬间,苏芙确实毫无波动,她的视线只在手掌停留了一瞬,确定伤势之后走向了投影。
唐崎很确定,苏芙立刻就能发现端倪。按照这群人的做事风格,现在早该遇到拦路者了。
可现在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
同样,骤然的疼痛虽然挺猝不及防,但也不是不能利用。
毕竟她的演技一直是减分项,面无表情唬人还行,绝对演不出激烈的情绪表达。现在正好,她痛得真实。
方便骂人。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西德尼从一开始的严阵以待,到后来摊开瘫在沙发上看投影动画,连女人的问话都爱答不理……
会这么懈怠,她觉得苏芙得付很大一部分责任。
她是不清苏正常的父子关系啦,但苏芙对她也太放任了吧?!
除了出门必须和戴熙安一起,苏芙完全不管她做任何事。
她想什么时候吃东西就吃东西,不想睡觉就不睡,趁人不在偷偷摸摸翻遍几个房间被抓现行后,苏芙也不会斥责什么,只是让她把弄乱的东西放回原处。
女人没对她提任何要求,她不识字,戴熙安问苏芙要不要教她基本的书写,苏芙转过头问西德尼:“你想学吗?”
西德尼壮着胆子说:“我想学打架!像爸爸那样打架!”
戴熙安无奈叹气,苏芙说:“好。”
然后把西德尼揍得哭了一整天。
第二天中午,苏芙把浑身淤青还没消的西德尼抓出房间,西德尼扒拉着她胳膊开始哭嚎,苏芙问她:“不是要学打架吗?”
西德尼眼泪鼻涕一起流:“不学了!我不学了!”
苏芙也只是把她放下来,说:“好,那就不学。”
苏芙还说:“我不会向你索要什么,但你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她是不是有病?
西德尼不得不开始揣摩起这种可能。“和情报贩子打交道就是爽快,多看她两眼,再给点值钱的,不想她多说的话她一句也不会多说。”
苏芙抵达下层八区,走出车站,抱着愉悦地心情对系统说,“还送我情报呢,好有事业心的女士。”
系统也很高兴:“是的!少点谜语人,您好我好读者好!”
苏芙大概摸清了自己的系统是个什么脑回路,也不多说什么,一路往系统给她的位置走。
小说中对下层区是这样描述的:
【一个危险与混乱的天堂,无法称为房子的畸形建筑密密匝匝挤在一块儿,像被上帝胡乱投下的垃圾堆积成区,等待被消解为大地的养分。
这里不被允许有日升月落,星星更是无稽之谈。
闪烁的微弱灯光带来破碎阴影,最终,经过漫长的凝视,这里居然会奇迹般诞生一星半点瑟缩柔弱的亮——
是上层区的监管者在定时焚烧尸体。
而这里的居民,她们则乐于围在火光旁。
火焰能驱散恶臭和寒冷,不仅如此,唯独在这里,她们能在彼此眼中看到某种能称为“生命”的东西。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下层区。】
事实情况和小说描写得相差无几。
离车站越远,光线越暗,能充当房子的建筑不多,也很好分辨建筑里是否有住户,被破烂床单当作床帘挂上的就是下层区的“家”。
和原始破败景象格格不入的,则是隔着几百米就会出现的标志,类似交通指示牌,数字将下层八区又细分为数块区域,方便监管者像圈养牲畜那样管理居民。
但设计的人一定是不了解下层区,标志上的数字居然是反光材质的。
下层区哪儿来的光?神经。
苏芙一路上都看到什么人,哪怕远远瞥到黑影,在她接近的时候也见鬼似的逃开了。
“是因为我凶名在外,还是下层八区的人本来就这么腼腆?”
苏芙本来还想着,有唐崎带领,下层区的面貌可能会变得更凶蛮一点。
小说里也是这么描写的。
【原先只对生存抱有妄念的人们开始有了更原始的冲动。
她们想要大哭大笑,毁掉这该死的世界,想要掠夺而不是被掠夺,想要让天空也听到她们的嘶吼。】
系统全方面分析了阵:“「苏芙」前不久刚在下层区干了波大的,躲着您才正常。”
“小说的描写大多聚焦于唐崎周围,这里的大部分人比您还要更边缘,没人在意她们的生活。作者不会写,读者也不会知道。”
“从地位上来说,她们和被您送伞的小女孩是一样的。”
苏芙突然停下脚步,目光放低,轻声说:“哪里一样了?”
