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阳高悬于晴空,晒不化积雪。深绿的树上与地面都铺着松软的白砂,河面凝结成冰,将阳光反射出炫目刺眼的亮色。
年仅五岁的女孩抱膝坐在河边,风吹过她墨色的短发,微微荡起的发丝拂过同色的眼——整具身体与前世仅有的不同就在于此了。
硝子摸了摸右眼下位置相同的泪痣,脑子还有些恍惚,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时间拉回到昨日。
在金乌西沉,火烧云铺天盖地,不详的红洒满漆黑大地时,硝子从死亡后深沉的混沌中醒来。
她侧趴着,透过身上的遮挡物,看见远处倒伏的人体剪影和更远处深色的树木与高山。
硝子轻微地晃了晃脑袋,感觉眼前清晰得有些眩晕。
耳边只有簌簌风声与飞虫嗡鸣,鼻尖嗅到浓烈的血腥味,彷佛被浸泡在血液与腐肉中似的。
硝子慢慢蜷缩了一下指尖,摸到身侧细小的尘埃和碎粒和上方两具僵硬的身体。
她摸索着将身上盖着的尸体推开,撑住地面坐起来。
面前一男一女的尸体僵硬着,呈保护状。
硝子四下扫视,发现自己苏醒在一个战场的废墟中,身上的伤口正被反转术式缓慢修复,而满地尸横遍野中没有一个活人。
硝子注意到不远处有巨大的塌陷坑,整片战场宛如大型爆炸后的废墟;注意到倒在地上的尸体距离坑洞中心越近便越是零落;注意到尸体身上的衣服大致分为两派,而与自己身上相同服装的人是被攻击的一方,中心的引爆者疑似冲到敌营自爆……
天上有秃鹫盘旋。
最后女孩目光向下,身前的两人背后鲜血淋漓,似乎尽其所能想要挡住伤害。
她注视着他们,伸手拂去他们脸上的发丝与血污。
莫名的,硝子捉住胸口,强烈的酸涩与疼痛自眼眶与心脏蔓延,连绵至全身,仿佛身体原主的残念此时正悲恸嚎啕,令她竟无法控制地、面无表情地落下泪。
硝子呆坐着,嘴唇茫然地蠕动,似乎什么词句就要破土而出。大脑仿佛锈蚀般难以运转,对身体的感知逐渐迟钝。然后,细小、干涩、颤抖的声音自喉咙挤出,闯过舌尖与牙关,轻微到仿佛一接触外界便消散在空气中:
“妈妈……爸爸……”
硝子这一刻仿佛被身体隔离,只能静坐着为眼前默哀。
直到金色的夕阳没入远方幽玄的山,浩渺银河高悬于天,硝子的抽离感渐渐消去,在苍白月色下动了动僵硬的身体。
没想到此世的原身父母与她原本的父母几乎拥有一样的相貌,但可惜的是硝子与他们的关系并不亲密,两辈子头一回为他们情绪波动成这样。
“我很遗憾。”她低声说,“愿你们下辈子都生在和平世界,仍是一家人。”
身躯内的残念终究随时间流逝消散了。
体内一刻不停地运行着来治疗身体的反转术式,直到残念消散,原本的微妙滞涩感才消去,硝子也真正拥有了身躯的实感。
女孩起身,年仅五岁的身体小巧纤细,包裹全身的黑色服装也起到了很好的遮挡作用,在夜色遮掩下并不瞩目。然而战场是无遮挡物的空旷地,而那缕残念留下的些许战斗本能与常识亟待消化,此刻必须想方法躲起来,最好能获得一些自保能力。
硝子将目光落到手上的通灵术卷轴。
原本的女孩一直没能通灵成功,至于她现在——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借用战场上尸堆的遮掩。
铺开卷轴。
遵循身体本能结印。
亥-戌-酉-申-未
莫名地,硝子有种奇妙的直觉。
她顺从本能,咬下右手指尖,撇开卷轴在地上画了个与记忆中通灵法不太一样的图案,似乎更接近咒术。
两个名字的音节滑到嘴边,硝子瞪大眼睛。
“五条悟。”
“夏油杰。”
气流自地面亮起的符文处炸开,硝子微眯眼睛,两个胳膊抬起挡在脸与脖颈前。
当光芒暗下,硝子看见眼前出现了两只动物——戴圆片墨镜的长毛白猫与额前留着一撮奇怪长毛的黑狐狸。
五条猫与夏油狐甩了甩头,还没弄清楚周围环境与脑子里多出来的记忆,就听见面前传来一声笑。
“呵。”
两只当前还只是猫崽和狐狸崽的动物寻声望去,便看到了个眼熟的女孩——与他们的同期家入硝子长得一模一样,就是发色瞳色都变黑了。
“硝子?”
