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陆承安也不急这几天,就安心等着大哥休沐再去。
只不过第二天一早,一个人的到访便让陆承安有些意料之外。
这是个中年人,穿着一身青衫,看上去似乎是文文弱弱的样子,身上还有一股子读书人才有的气质。
一开始陆承安还以为是来找大哥的,没想到却是来找他的。
陆家大门口,中年文士双手交叠,躬身作揖道:
“末学何道哉,求见陆公子,烦请通报一声...”
一个陌生人,以如此大礼参见,让陆承安一时有些诧异。
身子也本能的躬身还礼。
“在下便是陆承安,不知先生造访,所为何事?”
陆承安诧异道。
听眼前这个少年便是他要找的陆承安,何道哉顿时大喜,也不说话,而是双手递过来一张帖子。
陆承安接过后疑惑着打开看了眼,只见那帖子上写着两行诗句:‘醉卧沙扬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陆承安顿时心中了然。
笑道:
“原来是大将军府的贵客。”
按礼节,他人上门拜访,陆承安自然是要将客人请进宅内喝杯茶。
但这里是毕竟是大哥家,而且家中还有女眷,再加上陆承安并不太希望大哥家跟这些权贵牵连太深。
于是便走出了大门道:
“寒舍简陋,就不请何先生进去了,对面有间茶楼,不如我们去那聊。”
何道哉自无不可。
上了茶楼,落座后,陆承安笑问道:
“先生来找我可是老将军有什么吩咐吗?”
何道哉摇了摇头,神色有些不自然道:
“不是将军派我来的,是何某自己要来的。原因就在那半阕诗上...”
说到这里,何道哉叹了口气,无奈道:
“说起来惭愧,前不久陆公子留下这首诗后,何某初见,惊为天人。”
“但转念一想,何某读书三十载,也算是稍有文墨,于是便起了争强好胜之心,想要凭自己那点微末的诗才补全这半阕诗。”
“可苦思冥想一个多月,费尽笔墨纸张无数,终究仍觉不够圆满。”
“这才幡然醒悟,是何某盲目自大了。”
“所以特地来拜访陆公子,虔心求教,望陆公子怜悯,念在何某求知心切的份上,指点一二。”
听完何道哉的解释,陆承安并未有半点看不起他的意思,反而心中升起一抹敬意。
从目前何道哉所说来看,这是个比较纯粹的读书人。
为了半阕诗,苦思冥想这么久,并且一把年纪,对他这么一个少年郎如此恭敬。
足以见得何道哉对于学问的虔诚。
陆承安不由得感叹道:
“先生敏而好学,不耻下问,这份求学诚意,实在让人敬佩。也别说什么指点,相互探讨切磋吧。”
何道哉微微一笑,正要说什么,但随即又反应过来,口中轻轻呢喃着‘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咂摸了几遍后,眼神越来越亮。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但却感觉极有道理。
求学求知之人,不正应该要有这份心态才能不断求索上进吗?
何道哉猛地抬头望向陆承安,心头震撼莫名。
这个少年,随口一吐便是至理名言。
这种高度,令他这个读书三十多年的老文士都只能叹服。
之后的时间里,两人就在茶楼相互探讨切磋。
其实说是切磋,实际上却是陆承安在说,何道哉在听。
甚至还让茶楼伙计取来笔墨纸砚,兴奋的做着笔记。
俨然就是一个学生在向老师问学的模样。
如此这般,一直持续到中午。
陆承安看了眼天色,笑道:
“何先生,不如今日我们就此为止吧。”
仍然沉浸在知识海洋中的何道哉愕然抬头,随后连忙点头道:
“哦,好,就到这。哎呀,一时间过分投入,竟忘了时辰,耽误先生这么多时间,实在过意不去。不如中午学生做东,请先生到醉仙楼吃顿便饭如何?”
陆承安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茶楼街道对面陆家门口正在不断向他招手的小囡囡道:
“不必了,家里已经做好了午饭,下次有机会再聊。”
何道哉顺着陆承安的手指看去,油然一笑,正要起身告辞,却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
但似乎是有什么犹豫,始终未曾开口。
陆承安笑问道:
“何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何道哉抬头,看着陆承安那深邃的眼眸心里头没来由的有些慌张。
片刻后,他轻声一叹道:
“唉...不瞒先生,其实今日何某来除了请教学问之外,原本还想请先生入将军府私塾,给将军府的后辈子弟传道授业。”
“但今日一见,学生已然明白,先生这般人物绝不愿受制于豪门深院。”
“先生的学问,也不应该只是传授于一间将军府。”
“这件事,就当学生从未提过。”
看着情真意切的何道哉,陆承安淡淡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他早就猜到何道哉的目的。
但何道哉最后这番话,却是让他对这个中年文士的印象增进了几分。
陆承安站起身,拱手笑道:
“何先生坦荡,颇有君子之风。有缘再会,告辞...”
说完陆承安便直接离开了。
对于何道哉刚才说的那番话,他没有任何表态。
但这在何道哉的眼里,却是最明显不过的表态。
看着陆承安洒脱离去,何道哉却松了口气。
轻声笑道:
“一座将军府,又怎么可能留得住这样的人呢?”
随后何道哉如视珍宝一般捧起桌子上他记的那些笔记,小心翼翼地卷起,搂在怀里,笑呵呵的离开了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