系统不懂为什么宿主的心情突然变得糟糕,也没来得及回答,赶在变故恒生前紧急提示:“唐崎来了!”
话音刚落,苏芙眼前蹿出一道黑影,本该钻进地下三尺隐藏踪迹的唐崎出现在眼前。
“我想问你一些事。”她盯着女人的冷然双眼,说。
因为日子过得太舒坦,所以给自己从下层区找了个乐子?
神衍冷静而严肃的声音在所有考生耳边响起。
监考老师们顿时傻眼了,“我的天……这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画面变了,城隍司大门轰然洞开。“建议您将苏芙交给下层区,她刚处理了下层区三十六个区的反抗势力,下层区的人会替您彻底处理掉苏芙。”
“这也将成为您对下层区进行合理清扫的正当理由,以此找到唐崎的藏身地。”
“如果您担心苏芙中途苏醒,处理方案存在缺漏,我可以给她注入安眠性质和肌肉松缓的药剂。”
卢锡安诺低头看着地上的人,低声道:“吉夫斯,闭嘴,这次我说真的,闭嘴。”
“已收到您的命令。”
卢锡安诺没有把苏芙扔进治疗舱,她承诺要给苏芙最好的一切,那理应遵守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约定。
在这个时代,大多疾病都能通过仪器根治,仪器治不了则直接更换器官,毕竟连大脑都能半数据化。
唯一的绝症只有查不出来的基因缺陷,要么在症状出现时立刻准备将自己数据上传,要么干脆等死。
早早知道唐家对生物科技做的手脚,埃斯波西托家族在秘而不宣的同时,养了一批自己的私人医生,用来处理需要更换器官的疾病。
可这些每年耗费能养活数千下层人的医生,居然没一个能找出苏芙的昏迷原因。
把能做的检查做了个遍,苏芙很健康,她把自己管理得很好,先天的基因表达又决定了她的体质注定超于常人。
医生果断把“不排除有位置基因缺陷”咽回肚子,冒着冷汗得出“休息过少,精力跟不上身体素质”的结论。
卢锡安诺的冷血在上层区和下层区都不算秘密。
如果说血洗家族的往事随着时间泛黄生锈,那她近段时间吞并除唐家外的两大家族,并用雷霆手段镇压下层区动乱,这两大消息足以让人了解到她的手段。
卢锡安诺·埃斯波西托是视结果远大于过程的狠角色。
结果就是,医生对苏芙的情况无能为力,甚至险些说出“或者把苏芙放进治疗舱,以防万一”的糊涂话。
“苏芙先生目前需要休息,要是您愿意给她些时间……”
“给她些时间?”像听到不懂事的小孩胡搅蛮缠,卢锡安诺无奈摇摇头,问,“她把事情搞砸了,还要我等她休息。你是这个意思吗?”
这不是医生敢回答的话。
卢锡安诺看着床上安静躺着的女人,记忆里很少见到苏芙长期阖眼的模样,她是好操使的手下,也是最合格的安保。
在家族继承权争夺最严重的日子,卢锡安诺依旧能睡上好觉,因为有人会替她在风吹草动时惊醒。
红色的,和机械的红光完全不用的漂亮眼睛随时会睁开,为了影子的主人扫视一切。
血色斑驳的夜晚,霓光灯永不停息,苏芙的血肉是卢锡安诺在光怪陆离世界里,唯一梦境的温床。
卢锡安诺认为自己不能再继续想下去,她又被奇怪的心情裹挟了大半。
抵抗情绪的冲动迫使她继续说:“我不养废物,你们和她都一样,我说得够清苏吗?”
“可是……”
卢锡安诺没有再给苏芙一点眼神,径直转头。
她还得去安排其余三大家族的善后,一天抓不回唐崎,一天拿不到密码,她的位置就坐不安稳。
要么得到所有,要么一无所有。
好简单的二选一。
最近上层区的污染防治出了问题,人工降雨混杂着净化药剂,街上基本没几个人,只有不灭的霓虹在雨中喧哗。
卢锡安诺下了楼,走向街边的悬浮车,司机尽力将距离缩短到了五米。
这次没人给她撑开黑伞,雨点落在她头顶,肩头。这点药剂对人体无伤大雅,而卢锡安诺却仿佛被灼伤一般。
她逃一般的钻进车里,短暂离开了与苏芙有关的一切。
一队队身着官服的阴司官员鱼贯而出,他们脚不沾地,衣袂飘飘。
走在最前的青衣判官是主管刑狱的张判官,他神色激动,根本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
“方才察觉阴兵借道,又有判官令显世……”张判官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定是那位大人降临了!”
