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从百亦染未拉紧的窗帘缝隙中照到书桌上。
百亦染不是被阳光晒醒的，而是被从门缝飘过来的食物香气饿醒的。
他一把扔开桌子上画满涂鸦的稿纸，推开房门，客厅空荡荡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印有“老陈记包子铺”logo的塑料袋，边角被油浸透成半透明，里面滚着两个歪歪扭扭的肉包，旁边还有一杯豆浆。
塑料袋下压着张便利店收银条背面，写着一行字：“顺便给你带了一份，不知合不合你口味。我有工作，先走了，多谢你和向老师的招待。”
“包子？”百亦染闻了闻肉包，眉毛快拧到一起。
“完了完了，早知道早点儿起了。怎么说也是芹姐的客人，怎么能就让客人早点吃这个。”百亦染随手将包子扔进垃圾桶，“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好好请他吃一顿。”
“哒啦哒啦哒哒哒哒——”百亦染的手机音乐铃声响了。
是他初中同学齐骁打来的。
百亦染对齐骁印象不深，他学习成绩不错，经常打篮球，百亦染也和他打过几次，就没有太多交集了。
他接通视频通话：“骁子，好久没看见你了，怎么今天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齐骁晃了晃手机镜头，让百亦染看出他在楼道里：“百哥，看看我现在在哪儿？”
“在哪儿？”
“你看看这高级奢华有内涵的电梯，还有这宽广而又平坦的楼道，再看看这门前的两棵名贵绿植，还有它底下那个颜色鲜艳的红毯，再加上这多道工序制作的铜制防盗门，你还看不出来我在哪儿吗？”
百亦染思考片刻，还是没看出来齐骁在哪里：“我该看出来吗？”
“百哥！”齐骁恨铁不成钢，“我在你家门口啊！”
“啊？你来我家了？”百亦染打开门，整个人就像被塞进了温热的铁钳。
齐骁的二头肌隔着针织衫顶在他肩胛骨之间，硬实的肌肉线条顺着拥抱的力度微微收缩，把他整个人嵌进对方宽阔的胸腔。
“百哥，惊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骁子，你也不上学了吗？怎么跑到a市了？”
“嗨，我高中上的职高，直升大专，现在上完了都工作了，就比较自由嘛。我看你在群里说找人一起搞音乐，你这里包吃包住，然后我就连夜坐车过来投靠你了！”
“你来和我一起，那可太好了！”百亦染双眼放光，很快表情又垮下去，“不行啊，我姐的客人要来住几天，这儿没地儿给你住，不然你先出去找个地方住几天。”
“啊，这……”齐骁面露难色。
“没事儿，你找个好点儿的地方住几天，等我姐客人走了你再住过来。”百亦染手指在手机上滑动几下。
“嗡——”齐骁手机震动，他拿起一看，通知上赫然写着“百哥[转账]向你转账5000元”。
齐骁呼吸都变慢了：“百哥大气啊！”
“小意思。”百亦染满不在乎，“先把东西拿进来吧。我看你背了吉他，你弹给我看看。”
“好嘞，我这吉他弹的，包您满意！”
齐骁这话不假，但也并非他弹得有多好，只是对付百亦染这种半吊子绰绰有余。
晚上六点，天还没完全黑下去。
齐骁早就出去找酒店住，百亦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找写歌的灵感。
季皓这时候也忙完工作，他拿门卡打开门。
“晚上好。”季皓余光一瞥，看到垃圾桶里的包子。
原来他不喜欢吃包子。
“你回来了！回来得正好。”百亦染从沙发上跳起来，对着厨房喊了一声：“你们开始做饭吧。”
“好的，少爷。”厨房里走出一个穿着雪白制服，年纪略大的厨师走出来，把菜单递给季皓，“这位先生，有什么想吃的和我说就可以。”
“我……”
“坐坐坐，先歇会儿。皓哥，你是我姐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千万别客气，想吃什么我让他们给你做，不是菜单上的也可以。”百亦染热情地把季皓按在沙发上。
“谢谢，这个吧。”季皓随便指了一道菜，然后把菜单还给厨师。说实话，这上面的菜看名字他似乎都没吃过。
“先做他点的。再来份鲍汁扣三头鲍，要溏心的那种，还有黑松露焗和牛，M9级，三分熟，旁边配勺 caviar，剩下你们再看着弄点儿。”
“好的，少爷。”
随后另一位厨师戴着白手套，将描金托盘轻轻搁在斑驳的木桌上，再分别端到两人跟前。
“这是今天的开胃菜，烟熏北海道三文鱼配鲟鱼籽，”厨师躬身讲解，“三文鱼经山毛榉木冷熏 12小时，油脂层形成雪花纹，入口即化，鲟鱼籽选自里海流域，颗颗如黑珍珠，咬破时会在舌尖迸发海水的咸鲜。”
“好，谢谢。”季皓微微点头，有些拘谨，他听到电视机里传来《室温26℃与她的猫》的台词，“你平时喜欢看电视剧吗？”
“还行，随便看看。”百亦染拿起遥控器，返回主页，又把遥控器放到季皓跟前，“你看着是不是有点儿没意思？你找找别的看。”
“也没有。你觉得刚刚那部电视剧怎么样？”
“一般，没什么意思。可能因为我平常也不太爱看电视剧什么的。不过片尾曲倒是挺好听的。”
“这样啊，谢谢你，其实片尾曲是我唱的。”季皓轻笑。
“真的吗！那我该叫你一声前辈，这么厉害！皓哥，以后我就喊你皓哥了。”百亦染惊喜地看着季皓，“皓哥，我平时也有唱歌，你能帮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不过我也不是专业的歌手，只能给你提一些个人意见。”
“那也比我厉害多了。你等我一下！”百亦染回到房间。