“……硝子吗?”
“哎呀,这不是早早掉进地狱里的两位最强吗?死后终于也是落到我手上了。”硝子环胸,微抬下巴调侃。
夏油杰目光游移,五条悟耳朵抖了抖:“那你呢?”
硝子耸耸肩,“被老橘子藏起来的残党反扑了。歌姬她们带着虎杖他们这级去出外勤,应该会比我安全些。”
“嘁。老橘子……”五条猫烦躁地尾巴拍地。
夏油狐看天看地,打量环境和自己现在的状态,又简单梳理了一下多出的记忆。
“硝子。”小狐狸出声,紫色的眼睛关切地看她,“你现在要离开吧?我和悟会保护你的。”
硝子注视着小黑狐,几秒后弯起眼,“行啊。”
她在前世同期变成的两只小动物的护送下,慢慢向着记忆中的族地方向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硝子遇见了与自己穿着类似衣服的人,经过谨慎的试探与观察后,意识到自己这具身体——“宇智波硝子”,平日存在感不高,比较沉默内敛,仅仅在这个大家族内能跟一些人混个半生不熟。
幸于原身的社交状态是无人熟悉,在她摸索着亮出一勾玉的写轮眼与对方交流,又通过了简易的测试后,便被带着向族地赶去。
回到族地,硝子又一次完成了族内的间谍测试,随后被嘱咐回家后不要随意走动,便循着身体直感回到此世界的家。
墙面由深色木材搭建,顶上铺青灰瓦片,大门紧闭,但好在“硝子”身上挂着钥匙。
门锁拧开,木门发出“吱呀——”的刺耳声音。
夏油狐和五条猫一马当先跨入门槛,四下打量观察。
干净、温馨,三个人的物品分类得整整齐齐。
硝子注意到书架上码放着整整齐齐的各类书籍,伸手抽出的几本内容比较浅层的医书都有严谨细致的标注。随着书籍的翻阅,原身阅读这些书的记忆也被逐渐唤起,只等着她梳理后与自身的记忆融合。
平行世界的另一个我……?
细想起来容易陷入虚无主义,硝子明智地打住,随后又向着另一个方向发散思维。
作为一个五岁的小孩来说,这种阅读量和知识深度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也许这就是动荡时代的早熟天才罢。
“好吧两位,”硝子长呼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俩待着不会消耗我的咒力或是查克拉,也暂时没法让你们回去,就先这么呆着吧。现在我要去休息,别闹过头了。”
“去吧去吧。”五条猫上蹿下跳,欢快得头也不转。
“好好休息。”夏油杰装了一下,但不多。
硝子打着哈欠去洗漱,一路上都在梳理脑中多出来的常识内容,将它们与自己原本的记忆区分、融合。
直到后半夜,将一些最重要的内容梳理完成,床上的女孩才微皱着眉头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便是第二天,恍恍惚惚地刷了牙,硝子向屋外走去。没看见两只小的,但还没人来找她,料想应该是没干什么大事。
于是硝子向着族地外围去,一路走到河边坐下。
新的世界,新的人生,但看起来并不和平。硝子一向是能活挺好,不活也没办法,不过幸运的是,作为一个奶妈通常是比较难死的。
“硝子?”一只五条猫瞬移过来,“跑到这里了啊。”
夏油狐趴在他的咒灵身上也飞了过来。
“……夏油,你的咒灵怎么还有剩余?”硝子惊奇地看着这只鸟型咒灵,伸手戳了戳。
夏油杰收起咒灵,盘着尾巴在硝子旁边坐下,“我和悟昨天在这个族地外面试了一下,我们的实力上线参照点应该是生前最强的时候,可能会随着你的成长逐渐解开限制。”
五条猫趴在硝子另一边无聊地玩着自己小小的圆片墨镜,接话:“目前我的伤害被限制到十分之一左右,杰则是最多只能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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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出二级咒灵。”
“以及……”夏油杰欲言又止地顿了顿。
五条悟没那么多顾忌,直白地开口:“作为被你召唤来的死者,我们的上限实际上已经定死了,没有成长的可能性。而且咒术和这个世界不太兼容,我和杰都感受到了微妙的压制感和术式运转的滞涩感。”
——啊。
硝子回忆起在战场时的反转术式变化。
……被世界接纳本身,亦是原主遗留的恩惠么?