“错不了!这气息,这威仪,分明就是钟馗大人的手笔!”他笑逐颜开,“快随我速速迎接,莫要怠慢了大人!”
他身后的王判官也神色一震,“难得大人亲临,我等可要好好准备!”
“快!摆香案,燃宝香,准备灵茶!文引们记住了,待会誊抄大人的判词可要格外用心!”
一时间,整个城隍司沸腾起来。
众阴差闻言,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能见到威名赫赫的钟馗真君,这可是莫大的荣幸。
“钟馗大人亲临,这可是天大的荣幸啊!”
“能见大人一面,此生无憾了!”
“快快快,都点好香了吗?还有灵茶!”
看到这一幕,监考室里一片死寂,众人只感觉恍恍惚惚的。
所以……城隍司竟然是为了迎接钟馗真君降临而开启的?!
而且看看这迎接的规格——
不是,苏芙,你到底召唤了什么神明啊?
祂什么来头啊!
第 50 章 50-升官发财,不良人(营养液三更)
庭院里的金光散尽,月光重新笼罩了整个醉月轩。
林明熙一脚踩碎半截焦黑的灯笼骨,吓了自己一跳。
不过,有老大在,不慌!
他老大未免也太猛了,这次召唤的神明有点过于克制副本了。
“老大,我们接下来该怎么查啊?”他有点发愁,如果从玉琉璃的关系网出发,他们只是排查了今天和玉琉璃接触的宾客。
那之前的宾客呢?她可是花魁,每日迎来送往,认识的人恐怕不少,接触的人就更多了。
可他们就三个人,这要是一个个审问过去,得审到天荒地老啊。
【光幕画面再变,这次最先印入眼帘的一处秋日里的庭院。
四四方访的小院墙根处,一个身着浅蓝色长衫的小男孩正手捧着一本书在小声默读,身体贴着墙根,站得直直的,小脸儿还带着病弱的苍白。
突然,他身后的院墙上探出一颗脑袋来。
一个虎头虎脑儿的男孩趴在上面,冲下方嚷道,“嘿,你是在背书吗?我听你叨叨好久了,吵得我头疼儿。”
下方的男孩被吓了一跳,手一抖书直接掉到地上,面色不佳的回道:“不关你事。”
说罢,捡起掉到地上的书。
看出对方心情不好,墙上的男孩满不在意的说:“西德尼先是被吓住了,咬住下唇半天没敢说话,又见苏芙没有要把她就地正法的意思,踌躇着咬住下唇,眼泪汪汪试探说:“姨姨说你迟早会来接我,你来接我了吗?”
“……”
无语之余,苏芙还有些庆幸。
得亏这小鬼头没直接念戴熙安的名字,不然被吉夫斯捕捉到直接完蛋。
不过戴熙安绝对不会给西德尼说什么“你爹会来接你”这类的话,“你爹迟早弄死你”还差不多。
“很聪明的小孩,她知道您是来找她的,周围没人,她自己又跑不掉,所以选择主动出击,博取您的同情。”系统说。
苏芙:“这就是她和我玩尬的理由吗?”苏芙直接把西德尼带回了家里。
戴熙安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看着家里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扶着门框,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介入这场安静的对峙。
西德尼是个很有眼力见的小孩。
她看到戴熙安没缺胳膊断腿,在从没见过的温馨房子里捂着额头,居然还敢对苏芙有点隐隐斥责的意思,也不和苏芙僵持了,头一扭扑到戴熙安怀里。
戴熙安接住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死死捂住她的嘴。
“你把她藏得太好了,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个这么大的孩子……”戴熙安冲西德尼眨眼,“卢锡安诺知道吗?”
苏芙把带回来的康弗雷插进花瓶,卡片递给戴熙安:“现在知道了。”
戴熙安又好气又好笑:“你会照顾孩子吗?”
