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悄无声息地爬上窗台，在郁苓的草稿纸上洒下清冷的银辉。她握着笔的手指微微发颤，函数图像在笔下渐渐扭曲变形，恍惚间竟化作母张红狰狞的面容——那个总是在深夜摔门而入的女人，此刻或许正在筒子楼发霉的墙角，把最后一张工资卡重重拍在麻将桌上，嘴里念叨着下一局就能翻盘。
“又卡住了？” 江逢清脆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她递来半块巧克力，包装纸上印着的小熊正在欢快地跳舞。
江逢的手又细又长，白白嫩嫩，与郁苓磨出了茧子的糙手形成刺眼对比。郁苓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摇头拒绝，却听见自己声音不受控制地溢出：“你爸妈... 会检查你作业吗？”
空气瞬间凝固，安静得能听见钟表指针滴答转动的声响。
江逢转动钢笔的动作骤然顿住，金属笔帽磕在玻璃桌面上，发出清脆却突兀的响声。她沉默片刻，起身拉开厚重的窗帘，窗外昏黄的路灯将梧桐树影投在书房墙上，仿佛无数双摇晃的手，在墙上投下诡异的舞姿。
“他们上个月只在家待了2天。” 江逢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有次家长会，班主任以为我没有父母。”
郁苓抬起头，目光落在江逢浸在月光里的侧脸上。少女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蝴蝶翅膀般的阴影，随着她的每一次眨眼轻轻颤动。
郁苓想起上周偶然瞥见江逢作业本上的家长签名，那字迹和上次月考卷上的一模一样 ——是江逢自己描出来的 。此刻，黑框眼镜滑到江逢鼻尖，露出她眼底的落寞。
这抹落寞让郁苓想起父亲酒瓶里浑浊的液体，同样藏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其实我家的冰箱...” 江逢突然轻笑出声，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快，试图打破这压抑的氛围，“除了给你准备的零食，剩下的都是速冻水饺。有次我连吃了三顿，最后看见包装袋就直犯恶心。” 她边说边从书架夹层抽出一本有些泛黄的漫画在郁苓眼前晃晃，封皮上画着戴厨师帽的小熊，“后来我自学了烘焙，第一次烤焦的蛋糕，现在还藏在厨房储物柜最底层。”
郁苓的视线被那本漫画书吸引。她小心翼翼地翻开，泛黄的纸页间夹着一张褪色的照片。照片里，穿蓬蓬裙的小女孩站在旋转木马前，笑容灿烂，身后的男人西装革履，女人戴着珍珠项链，一家三口看似幸福美满，可仔细端详，却能发现他们的笑容像橱窗里的人偶般僵硬。
“这是七岁生日。” 江逢指着照片角落，语气平静，“那天他们吵了架，在游乐园门口摔了蛋糕。”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炸响一声闷雷，惊得郁苓手中的漫画差点掉落。她看着江逢起身关窗，白色衬衫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纤细却略显单薄的腰肢。平日里总是像小太阳般耀眼的女孩，此刻正踮着脚擦拭玻璃上的雨点，动作娴熟得让人心疼。郁苓的思绪不禁飘到自己在便利店打工的无数个深夜，暴雨无情地冲刷着褪色的招牌，母亲的电话永远只为了钱，父亲的酒气隔着听筒都能灼伤耳膜。
“你知道吗？” 江逢突然开口，声音混着窗外的雨声，显得格外空灵，“我以前总觉得，只要考年级第一，他们就会回来，会多陪陪我。” 她摩挲着奖杯底座，金属边缘在她手指上磨出红痕，“后来才明白，有些裂缝，不是奖状能填满的。”
郁苓的钢笔猛地在纸上洇出一团墨，仿佛她内心翻涌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她想起上周三那个噩梦般的夜晚，母亲输光了家里所有的钱，愤怒之下掀翻了饭桌，米粒混着碎瓷片溅在墙上，像极了此刻窗外炸开的闪电。
“我爸喝完酒...” 郁苓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陌生得可怕，“会把作业本当废纸烧。高一的月考卷… 刚拿到手就成了灰烬。”
江逢猛地转身，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扶。郁苓从未见过她这样的表情 —— 震惊、心疼，还有某种近乎愤怒的情绪在她眼底翻涌。
“他凭什么？” 江逢冲到郁苓面前，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那些都是你的心血！你高一的成绩那么好怎么能烧？！” 话音未落，窗外惊雷再次炸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击碎。
郁苓突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某种解脱般的畅快。她伸手从书包夹层掏出一本皱巴巴的笔记本，扉页上 “郁苓” 两个字被烟头烫出焦痕。“这是我藏在砖缝里的。” 她缓缓翻开内页，字迹从凌乱到工整，记录着江逢教她的每一个知识点，“每次被烧，我就重写一遍。”
江逢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字迹，想起郁苓第一次做出立体几何题时，耳尖通红却欣喜的眼神。此刻，少女睫毛上沾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晶莹，像株在石缝里生长的野草，脆弱又顽强。江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突然用力抱住郁苓，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对方揉进身体里：“以后你的笔记给我，我守着。”
雷声渐渐远去，雨声也变成了轻柔的呢喃。郁苓靠在江逢肩头，闻着对方发间淡淡的柑橘香，内心泛起阵阵暖意。
她想起便利店橱窗里那遥不可及的旋转木马，此刻终于有人愿意牵着她的手，穿过荆棘，走向那片光。江逢轻轻哼起不知名的曲调，在雨声的伴奏下，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彼此的避风港。
学习重新开始时，江逢特意把错题本分成了两栏。左边工整地写着复杂的函数公式，右边则画着可爱的卡通小熊举着加油牌。每当郁苓遇到难题，转头便能看到那些可爱的图案，仿佛江逢在旁边为她加油鼓劲。郁苓的笔尖不再颤抖，当她算出正确答案时，江逢总会变魔术般掏出草莓味的棒棒糖，笑着说：“奖励最勇敢的数学家！”
深夜的书房亮起暖黄的台灯，柔和的灯光将两个身影笼罩其中。在窗前，她们的身影交叠在一起，宛如一幅温馨的画卷。
江逢手把手教郁苓用烤箱做曲奇，面粉不小心沾在郁苓鼻尖，江逢伸手抹去，两人笑作一团；郁苓帮江逢整理橱柜，发现最底层藏着的焦黑蛋糕，听江逢讲述那段笨拙又有趣的烘焙经历。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这两个相互治愈的女孩感到欣慰，见证着两颗孤独的心，在温暖中慢慢愈合。
哇哇哇，好甜的小情侣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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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