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悠然亭,孟顽走在人群的最后,待人群散去,原本走在前面的孟怡猛地回身扯住孟顽,压低嗓音在孟顽耳边狠声说道:
“你自己闯祸便罢了,难道还想要整个孟府给你陪葬吗?今日之事要不是我替你求情,你以为寿安长公会轻易放过你吗?”
手臂被孟怡攥住的地方传出钝痛,孟顽被疼的眉头紧皱,心中更觉得孟怡莫名其妙。
今日这些是非明明就是她与杨玉静惹出的,转过头来却倒打一耙,将事情都赖在自己的身上,孟顽心中冷笑,用力掰开孟怡攥住她手臂的手,狠狠甩开。
“今日之事到底因谁而起,恐怕没人比你还清楚!”
“你以为你今日出尽风头就能让二郎对你另眼相看了吗?寿安长公明显已经被你惹恼,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张口闭口尽是一些粗俗无礼之言!二郎怎么对你这种粗鄙之人动心!”说到最后孟怡愤愤的瞪了孟顽一眼。
“我再如何也比不得你,为了污蔑我连自幼定亲的未婚夫也舍得!”
孟顽也有些看不懂孟怡到底要做什么,明明是她设计郑持盈成为这计谋中的一环,事情都按照她的计划发生了,反而又做出一副苦主的模样。
仿佛是她勾引了郑持盈一般,且不说郑持盈已有婚约在身,就是他从未定亲又风光霁月,自己也不会对他有旁的想法。
孟顽无意与孟怡有过多的纠缠,冷冷说道:“我就是嫁鸡嫁狗也不会嫁给你的二郎。”
说完便甩袖离开,只留孟怡一人满脸怒容的立在原地。
人群中郑持盈不自觉的寻找孟顽的身影,今日只是他心知肚明孟顽是无辜的,不过是杨玉静误会了他们二人的关系。
他本想找机会和孟顽解释清楚,可苦等许久,人群早已散去也不见孟顽的身影,他心中不免担忧,索性沿着原路寻了过来,不成想竟听到这样一段话。
心中没由来的升腾起一股怒意,扬声说道:“孟六娘子大可放心,某有青梅竹马之谊的未婚妻,旁的人皆入不了某的眼。”
“也在此劝告,勿动非分之想。”
孟顽简直被这二人给逗笑了,想不明白他们二人是如何做到如此的自信。
世间好儿郎众多,他们凭什么以为自己就一定看得上郑持盈,且不说旁人就是她身体里的那孤魂野鬼也比郑持盈强上百倍千倍!
“郎君且安心,小女已经说过嫁鸡嫁狗,不嫁郑家二郎!”
她宁愿嫁给长离那个鬼,也不愿和郑持盈这种自视甚高的人待在一处。
“你!”
不论是在长安还是在豫州,他郑持盈向来是被人定为良婿的不二人选,若不是自小就与孟怡定了亲,只怕想与郑家结亲的人都要从长安排到洛阳去了。
这十八年来他第一次遇到孟顽这种不将他放在眼中的人,他被气的胸膛不断起伏,看着孟顽半天说不出话来。
“二郎,六妹脾气向来如此,你莫要与她一般见识。”孟怡走到郑持盈身侧,柔声劝慰。
“五娘如此温婉柔善,怎会有如此顽劣的妹妹!”
郑持盈已经被孟顽气昏了头竟不顾男女大方直接拉着孟怡离开,好在二人有婚约在身,此事也无伤大雅。
路过孟顽时郑持盈还不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见两人离开的背影,孟顽心情也跟着愉悦了几分,不仅不将郑持盈的话放在心上,反而还有闲心欣赏起公主府的景色。
来时她小心谨慎生怕闯出祸来,结束时她反倒松快了许多。
许是路上耽搁了些许时间,待孟顽离开公主府时,哪里还有孟府马车的踪迹。
杨氏也是五姓七望出身,从小就见惯了深宅大院中算计,又被家族精心培养多年,可到头来旁的没学会,倒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尽数学了去。
现在想来,孟怡做的那些事情怕是都是从杨氏身上学来的。
堂堂吏部侍郎的夫人也不过如此。
公主府外各家郎君娘子早已散尽,孟顽长叹一声,别的她没有,手脚她还是有的,大不了她走回去便罢。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朱雀大道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商贩的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孟顽好奇的四处张望,难怪人人都道长安好,如此盛世他日史书工笔,定是其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正悠闲的走在朱雀大街上,根本不曾听到身后正有人唤她。
“孟娘子!”
“孟六娘子!”