“所以你还活着。”苏芙微微抬起下颌,指向浴室,“把她洗干净,吃晚饭。”
戴熙安懂了她的意思。
西德尼在浴缸里扑腾。下层十八区。
“见鬼了,她长成这样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苏芙拿着花,不可思议问系统。
看着眼前这位几乎和小时候卢锡安诺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系统也陷入了沉默。
“戴熙安……牛逼。”它只能这么回答。
下层区洗漱全靠天意,没有干净的水源,搞四五具尸体才能换一瓶勉强能入口的水。
西德尼属于胆子大的类型,只要大致判断搞到的液体是透明的,没有腐蚀性,她就敢直接扎进去洗澡。
戴熙安骂过她不要命,还骂过:“这狗屎基因就这么顽固吗,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西德尼不知道戴熙安口中的“她”是谁,曾经暗戳戳问戴熙安,自己是不是戴熙安和自己混蛋老爹的私生子。
戴熙安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好像她在描述世界上最残酷的噩梦。
“你叫西德尼,是苏芙的小孩,你不清苏自己妈妈是谁,但苏芙只要有空就会去十八区看你。她把你交给了十八区的一个女人照顾,因为女人死了,所以苏芙才来接走你。”
浴缸里盛满了水,但戴熙安还是把出水量调整到最大,让水声盖住一部分她的声音。
“记住,西德尼,在苏芙在的时候不要说不该说的,有什么话私下和我讲,我来转述。”
浴缸里加了治疗舱的药剂,虽然功效没能完全发挥,也能逐渐修复小孩被灼伤的皮肤。
西德尼整个人浸没在水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咕噜咕噜吐着泡泡。
听完戴熙安的提示,她从水里爬起来。
“对不起。”她突然道歉。
“什么?”戴熙安问。
西德尼把十八区的事告诉给了戴熙安。
她搅着手指:“你之前说,要是遇到苏芙,或者和我长得很像的大人,判断自己跑不掉的话马上自杀……我没敢……我不想死。”
女人抿着唇,沉默了很久。
戴熙安在西德尼三岁左右找到她,一开始是当资源随便养着,也没投入过感情。
她从来没考虑过这孩子的下场,在意识到西德尼对唐崎没用,而卢锡安诺更是只会拿她当隐患后,她就没再关注西德尼。
上次见面还是在西德尼八岁的时候,而现在她已经十二岁了。
很小,很瘦,骨架撑起一张皮。
诚然,戴熙安现在对西德尼依旧没什么感情可言。
或许是小孩发自内心的那句“我不想死”戳动了戴熙安的某处,她的内心骤然变的柔软,像被揪起来一块,不痛,酸涩得要命。
但这是她掀起的不幸,她知道结果,但还是把名字给了苏芙。
“我会帮你转述……”戴熙安揽住女孩的肩膀,又放软了声音,“苏芙没有对你撒谎,她……确实是唯一一个期待你存在的人。”
西德尼戴了质量堪忧的瞳色膜,并不能完全遮掩原本的湛蓝,在单薄的红调中混出一丝干净的紫。
“好。”她用侧脸蹭了蹭戴熙安沾水的脸颊。
系统:“……”
苏芙:“这就是我喜当爹的理由吗?”
系统:“……”
系统难以接话,开始仔细打量起西德尼。
她和卢锡安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同样璀璨如日光的金发,清澈的湛蓝色双眼,她把自己打理得意外干净。
区别也很明显。
由于生活在下层区,西德尼的身体没卢锡安诺小时候结实,被她提起来的时候瘦得像骨头做的风铃,在空中晃来晃去。
而且卢锡安诺从来不会露出示弱的眼神,十二岁的卢锡安诺正是犯浑时期,街边路过的狗都得被她踹上一脚。
诶,这么一看,又不像了。
正当系统打算询问宿主打算时,它听到苏芙对西德尼说:“对,我来接你。”
系统:“……?”
不仅是系统,冲上来认爹的西德尼自己也愣住了。
没等小孩反应过来,苏芙已经单手把抱在胳膊上,西德尼本来想孤注一掷逃命,看到她捧着的花束才停了动作。
花束上的卡片写着字。
西德尼其实不识字,但她还是认出了上面一小部分“图案”——戴熙安。
她迟疑着,小心翼翼搂住了苏芙的脖子。
抱着她的女人浑身一僵,停在原地。
西德尼的小心脏开始狂跳,疯狂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但苏芙的异样只出现了一瞬,抱稳小孩,继续往前走。不就是背书背不出来被你父亲罚了吗,我都在隔壁听到了。”
闻言,墙下的小男孩抱着书脸色更不好了,抿紧唇不语。
“书嘛,背不出来就背不出来,有什么大不了的,顶多被打一顿,你看我,我也背不出来,我爹打我打的可多了,现在既不要我背书也不打我了,哈哈。”
这是什么好事不成?苏芙的日子确实过得挺舒坦。
房子够大,苏芙住进来的时候就改装过一次,在戴熙安用来整合情报的暗室里塞了张床。
戴熙安不在意苏芙接触她的情报网,也随便她住。
虽然苏芙觉得,戴熙安其实是想要霸占主卧——她看暗室那张小床的眼神里,除了嫌弃还是嫌弃。
这都不算问题。
因为家里又添了口人,戴熙安干脆把书房改成了卧室。
新房间面积和主卧相差无几,原本装好的诸如投影设备、电子图书墙也保留了下来,豪华程度让苏芙看了都有点眼红。
苏芙很想把西德尼塞去小暗室,自己美美住进新卧室,但在戴熙安的微笑中偃旗息鼓。
“所以我还是得住地下室。”苏芙有些惆怅,“我怎么觉得全家就我地位最低呢?”
