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行宫外。
后墙的阴影里,喻赤杵在老砖缝前,脚边的石子被踢得滚出半丈远。
影侍早被他派去盯紧各门,自己却抱着双臂,守着这没人的角落。说是等接应,可眼睛却总往行宫深处望去。
又想起晏井承说她曾想尽办法救自己,喻赤喉结狠狠滚了滚。她最后的背影,此刻竟在他脑子里晃来晃去,烦得他想挥刀劈断眼前繁盛的杂草。
正想拔刀,身后忽然传来阵耳熟的声音。
“喻爷!”
喻赤转身,琉光刀鞘撞在砖墙上。
而从那树影里钻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单兴为。
*
喻赤微微震惊,攥着刀鞘往前半步:“你怎么来了?”刚说完,目光就被单兴为身后花容月色的姑娘所吸引。
单兴为见状,已经箭步冲过来,一把薅住他的胳膊往后拽,将温映薇挡得严严实实。
“别瞪了,自己人!”单兴为把他拽到不远处,低声道:
“我打探到小道消息,说那个曾经被逐出益州的聚仙楼女掌柜,在邠州又翻起新的水花了。我就答应了映薇,要带她看杀她哥的仇人伏法……”
“我跟她说,温家二少是被苏晴枝的人杀的,原以为范大人坐镇,绝不会像益州那次让她轻易逃过,想着逞回英雄,带她来见个结果,谁知道……”
他顿了顿,往行宫高墙瞥了眼:“我来了几日,差点就放弃了。刚突然看见一群高手把行宫围得严严实实,就猜是你们来了!果然没猜错!”
“你疯了?”喻赤压低声音斥他,眼神往温映薇那边扫了眼,“你来怎么不先去找我和师兄?”
“我知道轻重,”单兴为急着打断他,“我这不是话都放出来了……我不去那还不是因为……”
*
喻赤抱着双臂,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是等着他把话说完。
单兴为抓了抓后颈,终是垮了肩膀:
“好吧……其实是我不敢面对嘉之。要不是我当初非拉着她去通判府,也不会让施半青钻了空子,她也不会被绑走,更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我还听说……她不但恢复记忆了,还封了郡主。现在更不敢见她了,万一她怪我当初鲁莽,害她遭了那么多罪……”
喻赤这才挑了挑眉,抱着的胳膊松了松,看他的眼神多了些诧异:“你说的是那个郡主?”
“你跟她……竟熟到这份上?”
单兴为愣住,只伸手想探喻赤的额头是否高热。
喻赤没好气地打掉他的手。
“你干嘛!?”
单兴为缩回手,满脸疑惑地说道:“我跟她不熟能在这儿跟你唠半天?不是你发高热烧糊涂了吧?怎么问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
喻赤虽皱着眉却没再反驳,心里竟有些翻江倒海。
关于她,他到底忘了些什么?
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当自己的昔日旧友说起她时,自己会觉得熟悉又空落?好像真的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
行宫内,暮色沉沉。
柳嘉之望着赵允定嘴角那抹不明意义的笑,后颈忽然泛起一阵凉意,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峘王殿下方才那笑,倒是让我好奇,您与苏晴枝之间,到底是怎样的故事?”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缓:“我方才听您唤她阿姐,想来……二位的渊源,一定很精彩吧?”
赵允定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抬眼看向柳嘉之。
“阿姐……”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她本该是我唯一的阿姐。”
他抬步缓缓走近,锦袍下摆在暮光中,带起一缕微尘。
柳嘉之的心悄然提紧,后背不自觉贴向椅背,面上依旧强撑着与他对峙的平静。他每靠近一步,那股与官家相似的压迫感就重一分。
*
直到他站定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然抬手。
柳嘉之浑身一僵,却没敢动。她猜不透他的心思,是要杀,是要放,还是另有算计?
只听一声轻响,麻绳被他手指挑开,然后一圈又圈、慢悠悠地往下解。
绳结彻底松开时,柳嘉之下意识缩住身子,警惕地盯着他。
赵允定将解下的麻绳随手扔在地上,忽然笑了笑。
“反正你马上就得启程去西夏,咱俩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同道中人……多给你说个故事,也无妨。”
他转头朝殿外扬声:“来人,备酒。”
不多时,侍女端着托盘进来,鎏金酒壶配着两只白玉杯,酒香瞬间在殿内漫开。
赵允定拂拂衣袖,气定神闲地在桌案旁坐下,抬手漫不经心地说:
“郡主,请吧。”
*
柳嘉之坐定,看向这个瞬间安静得可怕的小王爷。
只见赵允定眼底的暮色里,那年漠北的风,似乎携着砂砾跨越时光刮来,刮得他眼眶渐红。
十五年前的记忆早该模糊,可五岁那年的寒夜,却清晰得像就发生在昨日。
赵允定缩在毡帐最角落的破草堆里,怀里紧紧攥着奶娘绣的荷花香囊,那香囊都有些开线了,却还是舍不得松开。
那是他从汴京带来的唯一念想,是他夜里听着帐子外头寒风吹过、盼着回家的时候,唯一的慰藉。
已经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三天了,每天只有半碗掺着沙土的羊奶,稍有不从就是鞭子抽在背上。
每次他都咬着牙没哭,可今晚,帐帘被粗鲁掀开,他还是忍不住怕得红了眼眶。
两个大胡子男人醉醺醺闯进来,酒气混着膻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把香囊往衣襟最深处塞,小小的身子绷得像张弓,等着熟悉的疼痛落下。
可那男人却突然弯腰,粗糙的双手一把将他抱起来,毛躁的胡须划拉得他脸颊生疼。
*
“这次送来这小崽子倒长得白净,卖给辽人定能换个好价钱!”