冯士弘连唤几声,孟顽都毫无察觉,眼见冯士弘嗓子都要喊哑了,她才似有所感的转过头来。
只见一面白无须,笑容和煦的中年男子站在不远处,孟顽有些诧异,这人正是方才在公主府遇见的那位男子身边的人。
只是她早已走出公主府甚远,为何又遇到了他,既然这位阿翁在此,那个人会不会也在这附近。
不知为何她对这仅仅见过一次面的陌生郎君如此好奇,许是他身上带给孟顽的那几份熟悉,孟顽对他莫名的感到亲近。
“阿翁怎么在此?”
孟顽上前几步,朝着冯士弘行了一礼,却被对方轻巧的避开,又笑着回了一礼,“娘子这是要去何地?”
笑话,他如今已经知晓孟顽对圣人有着特别之处,日后的造化必定不可同日而语,他又怎敢受孟顽的礼。
“我家郎君正准备回府,正好顺路送您一程。”冯士弘指向右后方,那里正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身上并无任何徽记可表明其身份。
孟顽心中疑窦丛生,冯士弘口中的郎君必定身份不俗,只是他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施以援手。
她身无长物,也不知这人是想在她身上得到些什么?
这样想着,孟顽便婉言拒绝。
冯士弘看出孟顽的顾虑,笑着上前几步,撩开马车帘子,内里的情形一览无余。
马车内空空如也,并未如同孟顽想的那般,那人并不在里面。
“娘子放心,郎君知晓名节置于娘子何其要紧,因此特意吩咐为娘子准备了一辆马车。”
其实并不如冯士弘所说,圣人今日出宫只准备了一辆马车,送孟顽回去也是临时起意,事发突然他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合适马车,这马车乃是圣人御用之物。
闻言,孟顽心中稍安,又观冯士弘面色坦荡,便信了他的话,在冯士弘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看着孟顽重要上了马车,冯士弘心中的大石头也随之落下,也不怪她小题大做,毕竟圣人就在不远处盯着他,他哪里了敢有半点怠慢。
孟顽上了马车才发现其中别有洞天,铺着柔软的地毯,上绣联珠纹,很是华贵典雅,就连里面的几案都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若有若无的雪松香传来。
这似乎是那位郎君身上的熏香,想到这一点孟顽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
属于旁人的气息太过浓烈,她隐隐觉得不妥,可现在马车已启程,她若朝令夕改委实失礼。
孟顽如坐针毡的坐着,心中祈祷快些到孟府,许是想的太过专注,四周的声响也被无限放大。
那其中哒哒的马蹄声格外特别,不紧不慢,与马车行进的速度别无二致,孟顽好奇的拂开车帘,探头向外望去。
男子身姿挺拔,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不过是一个骑在马上的背影,便如此惊艳。
孟顽心中更是好奇这人的庐山真面目。
察觉到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李翊嘴角微微勾起,笑意跃然于面上,他不经意回首,正巧撞上那视线的主人慌乱躲闪。
这是李翊第一次看清孟顽的模样,从前他只在那模糊的铜镜中见过。
可惜那铜镜磨损的严重,他并不能完全看清镜中之人的容貌,只能隐隐看清是个美貌的小娘子。
今日一见,才惊觉孟顽的容色怕是整个长安城中无人能出其左右。
皎皎如明月,不施粉黛也不减其清辉,一头墨发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李翊不懂女子的发髻装扮,只觉得这简单的发髻放在孟顽身上却好看极了。
在男人转身之前,孟顽便对他的容貌很是好奇,可在李翊转过身后,她却打起了退堂鼓。
在男人看过来时猛地躲了回去。
收回视线后,孟顽却更加坐立难安,她原以为这人应当早已回府,怎么会骑马跟在马车一边。
放眼整个大雍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让主人骑马,外人霸占马车的道理。
孟顽再次在心中疯狂祈祷,好在上天怜惜,许是听到了她的祈祷,没过多久便到了孟府附近。
马车稳稳停下,冯士弘从外撩开车帘,扶着孟顽下了。
“娘子勿怪,我们人多势众,贸然停在孟府太过惹眼,剩下的路,就要娘子自己走了。”
“多谢阿翁,今日劳烦您了。”孟顽很是感激他们主仆二人,却不敢对着李翊道谢,只能托冯士弘代为答谢。
李翊骑在马上,看着孟顽落荒而逃的模样,眼中笑意越发明显。
直到看着人消失在孟府,他才带着人策马离开。
“回宫。”
“诺!”众人齐声应道。
孟顽一路上都在想着今日遇见李翊之事,根本不曾注意到瑶瑟院中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端坐在主位上,面色阴沉,视线紧紧落在孟顽身上,眼中怒意翻涌。
猛地见一黑影坐在主位上,孟顽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连忙行礼时,可身子刚伏了一半,男人一个耳光便扇在孟顽的白皙的小脸上。
她本就皮肤白皙,眨眼间半张脸便红肿了起来,明晃晃的巴掌印浮现在脸上。
“你才回府几日,便学会了纨绔们耀武扬威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