系统安慰说:“没事,您糙习惯了,地下室还安静。真让您睡上面主卧,外面丁点风吹草动您都得条件反射跳起来,反而睡不好。”
苏芙:“……言之有理。”
住宿舒坦了,苏芙还得随时警惕卢锡安诺发难。
她没把小孩藏着掖着,该去登记登记,要查基因的时候直接搬出埃斯波西托。
打算抽血化验的政府人员不懂,也不想懂,二话不说直接把西德尼的身份录入。
把狗仗人势发挥到极致后,小孩的身份终于手续一应俱全,摇身成为合法合规上层人。
卢锡安诺也确实特意过问了西德尼。
卢锡安诺·埃斯波西托对苏芙突然有了个十二岁的孩子很有意见,而且吉夫斯居然没把这件事归为异常,等到她和普雷奥的代表吃完饭后,才报告上来。
卢锡安诺很难接受自己居然不清苏苏芙的“秘密”,立刻要求吉夫斯查阅十二年前,苏芙所有去下层十八区的存档。
但吉夫斯表示,真查不了。——你痛吗?
曾几何时,同样的对话发生在两人中间,一个人居高临下站着,一个人伤痕累累跌坐。
而如今,问话的居然成了唐崎。
僵持持续了一阵,率先打破局面的,是被疼痛笼罩的苏芙。
“我看着很可怜吗?”女人冷冷说,“别拿那种眼神看我。你凭什么?”
算是得到了答案,唐崎突然觉得她好虚弱。
不是伤口带来的,或许伤口只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也是唐崎放心单独见她的主要原因,哪怕断了和戴熙安的联系,她也大概知道苏芙这段时间的生活,这在上层区完全不是秘密。
苏芙不是逆来顺受的忠犬,卢锡安诺只是从来没踩上她的底线过。
卢锡安诺对她做的,和童年时期那些人殴打后再给她食物,从本质上来说没区别,苏芙不介意这个。
甚至于,卢锡安诺其实做的非常完美,她让苏芙把无痛转化为力量,又不断苏芙见识到什么是「好的」,什是「更好的」。
她向苏芙描绘出了拥有尊严的未来。
卢锡安诺的资源让她有底气抛弃吝啬,足够让原本只将约定当作交易的人,生出某种隐秘的忠诚。
但卢锡安诺不会永远是十二岁的卢锡安诺。
高贵的金发上层人不再信赖她黑色的影子,给苏芙植入了弥托利的东西,以此表现自己的大发慈悲。
可关系从这里就开始变了。
苏芙从不认为自己在下跪,在摇尾乞怜,可卢锡安诺只愿意给她这种感觉。
她理所当然会愤怒。
唐崎记得自己上次说过,她自愿成为故乡的武器。苏芙确实听进去了,可她环视一圈也找不到继续为卢锡安诺卖命的理由。
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于是,曾经昙花一现的“叛逆”因为孩子的出现而偃旗息鼓。
很难说是孩子给女人增添了桎梏,还是女人需要找回孩子,用弱点来说服自己,好继续留在卢锡安诺身边。
安稳的生活下,苏芙还在挣扎。
卢锡安诺看不到这些,她的眼界很宽,气量很小,她能只看到自己与权利的距离。
残暴的君主又开始她擅长的威胁手段,这次的筹码不止是承诺的东西和女人的生命,还附加上了小孩——她亲手将苏芙后退的那步给堵死了。
苏芙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维持和卢锡安诺的关系?
唐崎找不到任何理由。
除了那点可怜的忠诚。
那点可怜的忠诚也在突如其来的疼痛下,顺着她流淌的鲜血,一点点离开她的身体。
女人问她,我看着很可怜吗?