赵允定惊恐地大喊,只换来两人更放肆的哄笑。
眼看香囊在他们的动作下,几乎快要掉出来,他死死用胳膊抱在胸前,眼泪在这几日终于还是没忍住,在眼眶里打转后掉落。
帐外,突然传来一道声响。
“阿哈!我给您送孝敬钱来啦!”
帐内的笑声戛然而止,男人不耐烦地把他扔回草堆,骂骂咧咧地掀帘出去。
他摔得后背生疼,却顾不上揉,连忙把香囊又往贴身的地方塞了塞。透过帐帘的缝隙,看见个比他大点的小子站在外面,手里捧着个沉甸甸的钱袋,笑得眉眼弯弯。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女扮男装的苏晴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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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他们在外面说了什么,他听不清了,他只记得,那天之后,打他的鞭子少了,羊奶也稠了些,而那个身影,总会在每日黄昏,借着送东西的由头,往他帐边多站片刻。
直到半个月后,她趁着夜色进了他的毡帐,塞给他一包干粮,低声说:
“小弟弟别怕,我也是中原人,我带你走。”
*
赵允定说到这,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顺着下颌线滑进领口。
柳嘉之见他喝了,自己也将面前空杯中倒上酒,跟着抿了一小口,烈意瞬间窜上舌尖。
“原来如此,照这么说,她倒算是您的救命恩人。”
赵允定没接话,手指在空杯底转了两圈。
“她脑子转得快,男扮女装混在野市,专做牧民的生意。”
“草原上吃肉多,缺的就是中原的调味。她把花椒、干姜磨成粉,装在小囊里当煮肉香包卖。红枣、葡萄干用蜂蜜腌了,做成甜果干,牧民们煮奶茶、当零嘴都抢着要。”
“这些东西不值钱,却最能讨巧。花点小钱就能让日子舒坦些,不管是普通牧民,还是部落里的头领,都愿意买。”说完,赵允定忽然低笑。
“她还敢卖金疮药,是中原药房里管制的那种,专给那些跟辽人打交道的部落首领。那些人拿了好处,自然肯给她几分面子。”
柳嘉之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收紧,她总算明白,苏晴枝能有后来的这些本事,竟是早年在漠北的风沙里磨砺出来的。
“她本想带我逃,可两个半大孩子,怎么跑得过?”赵允定的声音沉了沉,“被抓回来那天,她眼看我又要挨鞭子,突然冲过来,一把把我护在身后,笑着对那些人说……”
*
“这小子机灵,留着跟我一起做生意,以后孝敬钱翻三成可好?”
眼前挥鞭的人听完,手腕却没停,只是鞭梢落得稍轻了些,一下子抽在苏晴枝手臂上。她身上还穿着粗布男装,鞭痕瞬间透了布料。
“三成?你当爷是要饭的?”他往前凑了半步,指点着苏晴枝的鼻尖,“最少六成!”
苏晴枝脸上的笑僵了僵,把赵允定往身后又挡了挡:
“阿哈莫急,小的这买卖本就利薄,六成实在是太多了,您通融通融……”
“通融?”那人冷笑一声,鞭子又扬了起来,“要么给六成,要么你给爷让开,别扰爷兴致!”
话没说完,第二道鞭子又落了下来,这次直接抽在她肩膀上。赵允定躲在她身后,看着她颤了颤,却还是没让开,反而伸手把他往身后又推了推。
这是五岁的他,第一次知道心疼别人是什么滋味,那滋味竟比自己挨鞭子还疼。
“成成成!”苏晴枝突然拔高声音,打断了汉子的怒喝,脸上又堆起笑,“六成就六成!阿哈别气坏了身子,往后小的们赚了钱,第一个先给您送孝敬!”
那人这才哼了声,收回鞭子甩在手里:“算你识相!要是敢耍花样,爷的鞭子可不认人!”
*
等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苏晴枝才转过身,弯腰揉了揉胳膊,又伸手摸了摸赵允定的头。
“别怕,以后有阿姐在,没人能再打你了。”
赵允定望着她胳膊上渗出来的血印,突然伸手抱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后背。
“阿姐……”