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间大概都有十几平的大小。
陆承安直接将两间厢房中间的隔墙拆除了,改成了一间教室。
里面摆着十张桌椅,靠外墙的一侧也被陆承安凿开,改成了一排窗户。
只要推开窗,便能看到宅子外面的桃林。
林中清风徐来,带着孟秋时节尚未退去的炙热,胡乱翻动着桌子上的书籍。
在陆承安一声‘上课’的朗声中,一天的课程开始了。
陆承安的讲课自然与这个世界的先生夫子不一样。
他是现代教育体系下的教授,明白学生为主体,老师为主导的新课程目标。
一味的灌输式教育无法让学生真正明白学习的目的。
要发挥学生的主观能动性......
(跑题了...)
总之就是陆承安的教学相比于这个世界的先生教学明显要更加的灵活,更加丰富,与学生之间的互动和沟通明显更和谐。
偶尔他还会穿插一两个小故事,引经据典,让学生能够更好的理解所讲的内容。
虽然学生只有两个人,但陆承安却并未有任何懈怠。
今天讲的是《小学》内篇,立教。
旨在告诫学生为何而学,师者为何而教。
讲课的过程中,陆承安自然而然的运用上了浩然真意,口中所述的道理犹如晨钟暮鼓,不断在众人心中回响。
陆宁儿年纪尚小,无法理解其中真正含义。
只觉得昏昏沉沉若有所思,又一窍不通。
而陈渊则明显不太一样。
听着陆承安的讲课,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痛苦的神色。
眼眸深处,一道触目惊心的杀意在流转。
陈渊死死的捏紧拳头,脖子上已经是青筋暴出,显然是极为痛苦。
另一边,门口旁听的两人也各有不同的反应。
何道哉是若有所思,又时常皱眉,满是不解。
而李仲明越听眼神就越是烦躁,陆承安讲的那些《小学》礼教规范,在他看来完全就是空口白话。
此时他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矛盾点,为何要来跟一个夸夸其谈的少年人学文?
所有人的反应陆承安全都看在眼里。
不过他并未说什么,依旧是自顾自的讲课。
午时刚至(上午十一点),他便停了下来。
端坐在讲台后面,一言不发。
陆宁儿早已呼呼大睡,陈渊眼中的戾气也逐渐隐藏。
何道哉似乎有一肚子话要问,但却始终不曾开口。
唯有李仲明,站起身冷笑了一声道:
“不知所云...”
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陆承安也不拦着他,只是默默喝茶。
何道哉见状连忙一把拉住了李仲明,连忙劝道:
“不可,少帅,你忘了将军的嘱托吗?”
李仲明脸色微变,但依然还是一脸不忿。
“可是何先生,你听听他讲的是什么?割不正而不食?若人都快饿死了呢?还要讲究什么割不正而不食吗?”
何道哉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他自己也有这样的疑问。
李仲明哼了一声,便要离开。
陆承安却忽然冷声道:
“站住...”
音量很轻,语气很淡,却令李仲明感觉震耳欲聋一般。
他也自然而然的停住了身形,回身而望,满眼不服。
陆承安淡淡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
如果李仲明只是不愿听他上课就这么走了,他一点意见都没有。
但李仲明曲解儒家经义,作为在这世上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的一个文脉传道之人,他是绝对不允许的。
“还有点时间,你们先坐下,我可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陆承安的语气虽然温和,可却透露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仲明听后明明不想理会,身体却还是老老实实的走了过去坐下。
何道哉,陈渊,也都带着一脸疑问的看着陆承安,等着他讲。
陆承安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看向李仲明道:
“你可读过大齐律令?”
李仲明下巴微微抬起,傲然道:
“自然。”
陆承安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按大齐律,若有偷盗者,该当如何?”
李仲明果然熟知大齐律,听到陆承安问,不假思索道:
“盗五百文以下者,判十倍罚金。”
“五百文以上者处罚金、鞭刑,并游街示众。”
陆承安再次点头,继续问道:
“若此时战乱,你即将饿死,见有一户人家家中无人,桌上却有粮肉,你拿还是不拿?”
李仲明一愣,嘴巴微张,似乎想要说不拿。
不等他开口,陆承安继续道:
“好吧,就算你宁饿死也不愿失了气节,可若加上你的祖父呢?为了他,你拿还是不拿?”
李仲明愣在原地,无言以对。
若是为了祖父,他必定是要去拿的。
“若有这种情况,你会说大齐律是不对的吗?”
“此二者能否相提并论?”
李仲明沉默不语,何道哉恍然大悟,他已经明白了陆承安的意思。
陈渊也是若有所思。
陆承安继续道:
“所谓礼教,也有二者之分。”
“一为常规,旨在点明一切运转如常的规则状态下的行为规范。”
“所谓割不正不食,本质是指祭祀之礼。祭祀先祖或神明,当心诚,礼诚。”
“由祭祀之礼推及日常行为规范,能为如何为人立起行为标杆。此为目标。”
“常规之外,其二则为‘权变’。”
“所谓权变,便是指一切不可逆的不寻常的情况下该有的变通。”
“如规则,秩序,社会环境都已经不同于常规时,当以仁为首。”
“何为仁?仁者,爱人。怜悯慈悲众生,以仁爱为出发点,礼则可退而次之。”
“如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
“人而不仁,如礼何?”
“再回到我们刚刚说的‘割不正不食’,按照你的提问,人都快饿死了,还要讲究割不正不食吗?”
“这样的说法就是在以礼杀人,正如我所说,人而不仁,礼何如?”
听到这里,李仲明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其实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陆承安的关于礼的阐述,确实让他耳目一新,甚至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他不想承认,但却又不得不承认,陆承安确实是一个有大学问大智慧的人。
何道哉听完陆承安的阐述,眼中早已是难言激动。
他迫切的想知道陆承安那一整套的理论框架。
甚至于他已经从陆承安的话语之中抓住了一个重点,似乎陆承安阐述的一切,其核心要义便是其中一个字——仁。
只是何为仁,如何仁,仁又如何,他却是一头雾水。
这也更让他心头痒痒,恨不得对陆承安纳头便拜,奉其为师,学习他一身学问。
作为陆承安的弟子,陈渊一直都低着头,没人看到,他的眼眶里早已湿润。
眼神不断变化,两种情绪在交织。
心中不断的回响着陆承安那句“人而不仁...”
只有呼呼大睡的陆宁儿依旧睡得香甜。
陆承安见大家差不多已经理解,便不再继续解释。
而是轻声道:
“好了,下课。”
陈渊抹了把眼睛,站了起来,恭敬道:
“先生辛苦。”
何道哉也连忙起身道:
“先生辛苦。”
就连李仲明也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微微颔首。
被吵醒的陆宁儿猛地抬头,抹了把嘴角,兴奋道:
“下课了吗?是不是要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