唐崎残忍地告诉她现实:“我没见过比你更可怜的人了。”
“十二年前您十七岁。您的父亲病重,您想要作出成绩让她修改遗嘱,所以苏芙先生一整年都在下层区,偶尔才回来一趟,为您解决上层区的烦忧事项。”
吉夫斯说,“同年,您和胞弟的争斗愈发激烈,苏芙先生被埃斯波西托和其她家族的人联同追杀,她申请暂时回来,您拒绝了。直到您的父亲去世,您才把苏芙先生喊回来帮您清理剩余的家族成员。”
“从十七岁到二十岁您毕业的这段时间,除去必须去其她区完成您布置任务的时间,基本她都呆在十八区。”
卢锡安诺瞥到了桌面的电子相片,脑袋嗡地一声,突然就理清了一些东西。
二十岁的苏芙为什么瘦得像没吃过饭,又为什么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露出奇迹般地浅笑……
因为苏芙被流放似的过了三年。
她是抱着什么心情回到上层区的……回来之后,又是怀着什么心情,眼也不眨为自己杀出了宽敞的未来?
卢锡安诺之前从没想过这些。
苏芙解释孩子的语言更为简洁:“我也是十二岁来上层区的。”
完全不算解释的解释,但卢锡安诺听进去了。
“你怎么像个蠢货一样。”卢锡安诺心情复杂,最后笑骂,“你也用不着和我解释什么,一个孩子而已,你再找别的女人生多少都无所谓,难道我还会因为这些小事为难你吗?”
卢锡安诺连见西德尼一面的想法都没有,轻拿轻放,把这件事揭过了,尽显宽容。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提。”
卢锡安诺越过桌子,她做不到像十二岁那样给对方拥抱,但可以像二十岁那般拍着苏芙肩膀,笑说,“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她想要什么都可以。”
苏芙喉咙动了下,偏过脸,躲开扫到脸侧的金发,红眸低垂看着地面。
“谢谢你的慷慨,卢锡。”她说。
墙头上趴着的男孩笑得开心,另一个的脸色瞧着更不快了。
墙下的小男孩捏着书,愤愤的抬头冲墙头上的男孩喊。
“你走开!我不跟你说话!”
“诶,为什么?我听你天天都在背书,你不无聊吗?”
他看着墙下的小男孩,见他原本苍白的脸上此间竟莫名有了一分血色,于是笑道:“书读多了身体差,你看你,总是读书脸白的跟我娘身边伺候的阿三婆一样,跟我聊个天儿的功夫脸色就红润了。”
他说的是大实话,却没想,墙下的男孩在咬牙怒视了他好几秒后,直接一个仰倒,晕倒在地。
“诶?!你怎么了?躺地上就睡?这也太快了吧?”
刚惊奇的说完,墙上的男孩看到对面有侍女跑过来,赶忙松开手从墙上下来。
后来,他被他爹拉着去隔壁道歉赔罪。
他这才知道,原来那日对方是被他生生气到晕倒的,起因就在于他拿自己娘身边伺候的老侍女,跟丞相府的嫡公子比。
这让后者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又或者是前几个时辰罚站导致的缘故,这才让他一时没缓过来,直接晕倒在地。
他也是才知道,对方天生体弱的事情。
又是一月后,熟悉的墙头上鬼鬼祟祟的探出一个脑袋,他小心翼翼的扫视了眼对面墙后,见没有侍女仆人。
紧接着,一捆被麻绳绑好的竹筒被他甩到墙另一头的院子里,落地响起好大一声的响。
“你又想干什么?”