季皓微微侧身，恰好能看到百亦染把地上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团拆开，然后又揉起来，扔进纸篓里。
他拆了好几个纸团，大概是拆到第四个的时候，他展开纸团，在原地站了会儿。
季皓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他转过身来，垂着眸，身上穿着看似简约但其实是几万块钱的高定，棕红色的嘴唇默念着什么。
他一边朝着季皓走过去，一边轻哼着旋律。
他坐到季皓身旁，把纸放到两人中间：“皓哥，你听我给你唱两句。”
季皓点点头，看着他认认真真地看着满是折痕的稿纸。
他的声音清脆响亮。
“我常以为黑夜不会离开
没料到黎明依旧会到来
我常以为谎言能够掩盖
没料到真相总会被揭开
无尽的黑夜啊你何时能离开
漫漫长夜里我的心充满阴霾
那些破碎的梦啊我如何去掩埋
生活中的失败我怎样去对待”
“嗐，什么玩意。”百亦染又把纸攥成一团，他眯起眼瞄准三步开外的陶瓷垃圾桶，像在打量三分线外的篮筐，右臂后拉时，纪梵希外套的肩线被扯出利落的褶皱，手腕上百达翡丽的表链在橙黄色的灯光下划过半道暖光。
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季皓伸出胳膊，拦截住通往垃圾桶的纸团。
“很好听的。”
“皓哥你别安慰我了。我知道这个词太白了，情绪有余，深度不足，递进性弱，就和那些大众口水歌一个调调。”
“流行歌曲没有什么不好。如果你想要找到属于你自己的风格，你应该先去尝试，了解不同的风格。”季皓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他语气也淡淡的，却能让人感觉到他很真诚。
百亦染抬眼，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那张脸有点儿眼熟。
“我期待你可以先完成一个作品，然后在完整的创作过程中找到你想要的。”
季皓说得没问题。至少百亦染也是认同的。
只是真的要完成一个音乐并不容易。
百亦染第一步先腰折在软件上。
复杂的界面，各种乱七八糟的专业名词，还有时不时窜出来几个英文单词。
“哈哈哈哈。”百亦染干笑两声，他把齐骁喊过来一起讨论。
经过两人五分钟的热烈交流，百亦染叹气：“算了，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更专业的人来做。”
他花点儿小钱，找别人来给他编曲不就得了。
他给向芹发了个短信。
向芹不回，百亦染也不着急：“骁子，到时候我来唱，你给我弹吉他伴奏，完美！”
“好呀，百哥。不过我找了份工作，早九晚六，一周一休，明天去上班，我下班的时候，你随时喊我，我就过来。”
“骁子，你怎么还去找工作了。不如和我干，一个月给你开一万工资。”
“真的吗，百哥！”
“真的。”
齐骁马上收到了一万元转账。他从百亦染家走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
瑞柏斯酒店。
向芹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手中轻轻摇晃高脚杯，欣赏香槟在镶满施华洛世奇水晶的鎏金雕花灯的光线下折射出的色彩。
“向小姐。”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走到她身边，看向芹点头，才继续说话。
“百少爷下午请了米其林的主厨为季先生准备晚餐。他没怎么出门，不过有一个叫齐骁的人这两天频繁来找百少爷，百少爷这两天总共给他转了两万五。”男人往桌子上摆了一张齐骁的照片。
个子很高，一身腱子肉，黄毛寸头，五官还算周正。
“他怎么还和不三不四的人勾搭上了。”向芹皱眉。
“根据我的调查，这个齐骁是百少爷的初中同学。家里很穷，他上完大专就去打工了。”
“随便吧，我看他八不齐是为了钱来的。等我停了百亦染的卡，他自己就会走。”向芹拿起手机，看到百亦染给她发的消息。
【芹姐，你平时老在剧组呆着，认不认识什么编曲特别厉害的人？】
向芹毫不犹豫打了一个字：【滚。】
“你继续盯着百亦染吧。等一下，这是什么？”向芹忽然发现齐骁的照片底下还叠着一张照片。
那是一个长相极美的人。她懒懒倚在车座椅里，栗色卷发垂落在香奈儿外套上，墨镜滑到鼻尖，露出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指尖正搭在摩挲着咖啡杯沿，甲面碎钻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星芒。卫衣领口滑向肩头，露出半截天鹅颈上未卸的舞台闪粉。
“啊，这个啊，是项天琛，最近新晋的流量小花。向小姐在应该也会碰到她吧。”
“没遇到过。”
“这姐可是我们的摇钱树，黑料可太足了。凡是关于她的料，都能卖个好价钱。她原名叫李爱花，还自己给改成项天琛了。”
“哦。”
男人见向芹没有听出来他的笑话，也不尴尬：“向小姐，你以后要是碰到这位，可要小心点儿。网上那么多人骂她，不是没有道理。”
“是吗。”这些事向芹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她没想到那么快就碰上这个项天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