“哎呀。”硝子垂着眼,伸手摸了摸他俩,“那看来没法偷懒了呢。”
——在许多年前的过去,在五条悟和夏油杰又一次夸耀着两人的【最强】时,硝子曾经开玩笑地说:“那两位最强在教学上是不是最强呢?不如把我也教成最强,然后能再也不用受限于任何人。”
五条悟回答:“硝子的反转术式对咒灵很厉害,但对人完全不行嘛。要是未来的硝子能突然变出来个强攻击型的天赋能力我才好教啦。”
夏油杰回答:“这么说也太直白了,悟。硝子的反转术式也许有挖掘的可能性呢?反正在硝子变得足够强以前,我和悟可以保护你。”
“真是两个人渣呢。”
硝子对此回应。
尽管是无心之言,但终究于冥冥中达成了【束缚】。
于是在硝子拥有了写轮眼的当下,在她真的有了【强攻击型天赋】以及【还没能变得足够强】的时刻,他们被召唤了出来。
只是死者总该往生,硝子不认为自己应该束缚他们。
随着硝子的强大,分别的时刻终将到来,但三个人心知肚明却谁也没说出口。
他们终究是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在的。
硝子站起身,带着两只小动物慢悠悠地往回走。
“根据你们的了解,觉得宇智波族怎么样?”硝子笃定地提问,仿佛确信即使没有一点交流,他们从昨晚到今早的离开也一定是探查了这个地方。
事实就是如此。
“族长是个严肃果决但还算英明的家伙,家族里也不可避免有些老蠢货。不过也许是战争时期的原因,还远远没到咒术界的程度。”五条悟说,“大致上是个还算过得去的去处。”
“是么,”硝子若有所思,“那你们觉得我利用反转术式来请求族里的庇护有可行性吗?”
“可以。”夏油杰并不惊讶地回答,显然在场三位都对硝子后续的处境有所预料,“无论如何,像你这样足够强大的医生,没有什么人会拒绝的。”
“你在那种全军覆没的战场上活下来的原因必然会遭到审查,反转术式瞒不住。何况想要长期在这里生活也不好隐瞒,毕竟不能当治疗就得上战场。”五条猫轻巧地跃过障碍继续走着,绚丽的蓝眼睛注视硝子。“但这样你可能又要被绑在医疗室了。”
“呵。”硝子懒散地笑了声,“我早就习惯了。”
穿梭在树林,踏过松软雪面,在临近族地边缘处,夏油狐跳上硝子臂弯,五条猫连蹦几下,上到硝子头顶趴下。
硝子挑眉,意识到他俩在族地内搜集情报时终究还是整了点活。于是顺其自然地抱住狐狸崽子,还扶了扶脑袋上的小猫咪。
万幸他俩也是小小一只,否则她这五岁小身板真不一定遭得住。
“咦?这俩不是……”族地边缘处巡逻的宇智波愣了一下,将目光落在硝子身上,“它们是你养的?”
“……”硝子露出无辜茫然的微笑,点头默认。
宇智波守卫于是感慨:“哎呀,这两只小东西昨天在族地四处乱跑,要不是身上有一点宇智波的查克拉痕迹,都要被族里当做间谍通灵兽了。”
伴随着宇智波守卫的叙述,五条猫和夏油狐安静乖巧地呆着,好像真的动物幼崽似的。
好一会,终于糊弄过守卫离开后,硝子哼笑:“你们俩的操作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五条猫大尾巴扫了扫硝子脸侧,甚至有些自得,“毕竟我是一只这么可爱的小猫咪,活泼一点也没关系吧~”
夏油杰没表态,但显而易见与前面那位狼狈为奸。
硝子接着向里走,来到宇智波族地内的贸易区,意料之中遇见了宇智波斑——现在的族长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