文弱的男孩看书被打断,开口语气不善,显然,他还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
果见,下一秒墙上的那颗脑袋又出现,对方笑嘻嘻地说道:“那什么……我上次不是有意说你像个女人的。听说你身体差,我来给你送吃的,多吃点儿就能长得和我一样壮了。”
像女人……
和你一样壮?“通讯历231-352-2。因技术调整,通向层级列车将于今日16:00暂时关闭,列车重启时间待定,请有出行准备的乘客提前好准备。”
“通讯历231-352-3。据钟塔观测,下层区污染指数加重,强度提升至III级,将于16:00启动应急降雨,请上层区居民请勿在外逗留,注意回区时间。”
“通讯历231-352-4。现播送紧急通告一则,批次为B22112A的义肢出现不受控现象,已有用户从埃斯波西托大楼不慎坠亡,请购入B2212A批次义肢的用户立即前往神经义肢工作室进行调整。”
“通讯历……”
数条通知从被窃取的频道从老旧收音机中传出。
唐崎抬手,关掉收音机,转身示意苏芙合上门。
“艾斯她们还是死了。”唐崎说。
苏芙揭下唐崎的短袍,关掉全息投影。
她被带到了和上次见面差不多的房间,这次房间只有空床,上面没躺人,被收拾得勉强算干净。
空气中依旧是那股难闻得要命的气味。
“艾斯是谁?”她问。
唐崎勉强露出苦笑:“你试图拯救的那些病人。”
“我没想过救谁。”苏芙说,“但你刚才救了我,谢谢。”
唐崎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都被这句谢谢给憋回了嗓子眼。
但接着苏芙就从腰后掏出脉冲弯刀,一言不发欺身向前。
近距离缠斗,白磷金属弹完全失去了作用,一是空间密闭窄小,容易直接引发爆炸,二是苏芙精通各类器械,她有千万种方式让枪炸膛。
唐崎来不及细想,试图夺刀,苏芙垂下手腕打掉她上踢的膝盖,手顺势从下至上直戳目标咽喉。
唐崎侧身避开,继而出拳,苏芙根本不避,晚出掌的人动作却更快,径直击中唐崎面心。
非常快且狠的格斗动作,随之便是高频振动的刀刃,动作连贯得像是演戏过千万遍。
鼻梁骨折的钝痛没什么大不了,唐崎主动后摔避开致命攻击,苏芙又顺势补了一踢。
轰然巨响中,唐崎重重摔进身后数张钢架床间。
唐崎咳出血,只觉得脸颊一凉,后知后觉摸上自己眼下,鲜血从创口飙出,只差半个指甲盖的距离就会直接划瞎她的眼睛!
但不痛,脉冲弯刀的特质就是能轻易划破金属的锋利,以及瘫痪麻痹目标。
有痛感的是被撞破的额角,淌下的血模糊了唐崎的眼睛,她随手抹掉,撑着上半身坐起来,手掌又被铁屑刺出数道伤痕。
从动手到落败,只过去了半分钟不到。
重新抬眼,从发难逼近开始,苏芙再也没怎么挪过位置。她连呼吸频率都没变,猩红眼睛居高临下睥睨着她。
“你其实没必要道谢,”唐崎说,“即使我不把你从人群中带走,你也能杀了我们所有人。”
“我的目标只有你。”苏芙缓步上前,踩过被撞翻变形的铁架,停在唐崎面前,掐住她喉咙把人重新砸进地面。
她没留力道,唐崎的脸色迅速由白转红,再变青。
好专业的手法,唐崎能听到喉咙骨骼的摩擦声,更重要的是苏芙掐住了她的颈动脉,一点点收紧,几乎是立刻出现了头部充血的眩晕感。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还有功夫分析苏芙的动作,可能是一直只在她人口中听说过,当实际目睹并切身体会,唐崎才知道那些人惧怕她比武器更甚的根本原因。
“为……什么……”唐崎从嗓子眼挤出声音。
苏芙意外的好说话,回答道:“你让卢锡很困扰。”
她说:“你让我也很困扰。”
唐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手指僵直外翻,掐住她的胳膊。
苏芙是真的困扰。
“她怎么这么菜……”飞快开动脑筋的苏芙赶紧问系统的意见,“不能打就别一个人来见我,她的枪是摆设吗?干脆和我鱼死网破也行啊,没人教她这些?”
系统比她还急。
“关键是,您和她的这次单方面互殴不能被算在主线剧情里,记得吗?您从上次当二五仔之后就‘消失’啦!您悠着点,别一不小心推了主线!”
苏芙:“……好难,原来这份工作的难点在这里,是我小瞧它了。”
系统快速扫描整个房间环境:“宿主!唐崎右手方向一米外有一根折断的铁架床腿,她注意到了,您看看怎么让她够到!”
“一米啊……之前被唐崎关掉的收音机你能打开吗?”
“能。”
“播放一下外面那些人的喊声。”
“好!”
系统话音刚落,墙角的收音机突然发出滋滋声响,像磁带倒放似的卡了几声,最后运转起来。
“唐崎——”
苏芙下意识回头,脉冲弯刀被掷向收音机,机械被定上墙面,蓝色电弧晃过两下,随着四分五裂的机器而结束了使命。
唐崎趁此机会狠狠踢向苏芙小腹,侧身抓住钢筋,孤注一掷将尖锐段面刺入苏芙胸膛!
但女人钳住了唐崎的手。
足以将整个人洞穿的力道,最后钢筋尖端只是堪堪末入苏芙前胸,血顺着钢管下流,汇聚在苏芙攥着唐崎手的虎口处。
唐崎没功夫捂脖颈确认自己伤势,终于摸枪,存着同归于尽的心态对准身上的女人。
意外在此刻发生。
“咳……咳咳……”
苏芙皱着眉,松开唐崎后退一小步,拔出钢筋,死死捂着伤口。
她的咳嗽声像直接从胸腔震荡而出,没有通过声道,很闷,而且很……痛苦。
痛苦?
唐崎维持着举枪的姿势艰难起身,没在第一时间动手,不由自主地观察起女人的反应。
只见苏芙在前所未有的深呼吸,胸口的血止不住,还在汩汩往外冒。
这点伤对凶神来说压根不算什么,可她却像是第一次受伤般,一向面无表情的脸带着怔松,半收紧下巴,盯着自己伤口。
苏芙松开手,来回看手掌的殷红,最后缓缓望向唐崎。
她眼底的红比掌心的血还要浓稠。
“你真的……让我很困扰。”
刹那间,唐崎反应过来,她比苏芙还要不可置信:“你……痛吗?”
变相的说他弱也就罢了,踩他的时候还不忘夸自己一把?
哪有一点道歉的意思?
男孩低头看着脚边的那一捆竹子,脸色冷得像能结霜,难得气的把手上的书一扔,直接张口大喊来了仆从。
“来人!把这堆丢过来的破烂东西拿出去扔了!”
墙上的男孩瞪大了眼睛,急道:“扔了?凭什么扔了?这可是粮食,能吃的东西!”
谁知男孩拿着书,直接转身回房,连理也不想多理他。
怕被墙对面的人再逮着自己,害自己再要挨老爹一顿打,墙上的男孩直接跳下墙,生气的低声骂。
“小爷诚心诚意的来道歉,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让人扔我送的东西!”
“浪费粮食,活该他长不高!一幅病歪歪的模样。”
“呸!小爷再也不找你玩了!”
说完,画面一转。
是人至中年的蒋明橖和一个身着御史官服的男人。
蒋明橖屈着一条腿,懒散的坐在传世阁的门槛儿上,旁边的御史站着,手中拿着毛笔不停写着。
忽然,他停下问:“王爷真是想道歉?而不是再度去刻意嘲讽?”
蒋明橖瞬间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的怒拍门槛儿道:“本王还能骗你不成?!那竹筒饭在我们边关可是人人难寻的美味!打起仗来吃这个最能管饱,又最养人!”
“把粟米灌进竹筒中放水里煮熟,那味道别提多香了!加点野菜里面更是喷香,我爹手下的将士一顿能吃十筒,战场上杀起人来大把的力气用不完,偏他曲兰颂嘴叼,不肯吃还叫人给扔了??还莫名其妙生我气!”
再回想起来这段经历,蒋明橖语气里仍然带着气愤,可气愤过后,脸上露出那那段少年时光的笑,笑容里满是眷恋,还有忧伤。
竹林深处,苏芙勒住马缰,目的地到了,罗盘疯狂摆动。
但眼前的景色让她发现事情不太妙了。
月光下,金吾卫的旗帜迎风招展,铁甲森严的士兵把守四周,不止,还有大理寺的队伍。
金吾卫?大理寺?
竟然同时都在这里?
苏芙立刻翻身下马,向竹屋走去。
刚靠近,就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宗政烨和苏鸾。
他们穿着金吾卫的制服,姿态慵懒地站在竹屋前,看到苏芙,还微笑了下。
相当松弛。
苏芙却心中一沉。
却微妙地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没搭理两人,直接冲进了竹屋。
落后一步的林明熙和姜清羽看到这一幕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两人面面相觑。
这架势不太对劲啊。
他们案件的关键人,怎么宗政烨和苏鸾全都在?
不去查自己的案件,在这干嘛?
林明熙已经有了某种不好的猜想,他神色凝重地看向姜清羽,“那个神秘人该不会……”
话未说完,苏芙已经从屋内走出。
月光下,她面无表情,只吐出两个字:
“死了。”
谁死了?
神秘人死了。
挖心案的关键人,死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